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周

一友人给我寄过来一款他“成功复原”的宋朝贡茶。

这是一种小茶砖，圆圆的，扁扁的，状如棋子，比象棋小，比围棋大，外裹白纸，托在手里沉甸甸的，上秤称一称，一两多重。把纸撕开，茶砖黑色，黑中透青，青中透亮，闻着一股糯米香。还有款儿呢，一面印着“大宋”，另一面印着“贡茶”，都是阴文，一看就是用模子压出来的。

这哥们儿小气，总共寄我两枚，今天我敲碎一枚，用碾子碾细，用小石磨磨成粉，用茶箩筛一筛———这都是宋朝上流社会品茶之前必须要做的前戏。捏一撮茶粉放到碗里，先用滚水调成稠膏，再慢慢续水并快速搅动，搅得风起水涌风生水起，泛出半碗雪白的茶沫。端起碗来啜一口，茶香浓郁，口感鲜爽，嗯，不错。

茶是好茶，造型却有毛病。将茶砖弄成棋子状，这没错;茶砖外面裹白纸，也没错;唯独不该带款儿。大前年我在福建凤凰山一家茶庄里还见过另外一款“成功复原”的宋朝贡茶，同样带款儿，一面印着“北苑”，一面印着“御茶”，像这种有字茶砖根本不是宋朝风格。

翻翻《宣和北苑贡茶录》就知道，宋朝贡茶只印花纹，从不印字。都印什么花纹呢？龙、凤、云朵、如意、波涛，如此而已。例如“大龙”贡茶印着一条蟠龙，蟠龙周围是一圈云朵;“小凤”贡茶印着一只鸾凤，鸾凤周围也是一圈云朵;“兴国岩拣芽”只印一条飞龙，没有云朵;“太平嘉瑞”有龙有云，云在龙爪下面。只印花纹，不印文字，这是宋朝贡茶的一大特色。

宋朝贡茶有圆的，也有方的，如“香口焙銙”“兴国岩銙”，都是四四方方的小茶砖，跟皮带扣似的（“銙”的本义就是皮带扣）。此外还有菱形的、长条形的、墓碑形的、莲花形的、梅花形的，以及外圆内方带小孔的铜钱形茶砖。咱们现代人如果一做宋朝贡茶就做成棋子状，那说明对宋朝贡茶不了解。

苏东坡有诗描写一款贡茶：“环非环，玦非玦，中有迷离玉兔儿，一似佳人裙上月。月圆还缺缺还圆，此月一缺圆何年。”该茶砖造型奇特，既不圆也不方，而是做成月牙状，月牙上面还印着一只兔子，故此名叫“月兔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