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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望一朵花的绽放

2015-05-30曼森

花火A 2015年5期

曼森

01怎么可以给女孩子取名为“雾”呢?

高一刚开学,岑屿真就被许多人关注。

女生皮肤白皙出众,扎个马尾,露着光洁的头。衣着得体,款式简洁。眼睛大而有神,嘴角有浅浅的梨窝。并非美得惊天动地,性格却温润得妥帖,让所有人觉得舒服。

岑屿真的家境不是一般的好,有消息灵通的新生家长将她的家境传得神乎其神,搞得大家都抱着“大不了不和你来往”的悲壮心情与她相处,结果却发现小姑娘完全没有“公主”的骄躁与骄纵。

学校组织大扫除,岑屿真积极地去抢扫把;玻璃上方别人擦不到,她会折了棍子来帮忙;老师让大家去拔草,她第一个冲进草坪。反而是那些长相粗犷的女生动辄抱怨,看见虫子便乱作一团,怕不怕都要表现出娇弱的样子。于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更大了。

岑屿真从小就赚足了关注,被人多看几眼、议论几句也不介意,总是微笑着以礼相待。连阅人无数的老师都觉得这小姑娘是难得的好苗子,擅自委任其学习委员一职,意料之内没有争议。岑屿真是第一个被各科老师记住的学生。

岑屿真与班上的同学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爱漂亮的女生跟她借发带;爱学习的同学跟她讨论课题。她从小见多识广,谁好谁差,她心里有数。唯有她的同桌,让她十分困惑。

她的同桌名叫程雾果,是个很安静的女生。眉眼低低的,但并不逆来顺受。才刚开学,校服还没有发下来,女生们争相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恨不得一天换八套,她却隔好几天才换一次衣服,衣服的款式也颇为成熟,一眼就看得出那不是她自己的。认识程雾果的人都知道,她有个大她四岁的姐姐,衣服都是她姐姐穿过的。那些颜色艳丽、花式繁复的物件,程雾果十分不喜欢,但在无法与命运抗争的当下,她只能接受。

岑屿真对程雾果挺好奇的,她亲眼见过同桌修了一上午的圆珠笔,直到中午终于大功告成。如果不是家境特殊困难,那么她一定是个偏执的女生。两人熟悉之后,岑屿真知道程雾果家境不好,人也偏执。她们一起去逛街,只要是程雾果看中的东西只剩最后一件,她绝对不会让给别人,并且是花最低的价钱买下来。其实她并没有巧舌如簧的本事,是坚持,是“我一定要”的信念。

真正与程雾果有交集,是在开学一个月之后。生物老师一下子发了四张卷子,卷子的纸质不好,担心到了期末,它们被揉成卫生纸状,老师提议把卷子缩小,重印一下。复印的纸比较好,比原来的卷子小了一倍便于管理。

大家都觉得这个方法不错,于是岑屿真揽下了帮大家印卷子的活,以她的试卷为样本。陆续有二十多个学生请求帮助,岑屿真一个一个记下名字。到最后,她转过头问程雾果:“你也要一份吗?”

“嗯?”程雾果嘴上支吾着,却有点慌乱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岑屿真记下了她的名字。边写边想,怎么可以给女孩子取名为“雾”呢?不太吉利吧。

第二天,岑屿真把卷子发下去,顺便收钱,回到座位,已有两块钱放在桌子上。岑屿真清清楚楚地记着那个画面,一张皱皱巴巴的一元纸币,两枚五角的硬币。莫名地,岑屿真觉得这个场面有点心酸。

岑屿真把最后一份卷子递给程雾果。程雾果说:“钱给你了啊。”然后看了看桌面。

有点心酸的岑屿真顿了一下,把钱推回去,笑嘻嘻地说:“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钱又不多,当是同桌满一个月的礼物好吗?”她像好朋友一样对待程雾果,这之后,两人就真的成了好朋友。

02对贫富没有太大概念的时候,大家都是一样的

后知后觉,岑屿真想起之前自己早就见过程雾果,在报纸上。

那时还是假期,从某报辞职的母亲仍旧心系以前的工作,一直关注着。那天看报的母亲忽然抖了抖手上的报纸:“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她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瞅着刚刚被揪起,睡眼惺忪的女儿。

多么典型的中国式教育,即便是贵妇也没能换个套路。打着哈欠,岑屿真敷衍地拿过报纸,那则报道是郊区有一片老旧的居民区要拆迁,居民们同意的少,反对的多。然后便是那个被记者挖出来的“典型事例”。这一家,男主人早逝,剩下女主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清苦,并且不愿意搬离这里。在与开发商对峙中,这家的小女儿把妈妈和姐姐锁在屋子里,拿着棍棒独自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人。

因为要保护隐私,报纸上隐去了程雾果的姓名,但照片,岑屿真不会认错,那个“小女儿”就是她。

“这么小就知道保护家人,你行吗?岑屿真!”

当时的岑屿真嘴上当然不会服软:“我怎么不行?”但知道那女孩就是程雾果之后,她对她刮目相看了。如果换成自己,未必有那种勇气,程雾果果然偏执得可以。

程雾果自小在郊区的蔬菜大棚里长大。郊区有一大片蔬菜大棚,但没有一个是她家的,如果有,她一家人也不至于生活得那样苦。之所以说她是在蔬菜大棚里长大的,是因为她的妈妈常年在别人家的大棚里打工。小时候妈妈总是带着她去干活,眉眼低低的女孩很会看人眼色,话不多,但只要张口必定是讨人喜欢的。所以一年四季,家里从来不缺蔬菜吃,可这并解决不了多少问题。

姐姐比程雾果大四岁,正在读大专,打工的母亲供两个孩子念书,特别吃力。所以两块钱对程雾果来说,很重要。

中午学校的盒饭两块钱,里面有两片香肠,一两块肉,剩下的便是土豆、西红柿什么的。班上的同学都买这种盒饭,因为食堂是班主任的丈夫在经营,所以大家给个面子而已,基本没人吃。大家买了盒饭,仍要到学校门口的小食摊买别的东西吃。但这一份盒饭,程雾果可是实打实的需要,因为她没有多余的钱。多年之后,“我一定要”的偏执女孩如愿地成为贵妇,每每想起被岑屿真推回的那两块钱,心底都是满满的感激与伤怀。

岑屿真知道了程雾果的家庭状况,于是变相地帮助她。以前买多的食物都带回家,放一晚上就会被保姆丢掉,而现在岑屿真有了可以一起分享的伙伴。岑屿真有时会和程雾果一起去麦当劳,当然是在迁就程雾果攒了一点钱之后。两个人点一份套餐,拿对半的钱,每次岑屿真都会说我不喜欢汉堡,只吃薯条,她想让对方多吃一点。美丽的女孩,总是善良的。

这是岑屿真最快乐的时候,也是程雾果最开心的时候,之后这种快乐再也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两人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看小说,甚至早上约好在学校门口碰头,一起走进教室。岑屿真学习很好,程雾果也很聪明,两人成绩不相上下。开学时,老师的座位是按个头分的。半个学期过后,大家的成绩都显现出来,老师打算按成绩分座。因为担心分开,两个女孩郁闷得红了眼眶。结果期中考试排名一个第七,一个第八,妥妥的,她们又可以坐在一起了。时间久了,连老师都知道她们俩关系好。

在这个时候一切都是美好的,岑屿真还不觉得品牌有多重要,反而喜欢程雾果身上那些廉价,但颜色缤纷的衣服;程雾果也不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有多差,至少她不认为自己不够格与岑屿真做朋友。

对贫富没有太大概念的时候,大家都是一样的。

03一个人身上真的会连二十几块钱都没有

岑屿真有个朋友叫方林初,在隔壁班,他有点像岑屿真的翻版。家世相仿,行事低调,长相是一等一的好。但岑屿真知道,他之所以会低调并不是有多谦逊,而是他不太瞧得起身边的人。他有自己世界的人,兀自沉浸其中,很是逍遥自在。

偏偏这样眉眼冷冷的男生有很多人喜欢,方林初向来不屑理会她们。

两人从幼儿园就认识,两家住得也近。 “公主”和“王子”般的孩子打小就被周围的人宠爱着,觉得理所当然的同时不再需要太多。

在学校岑屿真很少搭理方林初,因为她本来就比较惹眼,不想再去招麻烦。方林初也颇为心有灵犀,在学校也不怎么跟她搭话。其实两人周末是会一起补课的,从学校这个圈子跳出来,两个人就会恢复正常的相处。方林初想要岑屿真陪他一起看动漫,岑屿真各种揶揄他,他带着她打游戏,她强迫他做手工。打打闹闹,纷纷褪去“红人”的头衔,根本顾不上什么形象。大人们聚会,两人就缩在一起评论这个穿得难看,那个年纪大,穿着不搭。方林初随手拿起一块小蛋糕,觉得好吃,就毫无顾忌地把剩下的那半块直接塞进岑屿真的嘴里,噎得女生直翻白眼。

一度,岑屿真以为自己人生的道路是早就铺设好的,只要无忧地前行,左手牵着方林初,就可抵达幸福的彼岸。

然而,命运早就被人总结过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岑屿真想介绍程雾果给方林初认识,正在打游戏的男生连头都不回:“你的好朋友?你还好意思说!以前你的那些朋友都因为一点小事和你闹掰了,女生真是麻烦!”

“这个不会!程雾果和她们不一样!”

“那个什么果果有三个脑袋?”

“绝交!”

方林初是难训的小马驹,岑屿真这样认为。

在学校,岑屿真和程雾果提起过方林初。校草级别的男生,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名字,更何况做操的时候程雾果与隔壁班的方林初并排。只是女生不知道方林初和岑屿真是朋友,优秀的女生自然会有优秀的男生朋友,人以群分嘛。

程雾果终于和方林初见了面,却不是岑屿真引见的。那天中午,岑屿真到办公室去帮老师改作业,方林初来班级找她,他一出现在门口,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方林初登时觉得太麻烦,转身走掉。细心的程雾果却发现了问题,怔了一下,选择追上方林初。

“你受伤了?”

方林初下意识地捂上她的嘴,将她拖到没人的地方:“少多管闲事!你是谁啊?”

“程雾果。”

方林初这才知道,她就是程雾果,然后在程雾果的提醒下,他隐约忆起了做操时那个在自己右侧站了两个多月的女生。

方林初受伤了,在校外帮着一个老奶奶追小偷,不小心跌了个跟头,幸好老奶奶的袋子被追了回来,不过他的腿却磕伤了。方林初自知“身价不菲”,一旦自己开口说受了伤,势必遭到围观,于是去找岑屿真帮忙处理。知道了方林初的英雄事迹,程雾果打算去买双氧水、云南白药和绷带。去之前她向方林初摊开手:“给我钱。”

方林初一愣:“什么情况啊?二十几块钱你也没有啊?”

程雾果直视方林初的眼睛,摇摇头。她在心里想,这种人大概永远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穷到什么地步吧?

第二天,做操时程雾果总是忍不住看向左边,由动作判断方林初的伤好了多少。

方林初向岑屿真抱怨:“需要你的时候居然不在!”

岑屿真皱皱眉:“别废话啦,不是有人管你了吗?”

说到这里,方林初评论:“程雾果和你以前那些朋友果然不太一样。”

以前岑屿真的朋友都是大小姐,彼此相处,不肯相让,总是闹得不痛快,一拍两散,但程雾果和她们不一样。方林初始终琢磨不透:一个人身上真的会连二十几块钱都没有?

04 这个世界如此辽阔,为什么我得到的那样少呢

转眼到了寒假,岑屿真那个顽童一般、事业有成的父亲难得在家。母亲一边收拾她的衣柜,一边丢衣服。

“干啥把我闺女的衣服都扔了?”

“你看看她都买了些什么!”

那些衣服色彩夸张,荷叶袖、蕾丝边、假领带,那糟烂的质地,给保姆做抹布,都嫌不吸水。

“这哪行?”父亲转换了立场,叫来因衣服被嫌弃而不高兴的女儿。

岑屿真也有她的理由,首先作为一个高一的学生,她真的不在乎衣服的牌子,她只想和好朋友穿一样的衣服,其次她不想伤程雾果的自尊。

“你的意思是你的朋友家里条件不好,你要迁就她?可你得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啊,爸爸有能力让你穿一千块钱的衣服,就不想你买几十块的来凑合。同样,她的爸爸只能提供几十块给她,如果是最大的能力,那么他也是一个好爸爸。”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岑屿真懒得去理清:“她没有爸爸!”

但衣服的事,确实该想一想了,连方林初都说:“你搞什么啊?参加《变形计》呢?”

岑屿真吐吐舌头:“所以阶级这种东西,一直是存在的吧?”

方林初根本听不懂:“你这样搞得像你爸破产了似的,别人看见了会怀疑的!”

过年之前,岑屿真和程雾果逛了几回街。当女生拎起一件衣服,问岑屿真要不要一起买的时候,反复挣扎了很久,岑屿真摇了摇头,说自己有衣服。

有一次好奇的方林初和岑屿真她们一起逛街,他似乎终于明白,一个人的身上兴许真的会连二十几块钱都没有。和程雾果分开之后,方林初感慨:“原来还有那种地方呢,卖衣服的。”

“我也是才知道的。”

“程雾果家里很穷吗?”

“嗯。”叹了一口气,岑屿真说,“之前有个报道你看过吗?郊区那片大棚要拆迁,有个女孩把妈妈和姐姐锁在屋子里,一个人……”

“是她啊,挺厉害的!”

“也挺可怜的。”

方林初点头:“确实。”

然后两人进了恒隆,岑屿真买一双UGG够程雾果买一年的衣服了。

开学后,岑屿真变了。假期的后半段,方林初介绍她看了《时尚女魔头》,但凡女生看过这个时尚品味都会提高,不同的是岑屿真有实力去拥有。程雾果看到她的转变,立马觉得两人拉开了距离,但其实岑屿真只是回归了最初的模样。程雾果也有了品牌的概念,因为那部电影,岑屿真推荐给了她。程雾果想,这个世界如此辽阔,为什么我得到的那样少呢?

除了“得不到”,还有发生更倒霉的事情。开学不久后,程雾果家里失火了,被烧得一干二净。有人说是开发商人为纵火,想要赶走这个“钉子户”,但是没有证据。程雾果请了三天假,这三天学校组织给她捐款,岑屿真抱着箱子去号召同学们捐钱。在她的影响下,方林初也加入了。方林初一出现,捐款的人明显多了。岑屿真有点伤心:“我的努力算个啥啊……”

方林初坏坏地笑:“没办法,我就是有魅力。”

一天下来,到了结束时间,方林初抽出钱包,把里面的纸币全都放进去,慷慨得令岑屿真吃惊。方林初解释:“她挺可怜的。”

方林初总是一副逍遥的样子,导致岑屿真差点忘记,其实他是一个心思比较细的男生。虽然养尊处优,但嫉恶如仇,见不得不公平,极其同情弱者,是善良的人。

区政府给程雾果和她妈妈安排了临时住所,她姐姐在外地念书,还不知道家已经没有了。放学后,岑屿真和方林初去了那里,环境实在差得不行,于是岑屿真建议程雾果到她家去住。一开始程雾果不同意,后来方林初劝了她好一通,她才同意过去。

“我爸爸不在家,不会不方便的!写完作业,我们还可以到方林初家里去玩!”岑屿真说,“我已经和我妈说好了,估计她这会儿已经去给你买睡衣了!”

抛去悲伤与忧愁,程雾果有点向往到岑屿真家的生活。她终于和岑屿真变得一样,穿昂贵的睡衣,用她妈妈买来的牙刷,和她分享一个衣柜,和她一起到方林初家里去玩。程雾果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女生越开心就越难过,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

05她觉得程雾果太苦了,应该让着她

和方林初在一起,因为和岑屿真太熟,他总是向着程雾果,搞得岑屿真要和他“绝交”。程雾果感叹:“原来他在家里是这个样子啊!”

打打闹闹的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方林初习惯性地保护程雾果,到了学校看见岑屿真还会趁她不注意,推她一把。潜意识里,他认为岑屿真是可以欺负的,程雾果命苦,应该得到保护。渐渐地,岑屿真嫉妒了,可仍要强颜欢笑。

她能怎么办呢?两边都是自己的朋友,他们相处得很好,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岑屿真想,我不可以这样小气。然而再次看到方林初护着程雾果,她还是不高兴。

终于有一次,岑屿真爆发了,丢下手中的纸牌:“不玩了,你们玩吧!”然后一个人跑去书房生闷气。

可是自己不应该是这种女生啊!我怎么就发火了呢?她郁闷得双手拨头发,一扬胳膊,掀翻了父亲放在桌子上的一大堆文件,于是气恼的女生更加火大了。

程雾果跑来哄她:“别生气呀,等下我俩一起欺负方林初!”边哄边帮她收拾,“你别动了,我来!”

岑屿真终于被逗笑,跑回去继续玩牌,和程雾果一起欺负方林初。殊不知,每一局背地里程雾果都偷偷跟方林初换牌,岑屿真完全被蒙在“雾”里。

学校艺术节,方林初被赶鸭子上架,表演唱歌。之前总是被同学们看到他推岑屿真,大家都觉得他们非常有爱,于是鼓动岑屿真去鲜花。同样被赶鸭子上架的岑屿真只好接过不知道是谁准备的花。上台之前,程雾果塞给她一个半个手掌那样大的手办,那是方林初最喜欢的人物,利威尔。岑屿真怔了一下,拿着它上了台。

其实程雾果本该亲手交给方林初,但是她想自己的心思,岑屿真应该知道。如果她会难过,就太好了。

三天后,程雾果在岑屿真的书桌里发现了那个小小的“利威尔”,岑屿真尴尬地对她笑笑:“这个……”女生抓抓头发,不知该如何解释,“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这是我省吃俭用……”

“程雾果!”岑屿真打断她,“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不想帮你转交,而是……”该怎样说呢?

看着岑屿真难言的模样,程雾果有点懂了:“你是想说,就算转交,方林初也不会收是吗?”

岑屿真摇摇头:“利威尔的正版手办,方林初有得是,都在他的卧室里,你这个……”

“我这个盗版的,他瞧不上。”程雾果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程雾果咄咄逼人地问。

“我是……”岑屿真揉了揉脑门,快要急哭了。总不能说我是不想伤你的自尊啊!

“你看你!”程雾果忽然笑起来,“我开玩笑啦,我知道你是怎样想的,是我太冒失了。”

岑屿真终于松了一口气。

闹了小小的别扭,两人仍旧要好。中午,她们去吃麦当劳,岑屿真还是只吃薯条。她觉得程雾果太苦了,应该让着她。

06他间接毁了一个家,毁了岑屿真的人生

岑屿真的父亲出差回来,看到女儿的朋友在,像老顽童似的高兴,还埋怨老婆不告诉自己家里来了客人,礼物只带了一份。于是,乖巧的岑屿真把漂亮的衣服让给了程雾果。

可这一切都是表象,半夜岑屿真起床去客厅取手机,走到父母的卧室外,听到他们在吵架。

“一个小孩子住来家里,还要跟你报备吗?”

“别跟我说这个了!这孩子来多久了?行了行了,来多久跟我没关系,明天你就让她走!”

岑屿真的心脏骤然一缩,更让她惊悚的是黑暗里,程雾果就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句“对不起”还没有说出口,程雾果已经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程雾果不见了,她的东西都被带走。到了学校,岑屿真一直在找机会和程雾果说对不起,可她就是不给她机会。程雾果仍像以前那样对待岑屿真,岑屿真更加觉得不好意思。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家里房间多得是,开销也完全不是问题,他为什么就是容不下一个小女孩呢?

想到程雾果要回去那个临时住所,岑屿真就觉得心疼。从小母亲就告诉她女孩子要这样,女孩子要那样,女孩子不必吃苦,因为会有人保护。可是程雾果太倒霉了,她吃了太多的苦。

岑屿真的担心有点多余,程雾果没有回家。从她家出来,程雾果遇上了方林初家的保姆,于是跟她过去,把“利威尔”送给方林初:“这个送你,虽然是盗版的,但你别扔了它,好吗?”

一大清早,面对眼泪汪汪的女孩,方林初有点不知所措:“你这是要去哪儿?你不是在岑屿真家住得好好的吗?”

“我不想被轰出来,就自己走掉了。”

听了程雾果的遭遇,方林初微微惊讶,正好父母都在家,在父母的同意下,程雾果留了下来。

岑屿真猜错了,即便是盗版的,方林初还是收下了。

好像只是几天的事,有几天没见到方林初,再次看见,他对自己的态度变了,他像个陌生人无视她。岑屿真看到放学后他和程雾果一起离开,可是……为什么啊?

岑屿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像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程雾果仍旧对自己笑,但那笑容,很是奇怪。

最近几天,岑屿真没有回家,妈妈突然让她去照看外婆。但外婆身体硬朗着呢,她分明是被赶出家门的。三天后,她知道自己已经没家了。

程雾果家的火灾被查清楚了,确认是开发商做的,而那个开发商正是岑屿真的爸爸。有关部门顺藤摸瓜,查到公司的一系列问题,岑屿真的爸爸已经被人抓起来。唯一庆幸的是,妈妈以前在报社的同事给她通风报信,让她保住了一些财产。只是这个时候钱有什么用呢?人被关着呢。

怎么会这样?岑屿真彻底蒙了。我那个顽童一般的爸爸,居然是这种人?他不但骗了自己,也骗了妈妈。怪不得他要赶走程雾果,因为他心虚!

岑屿真爸爸的公司被封,郊区那块地被方林初家买了下来。程雾果家收到了大笔的补偿金和拆迁款,她再也不用稀罕两块钱了。

事件被揭露,岑屿真和程雾果的地位瞬间调换,岑屿真没了朋友,再也没人维护。这个世界如此现实,以前岑屿真完全不知道。

看到岑屿真形影单只,被人唾弃,方林初的心里十分不好受,可是他不敢再靠近她。他们两家一直关系密切,但经营同样的项目,明里暗里地斗争。这一次,程雾果在岑家的书房看到了岑屿真爸爸的文件,公司名字是泰隆。这名字她太熟悉了,当时她与一堆人对峙,那些人自报家门,即是泰隆房地产。从这时候开始,程雾果就恨透了岑屿真,可是她能怎么办呢?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只能偷偷地恨着好朋友,可她还是感激她的。直到从岑屿真家出来,她终于做了决定,她演技颇好地去跟方林初告别,希望在他家赖下来,继而请求帮助。她得到了方林初父亲的帮助,有大公司撑腰,事情调查起来就容易多了。丑事被爆出去,泰隆一下子就垮了。

当时方林初没有阻止父亲,是因为他觉得程雾果的遭遇太惨了,坏人太可恨了。可是看到落魄的岑屿真,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他间接毁了一个家,毁了岑屿真的人生。

他多么想去安慰岑屿真,可是心虚的他敢吗?

07其实汉堡我也想吃,十七岁的岑屿真想

高二这年,程雾果转去了别的学校。岑屿真仍旧形影单只,倒也清静,可以安心学习。家境落魄之后,方林初就不理自己,女生想这世界简直现实得让人想要落泪啊,她哭不出来,只能苦笑。

岑屿真还是能听说程雾果的消息,同学们说方林初有一个很要好的校外朋友,那就是程雾果,岑屿真亲眼看见过他们走在一起。

岑屿真并没有很失落,从小她就得到了太多,也听了太多的大道理,她肯接受命运的安排,她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但方林初无法接受命运的改变,但不接受,还能怎样?

大二这年,父亲的公司被查,“王子”一下变成了路人,程雾果甩掉他,和留学生去了美国。

程雾果借着方林初的光打了一场漂亮的命运翻身仗,最终翻脸不认人。她再也不是那个怯怯的,甚至不敢跟漂亮、高贵的同桌搭话的小女孩。她看到命运不公,于是日渐变得坏心眼。虽然对岑屿真本人,她始终是心存感激。但她没有办法原谅她父亲做过的一切,同样她也没有办法原谅方林初。

“你跟我在一起,其实是想看住我,不让我再去伤害岑屿真不是吗?!我对你的感情算什么?”最后一次见面,程雾果这样说。

她还说:“你始终没能看透我,你根本没有在乎过我。”

是的,方林初并不喜欢程雾果,开始时是同情是心疼,后来跟她在一起,他只想在她企图再次伤害岑屿真的时候,拦下她。

岑屿真与方林初同校,但从来没有遇见过。岑屿真的父亲还在牢里,方林初的父亲也是。曾经的“公主”和“王子”变成路人走在路上,却怎么也碰不到。

命运是怎样的东西呢?直到今天,岑屿真也不后悔自己的付出,她真心待过程雾果,就不会觉得亏欠。不负人,不亏欠,才可活得明明白白。

听说了方林初的遭遇,岑屿真想,程雾果痛恨贫穷,自然只会与方林初同甘,拒绝共苦。她是偏执的,她“一定要”,所以她毫不留恋地摆脱了不再富有的恋人,去了美国。

岑屿真与方林初在大学第一次见面,已经是大二的下学期。看到方林初,岑屿真的心底生不出任何情绪,是啊,面对陌生人能有什么情绪呢?方林初建议去坐坐,岑屿真便去了。

他们去了学校门口的麦当劳,光坐着有点傻,方林初就随便点了一份套餐。下意识地,岑屿真看着餐盘,对方林初说:“汉堡可以给我吃吗?”

其实汉堡我也想吃,十七岁的岑屿真想。

08岑屿真这种女生,对谁都是恨不起来的吧

那时候流行Twins的歌,有一段歌词大概是:各有各的命,难道你较我好命,差距反应美好的人性,替同伴高兴。

岑屿真这种女生,对谁都是恨不起来的吧。那个名字叫做“雾”的女生,能够冲破雾霭遇见新生,真好。

编辑/眸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