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怀 等

2015年4月16日清晨，济南，中年女子张瑞文身背3瓶汽油，找丈夫的情人刘娟索要房产。最终张瑞文命丧火海，刘娟年仅9岁的女儿芳芳重伤命悬一线。惨剧发生后，记者深入调查，走访当事人亲友、小区居民及警方，还原了一名女性刚烈护家的悲剧——

清晨火灾悲情上演：

好强女人的爱与愁

当天清晨5点52分，济南天桥区东泺河路东方水岸小区突发火灾。一名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小女孩，从失火家中跑出来哭喊着：“救命！救救我们！”紧跟着一名满身黧黑的女子哭喊着：“救救我女儿，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快报警救火……”邻居叫来救护车，将两人送往山东大学第二医院进行救治。

火灾殃及的顶楼楼层共有3户居民，从外观看整层楼都被熏得漆黑，房屋墙壁损毁严重。大火扑灭后，警方在失火客厅沙发上，发现一名女性早已停止呼吸。济南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天桥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和黄台派出所派出精干警力对案件展开侦查。很快，警方便查明失火房屋房主叫刘娟，火灾中受轻伤，其9岁的女儿芳芳被烧成重伤，正在山东大学第二医院烧伤科的ICU急救，生死未卜。死者名叫张瑞文，重伤女孩芳芳系张瑞文的丈夫徐良与刘娟的私生女。

一场火灾，一死两伤，过火房屋损毁严重。同楼层另两户居民紧急搬离，暂时在外租房居住。小区的物业也火速联系建筑检验机构，对该栋住房过火部分进行质量检验，评估其安全性。

4月16日上午，警方紧急联系到张瑞文的丈夫徐良，他匆匆赶回。在警方接受完问询后，徐良在傍晚离开。此后，记者拨打他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考虑到惨剧刚刚发生，徐良尚有许多事情亟待处理，记者遂开始了多方外围采访。

济南市历下区东关大街老东门小商品市场的私营老板杨菲菲，是张瑞文生前朋友，两人相识多年，张瑞文在此市场经营生意十多年，老实本分，熟悉她的亲人朋友，谁都不会相信她会做浇汽油烧孩子这种惨事！以下是杨菲菲的讲述。

46岁的张瑞文是山东枣庄人，与同乡徐良结婚后来到济南打拼。徐良承接室内装修工程，张瑞文起初跟着他在装修队工作。1993年，儿子徐晓斌出生后，她开始在济南老东门小商品市场摆摊。

张瑞文做事爽利，进货、看店一个人搞定，很能吃苦赚的都是辛苦钱。同在一个市场谁家有困难，她都主动帮忙，人缘非常好。回到家操持家务照顾孩子也样样周全。而徐良虽一直在外包工程，但生意并不太好。许多时候，他还要找妻子拿钱周转应急。

六年前，张瑞文意识到做小商品生意前景堪忧。儿子即将读大学，花钱还在后头。她果断投身保险行业，凭借诚信的好口碑，逐渐有了稳定且丰厚的收益。张瑞文做生意攒钱买的历下区住宅，此时已经身价倍增。她勒紧裤带在市区投资的另两处房产，也增值不少。2011年，儿子徐晓斌考上大学，张瑞文早已成了朋友圈里白手起家的典范。

而这几年间，建筑业不景气，有熟人曾在建材市场遇见徐良来买冲击钻，就调侃他：“徐总，怎么这样的小事，也要您亲自出马？”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表明徐良生意的不尽如人意。家有能干妻子，他压力并不大，不用操心养家问题。无论赚钱多少，徐良从未停止拈花惹草，而张瑞文勤扒苦做忙家庭和赚钱，徐良又对她刻意隐瞒。听闻此事的朋友，也碍于两人老夫老妻，也不好多言。直到2014年12月，张瑞文告诉几位好友，她收到应该是来自徐良的一个情人的一条短信，说徐良在外有个小三，不仅给她买了房，私生子都上小学了。

这晴天霹雳让张瑞文很受伤，她向杨菲菲倾诉内心愤懑：“徐良在外惹的破事真不少，发短信的姑娘自称跟着他两年，要钱没钱要房没房，啥都没得到，才会发短信跟我揭发他给小三买房的事。”好友们知道张瑞文挣钱不易，自己节俭，肯定容不下辛苦赚来的钱被老公用来养别人。

当时还有人提醒张瑞文：“这发短信的人，估计是摸准了你性子烈，才把这事爆料给你，想看好戏！你别上当，被人利用！”张瑞文说：“那我还要谢谢她！当务之急先要把房子要回来，反正徐良手里没钱，不怕他闹什么幺蛾子。等拿回了房子，再找他算账！”

十年错爱曝光，

原配三番寻觅讨公道

案发后，张瑞文的妹妹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张瑞文读大四的儿子得知母亲死讯，整个人都蒙了。她以玉石俱焚的方式离世，最难以接受的便是深爱她的亲人。记者遍寻张瑞文的旧友、亲戚、当事民警、保安，这位善良能干的女强人最终为何会偏执走上这样一条绝路的起因渐渐明晰……

从警方调取东方水岸小区的监控录像显示，张瑞文生前，曾三次来过小区。小区内超市负责人看到监控录像后说：“我认识她，她之前来过小区，还跟我打听刘娟的情况。她说刘娟是她丈夫的‘小三，还说小区这套房子是花她的钱买的。”

2014年12月中旬，是张瑞文第一次前往东方水岸打探。小区超市工作人员、物业保洁和数名在外休闲的老年妇女，都曾遇到过她。由于刘娟母女深居简出，与邻居并不太熟，这一次张瑞文无功而返。

之后，张瑞文通过朋友查询刘娟住宅登记情况，才确定详细住址。张瑞文还了解到她学历低，无正式工作，从而更确定房子是徐良买的。张瑞文直接向丈夫摊牌，证据确凿，徐良只得承认为情人母女买房家外有家，但他坚称如今已经断绝关系，再无来往。

张瑞文怒不可遏：“2009年，你说工程急缺钱，我陆续凑的几十万，是不是买了这个房子？”想到当年为给他筹钱周转，自己上街奔波累晕在街头的惨痛，她当晚悲愤之下割腕自杀，被家人紧急送往山东大学第一医院抢救，之后住院20天才痊愈出院。

2015年春节后不久，张瑞文第二次到到东方水岸，直接找到刘娟家。这次见面，距离张瑞文割腕自杀不过月余。她这次登门直接提出让刘娟退还房产。当天两人的争执引来了不少围观者。

小区的住户兼保洁员李红向记者描述了当日情景。张瑞文情绪激动，斥责刘娟是小三，“将我血汗钱换来的房子还给我。”刘娟一直说：“我跟你老公没关系了，两年没联系了。你要相信我！”张瑞文愤怒不已：“你不要避重就轻，他不要你，是因为外面有了更年轻的！你这房子，是用我的钱买的，你得还给我！”围观者都很同情张瑞文，纷纷打抱不平：“这私生女都这么大了，你怎么才知道？这房子可得要回来。”张瑞文悲愤道家丑：我老公在外面还有别人，那姑娘争风吃醋发短信跟我举报的这女人！我辛苦半辈子赚钱，让她白得这套房子，你们说有这道理吗？”

在众人声讨的夹攻下，刘娟锁门逃走。张瑞文也只能悻悻而归。

4月16日下午14点半左右，记者在山东大学第二医院整形烧伤外科见到刘娟母女。刘娟的伤情并不严重，上午还前往配合警方调查。记者对芳芳的病情表示关心，提出会尽力呼吁更多爱心人士伸出援手。记者尝试与刘娟谈论往昔，她起初强烈拒绝，继而躺在病床上，痛哭流涕地对记者讲述了痛苦过往。

刘娟39岁，祖籍河南，此前曾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她因宫外孕切除了一侧输卵管，之后久久未孕被前夫抛弃。到济南后一直辗转几个商场做营业员。

2001年刘娟认识了徐良。据她所说，起初她不知道徐良有家室。2005年，刘娟怀孕了，她惊喜万分提出要结婚，徐良才说他早已成家。“医生跟我说以后我怀孩子的几率很小，要是不要这个孩子，我一辈子都当不了母亲了。”刘娟不停地忏悔自责：“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孩子无辜，帮我救救孩子。”

采访中，记者问及张瑞文去找她的原因，刘娟没正面回答。而是告诉记者，2013年她就与徐良断绝联系，每月600元的生活费也不给了。如今全靠她自食其力打几份工供养女儿读书。这一点，曾与刘娟同在物业保洁共事的小区居民李红亲眼见证为实。

李红告诉记者，刘娟在此居住多年，谈到徐良她说：“以前他隔三差五来一趟，一米七五的个头，长相一般，开一辆白色轿车。这两年基本没见到人。”“2014年，她在小区里做了半年保洁，一月六百，后来物业制定定点上下班制度，她接送孩子不方便，就辞掉了。”“刷碗，扫地，给烧烤店串羊肉串这些活她都干。母女俩平日生活非常简朴。”

据记者调查，刘娟所居住房屋为80多平米，济南此地段房价将近7000元，价值近50万。对于刘娟母女这样的收入水平，这套房产无疑是两人生活最后的筹码，若失去这套房产就意味着一无所有。

这次大闹后，刘娟给许久不联系的徐良打去电话，告诉他：“你爱人来找我闹，要作出过激行为怎么办？”徐良搪塞她：“不会的！”出轨被发现后，徐良已没有话语权，妻子不让他净身出户，已是最大限度的宽容，他没有能力说服妻子不再追究这套房产。而面对早已被他抛弃的刘娟母女，买房时房产所有权早已登记在刘娟名下，一时间他也无计可施。

事情闹大后，许多朋友非常心疼张瑞文，杨菲菲告诉记者：“我们都劝她离婚，通过法律手段要回房子，可她说20多年都过了，现在离婚接受不了。再说，儿子马上要大学毕业了，要有个完整的家。”

作茧自缚黄雀在后，

可怜幼女的未来何在？

谁都没有想到，张瑞文第三次到东方水岸时，会如此决绝地想要玉石俱焚。回忆当天，刘娟痛不欲生，若时光能倒回，无论怎样她都要阻止惨剧发生。

4月16日早晨4点54分，负责小区安保的队长杜强发现，张瑞文在刘娟所居住的楼前的一处绿化带前徘徊停留，手拎一个袋子。案发后，他才得知袋子里是三瓶汽油。其间，张瑞文打过一个电话。事后警方调查得知，她当时曾给徐良打手机说“要做极端的事情”。徐良劝她：“有话好好说！”却没想到事态会那么严重。随后，张瑞文再次上楼。张瑞文敲开门语气平和地要找刘娟谈谈。进门之后，她说手机没电了想先充个电。刘娟请她在客厅坐，自己到卫生间洗漱。不一会，刘娟听到张瑞文猛地推门的声音，跟进去发现她手里有3瓶打开盖的矿泉水瓶，正往房间内和自己身上泼洒散发着浓烈气味的汽油。“一看她泼汽油，我就想揽着孩子出来，她就从后边往我俩身上倒，最后她就把自己点着了，把孩子扑倒。两人烧成了一团，我把孩子从她怀里死命抢了回来，可已经晚了！”刘娟讲到这里痛哭失声……

4月18日下午，记者再次来到山东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整形烧伤外科。芳芳的主治医生向记者介绍，“芳芳的眉毛烧没了，面部和颈部严重烧伤，有毁容危险。右上肢几乎全部烧伤，全身烧伤面积达20%，还伴有修复性损伤。烧伤引发了呼吸道感染，目前未脱离生命危险，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周。”

躺在病房的芳芳，全身包裹着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床头摆着同学送的布偶娃娃，桌上的手机播放着童话故事。因烧伤严重，她的面部和颈部几乎没有完整的皮肤，上肢根本无法动弹，稍动一下巨疼难忍。

记者还遇到前来探访芳芳的同学家长，大家无不叹息：“孩子太可怜，不该摊上这样的事儿！”可悲剧已经发生，除了张瑞文的冲动之举外，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徐良，却在案发后一次也没来过医院。

刘娟告诉记者：“出事后，我一直想联系他，但是联系不上。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现在只交了我从家里拿来的6800块钱，过了危险期，还要几次手术，花的钱更多。”陪刘娟照顾芳芳的一位同学家长说：“孩子面部烧伤严重，想要治好很困难。”刘娟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眼前最重要的是孩子能平安度过感染期，把命保住！”面对记者她数度哽咽，多次表达了对张瑞文的愧疚，以及对她家人和儿子的歉意。她说不敢想象，女儿因为她的错误，经此劫难今后会有怎样的悲凄前路。

4月22日中午，记者又一次驱车来到山大医院烧伤科探访刘娟母女。无辜的芳芳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她所在的济南天成路小学师生筹集了7万元善款，她所在班级的43位家长自愿排班，轮流去医院照顾这对母女。社会各界的爱心人士也纷纷伸出援手。一位40多岁的捐款男士告诉记者：“我主要是冲着孩子来的，为了这个女的，我才不来呢！”对于张瑞文泼汽油纵火案，网络上也有诸多热议：“那母女俩出来后怎么不救张瑞文呢？”“为什么这个丈夫不出来承担责任，若不是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我们都是女性，第三者可耻，发短信爆料的小四也应该受到良心谴责！”“其实张瑞文的儿子才是最可怜的人，没有了母亲……”

面对外界的议论，刘娟说：“错已铸成，我只能说，以我为戒给世人一个警示，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4月24日，医院为芳芳进行了一次治疗性清创手术，非常成功。刘娟照顾女儿之余，也在为今后偿还治疗费用想尽一切办法，并且希望记者能够呼吁相关维权律师为她提供法律援助，徐良是造成一切悲剧的源头。待女儿脱离危险后，她希望通过法律手段，找徐良讨一个说法。

至记者采访结束，徐良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警方对本案的调查也告一段落。由于张瑞文已死亡，无需再追究其刑事责任。但本案造成的经济损失，相关人员可通过法律手段追讨相关的民事赔偿。回首血案，无论是刘娟的十几年错爱，还是徐良对家庭和情人们的背弃，还是“隐身”情人的报复性爆料，都揭示了一个真理：没有自重、自爱的人生，都是悲剧！

（摘自《知音·下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