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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戏

2015-05-30李雨丝

中学生博览·文艺憩 2015年9期
关键词:西子莎士比亚哥哥

李雨丝

广丽推荐:有没有一个男神,让你心中有所希望,你走他经常走的路,吃他喜欢吃的东西,做他会做的事,努力提升自己,你会因为知道他一点点的消息而心跳不已,为他的成功而高兴,又因离他越来越远而悲伤,既希望他知道你喜欢他,又矛盾地希望他不知道,这样就可以继续默默喜欢他……

暑假来了。

暑假不紧不慢、冒着热烟悠悠地溜达了过来。班主任老王也不紧不慢、恰如其分地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补习班工作。刚忙完期末考试没几天,我们班全体又怀着强烈的牺牲精神投入到了不可抗拒的补习班运动中。

西子跟我一样,对这种补习班恨之入骨,却又只能忍气吞声。我们一起坐在黑暗的躲避教育局侦查的小屋里,拥挤着闷热的空气,演算着该死的函数。

过了很长时间的昏睡和憋闷,西子突然压低声音跟我兴奋地说:“我哥来了。”

“你哥?”我本能地抬头望向那个小小的被木板钉上的窗子。

她拿给我藏在桌子下的手机,上面是一条短信:你哥哥回来了,今天他去接你到百世饭店吃饭。妈妈。

“我哥,超帅的哟。”西子冲我眨眨眼睛。

“唔。”我嗤嗤一笑,然后油腻着脸回头继续算题。

那个时候我绝对不会想到,这条短信像一把裹了蜂蜜的锋利小刀,一点点、锐利却又甜蜜地,划开了我十四岁炎热黏腻的7月。

终于放学了,我和西子绕了好几个弯才走出了迷宫般的小巷——为了躲避教育局,老王真是不择手段。

“你哥能找来吗?”我用手扇着热风。

“他在马路上等我!”

“他是哪里人啊?”

“他小时候在这里长大,后来去了英国。”

“啊,好厉害。”

“那当然了!”西子骄傲地说。

没多久,我们走到了马路上,远远地,一个高高地男生向我们挥手。

“看,是他!”

我望向走来的男生,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弯弯的、仿佛藏笑的眼睛,不经意牵起的温柔的笑容,两眼中间有一颗小小的痣,细细的黑框眼镜低低地挂在鼻梁上……

我见过他。

那还是在去年,我在订阅的杂志上看到了一个叫三盐的男生的作品小辑。他的文字充满了复杂多变的心理描绘,语言像浓墨重彩的油画,一切描述都成色块状呈现在眼前。读到最后,我整个人怀着惊心动魄的敬佩,看到了他的照片,照片中那浅浅的似有若无的笑容给我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象……

那笑容和眼前招手的男孩重叠。

我知道他们是一个人。

“这就是我哥!”我缓过神来,看到西子一把拉住了她哥哥的胳膊。

我仍然呆愣原地,西子哥哥礼貌地对我点头。

“我们要赶去饭店,先走啦!”西子说着,就和哥哥一起离开了,我看着他们坐上一辆出租车,出租车消失在马路转弯处。

我的心脏仿佛隔了好久,才重新跳动起来。灼灼空气中,我伸手触摸自己的脸颊。此刻,它比头顶的太阳,还要滚烫十三分。

那天回家后,我抽出那期杂志来,着急地翻到“三盐的作品小辑”。我盯着他的照片看了好久好久,久到妈妈喊我吃饭我才恋恋不舍放下。

晚上,我重新读了他的文字,找出一直舍不得用的笔记本,蓝色钢笔一笔一划把每一个绝妙的句子摘抄下来,抄到右手中指酸痛才搁笔。字台前的窗户被推开,一股热风吹进,夹裹着青草香。我闭上眼,想起他笔直挥手的样子。窗外不知名的虫子叽叽吱吱吵闹,睁眼,杂志里三盐的照片正冲我微笑。

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能看到西子的哥哥来接西子回家。他就像脱俗的少年,站在世俗的街头,黑白条纹短袖,藏青色牛仔裤,简单干净。

我没有告诉西子三盐的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紧紧的,就是不想告诉她。它是我的秘密,我要本能地守护。

补习班没有课间,我很少能和西子聊起三盐——即使有空又能怎样,哪怕西子偶尔提起他,我也会忍不住装作不在意,却在心里迫不及待地希望她多说点,再多说点。

他开始骑着自行车来载西子,一架有些年岁的老自行车,西子每次坐上去,都会让它嘎吱嘎吱响一会儿。

三盐笑她:“西子,你怎么这么胖。”

“我胖?”西子瞪大眼睛,“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胖了?”

“这只。”他认真地指着自己的左眼,回头揶揄地瞧着西子。

西子被逗乐了,使劲捏他的肉,他那本来弯弯的眼睛彻底成了新月,无奈地说:“真是没大没小呀你。”

“你以为你有多大。”西子得意地扬起头,“对吧小律?”

我也嘻嘻笑着,看着他们兄妹欢闹。

心里,有点咸咸的感觉。

老王布置了一道中考题给我们做,那难度对于现在的我们还有点高,一群人大脑迟钝地转动着笔头,我猜大部分人跟我一样,只是往草稿纸上抄条件,然后写个大大的“解”字罢了。我还在解,西子悄悄跟我说:“我今天会去百草玩哦。”

百草是新开的汉堡店,里面有很多有趣的游戏设施,价格很高。

“好棒啊。”我羡慕地说,“给我带包薯条就够了。”

“还是咱们是一路人。”西子桌子下给我伸了个大拇指,“你知道我哥说我什么吗?”

“什么。”我尽量不经意地接道,按捺住心中的窃喜——终于又谈起三盐了。

“他说我……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嘴快得倒像个小丑。”

我愣愣地反应了一下:“奇怪的形容。”

“是啊,他都不看我们正常人看的书。说的话当然奇怪了。”

老王朝我们这边走过来,我们赶紧闭嘴继续抄条件。

话题就这样切断,我不好意思继续问西子“你哥哥到底看什么书”,那样看起来一定很故意。

老王扫了一眼我们的习题进度,摇着头回到小讲台开始讲解。角落里新安置的风扇和老王抢着“制噪”。

西子说要去上厕所。

“再忍半个小时就下课了。”

“忍不住了。”西子冲我挤挤眼。我明白,她就是想出去透个气。

西子走后,我撑着脑袋,听着风扇的嘶鸣,突然间,一个念头蹿入脑海。想着这个念头,我的心开始砰砰跳,紧张得头直冒汗。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全被抽走了水分。

然后,我混混沌沌地,吞咽一口口水,把自己的钱包,放到了西子的书包里。

直到放学和西子告别,我的全身还是僵硬得不能舒展。走到十字街,一股风吹来,才吹开了我紧绷的神经。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平定下来,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

“喂?”

“西子,我钱包不见了。你看看你那里有吗?”

“应该没有吧……你等一下,我去拿我书包……啊,真的在!好奇怪……明天我拿给你。”

“可是我急用,我现在去你家拿吧。”

“我正要去百草诶……不过我哥在家,我让他给你好吗?”

“……好。”

“嗯,那先这样。挂啦。”

放下电话,心里像是有无数小草儿蹿头蹿脑痒痒地要生长出来。

“聪明给予了她华丽的光荣,狡黠是她凯旋的披风。”我想起三盐笔下这样一个句子,现在,这句话被我轻轻地吐出,消散在7月盛夏。

我徘徊在西子家门外很久,才犹豫着按了门铃。门铃一响,我便听到脚步声走来,猫眼一黑,门就开了。

“小律,你的钱包。”

三盐站在门口,穿着一件蓝青色的衬衫,牛仔裤一丝不苟,光着脚丫,踩在木质地板上。他手里拿着我的钱包,冲我笑。

“谢谢……”

我紧张地接过,大气不敢出。目光小心翼翼地跃过了他的身子。

他仿佛察觉到我的神态,礼貌地弯弯腰:“进来喝杯果汁?”

“……”我没有应答,因为“想”和“不敢”像厮打的两个混蛋,在我心中来回揪扯。可是我还没有给出答复,他已经推开门等我进来了。

我涨红着脸,紧张地走了进去。

“只有橙汁喔。”我进去之后,他显得更加亲切,试图让我不要拘束,“不过味道很好,西子很喜欢喝。”

“嗯……”

他进厨房给我打果汁,我拘谨地站在客厅。西子家我来过,可是此刻却仿佛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不知所措。

茶几上扣着一本红色的书,我看到上面写着镀金的六个字“莎士比亚全集”——这,这就是他的世界吗?西子所说的,“奇怪的书”?

我盯着那本《莎士比亚全集》,开始胡思乱想。

“要吃西瓜吗?”三盐把我从恍惚发呆中扯出。我仿佛惊醒,才意识到西子不在家我进来做客多么不合适,这样想着,我急急说了一声“不用了,我先走了”便匆匆离开。我听到西子哥哥从厨房走出来唤我的声音,可是我的脸太烫。

除了一声回响在楼道里的“对不起”以外,什么都说不出了。

莎士比亚。此刻,我抚摸着从爸爸书架上取来的《莎士比亚》,坐在书桌前吹风。怪不得那么独特、文学,原来他读如此古典的书。一想到自己每天只看些小说杂文,我就顿时感到羞愧,仿佛在他面前说话都变得很掉价了……

我看着书皮走了很久的神,抽出了那本抄写着他文字的笔记本,翻开崭新的一页。

在深深的夏夜里,我开始摘写《莎士比亚》里的句子。

《莎士比亚》里的形容词庞大而丰富,我为了理解读得很慢,有时候读一页都要翻好多遍字典。那一整个晚上,我都没读完一部《皆大欢喜》。

第二天补课,西子带了百草的薯条,我们放在桌子下面,一根根抽着吃。

“我哥说你很可爱,他对我说‘比你这个小丑可爱多了。”西子突然提起。

“啊?”我一惊,夹好的薯条掉地。我想起昨天的窘迫和落荒而逃,顿时觉得颜面扫地……

“你惊什么?”西子瞪了我一眼。

“他……还说什么了?”我不敢看西子的眼睛。

“没有了啊。”西子拍拍手,“好了,剩下的你吃吧,我昨天吃了好多。”

我收回百草薯条,舒了一口气。看来,西子不知道我的窘迫。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好像我和他之间又多了一些微妙的联系。

因为抄写《莎士比亚》,我的一小罐墨水很快用完了。我有一个怪癖,在写珍贵的东西时只愿意用钢笔。

所以尽管已经天黑了,我看着眼前读了一半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仍然决定出去买墨水。

“让我,对你说一千次的晚安!”夜晚的大街上,霓虹灯明晃,我背着手,雀跃着脚步,小声念着罗密欧的台词。

因为是假期,天又黑了,以往去的文具店都关门了。我尝试着询问精品店。

当我走进一家叫“枚”的店里,问到“有没有墨水”时,我竟然惊讶地看到了我所有行为的动机——三盐!他也听出了我的声音,回头跟我打招呼:“小律。”一贯的温柔笑容。

“三……西子哥哥。”我愣在原地。

“这么晚,还出来买墨水?”他走了过来,我看出,他换了一副眼镜,镜框变粗了,“很勤奋啊,西子现在应该在看电视呢。”

“我……我也只是无聊……”我大脑短路地找话接,“你也买墨水吗?”

“哪里。”他被我的问话逗乐,笑出了声,“我来挑点礼物。”

“……生日礼物?”我仍然没有头绪地努力维持着来之不易的对话。

他摇摇头,微笑着回答:“七夕。”

他回答得迅即、妥贴,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无论是害羞还是认真。

七夕。我的耳朵轰一下仿佛被冲击,头开始发胀,眼睛也顿时酸胀肿痛。七夕是什么节,我不会不明白。当我满大街找墨水抄写莎士比亚的时候,他在满大街地挑选七夕礼物。是啊,他这么优秀,一定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孩,而我呢?我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可我是在做些什么奇怪的事情,抱些什么奇怪的幻想啊……

眼眶开始发热,像是热敷着被烫过的毛巾一样。

“我、我是来买墨水的……”我慌张地一鞠躬,“我再去找找……”

就像上一次在西子家没有好好地告别一样,落荒而逃。

走在同样的路上,却再也念不出欢快的台词了。方才店里的酸肿,此刻涌出一股热流,划过我的脸颊,我伸手将它们抹掉。

奥兰多看到罗瑟琳第一眼便爱上了她;罗密欧见到朱丽叶也发了狂;巴萨尼奥只是远远地望着鲍西亚,从此坠入了爱河。

戏剧里仿佛真有丘比特的存在,射中了,便不可救药。

可是现实的情况,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读一本普通的杂志,认识一个不普通的男生,他走入了我的世界,我无法走入他的世界。

眼泪不可抑制地滚落出来,再也无法用手背轻易抹去。我呜呜地哭出了声,蹲在7月清凉的末梢上。仲夏的拐角边,相遇的时光残缺。

已经抄了825句的笔记本,停留在了825。

补习班结束,7月过去,老王把8月赠送给了我们自己。我看不到接西子的三盐了。

一直期待的暑假真正到来,却像一块干瘪的海绵,挤不出一点点令人兴奋的传奇。我懒懒地躺在床上,像被空调烘烤的吐司,翻个身,再翻个身,最后终于连翻身也懒得动,只是趴在床上,空空地想着事情。《莎士比亚》被打扫家的妈妈收回了书架,妈妈一边打扫房间,一边埋怨着我的懒惰和松散。

西子打来电话,邀请我去她家吃火锅。

她的声音充满活力地透着电话线传来,和我松垮的脸格格不入。

我想起了三盐,想起了我们为数不多的交流以及我屡次的逃跑。

“算了……不合适吧。”

“来吧,我哥哥也说叫你来呢!”

“是吗……”

“我妈妈特意调制的汤料,都是邀请最好的亲朋好友来吃哦!”

“可是……”

“好不给面子哦,小律!来陪我嘛。”

“会不会……”

“小律!下次我也不去找你玩了哦!”

“……”

我答应了西子。

那天下午,我早早地就去了西子家。在西子的房间里,和西子聊天、看西子新买的图册。西子哥哥敲门进来给我们送橙汁。我礼貌地接过,无意中看到他的胳膊里竟然夹着那本《莎士比亚全集》。

“哎呀!大变态!送个水还不离书!”西子瞧见了,用不穿鞋的脚踢了他一下。

哥哥抽出书拍了一下她的头:“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西子摸摸头冲我说:“你瞧,小律,我哥就是这样老气横秋……”

哥哥无奈却又宠溺地瞧着妹妹,向我耸了耸肩膀。

“变态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你这种老人家懂我们年轻人吗?”

“你这小鬼……”

……

“那,你最喜欢哪一篇?”在他们两人玩闹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鼓起勇气,对着三盐,缓慢地,问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一抛出去,三盐愣了,西子也愣了。大概他们都没想到,我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吧。

“《威尼斯商人》。”隔了那么几秒的空白,三盐对我说。

“啊,博学多才的法官!听着,犹太人;好一个博学多才的法官!”我装着剧中的强调,说出一句有趣的台词,三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惊喜地指着我:“你也看莎士比亚?”

“看过几篇而已……”

“这一段真是太妙了,我看着总会笑出来!”他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葛莱西安诺,‘不拘礼节的放肆的家伙,但就是这样的角色有趣。”我努力让自己平静地回复。

“没错,就是这样。”三盐仿佛寻到知己一样,开心地对我说,“聪明的莎士比亚!”

……

我们接着聊起莎士比亚的写法,角色的塑造,经典戏剧的情节……三盐滔滔不绝,说了很多我还没看的剧本,我努力地跟着他的速度和节奏,心脏跳得很快。

不多一会儿,西子的妈妈叫我们准备吃饭,对话结束在了“四大悲剧”。摆放餐具时,西子还不断地问我“你竟然看莎士比亚?”“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的?”“真的很好看吗?”

我被问得很急。不等我回答,西子若有所思地自己总结:“连你都觉得好看,也许真的好看呢……”

她并没有发现我暗藏的心思。我悄悄松了口气。

那真是愉快的一天,丰富的对话,美味的火锅。回家的路上,我又禁不住念起了剧中优美的台词。

三盐最喜欢的是《威尼斯商人》。

——“美人,请恕我大胆,我奉命来把彼此的深情交换!”

——“可是为了您的缘故,我希望我能够六十倍胜过我的本身,再加上一千倍的美丽,一万倍的富有!”

……

我不断切换着角色,快乐地旋转在人行道上。

我想,这种心情,叫做共鸣。

回到家,看到桌面角落825条的笔记本。我静静翻开它,再次取来爸爸的《莎士比亚》,重新坐到字台前,抄写未完的175条。

还是想送给他,这1000条莎士比亚。

也许是头脑发热,也许是一时充满了勇气,也许是豁了出去。总之,我要写完,我要送给他。

8月最后的暑假,我全都留给了抄书。我把三盐提到的那些我没看的剧全部看过,然后从中摘选最绝妙的175个句子。笔记本被我用彩铅细致地妆点,每一个句子后面都打上了它唯一的烙印。

新学期像一架轰鸣的火车,叫嚣着鸣笛驶来。

离开学还有3天,我终于整理完了全部的笔记。

当时是清晨9点,太阳光投射在我的镜子上,反了一道亮白的光芒。我伸个懒腰,看着笔记本上整齐的字迹,小巧的图案,想象着三盐拿到它时的表情……

还是,让西子代我送吧……

“难得遇到也喜欢莎士比亚的人,很开心,帮我送给你哥哥吧!”我演练着。

“啊,这是我读《莎士比亚》时做的一份笔记,你哥哥不是也喜欢莎士比亚吗?送给他吧!”我一拍手,仿佛面前正站着西子。

“上次的聊天很愉快,这本我做的笔记送给你吧。”表情恢复到淡定,对象切换成三盐。

……

下午5点,我站在西子家门口。

最终,我还是决定亲手送给他。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能再见,他在英国,我在中国,我们甚至都还不知道彼此的全名。可是,我不想让全部的心意落了空。

想亲手交给他,看到他惊喜的表情。

而直到那一刻,我也才明白,自己一直对西子隐瞒着这一切,正是因为我从心底深深嫉妒着她,那是一种敌对的戒备。在西子面前的“哥哥”,有无奈、有欢笑、有调皮、有生气,他会敲她的头、会用语言损她,不会向对我一样只有相同的照片上的表情。

我所见的三盐,只是一个10页的作品小辑,一本厚厚的莎士比亚,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罢了。他不是有血有肉的三盐,只是我的幻想,罢了……

想到这里,心头有些酸。

就让我亲手把自己从幻想送回现实吧。

我按下了西子家的门铃。

“小律?”穿睡衣的西子打开门,惊喜地看着我,“你来找我玩吗?”

“嗯……”

走进去,房间里空空的,只有西子一个人。

“只有你一个人吗?……”

“是啊,我爸妈已经上班了。”

“……你哥哥呢?”

“他?”西子一下子倒在沙发上,摆出一个舒服的造型,“他上个礼拜就回英国了。”

“回英国?!”

“是啊,”西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可能想不明白我的意外,“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高中就移民英国啦。”

“哦……对啊……”我低下了头,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真的好厉害。”

“带了一堆中国结走了,”西子突然笑起来,“还是送给英国的女朋友过七夕,你说他傻不傻?哪个女孩子会喜欢这种礼物啊……”

西子在沙发上大声笑,我也牵扯起自己的嘴角,努力地笑,再努力地笑,掩饰自己心中快要填不住的悲伤。

书包里的笔记本突然变得像石头一样沉重,压着我的肩膀,让我不能直起身。

那天回家后,我把爸爸的《莎士比亚》、笔记本、彩铅、钢笔全部压在了箱底,封锁到了储物柜的最底层。如同囚禁了16世纪的莎士比亚,埋葬了所有华美的语言。

他25,我14,他在英国,我在中国。相逢便是幸运吧。

那年夏天是一次华丽的戏剧,就算是独角戏,夏末,也该谢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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