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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滋女生日记》:字字血 句句泪

2015-03-10

青少年日记 2015年2期
关键词:同学学校

朱力亚———目前中国艾滋病群体中,唯一有勇气公开自己病情的在校女大学生。2002年9月,心怀着美好的梦想,朱力亚从中专被保送至武汉某大学。一次邂逅,一段异国恋情,却让她成了艾滋病毒携带者。当真爱变为死亡的陷阱,生命面临分分秒秒的倒数计时时,该如何在这双重困境中突围?朱力亚的选择让千万网友震撼,并引发了巨大的争议。《艾滋女生日记》记录了朱力亚从幸福的天堂跌入地狱,又从死神身边重返人间的亲身经历。

原本可以擦肩而过

周末的夜晚,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不知不觉走到一家音像店门口。很快,我找到了一张自己喜欢的碟。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我转过头去,是个老外,个子高高的,他用英语问店员有没有新CD,没有一个店员能听懂。他又尝试着用汉语说,但店员还是不明白。看他着急的样子,我决定帮帮他。

“Can I help you?”(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走到他的旁边。他像找到救星一样,立刻兴奋起来。他告诉我说想买一些新的CD,并说出了歌手的名字。很快,我就帮他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走出店门的那一瞬间,他也赶了出来,“Miss,thanks    very   much     just   now.May I have your telephonenumber?”(你能给我留电话号码吗?)我被他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我们只是陌生人。我歉意地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一周过去了,我又来到音像店。刚拿起一张碟,就听到一个怪怪的声音:“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原来是那个老外,这么巧!?不过,他的汉语还是那么蹩脚。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旁边一个店员走过来跟我说:“整整一个礼拜,这个老外每天晚上都到这里来,刚刚看见你进来高兴得不得了,原来是在等你呢!”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他中文名叫马浪,是医学院的留学生,来自巴哈马,刚来中国一个月。

爱是一场灿烂的烟火

中秋节,我买了月饼,邀请马浪一起去江边过节。我边走边给他介绍着中国中秋节的来历,到江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在江边沙滩的茶座上坐下了。刚坐下来,他就拿过我给他的月饼咬了一口。

“中国的月饼真好吃,中国的月饼节真热闹。”听到他说“月饼节”这三个字后,我和坐在旁边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我才发现江边的沙滩上大都是情侣。“我们不也是一对嘛?”“是啊!是啊!我们也是情侣!”他急忙用特别肯定的话应着。

我望向江边,装做没听见,并没否定他把“一对”的定义扩展。

这时,一道道五彩的烟花射向空中,黑夜的天空被烟花渲染得美丽斑斓。马浪摸出一页小纸片,含情脉脉地朗诵道: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我知道这是徐志摩的《偶遇》,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为了掩饰我即将掉下的眼泪,我一把抢过那张小纸片,看到那上面标满了英文音标。“你作弊!你作弊!”我顺势偷偷擦去流下的泪水。他嘿嘿地在一旁傻笑着。

人群渐渐散去,江边的风吹得我瑟瑟发抖,他跑过来把外套披到我肩上:“你运动运动,去旁边那个小亭子帮我买瓶水好吗?”买水回来,看到他凝视着挂在半空的满月。“去点燃你的梦想吧!”

惊呆的我看着沙滩上竖满了烟火筒,等烟火全部点燃了,我才发现天空中出现的竟是一颗巨大的心。这一刻,我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们在焰火中跳起了舞。

晴天霹雳

马浪总是时不时地感冒,还住进了医院。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他显然憔悴了许多。

我们没有像平常一样牵着手,谈笑风生地回到我们曾经快乐的小巢。沉默代替了一切。校园广播里传出来那首熟悉的歌——《说再见的时候》,马浪仰头向天空看去,我们曾在同一个地方听到过这种歌曲,那是去年11月份我们正式确定恋爱关系的日子。但今天的歌声好像比较凄凉,像是预示着不祥的一刻将要来临。而且他今天态度的突变,让我真的琢磨不透。

就这样我们走向了他的公寓,房间里面的东西杂乱不堪,所有的柜子都开着,衣服扔得满地都是,连我们曾视为珍宝的合影也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压着……我害怕极了,怔怔地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力亚。我明天要去北京,到大使馆里办点事,可能要一个月。”他告诉我说。

随后他自己毫无表情地喝着饮料,我默默地帮他整理着凌乱的房间。半小时之后,他开始要求和我发生关系,刚开始我不太情愿。但他告诉我,一个月后他才能回来。我觉得我欠他的太多了,不对,应该说是我太爱他了,在他面前,对于他的一切要求,我都想满足他。

分手的时候,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说:“力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是爱你的。”

马浪走后四天,系书记找我谈话了。

“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性关系?你知道吗,马浪感染了艾滋,并且已经发病了,今天早上已经被送回国了。”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立刻笼罩了我。

我好希望自己没有感染啊,可是检查结果是:阳性。

生的诱惑吸引了我

学工处长找到我,又一次提到让我休学,无奈的我只好答应。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后,我决定再回到学校。

车子到达武汉,看着出站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的脑子又开始幻想了:马浪在站口等着我,见到我下了车,他那憨厚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微笑,朝我这边奔来,接过我的包,问我累不累,还慌忙掏出手帕帮我擦汗。凭着不太清醒的大脑,我拨了负责学生工作的老师的电话号码。一连拨了数十遍,都传出接线员相同的声音“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无奈,我只有坐在路边傻傻地等,通向长江边的车从我的身边走过,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促使我坐上了那辆车。

车子把我带到长江边,看着浑浊的江水,眼泪跟滚滚长江水混在了一起。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选择自杀,我有家不能回,身为学生的我又进不了学校的门。在疲惫的夜晚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与其这样,还不如投向长江的怀抱,这样就再也不会有痛苦和烦恼了……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江滩上,有情侣手挽着手、肩靠着肩散步的身影,有小孩无忧无虑追逐打闹的情景,更让我吃惊的是有几个老人手里牵着线在放风筝。我惯性地抬头看了看飘在空中的大蜈蚣,它在自由自在地飞着,虽说主人手里那根线可以控制它的自由,但这样也好呀,最起码在它不飞的时候,它可以选择一个休息地。而我呢,我虽然可以自由自在地飘,但却不知道今天晚上的归宿到底在哪里?我痛苦,我无奈……

此刻江边的广场上传来了一首熟悉的歌声: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从头再来,我的人生可以从头再来吗?不知为什么,刚才一心想寻死的念头此时又不是那么强烈了。生的诱惑又一次吸引了我。

别了,我的大学

回到学校,与校领导谈判的结果是:我必须在外面租房子住,把剩下的书都领了,赶紧把大三、大四的课程学完,毕业论文写完。这样我就可以毕业了,也就是说我不能正常到教室去上课。我彻底绝望了。

没有毕业证的我离开了学校,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少年宫里教英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虽然我知道不应该这样消耗时间,但我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要做点什么?我是由于当初的无知,不太了解艾滋病知识,不懂得自我保护,导致生命走向了尽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年轻生命重蹈覆辙,于是更加坚定了公开身份的想法。我深信:如果用公开我一条生命的悲哀,能够唤醒一个正在犯错或者即将犯错的年轻朋友。挽救一个年轻、鲜活的健康生命,那么我公开身份是值得的。

我要把我的日记上传到网上,让更多健康的人看到,为的就是让他们了解一下艾滋病患者是如何在痛苦中煎熬的,让他们更加热爱自己健康的生命。

紧接着,《南方人物周刊》报道了我的事情,网络上展开了有关感染艾滋病的道德讨论。一部分人认为,我这样做是沽名钓誉,恬不知耻;另一部分人却表示理解和宽容。我把自己赤裸裸地“晾晒”在众目睽睽之下,希望不仅仅是个新闻,更应该考虑一些现实的社会问题。然而我还是为此失去了工作。

要期末考试了,我没有勇气靠近学校大门,先给同学打电话,看看学校的反应。当我拨通同学的电话时,她却说另外一个同学今天有事,她一个人不想出来。一向敏感的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只觉得此时舌头根子直打结,眼泪立马流了下来。我强装平静地说:“那好吧,你们保重。”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的铃声像奏哀乐一样凄惨地响起来,居然是同学的号码,我犹豫地接了电话,“你在哪里?我现在可以见你吗?”半小时后,在酒店门口见到了她,见面的第一句话就问我:“现在怎么样?”我半开玩笑地说:“医生说了,还能活几年。”

虽然我们彼此还是说着笑着,但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距离感。一起吃完饭后,两个人开始长谈,她是瞒着其他同学来看我的,我感动得有点想拥抱她的冲动,但马上我又清醒过来,不能和她近距离接触。虽然我知道这样是不会被感染的,但是这样会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我拦了辆车送她回学校,中途电话响了几次。每次她都在隐瞒和我在一起的事实。其中有一个电话,那个女孩子说的有点激动,旁边的我一字一句都听得非常清楚,“如果你去见了她,我们连你也不理,别回寝室。”她哭了,我也因此而感到愧疚,内心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渴望彩虹

脆弱的我选择离开这座熟悉的城市。因为贵州能找到好的工作,而工作是我生存下去的支柱。

准确地说,我的生活出现阳光是在贵州的一天下午开始的:记得那天下午,我因为感冒没有出去。同事说:“朱力亚,你这人真没劲,来这里快三周了,也不到处去看看……”

“不想去,好忙。”其实我那时是因为害怕他们发现我得了病,所以就故意骗他们的。同事有点不罢休,死活要把我带出去,说你如果这样下去,会闷死的,我只好跟他们出了门……

没想到一路上的山山水水美极了,辛勤劳作的少数民族同胞,争芳斗艳的鲜花,翩翩起舞的蝴蝶,津津有味吃草的牛羊,还有自由自在在河里游泳嬉戏的鸭子和鹅……

记得那时我们车子停在一个四面环山,柳树围湖的地方,有很多鹅在水里嬉戏。阳光平静地照着整个热闹的湖面,柳条在微风吹拂下有节奏地摆动着……突然间心情好了许多,有点想拍照留念的冲动,我当时真为自己有那样的想法感到高兴。看到照片上自己明朗的笑容才忽然发觉,原来我还这么年轻。

我开始慢慢地思考人生了:“我简简单单地来到这个世界,又凄凄惨惨地在别人不理解的情况下离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实在是不值得。”

重返校园

今天是我开始新生活的第一天。在社会上漂泊了一年零四个月的我,在自己的坚持,校方的努力及朋友的帮助下,终于结束了不明身份的打工生涯,我又可以名正言顺地返回学校继续读书了。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到教室门口,真想把自己变为透明人,悄悄躲到不起眼的角落听课。

“嗨,来了?怎么不进去呢?愣在那儿干嘛?”一位同学把我惊醒了。我逃似的冲进教室,不敢注意同学的目光,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课堂气氛异常压抑,没有同学跟我讲话,我也不敢和他们打招呼,但比想象得要好很多。他们没有把我赶出教室,他们没有集体离开,去威胁学校,我真的感到非常的知足。

我没有书,也忘了买笔记本,桌子上只放了一份报纸。最凑巧的是老师居然点我起来回答问题,我脑子里一团乱,“随便用英语简单描述一下自己的暑假生活,很容易的。”老师已经走到我桌前。我犹豫着站了起来,也想乘机对同学们说几句话,于是壮了壮胆,说:“大家好,我的身份你们已经知道了,感谢你们没有把我赶出教室,也就代表着已经默认了我。我想继续学习,把学业顺利完成……最后我想说,如果我的存在,会使你们的正常生活、学习受到影响的话,我也不能太自私……”我已经泣不成声了……

网络温暖我的心

那天我打开邮箱,里面像往常一样有很多信件。当时我就无意中打开了一个贺卡,上面写着:朱力亚,您好!如果你不想和我做朋友的话,就说一声,我以后就不再打扰你了。可是如果你愿意和我做朋友的话,那就把你的账号告诉我,我把我这个月的工资寄给你,虽然不是太多,但是天冷了,你买双靴子穿吧……当时看到那封信,我真的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怕我受冻了,就要把她仅有的200元工资给我。当我打开又一封邮件时,我才发现里面居然有20多封都是那位老师发来的。所以那一夜我哭了好久,好长时间没哭过的我,泪水在那一夜真的决堤了……后来又知道她是一位30多岁的母亲。都说母爱无价,我是真的体会到了。

后来,我又在网上加入到一个感染者的QQ群里,我们每天都会在上面交流治疗情况,药的效果、价格等等。

虽然我有着辛酸的过去,痛苦的现在,还有一个没有希望的未来,但我明白人间处处有温暖,我还要尽力去体现我生命的价值,所以我会努力地活着。

摘自《艾滋女生日记》朱力亚著北京出版社2006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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