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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的创作:从聆听时代到书写时代

2015-05-30葛南

作家·下半月 2015年6期
关键词:聆听安吉拉卡特

摘要 英国作家安吉拉·卡特所收集的充满哥特氛围的中世纪传说,似乎已完全填充了她的思维空间,使她的小说到处布满中世纪文学的痕迹,“从粗俗到浪漫、以及笔调的多元性、从寓言到故事”。在汲取中世纪民间文学的丰富营养之后,卡特成为了一个具有想象力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她以“鹅妈妈”的智慧,以精灵般语词,在充分张扬女性生存智慧的理念之下,轻易地将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转化为美丽大气的现代魔幻小说,完成了民间文学从聆听到书写的转变。

关键词:安吉拉·卡特 聆听 书写 英国作家

英国作家安吉拉·卡特是一个热心于中世纪民间文学的女性。青年时代的卡特就读于布里斯托大学专修中世纪文学,并曾幻想成为一个研究古埃及文明的学者,她长时间里收集来自于欧洲大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加勒比海、非洲、中东、和亚洲各处的“鹅妈妈的故事”,并把它们汇集成了畅销一时的《精怪故事集》。卡特收集的这些充满哥特式阴郁冷酷氛围的中世纪传说,似乎已完全填充了她的思维空间,使她的小说到处布满中世纪文学的痕迹,“从粗俗到浪漫、以及笔调的多元性、从寓言到故事”。在汲取中世纪民间文学的丰富营养之后,卡特成为了一位具有光彩夺目想象力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她以“鹅妈妈”的智慧,以精灵般的语词,在充分张扬女性生存智慧的理念之下,轻易地将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转化为美丽大气的现代魔幻小说,完成了民间文学从聆听到书写的转变。

一 聆听:多种社会元素下产生的集体认知

卡特关于民间文学的理论集中表现在她的《精怪故事集》序言里,她认为,民间文学是一种可以在粗俗和简陋中长久生存的文化,在“19世纪中叶,大多数欧洲的穷人都是文盲或者半文盲”的历史时期里,人们的娱乐是靠着这种“舌头肉”而实现的,所以民间故事自产生之日起,就带上了“聆听”与“公开化”的两种性质。无论是讲述还是聆听,民间故事都会在一个相对公开的场合完成它的传播,当一个故事跨越时代传承到下一个时代时,它的创作者已非一个人或一种群体,它已经带上了多种时代的元素:从群体制到对偶婚制、从母系社会到父系社会、从冷铁器冷兵器时代到火药与蒸汽机时代。因此卡特将这种故事的创造过程总结为:“可能是一个大杂烩,多多少少混合了各种历史悠久、远道而来的故事片段”;“谁都可以拾起一个故事,改造加工一番”。即使欧洲人将民间故事的讲述者统称为“鹅妈妈”时,卡特也认为这只是一种虚拟的说法,并不是对讲故事者的性别的真实指认。卡特将这种口口相传、随意性极强的文学现象总结为:“(民间文学)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与口齿之间”,“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期,文学,无论是故事还是诗歌,都是被叙述而不是被书写。——人们聆听而不是阅读”。

在这种人类的聆听时代,在每一个叙述者的口中,一个故事被无数次地加工,变成了穷人常新的娱乐和孩子耳边永远的诱惑。于是一个故事体现出多种的变体和不同的细节,或是一种简单反复的结构,或是一种套路式的开头与结尾,也可以是几个故事随意地套嵌在一起,从一个情节场景转换为另一种情节和场景。如流传于亚美尼亚的《诺莉·哈迪格》与格林兄弟改编过的《白雪公主》有着极为相似的情节,但它们之间却隔着千山万水;还有中国的《靓妹与疤妹》与英格兰北部的《苔衣姑娘》,也是完全相同的故事和人物,却分属与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区域。民间故事里所表现出来的简单结构,都是依照聆听者的习惯而设定。因为口头讲述的稍纵即逝,也因为聆听者文化水准与注意力的低下,他们也许会是“孩子、婚礼上的醉汉,下流的老妇人、或是守灵的哀悼者”,所以要求讲故事的人必须用简单重复的手法,来强调其故事的重点和所要表达的道德理念,才可能在聆听者的脑子里留下痕迹。从民间故事简洁的共性里,卡特总结出了珍贵的内涵,这就是“对‘生这个范畴,人们的回应是多么丰富多彩”,特别是女性对生存的设计、密谋、应对、修正是多么的机智与幽默。因此也让卡特有效地除去了民间故事表面上的雷同性,看到了这些故事所蕴含着的“浩翰无边、千变万化的叙述”,与“那些辛勤创造世界的普通男女所拥有的想象力”。

和稍显简陋的故事结构相比,民间故事大胆精彩的语词更让卡特吃惊。卡特经常说自己是把民间故事收集起来如实地讲给读者,但她确实在为这些故事的精彩词语喝彩。如在北美故事《毛姆堡》里,形容一只怪物飞快地撞到墙上时,说它的重量“好似一吨砖头”;如在一位少女的歌声里,她唱出了“风儿吹呀吹,我的心儿痛,我看到狐狸打的洞”;在《明智的小女孩》里,一位七岁的小女孩面对沙皇说出“谁见过马车产崽呢?生马驹的不是马车,而是母马”的机智比喻。这些话语,都让卡特感到了民间故事的深邃与能量,她多次激动地说过:“这里的故事令人惊诧”,“我们常常被这些故事所吸引,欣赏起创造力本身”。

所以,卡特从这些看似阴郁的民间故事里汲取了多重的营养:关于精神方面的,她学会了让女人站在男性的对立面去讲话,让女性在家庭里做一个拿主意的人而不是顺从者;还学会了追求幸福的勇气,不管这幸福多么短暂,也值得用全力去追求;关于语词和修辞方面的,她学会了使用更大的比喻与夸张,来表达那种令人目眩的想法、过目不忘的细节;关于结构方面的,她学会了从一种讲述跳跃至另一种讲述而不露痕迹。再加上中世纪民间故事的哥特式氛围和勇敢与邪恶的主题,就凝成了卡特小说的风格。

二 书写:纯粹的私人行为与个性的呈现

当有了如此厚重的中世纪文化积淀之后,卡特成为一位带有哥特式风格的作家是必然的。而且,卡特有意地将自己的创作放置于民间故事的套路之中,并从中析出了如何让自己的故事吸引读者的方法。卡特选用了一些公众熟知的民间故事进行大胆的改写,并用自己超凡脱俗的语言为这些经典扩容,让这些早已熟烂的故事焕发出新的光彩。这是她将民间故事由聆听到书写的转型的最基础的一步。套用古老的故事文本、改换其中的主要精神使卡特找到了转换民间故事的最简捷的路途。为了将自己的作品浸润上哥特式的阴郁与魔幻,使其与民间故事之间保持着一种既相连又区别的界限,卡特又把自己的故事发生的场景选择在了森林、城堡、沼泽、墓地等传说中神鬼出沒之地,她让中世纪的阴霾成功地淹没掉卡特小说里的现代气息,也让死亡与故事里的人物靠得更近。

出于这种设计,短篇小说《与狼为伴》成了这类民间故事改编的代表作。在这篇极其经典的民间故事里,卡特加入的不仅仅是哥特式的背景,还有女性地位的上扬、故事结局的改变、以及卡特从民间艺术家那里学习而来的精彩的语汇。卡特学会了用最惊人的想象力去营造狼人出现的背景:“狼群之歌无比哀愁,广袤如森林,漫长如冬夜”,而披着红斗蓬的女孩如精灵般出现,小女孩用她的纯洁与无畏,战胜了铺天盖地的狼群和近在咫尺的狼人,最终,这篇小说成了一篇彰显女性胜利的传奇。卡特的改编使世界变得宁静,也使阴郁的世界转向晴朗。

同样,读者从《爱之宅的女主人》这个短篇小说里,看到了流传于世界各地的关于吸血鬼的故事汇合。一个美丽的吸血鬼少女居住在阴暗的城堡里,陪伴她的是一个丑女巫和飞来飞去的鬼魂,以及从祖先的画像上投注下来的阴郁眼光。在“紧闭栓锁的窗扇和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没有任何一丝自然光线”的小室里,苍白的少女穿着陈旧的婚纱,靠吸吮小动物或人类的鲜血活了下来,成为“毒树上的最后一朵花蕾”。但是在一位年青的英国军官到来时,少女的一切魔法都失灵了,她心中的爱情被唤醒,少女宁可选择死亡也不去吸吮青年军官的血。这是一个老套的关于爱情故事的结局,卡特将《白雪公主》、《驴皮公主》、《玫瑰与夜莺》等传统的爱情故事的内核融汇于一体,将其转化为关于爱情的一种更极致的书写式表述。

另外,在《穿靴猫》中,卡特同样融合了民间故事中关于“猫女巫”的所有神奇。因为情节的需要,《穿靴猫》中的那只猫成了一只公猫,但他却具有“猫”与“女巫”的两种特质:在他的身上,卡特完成了“猫”的超越人类的灵活与女巫式的智慧的嫁接,这只猫在街心花园与房顶上穿梭而过,帮助一位困厄于丈夫监视下的美丽女子成功地与情人约会。《厨房的孩子》则是无数关于中世纪胖厨娘与小厮的传说与无数关于王子与贫女的传说的再一次交集,而令人开颜的大团圆结局不仅能讨得读者的欢心,更是民间故事常见的结尾方式。总之,卡特用中世纪的民间故事实现了自己“公开的梦想”,她将这个世界上所能集合起来的奇幻集中于自己的小说集里,让她的小说里有王尔德、格林、爱伦·坡、雪莱的影像重叠在一起,更有一群喜欢拨弄是非的中世纪老太婆。卡特用她神奇的想象使民间故事从耳边来到眼前,从公众的口头讲述变成了她书房里的书写,使原本属于公众的口头样式演化成了最能表现卡特个人品格的精英式写作。因此,卡特自己也变成了一位文学女巫,变成一位行为怪僻又超群的、具有颠覆性效应的文学的珍禽异兽。

三 书面语言:将粗陋变成经典

最能体现卡特小说的书面特征的是卡特那充满极致之美的语言与超越性的修辞手法。尽管卡特一再自谦自己是不会使用语言的人,但英国文坛乃至世界文坛都认为卡特是一个具有语言魔力的作家。经过卡特改编的这些经典,其中那些亮丽的词汇使其更具有私人化的印迹。在民间故事的聆听时代,因为听与说的转瞬即逝的特征,使听者与说者对过于生僻的书面词语都采取了回避的态度,他们在渲染故事情节时尽量地让语言口语化。而书写则不然,书写可以借助于纸张与印刷术的传播效果,使自己在书房里写下的故事无限期地保存下来,也可以使它的受众在任何一个时间里拿起来认真的阅读,只要他愿意,他还可以把一个段落、一个句子反复地看上十几遍。

这样的“捧书在手”的阅读方式,就让那些爱好摆弄文词的作家有了充分发挥自己语言天赋的空间。卡特就是这样一个喜好卖弄文词的作家,老实说,卡特小说里的语言有时会大于她的故事。那些精彩的比喻、那些颠覆式的戏仿、那些具有黑色幽默的戏谑与调笑,是将粗浅的民间口语转化为经典的文学文本的修辞格。“那等于是给猪喂珍珠”(《厨房里的孩子》)、“在雪融般的转变中,毛皮下透出骨骼轮廓”(《师先生的恋曲》)、“这个植根于变迁时代的生灵,即将遭遇吸血鬼那超越时间的哥特式永恒”(《爱之宅的女主人》)、“不管是动是静,她全身都笼罩在无形的童贞五芒星中,她是没有敲破的蛋,是封缄的容器”(《与狼为伴》)。这些魔幻般的、只适合出现在书本里的文人语句,力挺原本粗陋的口语故事转化为“这个星球上真正绝无仅有的存在”的文学孤本,转化成“必须放置在文学之中央,正中央”的经典文本。正如为《精怪故事集》一书作后记的英国历史学家玛莉娜·华纳说过:“安吉拉卡特的想象力耀眼非凡。对她而言,幻想总是扭过头来坚定地注视着大地,一刻也不忽略物质状况。”

参考文献:

[1] [英]赛伯·马歇尔:《英国民间故事选》,海燕出版社,1986年版。

[2] [美]安尼特·T·鲁宾斯坦:《英国文学的伟大传统》,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年版。

[3] [英]安吉拉·卡特:《精怪故事集》,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4] [英]安吉拉·卡特:《焚舟记》,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

(葛南,长春科技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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