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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之美

2015-04-03离离

飞天 2015年2期
关键词:飞天电脑诗歌

离离

我曾在一个小镇上度过一段时光。至今都想念那时的黄昏,静谧、诡异、荒凉和温暖。豌豆荚长成的时候,我带儿子和苏胜去偷摘学校附近的豌豆荚,苏胜是帮我看小孩的小姑娘。我们手里各拿个小号塑料袋,在学校周围的豌豆地旁边假装散步,等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一些余晖洒在豌豆叶子上,我们便开始从豌豆叶子下面找豆荚。那些光亮就穿过叶子,照在我们急促的手背上。那时候,儿子总会怯怯地问,妈妈,会有人来抓我们吗?我说会的,你千万别出声。儿子很听话,乖乖的不说一句话。看他怯怯的可怜,我又说,但他们会理解甚至同情我们几个馋猫的,我们只是拿一点回去煮着吃,不是偷……

那年冬天,下了很厚的雪。我开始上网,在电脑上给儿子打印新拍的照片,突然发现他棉衣上的小口袋缺了一个。于是我下楼去雪地里找,一直跟着他走过的歪歪斜斜的小脚印,但最终也没有找到。儿子有三岁多了,我可以天天站在窗口前,看着他独自下楼去找小伙伴玩。直到那天下午,儿子看着电脑上的某个图标,很安静地说,花儿开了,花儿碎了。我突然感觉这样的语言真好,干净、动人。也就是那时候,我开始写诗的吧。突然发现自己除了当老师和做母亲之外,还可以干别的。

那已经是2005年的春天了。

于是很认真地开始做这件事。其实我当时只有二十几岁,应该还正年轻,可我已经那么喜欢怀旧,文字里总是旧时的印象,还总是喜欢在电脑上不停地听一首老歌,连着好些天都是,但从来都没有在意它具体的歌词是什么。我内心里开始有了无限的孤独,一个人站在黄昏里,我的孤独就是整个黄昏,黑夜来临,我既喜欢又害怕那些黑,似乎一陷进去,我再也找不到自己了。快乐是一瓣一瓣的,孤独总是一大片。小镇中学的夜晚很安静,只有零星的几处投射出黯淡的灯光。看着那些灯光,我似乎也是散发着光芒的一部分。有时候在广袤的夜空下看着密密麻麻的黑,有时候晚自习之后,一个人去操场上跑步,听着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地响。下雨的时候,除了滴滴答答的雨声,我还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狗叫,确切地说,应该是狗哭的声音。那种声音,突然让人很恐惧。其实,那时候是很害怕黑夜的,害怕黑暗把我和亲人隔开,也怕黑夜把我和白天隔开。记得那时候会在枕头下放一本书,因为怕在夜里做噩梦。我能闻着书的气息,就不再害怕了。我希望做一个和书有关的梦,我希望那本书的作者是自己。然后,有很多爱我的人去读她。

那是一个持续了近十年的梦。

那个梦,似乎与这个小城的很多人的梦显得格格不入。

后来,我调到城里的中学。小镇上的很多事物都成为我回忆中的一部分。从熟悉到陌生的校园、宿舍楼、校门前的旧马路、年久失修的小桥、被暴雨冲走的一截截树桩、临街的新华书店和东街陈老四家的羊肉泡馍……他们像盏盏明灯,照着我生活、思考。我游离于大大小小的诗歌论坛,开始喜欢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很多时候,并不是声音把他们送出我的身体,而是文字。它们像孤独的虫子,在我的身体里待久了,就要叽叽喳喳地挤出来。

生活中突然有了诗歌,感觉是很神奇的一件事。不管做什么,都会有诗歌的元素存在着、呼吸着。

那年快放寒假的时候,我把电脑里的诗歌打印出来,一组一组分开,寄给了几家刊物。腊月的街道上,我跻身在很多熟悉的陌生的人中间,似乎早已忘记了和诗歌有关的事情,却突然接到《飞天》主编马青山老师的电话。因为太吵了,我几乎没听清楚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甚至都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我只好用一只手捂着耳朵,很尴尬地大声地问。当我听到“飞天”两个字时,顿时明白了。马老师说,组诗《灯一样的语言》一共十首,他都留下了,发明年的第四期。那是我第一次在省级文学刊物上发表作品,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都掩盖不了我激动的心情。记得当时投稿的时候,不知道信封上收信人该写谁的名字,于是翻开某一期《飞天》,一看到主编马老师的大名,就直接写上去了。那时候,我对诗歌以及相关刊物的了解真是太少了。要是略知一二,也不至于那么鲁莽。

通渭是个小地方,小到我不能更紧地抱着她。那时我想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但找不到恰当的方式。在通渭的大街上,我突然感觉自己身上有了某种光环,那是诗歌带给我的。

后来又很冒昧地第二次给马老师寄稿子,一组《低处》,也是十首。他在那年的第十期发出了。也是后来,我才听说能在《飞天》同一年内两次发稿的人不多,甚至极少。所以我是幸运的。后来,几乎每年都有组诗在《飞天》发表,每一次,都能给我莫大的鼓励。

因为我是个没有方向感的人,出门总是迷路,外出对我来说是件很恐惧的事,但那时却很期待能去兰州,去东岗西路668号,看看《飞天》,看看马老师。

2008年春天,因为参加高考研讨会的机会,我有幸去兰州。我们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给郭晓琦打电话,说想见见马老师。他说很不巧,马老师正好在外面有事。于是,我们两个在灯火阑珊的农民巷等他,实在是饿了,就在旁边的小饭馆先吃了饭。晓琦还买了菠萝,只记得特别酸,他说扔了可惜,我们就坐在一个台阶上把那个菠萝全吃完了。那时候马老师也到了,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女儿,另一位是我的老乡杨教授,在兰州某高校任职。马老师以前我在照片上见到过,但见面还是第一次。他和我想象的一样,又似乎不一样,只是没想到会那么随和、平易近人。晓琦说那天是马老师女儿的生日,只是遗憾那时候太晚了,没能给她买生日礼物。马老师说带杨教授过来,让我有个能说家乡话的人,是为了不让我感到尴尬。当时真是太感动了。也许我们一生中就有这样那样出人意料的遇见,会让我们一直记得,一直怀念。比如后来的某一天在外县的街道上,看到小时候吃过的一种豆子,后来再没见过的,于是买了好几斤,带回家来慢慢吃,仿佛还是以前那种味道。这些都让我想到“遇见”这个词,是多么温暖,一个人和另一个,和其他几个,和其他很多事的不期而遇。

以前,很喜欢透过窗户看楼下的院子,被一层厚厚的水泥板覆盖着,冬天里,上面也会落着雪,那些白,就是一切。那时候,送出去的目光就感觉又被折回来,孤孤单单地落在身体里。那时候,就会找一种能让自己感觉暖起来的方式,比如双臂交叉着抱紧自己。再后来,就找到了诗歌,这是一种特殊的取暖方式。有时候,感觉诗歌就像一块温润的土地,我在其中,植物一样生长。我一直都在找那种植物。我想看看,风雨中和阳光里她有什么不一样。春天和冬天里,她又有什么不同。因此,我习惯了低头走路。想看见那种植物,开不开花都没关系,我也不想看见她的果实。我只想低头,看见作为植物的自己。在2007年的《低处》那首诗里,我曾这样写道:“我想贴着大地坐下来/我想摸一摸小草,树根/和眼前的亲人/想亲手摸一摸这深深的绿/一年又一年/旧了又换新的衣裳/我就想这么低矮地/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在诗歌里,我不断地遇见熟悉的自己,遇见越来越多的陌生的自己。

后来,我在很多场合都提到过《飞天》和马老师,因为对我而言这是一体的,是我诗歌记忆的一个重要部分。也见过马老师好几次,说话都不是很多,但每次都能默默感觉到他对我的认可和更多的期许。诗歌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孩子,在慢慢长大,我喜欢被见证。就像多年前还是婴孩的《飞天》,她走过了这么多年,无数的编者、作者和读者见证着她的成长、发展和成熟。2015年新年之际,我给马老师发短信祝他新年快乐。他回复说:2015年是《飞天》创刊65周年,你写篇文章吧。本来感觉和《飞天》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本来内心是有很多感激的话要说的,可当我打开电脑时,却不知从何写起。在某个安静的时刻,我一直在想,要是没有某个人在某个时候拉我一把,也许我就会慢慢沉落下去,有幸遇到那个人,就会是另外一种结局。遇到《飞天》和马老师,确乎给了我另外一种结局。

但愿这种遇见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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