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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与人的主体性存在和全面发展研究

2015-02-12陈冬亮

体育研究与教育 2015年2期
关键词:反省经验身体

陈冬亮

1 问题背景、研究动机与方法

近四十年来,体育哲学研究由于受到现象学、存在主义及诠释学等欧陆哲学传统的影响,一直对人们体育经验的反省、描述与解释有很深的兴趣。1960年,席姿出版了《舞蹈现象学》,描绘舞蹈的表演及创造的空间与时间经验;魏斯的《体育哲学》一书,奠定了体育哲学成为独立学科的基础,而其探讨的范围,亦在运动员与观众等的游戏、比赛、追求卓越等的经验;而到1970年以后,有关体育经验的哲学研究,更是蓬勃的展开,举凡游戏、休闲、武术、游泳、自由、历史、体育美感及体育神秘经验等,都成为研究的题材与对象。

体育经验的反省,已逐渐形成为现代体育哲学研究的主流,虽然这种研究方式,在许多方面尚处于摸索和实践阶段,但是它对于游戏、休闲、体育活动,许多平常习焉不察或视为当然的经验,提出作为反省剖析的对象,经常能产生和科学研究不同的效果,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不过这类研究的课题均界定在经验。而经验指的又是主体和客体之间能意向、想象、知觉、感觉到的一切。如此一来,我们不禁怀疑,这些经验的描写(如体育的自由经验、美感经验、无我经验、神秘经验等)是不是纯粹观念的描写或是十足唯心论的研究。

要回答这个问题,笔者以为,我们必须先厘清所有体育经验的本质。体育的各种经验是通过身体向世界开放;身体使体育富含心理上的意义,又提供体育思考者一个客观的基础。其理由是因为身体既是精神的,又是物质的;既是知觉的主体,也是被(自己、别人或万物)知觉的客体。它是我们与体育世界发生关系的中介,也是体育经验的源头。而身体经验,是体育经验研究穷极源泉的作法。

笔者选择身体经验作为研究课题的理由除了前面所述,旨在厘清研究上的盲点以探究体育经验的意义根源;另一方面也因为哲学大师们如胡塞尔、马塞尔、杜威、怀特、黑格尔等,他们虽在身体哲学上均有论述,但对本文的多重创造性的观察与反省,以及对特殊哲学课题的阐明和解释,极少做系统性地分析与整理,更不用说特别针对体育的身体经验加以描述了,所以自行发展研究的系统,实有学科上的必要性。

研究方法除了引用哲学家有关身体哲学的论点以加强现象的说明外,另一个主要研究方法是根究反省,试图将人的意识经验,层层剖析,直到潜意识的部分,进而到主客不分或主客同体的原初状况,以探求经验的根本意义。具体步骤有:(1)根究反省的对象,除了意识支配的经验外,还要反省非意识支配的经验(即尚未由自觉的部分);(2)根究反省应探讨意识和非意识经验之间的关系;(3)根究反省应探讨反省思维自身(进而了解自身就是一种自觉性的、意识性的思维);(4)根究反省应探讨反省者本身(进而了解反省者在反省时,是介入式而非价值中立的主体,是身体性的主体,是存在于世界上的主体,也是一个非主体的主体。

2 体育的身体主体性经验探源

2.1 体育的主体性问题

我们对世界的经验,是基于对世界中的对象(包括自己、别人、周遭的一切)的知觉(包括自觉和不自觉的经验),因为经验的主体,永远意向到(或想象到、感觉到、猜测到、知觉到)对象,所以又可以叫做意识(意向性的知觉)。意识,在一般人的眼里,通常指的是容易自觉到的、可分析的、有逻辑的、科学的或能够清楚浮现在我们眼前的知觉或想法。但是本世纪以来的学术研究,却发现容易自觉到的意识,只是冰山一角。人的经验有一大部分是在水面下、不容易自觉到的意识,如佛洛伊德提出的潜意识、荣格的(集体潜意识)、杜威的(操作意向性)或梅洛庞蒂写作中经常提到的非反省性经验、知觉的信仰、先于客观的经验、先于历史的存在等。

这个不容易自觉的意识部分,在过去会被认为是不可说的(如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非科学的(如自然科学主义者或行为主义者的看法)、个人性的(所以没有研究的价值)或非理性的。但是当代的思潮,则认为不易自觉的意识,虽然模糊却是普遍的;虽然不易自觉,却是自觉意识的动力根源,进而是人生意义的动力根源。而身体因为是人与世界相连结的中介,所以对身体的反省,成为探求人生根本意义的重要途径。既然运动员从事体育行为,是透过身体作为中介,因此必然也经历了许多交错复杂的自觉和不自觉的意识经验。譬如我们刻意地抬脚摆手,具有力学上的意义;握紧用力则具有生理上等长收缩的意义。这两者都是自觉性的。但是,在我们抬脚、摆手、握拳的过程中,除了自觉性的意识外,还有更多的经验如脚的伸展、手的紧张、拳头的颤抖,以及焦虑、兴奋、生气或愉悦的感觉等,却多是所谓反射的或不易自觉的。这种不易自觉的经验是我们实现刻意地抬脚、摆手、或握拳时的基本前提,和自觉性意识隶属不同的范畴。

因为意识具有不自觉的层面,所以运动员经常能体会到:身体虽然一方面好像是“我”的拥有物,是“我”用来发球、上网、击球、赢取胜利的工具;另一方面,发球、上网、击球的许多动作里,身体经常不受控制。这种现象,就是法国哲学家马塞尔在他的《行上学日记》《是与有》及《什么是存在》对“我”有“我”的身体和“我”是“我”的身体两者的不同所做的分辨。马塞尔认为只有把身体可观化,才能真正把身体当作“我”的工具,成为“我”的拥有物,将“我”和“我”的身体只视为具有外在的关系,因此可以说“我”拥有“我”的身体。但是在真正的生活经验里,身体又多以主体的姿态出现,和“我”以亲密的内在关系分享存在,所以又可称之为身体的主体。“我”和身体的关系是建立在“我”是“我”的身体上。这种主体性的经验,表现在体育经验里,尤以空间、时间和活动的主体性体验最凸显。

2.2 体育的具体空间经验

在体育世界里,我们经常透过数量的计衡或物理性质来了解空间,譬如以下常见的表示法:我参加的项目是1 500m长跑;网球场宽27m,长78m;你的最快速发球是在腰高2.4m处击出的。这些是可观空间的观念,其属性是可观、中性、价值中立的,而且和人的意向无涉。因为每个球场一样大,同品牌的球棒一样重,6cm在每个地方代表的长度没有两样。但是运动员生活在体育世界里,通过经验感知到的空间,和客观空间有很大不同。譬如我们平常很难具体体会100m长度、5cm高度或20°的入射角,但我们却通过经验感知到这是短距离、那是长距离、我的球友在左边、有人从后面赶来了、我在马拉松赛超前所有的人、他们两队差距很近、中国队遥遥领先等。

这些长、短、远、近、左、右、前、后的空间特质,牵涉到的不止是地点或位置,而是以“我”的身体为基准和情境的整个交错关系所形成的活生生的经验。这种空间经验,又可叫做身体经验空间、主体性空间或生活空间、情境空间。在身体经验空间里,他人或周遭的事物,不仅是透过“我”的身体来体验,也透过“我”作为标准,因此才产生一些如在我左边、到我右边、离我远去、向我逼近、高高在我之上、远远落在我后的感觉。身体在体育中通过经验感知到的空间,具有特殊的涵义,和可观空间机械性地占据位置不同。譬如进入同样一间体育馆,虽然客观空间面积一样,但有无观众、比赛级别,或比赛项目及灯火强弱等的不同,会带给“我”的身体不同的意义。换句话说,在空间的体验中,“我:的身体不断地与周遭环境,构成一个内在性的关系,进而使空间成为主体性的感受,身体成为主体性的空间存在。

总之,当一个人处身于体育场里,除了在自觉的意识上有客观空间的观念外,在不易自觉的经验层面里,他必然是具体地投入,向四周扩延开长、宽、高、深、左、右等向度,形成不同意义的态度、价值与心境,在不断变化中,构筑成一个相互参与的体育情境。

2.3 体育的具体时间经验

体育场上,运动者不止置身于时间之中。而时间也有可观时间与身体经验时间(或称之为生活时间、主体性时间、现象时间等)的区别。所谓可观时间(或钟表时间、可测量的时间)是不断连续的秒、分、时、日等单位观念所组成的,永远没有停或休息的时候。同样数值单位的时间,无分轩轾,价值一致,没有任何时间单位具有特别重大的意向或存在意义。

我们在体育研究或体育训练中,用许多可观语词,表达我们的时间单位观念。譬如王惠珍200m成绩23.89s、1 500m径赛优胜8人平均成绩3∶49.19;刘华金100m栏起跑到第一栏所用的时间是2.50s;周育萍在柔道赛中于1∶30时,以一本获胜;或心智练习时间每次以4—7min最佳。然而,以上例子对时间的计数,和运动员活生生的时间体验是不同的。因为在体育中,运动员通过经验感知到的时间是:比赛终于要开始了;不知要如何结束这场球;“我”必须慢下来喘个气;刚才那个球好快喔;真怀念过去的光荣岁月;“我”期待即将来临的比赛;现在是“我”最高兴的时候;胜利的那一刻永远停留在“我”的脑海里等。

运动员身体时间的经验,和客观时间的绝对性不同,具有相对的特质,因此才能体会到时间的开始、结束、快、慢、过去、现在、未来、永远与停留等,这些具有前瞻意义的体验,使得体育生活更加多彩多姿。譬如说,在赛跑里,“我”领先众人,突然有人从旁边快速赶过“我”,“我”通过经验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如同停止一般,自此从前瞻的意向中进入后头的网络里,这便是透过身体的时间经验。

2.4 体育的具体活动经验

对身体活动的反省,更易使我们了解,为何我们说身体沉浸在身体时间和身体空间经验里。因为在体育中,身体并不是被动地受限于时间和空间,而是主动地介入时间与空间。在相涉的情境中,凸显出时空的基本意义。换句话说,身体的体育本身,已自然地投射出时间和空间的意义性。体育场上,也有可观身体体育的观念,我们可以称其为身体移动。移动是身体可观位置和可观时间的改变,就如同箭离开弓弦飞向靶子一样,从一个价值中立的点移动到另一个价值中立的点。但是身体在体育当中,却另有活动的经验,即活生生的身体经验。因为在体育中,身体已经自觉或不自觉地指向身体空间与身体时间之中,不断地与现存的周遭环境,构成一个活生生的体育世界经验。

梅洛庞蒂在论述身体体育时,分辨了自觉的活动,可以称之为抽象活动;不自觉的活动,可以称之为具体活动。所谓具体活动,指的是身体在具体的情境里,相涉于身体时间和身体空间经验的身体活动。譬如说,看到一个向“我”飞来的球(这是一个具体的情境),“我”的身体不自觉地伸开五指成球状,举起接球,身体具有主动的创新性(自动地举手、伸指如球状、接球等,是一种解释来球的创造性态度),指的便是具体活动;至于抽象活动,则是一个人有意地去完成事先设想好的计划(或策略)的体育,因为计划是事先设计的,不需要有具体的情境,因此叫做抽象活动。譬如足球选手,依照教练事先拟定的策略与路线前进踢球,便属于抽象活动的范畴。可见抽象活动是我们有意思想反省后,促使身体实现的体育,属于思想的层面;而具体活动则是一种直接的,未经反省区分的身体经验内容,属于生活的层面,是身体空间与身体时间的根基所在。

由前面的论述,我们不难发现,人们在体育中,经历到的不只是可观空间、可观时间,或抽象活动的计量或计划。这些都是属于自觉的、思想的、科学的、分析的、经验层面,是可观知识的范畴;另一方面,较模糊不易自觉,但却是最基本也是最广泛的经验,是主体身体。在体育运动中,身体直接地涉入了时间、空间与活动,和它们分享同一脉动,构成活生生的身体经验网络。

3 体育的身体创造性经验探源

在揭露身体和空间、时间与活动之间,不仅仅只是可观的外在关系,而且是身体主体通过具体的涉入,构成活生生的体育经验内涵,是属于不容易自觉的、朴素的、原初层面的意识经验获得的过程的同时,我们还要问这个过程所揭露的身体主体性经验,除了提供一个较周全的认识体育经验的系统外,是否还有其它更积极的意义。对身体可观的研究或科学的探讨,我们是以观念来对待身体。这种作法只会远离而不会接近那些不易自觉或身体性的意识。但是在实际的体育世界里,我们又以身体与世界做了更直接的接触,从而获得了更接近经验的根本。体育场上身体体验的根本状态,具有活泼创造性的特质,是超越限制开创潜能,超越无知开创身体意识,超越有“我”,开创无“我”经验最佳的场合之一,也是见证人类创造性的最理想的途径。

3.1 超越身体限制开创潜能

可观的身体具有固定的样式、身高和体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形式,也是一种有形的限制。譬如说,身高150cm的排球选手很难做出漂亮的拦网是一个不能改变的事实;一个人体重超过200kg要想获撑杆跳高的奥运金牌,机会微乎其微;一个跛脚的人,要在100m径赛项目中争强斗胜,需要有特殊的天分。因此从这个角度出发,科学研究或体育训练,经常标榜可观的有限制的人也可以突破障碍、追求卓越、超越人类极限、创新人类记录,但是从身体主体创新性的角度来看,运动员的身体条件虽是客观的,其运动过程及结果却是主体性涉入于体育情境里,不断地在时间与空间中,创新身体动力。于是可观身体代表的固定的形式,变成了活的形式;有形的限制,变成向体育世界开放的潜能。运动员的潜能,完全由既存的身体出发,向世界开放。

李小龙曾经对身体限制如何转换成身体潜能做过最贴切的说明:“你也许没注意到我的右腿几乎比左腿短一寸。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摆出最完美的姿势,我的左腿可踢得远,踢得高。然后我发现由于我的右腿比较短,我利用某些踢法,可以增加冲力,从小我就近视了,除非对手贴近我,否则我是很难看清楚的。最先我从咏春拳学起,因为它很适合做贴身的战斗,我接受我的局限,毫无怨言,然后加以利用。你必须活在当下,你是什么就接受你是什么。”运动员从身体的限制出发,创造出无限,是身体性的自由,也是自由的真正涵义。换句话说,自由是在障碍中被体验到的,自由也不会从零开始,因为从零开始的自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自由,唯有降凡在人的身体经验,我们才能发现自由的真谛,开发运动员无限的可能性。

3.2 超越无知开创身体意识

我们已经知道,体育的经验,是属于不易自觉(无知)的意识经验,是原初的而非分析的,是朴素的而非精致的。但是,根究反省发现,这种身体经验虽然不像理性思维般地精致或合乎逻辑,却是更具有原创性特质的思维,其思想的原创特质不能忽略。体育是一种原创性思想的说法,或许会被认为是一个荒唐的建议。人们可以举出许多科学统计资料,证明运动员们其实智力平凡(或超凡),或者另有人会以一般对运动员的刻板印象(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来说明运动员在思想上的特点。不过,这样的作法,仅能说明运动员自觉的意识,或分析性思维的水平表达。这种身体性的、原创性思想表达,正是分析思维所具有的创造性的基础。

首先,体育是运动员植基于身体,透露出来的表达方式。这种表达和科学研究的表达,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体育的表达是一种身体思想的表达(以下我们将其称为身体意识表达),而科学研究的表达,是一种理性思考的表达。譬如说,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手势的使用,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但却是一种身体意识的思想表达,功能如同语言一样,富有解说的意义。如同梅洛庞蒂说:“紧握拳头,不会让我想到生气,它本身就是生气。”同理,爱抚并不是爱意的外显行为,爱抚本身就是爱。换句话说,手势、拳头或爱抚三者,都是一种身体意识表达。这个道理,哲学大师海德格在描述思想的本质时,亦有很深刻的阐述:所有作品中,都借由手的动作,开显出思想的要素,思想沉浸在手里,手的所有运作也植基于思想之中。没有篮球的跳投、网球的挥拍、排球的扣杀、棒球的打击、田径选手的跑跳、柔道选手的摔掷,就不会构筑成体育世界,而这些跑、跳、投、掷、挥、打、击、扣,都显露出体育场上身体意识表达。其本质虽然和一般抽象的观念思想不同,但其深刻和创造性,对当事人和观众的影响力,绝对毫不逊色,甚至更威力强大。

体育上的身体意识表达,和自己身体的操作有很密切的关系。表面上,这是我们的身体把各种体育上的技能,内化而成习惯,外化而成体育的行为,因此,我们可以从体育生理学、体育生物力学、人体体育力学、解剖学、体育技能学习及心理生理学等科学知识,对这个过程做很合逻辑的推理,随后下结论说,身体练习越多,技术越熟练,身体意识的程度越深,身体意识的掌握也越确实。

值得注意的是,身体意识来源的逻辑性推理,只是事实的一部分而已,因为身体意识有它不可控制、不易掌握的另外一面。譬如说,在体育场上,我们常看到有些顶尖的运动员,垂头丧气慨叹今天不顺,表示他今天的身体意识不佳。或常有运动员很惊讶地在赛后表示,今天比赛过程如得神助,一切称心如意,即表示他的身体意识表达活跃。换句话说,身体意识表达充满了不确定性。因为身体意识表达的不确定性,使它具有主体创造性的特质,它所表现出来的创造性,可能带给王羲之一篇神妙的《兰亭集序》、陈必先一曲完美的钢琴演出、余光中一首动人的创作诗、王贞治一次漂亮的打击、王建明一场完美的投球,或陈信安一记不可思议的妙传等。这些身体意识性经验的出现,像精灵般地与艺术家或运动员捉迷藏,它所充满的不确定性特质正是创造性的来源。

另一方面说,身体意识的最奇特表现,不只让当事人心醉神迷,在不确定中抒发创造力,而且它具有强力的渗透性和扩延性,会感染到周遭的人或体育场上的观众,使大家在现场如醉如痴,而且事后身体意识经验仍如影随形,挥之不去。譬如陈智源在威廉波特的魔投威风、张德培在法国公开赛的幼狮擒龙、纪政在慕尼黑的创记录冲刺,虽然早已时过境迁,却已深入观众的心髓,随时清晰可见。体育场上的身体意识表达,实在是人们超越平常意识性知识层面,表现在人身体里更深刻、更根本的认知方式。

3.3 超越有我开创无我经验

在前面的讨论中,我们用了许多双关的观念讨论体育身体。身体一方面是客观的,另一方面又是主体的。它生活在客观空间中,又相涉于身体空间经验里;它依客观时间安排活动,又置身于时间经验的感受里;它时而依理性计划移动,时而具体地活动;它受限于固定的身体形式,又从限制中激发潜能。除了理性的思考,亦涵蕴丰富深刻的身体意识表达。看起来,我们的分析似乎仍然脱不了传统上灵肉分离、身心二元的说法,以为身体的底层经验,依据的是主客对立的法则行事。其实不然,我们虽然用了许多对比的概念或事例,说明体育中的身体运作经验,但此对比方法的应用,最终不过在显露出一体之两面呈现的面貌。虽然主客互异,但在实际的经验中,尤其是在经验的原初状态里,主客实为同形。这就是梅露庞蒂在他的后期哲学里,经常提到的肉身体现的观念。

当左手和右手相握,或左眼和右眼(联合)一起注视着自己的身体时,身体自身一方面是触摸者或观者(主体);另一方面又是被触摸或被观看的人(客体)。身体成了主客一体的处所。此时,作为被观看或被触摸的身体(客观),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亦是周遭事物的一份子。于是我们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体)不过隶属世界被知觉事物的通则罢了。这个世界被知觉事物的通则,便是梅氏所谓的肉身体现。因此,万物与“我”身均是肉身体现,而其基础则建立在主客合融之上。

因为肉身体现,我们能看到世界万物,也能感受到世界万物在注视着我们。但人不只会看、会听、会说、会想,他也会被看、被听、被说、被想。从这个意义上讲,球拍不只是网球选手手臂的延长,反过来网球选手何尝不是球拍的延长;在球场上,“我”不只是从他人的身体里来印证“我”的表现,他人也是以“我”看到他在看“我”的方式在印证“我”的表现。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所以能够沟通,因为大家同属于肉身体现。如果说人物同源,我们现在不得不问,“我”的观念又从何而来,有何意义?身体是“我”所拥有的,还是“我”的一切?要解释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在梅氏一篇署名《小孩和他人的关系》文章中看出端倪。梅氏提到,小孩在初始阶段,根本就不分你我,他们是从别人的反应里慢慢地了解到我的存在,小孩子原本是无我的。而在《知觉现象学》里,梅氏亦宣称:如果要我说出真正的知觉经验意涵,那么我应该说,在“我”之中有一个在知觉,而不是“我”在知觉,知觉总是以无人称出现。

梅氏的说法,在体育世界里,得到了最恰当的印证。一个最有名的例子,是德国哲学家赫立格尔记述他在日本学射箭时,大师认为最完美的射箭演出,不是由“我”拉弓射箭,而是一个无人称的它,在一个不知不觉的状态下拉满弓而让箭自行飞出,自行完成射箭仪式的过程。这种无“我”的射箭体验,有如赫立格尔或梅露庞蒂的,是身体主客融一的经验,也是体育里最富创造性的经验。因此,分析到体育经验的最根本处身体时以无“我”的姿态出现。“我”是“我”的身体的基层变成“我”是身体,身体是“我”。无“我”的身体,一方面是一个无名者,沉淀在世界之中,还未被分化开来。换句话说,一方面沉浸在时间、空间及活动里,具体地享受体育世界里丰富的意义;另一方面,又翱游于自由、身体意识的表达与无“我”经验的创造性天地,对世界开显。

4 结语

体育,是一个奇妙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我们容易经由身体活动回到科学意识之前的世界,与原初经验共舞,体会空间、时间和活动的意涵,并将身体经验里,如自由、身体意识和无“我”等活泼创造性的经验做出最直接的表达,体现人类生命的深层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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