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斌

[阅读提示] 一场车祸，他成了余生卧床不起的植物人。他最朴实的妻，发明了一项爱的杰作，名为“植物人站立架”。从此，他“站”起来了……

2011年9月28日晚上8点02分，这是徐早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时刻，她的幸福彻底颠覆——

这一天，徐早英正在衢州市城区一个理发店里忙碌，等着丈夫邱建新带女儿回来。傍晚时，等来一个惊天噩耗，丈夫出车祸了！路人从丈夫的手机里找到了电话，才通知到她。徐早英一边赶往现场，一边打电话通知了丈夫的两个哥哥。现场在衢州龙化路一个偏僻的地方，摩托车撞在一棵大树上，邱建新颅骨开裂，昏迷不醒，血流了一地……

乡亲们火速将邱建新送到衢州市中医院，经医生检查，邱建新颅骨多处塌陷，呼吸微弱，一只眼睛瞳孔已经放大，生命垂危！徐早英哭着求医生：“你们一定要救活我的丈夫啊……”6个小时的紧急抢救，邱建新的命终于保住了，医生遗憾地告诉徐早英：“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不幸成了植物人。”徐早英哽咽着强调：“只要他活着就好，我的丈夫还在。”

邱建新先后在衢州市中医院和衢化医院里治疗，直到2012年1月18日才出院，不到四个月的时间花了二十多万，徐早英欠下巨债。尽管如此，她下定决心唤醒至爱的丈夫！让生活像从前那样幸福——

徐早英和邱建新都是浙江省衢州市衢江上方镇人，两人还是初中同学。徐早英比丈夫小6天。初中时代忙于学习，两人还没有情感的萌动，但是缘分最终还是把他们推到了一起。

初中毕业后，两人先后来到衢州城区打工，邱建新当了一名油漆工，而徐早英在发廊里学了理发的手艺。1999年春，两人经亲戚介绍见了面，见面才发现竟然是初中同学！幽默的邱建新把一杯冰淇淋放在徐早英面前：“就我俩还需要介绍吗？你是不是早就在暗恋我了，现在故意叫我的亲戚来介绍让我们再认识？”

“瞧把你美的，还不知道谁在暗恋谁呢！”两个老同学，一经挑开，就迅速进入了角色，他们发现两个人竟有着那么多相同的话题。1999年冬，两人结婚，次年，生下了女儿邱思怡。女儿出生后，邱建新更加努力地出去工作，徐早英也借钱开起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理发店。2009年，徐早英又生了一个儿子。两人齐心协力，梦想着靠自己的打拼，在衢州城里买下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让一双儿女受更好的教育……

就在理想离自己越来越近时，一场车祸将这一切击得粉碎！事后，徐早英了解到，那天晚上，丈夫和朋友相聚，一时高兴，喝了一些白酒，由于急着去接女儿，车速飞快的摩托车最终失控……

丈夫在床上沉睡不醒，两岁多的儿子原本最喜欢和爸爸玩骑马，咿呀学语的他又驾在爸爸的身上，爸爸却再也不会翻过身蹲在地上给他当马骑了。“妈妈，爸爸不理我……”徐早英抱着儿子硬是把泪水咽下。

住院的4个月里，徐早英就发现一个“新情况”，每一次只要她坐在床边哭，丈夫的身体就会变得非常僵硬，她甚至连翻动一下他都很困难，身体里面好像灌了铅，很重，每一块肉都硬得像一块铁板;而她一旦说起儿子女儿的趣事笑起来的时候，同样是一动不动的丈夫，她触碰时，发现那身体竟是柔软的。她明白了，丈夫虽然成了植物人，但心里是有知觉的，她伤心他也跟着激动，她开心他也跟着放松。

出院后，徐早英天天呼唤着丈夫，直到有一天，邱建新仿佛听见了她的呼唤，无神的眼睛竟然动了两下。这一发现，让徐早英惊喜不已。她觉得，丈夫总有一天会好起来！此时，为买房而攒下的钱，由于给丈夫治疗，早已花光。为了生活，徐早英决定，回老家去，因为60多岁的婆婆需要照料，徐早英还想重开炉灶，开一个理发店，撑起这个家。

回到老家后，徐早英将婆婆的老房子进行了简单的改造，不大的一个空间被隔成两个区域，外间，徐早英搭了个简易的理发室。里间，两张床，婆婆睡一张，她和丈夫、儿子睡在另一张上，女儿已经住校读初中。这样一来，不会耽误赚钱，也方便照顾丈夫，

徐早英常常把邱建新抱起来放到轮椅上，推着丈夫走遍了上方镇，最爱去的地方是上龙寺那条充满甜蜜回忆的小路，她希望这些熟悉的风景唤醒丈夫。

2012年6月，邱建新受伤的脑部出现异常，徐早英把他送到了杭州的浙一医院治疗，做脑部引流管手术，以防止脑积水。两个月下来，邱建新出院时，徐早英瘦了15斤。极度消瘦的她有些背不动邱建新了。邱建新出事后，虽然躺在床上，但是经徐早英精心照料，邱建新的体重始终没减，仍保持在130多斤。医生建议道：“最好是能让邱建新多站或者坐，这个要求可能有些难，但是站着更有利于血液循环。”

刚从医院接回丈夫时，有时候看着丈夫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徐早英心疼：“你天天这样躺着，该有多难受啊！”想到这，她一遍遍地求助医生，但是国内医学界还没有解决让植物人康复前站起来的难题。

怎样可以让丈夫站起来？徐早英从杭州回到衢州后，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一天晚上，电视里又在放映一部她和邱建新两人最喜欢看的张国荣主演的电影《倩女幽魂》，电影中张国荣扮演的那位家喻户晓的书生宁采臣，他的背上一个大大的书架引起她的注意。“咦，我何不做一个这样的铁架子，把建新放在里面，然后固定在墙壁上，那建新不就是可以站起来了吗？”

徐早英为自己的奇思妙想兴奋不已。

从2012年秋天开始，徐早英便着手让丈夫站起来的“铁架子工程”，她自己在纸上一边画图样，一边计算，这个铁架子至少需要50公分左右长短的铁板20块。她跑到镇上的加工门窗的小店铺去请教，师傅告诉她，现在做这东西，一般都不用铁板了，要做的话，最好用铝合金。因为铝合金更轻便，不那么笨重。

徐早英回到家，自顾自地对着邱建新说：“想不到要让你站起来这么难，要这么多材料才能让你站起来，不过建新，你放心，再难我也让你站起来。”

徐早英每天的行动就变得更有规律起来。早晨6点，她把睁开眼睛的邱建新安顿好后，就出门去铝合金门窗加工店，去找人家切割大件剩下的材料，然后现场学技术，怎么钻洞，怎么安装螺丝，都问得清清楚楚。然后，她就把这些边角余料一块块地往家里搬，她要照着邱建新身体的大小拼接一个“铝合金箱子”。endprint

每天，徐早英一边拼接，一边还要和邱建新说说话：“你要听话，你听话，我就把你放进这个箱子里去，你就会站起来，让你也像个正常人一样站直了……”

“你别怪我话多，我不把你塞进这个箱子里去，你真的一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了，骨头会硬，肉还会生疮……”说着说着，徐早英的眼泪就往下掉。

毕竟，徐早英是一个女人，从来没有干过金属加工的活，在装配铝合金的过程中，手经常被刺出血，她用这带伤的手，还要给顾客洗头、理发。那段时间，家里堆满了各式铝合金板材，有的顾客一进门，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转身离开，直到徐早英大声喊着追出去，才把客人拉住。人家理一个发十元八元，她却最多只收5元，她一个客人也不能丢！全家人就指望这个铁饭碗了，更是丈夫康复的经济来源。

这个铝合金架子初步成型时，徐早英无数次地钻进架子里试验，她只要在架子里面稍感不适，就一定要改进，尽最大可能让里面的空间弄得舒服些。

有人曾对她说，反正邱建新没有知觉，做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能装进去就行，徐早英却不同意，她要为邱建新打造一个安逸舒适的小房子。

2013年4月12日下午，“植物人站立架”成功后，有人在上面数了数，光是铁制的“搭扣”就有6个，螺丝数不清，这是为了防止邱建新站在里面会掉出来，人进去了，搭扣起到锁住的作用，因为是余料，靠螺丝固定成大块。铝合金板块之间的铰链有4个，连接各块能活动自如。最底下是块木板，考虑到邱建新要踩着的，不能着凉。另外就是这个架子的附着物，所有铝合金条子和板块之间，徐早英都用各种布条把这些铁器的棱角部分包裹好，因为金属比较硬，她怕丈夫进了架子触碰到铁条时会“痛”。

整整经过两个多月的设计制作，这个架子终于在徐早英手里诞生！她给这个架子取了个很土却很实在的名字，叫“植物人站立架”。这天傍晚，女儿邱思怡也从衢州城区的中学回家，她和妈妈还有大伯邱建华一起，几个人七手八脚地从床上把邱建新扶起来。徐早英照例是先将邱建新的衣服穿好，另外几个人扶住这个站立架，先是将邱建新放倒躺在架子中，然后盖好架子上的铝合金盖板，按紧锁扣，最后将架子竖起来，将架子后面的钻孔挂在墙壁上的大铁钉里。徐早英用布条将邱建新的额头系在架子后面，避免邱建新无力的头随时晃荡。扎好布条的邱建新“站”在墙边，一眼望去，既像一个赶路的人，又像是一个思考者……

邱建新“站”起来了！消息很快传遍了小镇，很多人来看热闹，有人问徐早英，如何想到用这个方法的？问的人多了，徐早英干脆一句幽默的话回答众人，她说：“喏，他不听话呀，所以我就把他‘固定起来，挂在墙壁上……”乡亲们的笑声从小屋中传出来。徐早英说完这句话，眼里噙满了泪水，其实她更情愿“挂”在墙壁上的是自己。

每天，徐早英让丈夫站立在里间的墙边，她开始在外间接待顾客，她每隔几分钟，都要望一眼丈夫，看他有什么情况。渐渐地，徐早英发现，她打水、挪动椅子或者招呼客人，邱建新的眼珠随着她灵敏转动。虽然说不出一句话，做不了一个动作，但丈夫“站”在那里，给她爱的目光，让她内心温暖……

2013年国庆休假期间，徐早英理发店顾客比较多，她忙得不亦乐乎，晚上送走最后一个理发的顾客，抬头望向丈夫，突然发现丈夫竟然对她笑了，那一刻，徐早英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这种站立疗法真的有效果，丈夫有希望了！从这以后，徐早英发现丈夫康复的进度加快。11月中旬的一天，她在为丈夫拉手指做“手指操”的时候，她刚拉完中指，丈夫的无名指竟然主动伸起来……

月底，徐早英带丈夫去衢州中医院复查，医生对徐早英发明的植物人站立架夸赞不已：邱建新通过近半年的“站立”，身上没有一颗褥疮，肌肉萎缩速度也明显迟缓。最重要的是那双灵动的双眼，不再像其他植物人一样呆滞无神……

只要是洒满阳光的午后，这时候，徐早英会把邱建新从架子中搬出来，放在轮椅上，推到街上。

12月3日，徐早英推着邱建新坐在轮椅上晒着太阳，在一家小副食店门口停留，马路对面刚好有个徐早英的老同学喊了她一声，她要过去说几句话，就把邱建新托付给小店主看管下。这时正好有几个镇外的人过来，来镇上找人迷了路，找坐在店门口的“老板”邱建新问路，反复问了几次，见邱建新仍坐在那做沉思状不发话，便有些恼火：“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你知道不知道，告诉我们一声就完了呗，怎么这么摆架子？”这时，徐早英忙跑过来说明了原由，外乡人忙说对不起，并感慨道：“我长这么大年纪，从没见过这么清爽干净的植物人，真的一点也看不出他和正常人有什么两样！”徐早英笑了……

如果你有幸来到上方镇，你会看到那里有个白净帅气、“站着”的植物人，还有一个爱的杰作…… □

编辑/周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