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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的草世界(外一篇)

2014-12-12马巧红

参花(下) 2014年3期
关键词:紫叶苜蓿庭院

◎马巧红

庭院里的草世界(外一篇)

◎马巧红

在南方,有土就有草。我讨厌庄稼地里的草,但这不影响我对另一些草的喜欢。比如躺在草坪上,想象自己成为大同小异的无数草中的一棵,不被任何犀利或无聊惊扰,简单而自在。这是多么奢侈的人生啊。因喜欢,硬在巴掌大的庭院里挤下一块“绿草坪”。朝夕相处中,我才领略了草世界的不简单。

庭院由花木布局。花木之余,鹅卵石铺道。在道旁左侧铁树与茶树之间留出一小块空地,植上假俭草,就成了庭院里的微草坪。

选用国外引进的假俭草,是因为这种草绿色时间长,据说养护得好可以四季常绿。它耐寒耐湿,主动排异杂草,是最常见的公园草。可它到了我家庭院,情况就变了。转年,绿色渐渐地稀拉起来,从树脚开始,范围一点点扩大。眼看一心养护的假俭草不断退却,杂草抬头且得寸进尺,我心生着急,不断拔除杂草,竭力维护,可假俭草最终还是黄鹤一去。究其因,是假俭草不胜肥力,与花挤挨一起,就像一个僧人与一个好肉之徒同锅,一个喜素一个喜荤。加上假俭草喜阳,花木长大争抢阳光。说白了,庭院小小,“僧”口难调,何况“粥”少。

在花与草面前,自知端不得公平,我暂且做一回“老道”。

杂草们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它们欢欣鼓舞,三下两下窜出了地面。有叶子像打开的折扇,有我认得的金钱草,还有叶子尖长的,叶子三角的,原来我眼里大同小异的草,种类那么的丰富。仔细体味,还会发现它们“觉悟”不同。那种叶子像折扇的,三五成朵散漫着,好像根本不懂什么叫抢地盘;金钱草已然有了氏族抱团的意味,挤挤挨挨围成一圈圈,像了土楼群;三角叶的那一种,看上去叶色浅淡,茎细且长满刺毛,可它们牵起的藤蔓韧性十足,像成片扎起的篱笆,透着“不容侵扰”的凌厉。与此形成鲜明反差的是那些边上长着的零零星星的草们,被边缘得倍显小心翼翼。

不需要时,杂草被我当作入侵者。杂草们当年随泥土落户,这里就应是它们的家园,是我从自身利益出发,充当了蛮不讲理的“国际警察”。今天当我还它们公平与尊严时,才发现杂草的生命,不但顽强,而且灿烂生动。你看,它们叶色滴翠,开出的小花各色各样。那种叶子尖长的草就开出了朵朵小黄花,小太阳似的热烈;三角叶的草开出的小紫花,形如小鸟展翅;边上大片的小粉花像张张幸福的笑脸。别看草花小,长得却精致,每一朵像一件精美的微雕,看你的双眼能否调出显微镜般的焦距。

葳蕤的杂草在小小的庭院里恣意着。了了地看,百草齐长,一派繁荣;仔细辨看,会发现良莠不齐。比如“革命草”,身高骨软,风一来便东倒西歪;比如蒿草,窜得老高却扎眼,因为出类不拔萃。我终究不是“老道”,还是责无旁贷地高举起“理想主义”的旗帜,对杂草队伍进行了大肃清。

不料,转年“革命草”反呈燎原之势。这种草特别顽强,它的茎一节一节的,长满须根,须根逢土就长。拔断的节数越多,成活的株数也越多。可“百度”一查,它与“革命”两字一点不搭界,倒与日军侵略有关,是20世纪30年代入侵日军为了喂马,从巴西引进的,学名空心莲子草,又名水花生,有毒,是危害性极大的入侵物种。知道是这么回事,我愈加不能容忍了,为斩草除根,干脆拿小锄头一点点连根挖去。

下一年,密密匝匝长出的是苜蓿。当苜蓿的圆叶还没完全张开时,我又把它当成了“鸪鸪酸”。

那一年高中毕业,响应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号召到农村务农的我,就曾把田里刚长出的紫云英当作“鸪鸪酸”,採了就吃,嘴上还念叨,为什么这里的“鸪鸪酸”吃起来没酸味?把社员们笑倒。说,难怪你们城里人会把麦子当韭菜呢。城里人五谷不分的记忆尚未淡去,可今天,我身边闹出了更大的笑话,有个农村来的年轻人竟把米粒当成了种子。呜呼!如果公路通了,村庄却空了,五谷不见了,人子早忘记了饥荒年间救命的是草。哀哉!难怪我对“鸪鸪酸”有了恻隐之心。

当苜蓿卷缩着的叶子张开后,才发现它们长得与“鸪鸪酸”明显不同,三瓣圆叶没有分叉,且排得像风扇叶子。有个写作的朋友写过苜蓿,认为苜蓿叶子旋着生,是为了扩大地盘,繁衍后代。因为风一吹,种子借着风力抛物线地飞出去,能抵达更远。苜蓿竟懂得用智慧为自己安上理想的翅膀,太神奇了。且不说有几分科学依据,作者对小草的关注足以让我感动。奇怪的是,前几年没见过的苜蓿,今年从何而来的呢?如果是泥土自带的种子,隔年怎么还会生长呢?难道看不见的泥土之下,也在发生着什么?

这一年伊拉克战争打响,我天天看新闻,关心战事的进展,我站在正义的一方,牵挂着胜与败。联想到庭院里的草世界,看似平静的泥土之下似乎也有硝烟。谁又是战争的始作蛹者,它们发动的战争,是不是也会同人类的战争一样,包藏起私利的野心,需找个放得上台面的借口。

又一年过去了,我怎么也想不到,草之争的结果是辣蓼成了最大的赢家,而且赢得彻底。你看辣蓼一串串的紫粉花风中摇摆着,像得意的小狗摇起尾巴,为自己的胜利欢呼呐喊呢。

当地有句俗话叫“辣蓼怕辣蓼虫”,意指性格强横碰不得毛的人就如辣蓼,这种人总有比他厉害的人来治他。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鹅卵石水泥凝结的路面上出现了一道宽宽的裂隙,草尖像大力士的双手,正奋力举起,顶开路面。几天后,裂隙中各色杂草立起一排,它们中有曾经出现过的叶是尖长的草、金钱草,有从没引起我注意的叫不出名的其他草。这些曾被边缘化的杂草们联合起来,竟能把如此坚硬的路面撑开!太震撼了,这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力量。

花开时节,这一溜排开的小草花,多像联合国门前飘扬的国旗啊,真正的漂亮。

难忘的紫叶李

八年前的一个秋日,我们全家搬住二弟新楼房。见房前庭院如微型公园,梅兰竹菊各就各位,看得人心怡神畅。却发现西边靠墙脚有棵树陌生,它紫色的叶子恹叽叽的,愣直地插在那儿,让我联想到时尚T台上冒出一个手足无措的乡下妞。心想若是五叶枫该多好,又是红得浪漫的季节了。

二弟告诉我说,它叫红叶李,我说叫紫叶李还差不多。百度一查,还真都可以叫。

拆了围墙换上白栅栏的庭院一下变得通透,也更加漂亮了。每当看见邻里、路人经过时投过来赞羡和享受的目光,我很开心。更添了做好园丁的热情,拔草施肥浇水修剪,一样都不落下。渐渐地发现草木如人,你关心它,它容光焕发,你冷落它,它也会无精打采。有时我因出差或旅游外出,时间稍长些庭院便野草四起乱了套。还发现各种花草品性也是各有不同,有些娇气,有些贱慢。比如月季就娇气得很,稍缺一口水,叶子便耷拉得像苦脸拉长;若一阵子忽视它,它会弄出病来急你,你不得不格外小心伺候着。有时你好心修理它的枝,它非但不领情,还会误解你,很小人地拿刺扎你一下,若不修理,它又把残花赖在枝头上,邋遢你的心情。草会贱慢些吧?又错了。比如那块绿草坪,仗着自己四季绿地毯似的漂亮,便自许特权:阳光要充足,修剪要及时,杂草要除尽。还不到三年时间,它却因受不了其它花木长大分走阳光,居然集体逃离,留下一块难看的癞头皮。连铁树都不省心,挑食得很,非得你到人家厂里讨来铁屑给它补给营养,不然它凭着自己身处园景八卦点睛位置的优势,猛地亮出一头燥黄毛,刺激你审美的眼睛。留意地看起来,还就紫叶李最省心了。凭良心讲,我唯独对紫叶李偏了心,从未刻意为它做过什么事,连浇水都是一笔带过而已。但最让它受委屈的还是鸟屎事件。

那是初冬季节,老妈在阳台上发现了一坨紫色的鸟屎,她告诉我地砖上的鸟屎汁渍清不掉。我不太相信,便拿湿布擦了半天,还真不行。接着又是肥皂粉又是衣领净的,最后洗洁精、汽油样样用遍,瓷砖的颜色倒褪了不少,可那顽固的紫色痕迹就是清不掉。更可恨的是晒出的衣被也遭遇了同样情况。全家人都讨厌死了乱拉屎的鸟,可人能拿鸟怎么办?分析来分析去的,问题落到了紫叶李头上,一定是饥不择食的小鸟把紫叶李叶子当成了食物。想想这周边的一大片,哪儿还有庄稼地?而且这房基原本就是一片湿地,是鸟儿的家,是我们侵占了鸟的地盘。这样一想,也就怪不得这些可怜的鸟。只能处理没心没肺不会喊冤的紫叶李了。一狠心,把它所有的枝条锯个精光。

看着只剩一截树桩像被斩首的紫叶李,觉得它好无辜,好可怜。想想自己昔日对它的怠慢,就因为第一眼它没合我的眼缘。而真正的原因却是我对它有了偏见,当初庭院的设计图纸二弟拿给我看时,我建议过,紫叶李站的位置本该是五叶枫的。我特别喜欢五叶枫。我的潜意识里紫叶李成了“赶走心上人”的薛宝钗。当我如此对它时,紫叶李却毫无计较。照样长高了,长壮了,好像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欠它。这反倒让我自感成了心胸狭隘欺软怕硬好歹不讲的人,连草虫不如。你看虫子就是没惹过它,野草也体恤它。

我开始挂念它,怕伤它太深,怕它过不了这个冬。我常跑过去摸摸树干,查看有没有枯下去,到中午太阳好时给它浇浇水。明知道树也会冬眠,这样做的意义可能不大,但我想起码我完成着一份心意的表达。

春天来了,奇迹出现了,紫叶李光秃秃的树干上竟伸出无数细细的枝条来。它们顽强地向上伸展着,像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伸出双手迎接照进园子的阳光;它们在春风里摇曳着,也像姑娘们伸胳膊弯腰做着体操。新长的叶子比红枫红得还透还亮,一簇簇叶子从枝节里跳出来像刚化出的彩蝶,振翅准备起飞呢;有的像一支支火苗,它们如微型火炬在传递中不断被点燃,越来越多,越来越旺。那不是普通的火苗,那是风雨无惧的火苗,好像它点燃的是我心头的希望。我深深地被感动了。

四月天,叶子旺了,紫叶李开花了。它满树地开。花瓣雪白轻盈,如风中扬起的片片雪花。白花瓣积起一层,围在紫灰色的树干旁,从阳台上俯视,就像一幅很熟悉的油画。紫叶李花蕊桔红色的,衬在白花上近了看又像樱花,明媚又温柔。所以,下班回家,我总会在紫叶李树前站上一站,闻闻它的清香,享受它的清雅,脑子里所有的烦杂都会烟消云散。

夏天,它的叶色变得暗绿或深紫红,收敛的色彩给人们带来静谧和清凉的感觉。有一天,我发现大门口边上的两棵茶树病得不轻,上面一层叶子烧焦了似的,开始以为是虫子害的,打了药也不起作用,后来发现紫叶李旁边的那一棵却一点儿没事,叶子还是油绿油绿的。仔细观察后发现是紫叶李的功劳,它茂盛的树荫正像一把撑开的大伞,保护着身边的弱小。

秋天,我没想到它也能结果。作为景观树它已奉送了花的美、叶的好,还能结出果子出乎我的意料。更让人意外的是它八年来就只长了一个果子,好像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又好像它也懂计划生育。就这一个果子它生得形儿特别周正,生涩的绿果子在树上挂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某一天你发现它已经红透了,就像一颗世上罕见的大玛瑙。

冬天,紫叶李是落叶植物,它忍着寒冷抖落叶子,让给大地更多的阳光。你看那些叶子坦然而下,没有留恋之前的荣光;它们平展着躺在大地上,好像在回顾自己的一生是否对得起保尔的话:“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愧疚。”其实,紫叶李做到了。

马巧红,女,笔名红马、竹溪琴韵。台州市作协会员,浙江省诗词协会会员。爱好文学创作多年,文学创作以散文、诗歌为主。在《中国国土报》《台州文学》《诗岛》《长江诗歌》《华夏作家》《文学港》等省市及全国报刊及各类杂志上发表散文、杂文、诗歌等200多篇,并获奖多次。《美丽的小草花》《种下一行菜,收得一树花》《窗外的竹溪》散文三篇收录于《中华散文精粹》(第八卷),《瓦砾的表情》《我和霞妹》散文二篇收录于《中华散文精粹》第十卷。有文学相伴,生命更加美丽。

(责任编辑 徐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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