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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无闲僧,醉卧听雨中

2015-01-08刘梅花

传奇故事(破茧成蝶) 2015年11期
关键词:朱耷八大山人作画

◎ 刘梅花

深山无闲僧,醉卧听雨中

◎ 刘梅花

草堂外下雨了,雨点打在芭蕉叶上,打在野菊花上,打在远远近近的乱草上,世界一片嘈杂,使人心里滋长出丝丝缕缕的清凉来,笛音一样悠长。

八大山人独坐窗前,草帘低垂,屋内光线幽暗。一截松树桩就算是书案了,再矮一些的一截柳树桩上搁着一沓纸,一锭古墨。砚台古朴雅致,十分精美。从这古意的砚台上,就能看出他追求不凡、品位高雅。

他本是王孙贵族,只是世事难料。铺开纸,他痴痴地看着窗外雨露里的野菊花,专注得几乎陷进去。良久,八大山人叹息一声,提笔泼墨,一轴绝世之作静静浮在烟雨天气里,在幽暗的光线里美得炫目。

那画上,粗粝的陶罐晕染着高古之境,素面朝天的朴拙,两枝菊花疏落而怒放,花蕊晕染几点淡黄,叶子细碎,都躲在花朵背后。水墨在纸上洇开,枝枝叶叶纠缠着豪情和婉约,繁华与落寞。

小轩窗,雨滴答,廊檐下的青石板在雨雾里氤氲成淡蓝色的背景。门边蒿草已经齐人高,一派荒芜。一如八大山人的内心,空寂,荒芜,枯寂,却又无从说起。

若说古代雅士都喜欢过隐居山野的日子,素淡心境,粗布衣袍,几盏清酒,享受孤独。可八大山人不是这样。他削发为僧,独居荒野,是无奈之举,倒也不是效仿古人。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孤独。

可是,心不甘又能如何?他不能回到市井,不能回到荣华里去。山里空寂,光阴漫长,慢慢地,一辈子就过去了。八大山人只能在偶尔的闲暇里回忆起当年的繁花似锦来。

他的名字叫朱耷,八大山人是他的号。他还有好几个号,个山、驴屋等,都是他随着心境给自己取的。若是依后世人的评价,他是明末清初的大画家,可他不这么认为。作画只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至于更重要的,是无法对人言说的。

朱耷是明朝宁王朱权的后裔。祖父朱多是名气颇高的画家,父亲朱谋觐亦是名震书画界的大画家。朱耷聪明伶俐,自幼受父辈的艺术陶冶,小小年纪就能泼墨山水,还能悬腕写米家小楷,艺术天分颇高。

可是明朝灭亡了,他的父亲也去世了。家境急剧转变,朱耷一家由贵族变为平民。他自然是没理由去喜欢清朝的,也不会去做清朝的官。

朱耷自此变成了一个忧伤的画家,隐姓埋名,遁迹空门,潜居荒山。他削发为僧,隐居在山野里,写诗作画,与世无争。做僧人,做隐士,朱耷是无奈的。他能回到往昔的繁华里去吗?显然不能了,陪着山水落寞度日吧。那些梗在他心里的块垒,沉重繁琐,不堪细想。

可是,他的艺术天分常人难以望其项背,达到了水墨的巅峰。朱耷的画卷皆是绝世之作,美到了极致。真是悲喜交加的人生啊!苍天给了他绝世才华,也给了他莫大的苦难。

他那样喜欢山水。他的笔下,水墨如云如雾,笔致简洁,迷离清美。但是,他笔下的花朵、石头、草木,都有一种奇异的夸张,绝无现实世界里的造型。那样的妖美怪诞,不可思议。

朱耷的笔墨凝练沉毅,怪异中透着静穆之趣,既有疏旷之韵,又有幽深之境。无论是寥寥几笔,还是老辣意繁,都达到一种奇异的高度。世间的大美都被他随意拿来,弹落在青色宣纸上,教人羡慕万分。

他有一轴山水图,山深林不密,一枝老树干屈曲纠结,以一种凛然倔强的姿态斜斜逸出,树枝遮掩下是一座寂寥的茅庵,只用木头朴拙地绕了一个围廊。那里该住着一个孤绝的隐士吧,在荒无人烟的枯寂里,独自清冷着。

那该是他,但又不是他。他不在茅庵里,不在窗下闲读。他的忧伤在等着他,他的悲悯在等着他。一辈子,他总是闷闷不乐地隐而再隐,最好谁也别来打扰他。他的明朝已经回不去了,现实里的清朝他又不喜欢。他徘徊忧郁,日复一日地作画饮酒,在艺术王国里自由驰骋。

一卷一卷的水墨,铺排着他的遗民气息,还有他的人品气节。他凭借一支笔,垂钓一山一野的人生悲喜。他的艺术价值和人生价值是相依相辅的,光阴的痛楚和艺术的巅峰也是相依相辅的。正是这些磨难使得他的作品释放出精髓和神采来,得以流传于世。

老年的朱耷依旧过着粗陋的日子,但心境淡定多了。他抛弃了太多的沉重和阴郁。光阴删繁就简,恬淡到了极致,便是繁花似锦。大智若愚,是一种境界,若愚的背后才是陌上花开的清香悠远。经历了太多世俗坎坷后,反而是清韵之态了。

是的,已经低到了极致,还能低到哪儿去呢?年轻时,凭借豪气支撑;到老了,抵御光阴的是一份淡泊的心境和恬静的豁达。心里暗藏的禅意,是日子里的不如意过滤下来的。清雅在骨子里,谁也拿不走。

该受的苦都受了,还要怎么样呢?不如闲来听雨,醉卧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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