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学

郝强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名教师，后来阴差阳错，走上了从政的道路。郝强说，孩提时的那个梦想，其实，一直像火一样地在他内心燃烧着，从没有熄灭过。他常常在梦里走上讲台，为孩子们上课，孩子们眸子里闪烁着无限的憧憬。那一幕，是多么温暖人心啊。

他说，当医生告诫他身体患了重病，需要马上住院治疗时，他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说：“是时候了，我要彻底告别以往的那种生活，听从内心的呼唤，去开始一种从小就梦想的生活。”

他背起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路颠簸辗转，终于来到了西北山区一所贫困的小学，眼前所见到的一切，令郝强深深地震撼：这里的师资力量奇缺，只有两个老教师，年轻人在这里干不了多长时间，因受不了这里恶劣的生活环境，全都走了；孩子们上学，每天天没亮，就要翻山越岭行走三四个小时；中午，孩子们在学校里吃从家里带来的冷窝头，喝井里的凉水；下午三点钟就要放学，否则天黑了，孩子们就看不见路了；下雨时，孩子们滚一身泥水，像个泥猴子；大冬天，孩子们还穿着塑料凉鞋，小手被冰得像红萝卜。学校连个简陋的操场也没有，孩子们只能在一小块空地上互相追逐嬉戏。

郝强感到一种急迫，他要和时间赛跑，争取多做一点事。他和孩子们一起平整了一块空地，搭起了两个简易的乒乓球台。他用自己的积蓄，买了乒乓球、足球、羽毛球和跳绳。他争取了村委会的支持，建起了学校食堂，解决了学生中午的吃饭问题。为了给学生增加午餐营养，他还养了两头猪、几只鸡，开辟了5块菜园子。孩子们从家里带来了菜籽，种上了青菜、萝卜、莴笋，菜园子的菜长得十分旺盛。

他教孩子语文、数学、英语、电脑、体育……几乎囊括了所有课程，孩子们的视野开阔了，他们看到了大山外面的世界，那里的世界令他们充满了无限憧憬，他们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和孩子们在一起，郝强感到自己简直换了一个人，心情变得格外清澈。

孩子们把他当作最可信赖的人，有什么烦恼和痛苦，有什么欢乐和喜悦，都爱向他倾诉。他得到了大家的信任，这种信任，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和勇气，他感到生命是如此灿烂和美好，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生命体验。

有几个孩子因为家里实在太贫困了，先后辍学了。郝强翻山越岭，挨家挨户地家访，向他们讲述知识的重要性。在他一次次的上门做工作中，家长们深受感动，他们又将孩子送回了学校。孩子们的脸上又露出灿烂的笑容。

郝强离开家，就再也没有回去。妻子思夫心切，带着一路怨气来到大山里找他，要把他拉到医院去看病。妻子来到这里，眼前的一幕令她惊讶万分：只见他和孩子们在操场上做着游戏，孩子在和他打打闹闹，他就像是一个孩子王，玩得可开心啦。再一看，他的气色也好多了，脸虽晒黑了，但更阳光、质朴。看着看着，妻子的目光里，变得一片矇眬。

妻子在这里生活了几天，吃丈夫种的菜，她感到菜里有种阳光的味道；她看他的学生，发现孩子们课堂上的纪律非常好，发言十分踊跃；孩子们从家里带来花生瓜子给她，她感到那花生瓜子格外香。她发现，这里的孩子特别质朴、懂事，他们喜欢听她讲故事，看到孩子们那纤尘不染的眸子和开心的笑容，她的心不知怎的，溢满了柔软。

如果说当初她来到这里，是带着怨气和牢骚，那么现在，这种怨气和牢骚已荡然无存。她的内心像大海里的波涛，久久不能平静。她发现，丈夫的选择是对的。在这里，他做着他喜欢做的事，发挥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向孩子们灌输知识。这里需要他，如果他离开这里，那些孩子将再度失学，他们的未来将变得一片渺茫和暗淡。

不知不觉，她惊讶地发现，她也深深地爱上了这里，爱上了那些淳朴、憨厚的大山的孩子。在她内心深处有一种声音，在深情地呼唤着她。她不仅没有将丈夫拉走，而且自己也没有再走，她也留了下来。她说，是丈夫在这里的生活，给了她一种灵魂的洗礼，她要和丈夫一起，在这里绽放出生命的色彩和感动。

妻子的到来，给了郝强巨大的帮助和支持，他信心更强了，他的脸上始终荡漾出明媚的笑容和快乐。他给妻子讲他对这所学校的远景规划和打算，讲理想和抱负。妻子看到，当他说到他的学校、他的学生，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动的坚强和勇敢。

三年过去了，他教的第一批学生，有38个孩子考上了县中学，12个孩子上了镇中学，没有一个孩子失学，成为这所小学成立以来最好的成绩。他和妻子相拥而泣。

送走了孩子，他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病，他惊讶地发现，那些病并没有很快地要了他的命，而是慷慨地给了他一定的时间，让他做了许多事，他有些感动和激动。

他又来到医院检查，医生检查后，惊讶地发现，他身上的各项指标已趋于正常。医生疑惑地问他，是在哪里治疗的？他没有马上回答，他站起了身，走到窗前，眺望着遥远的山峦。远处迢迢渺渺，山重水复。不知不觉，他的眼睛里洇上了一片晶莹。只听到他深情地说道：“生命是一种修行，我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这种生活，是听从内心的呼唤，我找到了一种新的人生、新的生活。也许正是这种新的生活、新的人生，才使我渐渐地恢复健康。”

生命是一种修行，这句话说得非常好！只有把生命作为一种修行，才能不断地完善自己、改善自己。我想，从某种角度上讲，这也许是身体渐渐康复的一个重要原因。

告别了医生，他又来到了大山里那所贫困小学，他的心早已属于那片大山。当他又出现在孩子们的眼前时，孩子们欢呼着、跳跃着，从山头向山下跑来。那欢快的叫声，在层层山峦里，久久回响着……

我专程去郝强执教的那所山区小学去看望他。我去的时候，正看到郝强带领孩子们在举行升国旗仪式。在嘹亮的国歌声中，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旗杆上冉冉升起，郝强和孩子们仰望着国旗，脸上露出无限向往和崇敬的神情。附近正在田里劳作的村民们，听到校园里传出来的国歌声，也都一个个地停下了手上的劳作，直起身，向校园这边注视着，脸上同样露出庄重和神圣。

郝强带我参观他的学校，学校共有80多个学生，分几个年级。学生们在简陋的教室里上课，很认真。他还带我参观了学校的食堂，我看到，食堂很干净，全是不锈钢餐具。中午菜谱有萝卜烧肉、西红柿炒鸡蛋、青菜和拌黄瓜。他的妻子穿着白大褂正在食堂里忙碌着。他说，妻子没课时，就在食堂帮忙，孩子们都说她做的饭菜是天底下最好的。说到这里，郝强一脸幸福和陶醉。

看到我这远方来的客人，孩子们都非常热情，围绕着我，向我问这问那。看着孩子们一双双清澈、亮丽的眼睛，我心里溢满了柔软。我仿佛看到孩子们在这里一个个茁壮成长着，他们放飞着自己的梦想，未来的人生一片霞光万丈。

郝强说得真好，生命是一场自我修行。人生中，每时每刻，我们都应该不断地自我完善、自我修炼、自我修行，这样的生命才会绽放出美丽和坚强。在这里的短短几个星期，我对生命有了一种更加深刻的全新认识和感悟。

（余娟摘自《做人与处世》2013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