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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天命思想及其产生的美学效果

2014-11-25张梦丹

黑龙江史志 2014年9期
关键词:司马迁史记

张梦丹

[摘 要]《史记》叙述中多处蕴含着天命思想,其产生的美学效果深深地吸引着读者,拓展着人们的想象空间,给人美的享受,同时,引起人们对天命与德行、主观意愿等的深刻思索,更成就了《史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学地位。

[关键词]《史记》、司马迁、天命思想、美学效果

《史记》是一部“通古今之变”的史学奇作,叙述自三皇五帝到汉代的众多史事中,夹杂了许多天命神怪内容,为《史记》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从司马迁的叙述和评述中可以看出他所持有的天命思想,同时笔者重点探讨如此叙述所达到的美学效果。

一、天命思想

天命思想的出现至迟可追溯到夏商周时期,《尚书·汤誓》云:“有夏多罪,天命殛之。”[1]商汤将伐夏桀,以天命号召众人,表明“天”在时人心中有着崇高神圣的地位。这里“天”指的是“至上神”,古人称为“天”“帝”“上帝”“皇天”等。时人相信“天”掌握着万事万物的运行和秩序,并具有惩恶扬善的属性,正如《尚书·汤诰》所言:“天道福善祸淫”[2],《周易·坤·文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3]所以人对天应心存敬畏,从善如流。

儒家进一步从政权和个人两个层面对天命观作了解释:政权上,天掌握着一个王朝的命数与福祸,使有德者和承有天命的人做代理人治理天下,并降下灾异或祥瑞警示之。个人层面,将天命分为可以把握和不可把握的两部分,可以把握的是指人经过学习、修养可以求而得之的东西,如知识、品德等;不可把握的是指人所处的外部环境以及物质条件,这些是求却不一定得的东西,需要抱有“求之有道,得之有命”[4]的心态。[5]这种天命观不同与一般的迷信,它劝人向善,教人坦然接受命运的不公,指导君子唯一可争的是尽心竭力地提高自身修养。结合司马迁的命运可知,他正是儒家天命观的信奉者,并将此种观念融入他的绝世著作中。

二、《史记》中关于天命的记载

纵观《史记》发现,所记述的天命神怪内容近300多处,还专门列出天官书、封禅书、龟策列传等内容,这与司马迁所处儒术独尊的时代和曾经师承董仲舒有必然联系。譬如司马迁例举大量关乎王朝命运的天人感应事件:秦始皇十五年彗星四见,其后横扫六合,统一天下。“汉之兴,五星聚于东井。平城之围,月晕参、毕七重。诸吕作乱,日蚀、昼晦。吴楚七国叛逆,彗星数丈,天狗过梁野……至若委屈小变,不可胜道。”[6]此外,《史记》中有巫、史、术士、阴阳家等通过星象、灾异、面相预测福祸,因某人相貌奇伟而预测他一生传奇命运的,例如刘邦得帝位从其“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的不凡相貌可以知道;述及秦之亡,司马迁在《项羽本纪》中提到楚南公(1)预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其后,项梁、项羽果然率领楚军大破秦军,成为亡秦最重要的一支部队。

《史记》中蕴含的天命思想主要有以下几点:首先,司马迁认为“天”掌管着日月星辰、天地万物的运行规律,“天则有日月,地则有阴阳。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7]其次,天道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在分析秦一统天下的原因时,司马迁说:秦“小国僻远,诸夏宾之,比于戎狄”,“德义不如鲁卫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晋之强也,然卒并天下,非必险固便形势利也,盖若天所助焉。”[8]秦以一偏远落后之小国终得以平定海内,盖得天助,其他六国即便自身条件优越也望尘莫及。山东六国想联合抗秦,但为谋私利各怀鬼胎,“虽置质剖符犹不能约束”,[9]反倒为秦各个击破提供了条件,秦灭六国“乃六国自相灭也”。司马迁分析汉之兴,提出了同样的认识,秦为图万世之安,下令堕坏名城,销毁兵器,打击豪强,却为刘邦这样的布衣阶层登上皇位提供了条件。这不是秦的目的,更非刘邦的意志所能左右,对此,司马迁大为感叹地说,“岂非天哉!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10]可见,司马迁想告诫后世:人们都有自己的欲望,并为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彼此相互冲突地活动着,结果却顺应了与自己意志相违背而必然出现的历史趋势——天命。再次,总结王朝兴衰之规律,西羌兴禹,丰镐兴周,秦用雍州,汉据蜀汉而兴等;分析王朝衰亡的政治得失,指出夏政忠之敝,殷政敬之敝,周政文之敝,而救文之敝又必须用忠的王道循环之理和得天命的方法,又对天命的变数作出“三十岁一小变,百年中变,五百载大变;三大变一纪,三纪而大备”[11]的判断。最后,应对天命的变数,司马迁认为君主要做的首先是修德,开国君臣也往往因为德行高尚而承天应命,末代君王因失德而亡国。《殷本纪》说商汤伐夏是替天惩罚夏桀;殷纣王荒淫乱政,众叛亲离,终被周所灭。《周本纪》载武王总结商亡国之教训说:“天不享殷,乃今有成。”,所以想到以仁德保天命“我维显服,及德方明。”[12]司马迁叙史反映了当时人们的天命观,又明确地表述了自己的认识。

三、美学效果

(一)历史审美

什么是美?是西施的沉鱼落雁之姿还是哀骀它的人格魅力?是比肩继踵的闹市,琳琅满目的商铺还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避世之所?人们的审美角度不同对美的体味和品评也大不相同,当审美的主体、客体和载体变换的时候,审美感受就会不尽相同,我们不能评判到底谁说的美就是绝对的美,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体味心中油然而生的愉悦抑或悲凉的情感,虽然无法言其形、描其状,不能给出绝对、唯一的评判标准,但自古至今我们都认为这种带给我们不寻常感觉的事物就是不可言传的美了。那么从历史角度来说,“历史审美就是把史学范畴的‘历史作为客体审美对象予以美学审视和价值评判,探讨历史美感的存在及其对审美主体的心理情感体验。”[13]它的审美对象主要是历史中的人和事,而且偏重于人物的精神世界,如人的性格、神韵、情绪等等。

(二)《史记》天命思想达到的美学效果

首先,司马迁将天命思想融入他的著作中,将重大历史事件的发生和核心历史人物的命运与神秘莫测的天命相联系,从而使这种叙述具有了一种神秘奇异的色彩,大大增强了《史记》的魅力。

《史记》中那些令人称奇、超越理性思维或自然的规律的事常常引人遐想,引领读者去思索、探求。我们惊叹着遇着的每个神异命运的个体,感叹着他们命运的凑巧与人力的渺小:司马迁笔下的西汉窦太后,本来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宫女,然而,从吕后赐宫女于诸王,宦官“误置其籍代伍中”[14]开始,发生了一连串令人匪夷所思的偶然事件,让一心想“如赵近家”的窦姬成了万众瞩目的皇后,且历经文、景、武三朝,靠近权利中心。然而,造物主莫名的偏爱着一些人,也抛弃了一些人。汉淮阴侯韩信的一生,以悲剧始以悲剧终,让人扼腕叹息。韩信,少时受胯下之辱,直至投奔刘邦,由萧何推荐后才委以重任,他领兵奇袭陈仓、平定三秦,掳魏、破代、灭赵、降燕、定齐,最终垓下破项羽,为刘姓四百年基业奠定基础。遭刘邦猜忌贬为淮阴侯,以至于与陈豨叛乱有染,最后吕后与萧何设计将他骗入宫中,斩于长乐锺室,株连三族。原来对韩信有知遇之恩,又深受韩信信任的人,最终亲自葬送了他的命,引来后人无限感慨,有诗曰:“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死期将至,韩信也只是悔恨命运的捉弄与上天的抛弃:“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15]天命以其无形的规律掌握着人的命运,人的主观意志为自身掌握却能力有限,这两种力量交互作用,往往在个体短暂的一生中冲突出戏剧性的画面。

其次,天命的神秘色彩让古往今来的人们痴迷于历史,探索真相,为史学研究注入生生不息的活力。古往今来多少学者致力于《史记》研究,人们迷惑于三皇五帝是否真有其人,是否如司马迁所记在那个遥远而神秘的时代有德被苍生的王者;困惑于夏商周三代是否存在,其文明真能如此发达;各朝所载神秘异事究竟是什么力量的结果;为什么古人对天命深信不疑,又是什么导致了天命信仰的诞生……很多问题在学者们用心钻研和新出土文献的发掘后得以展现出本来面目,也让世人知道大多时候司马迁所言不虚,当然,还有更多的问题和课题是尚未解决的,需要史学工作者努力探求的,学无止境,史学研究亦无止境。

第三,司马迁遵从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原则,维护着秩序力量与非秩序力量的动态的平衡,尽力还原鲜活饱满的历史。《史记》将一群行侠仗义的社会无业游民专列入游侠传中,他们为了弘扬天道正义冲破刑法严苛、等级森严的社会,代替上天惩罚为所欲为,草菅人命,劳民伤财的恶霸豪强、官僚地主,救济弱小百姓,他们的出现给弱小者、苦难者带来希望,让人们相信天道真的存在。游侠俨然已是天道的化身,是上天派来惩恶扬善的使者,他们那种伸张正义、维护公平的游侠精神也成为中华民族精神宝贵的一部分,而中华民族就在这种精神的冲击下保持着秩序力量与非秩序力量的动态的平衡,维护着历史的合理性发展。历史安排侠义之士出场,难能可贵的是司马迁能冲破传统史学为他们载功载行,让历史更加有血有肉,更加接近真实。

最后,司马迁所代表的儒家天命思想的信奉者往往能够超越现实功利,致力于阐释幽昧的天道,践行天命的规定,最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像孔子最初的理想一样,儒家弟子及后世弟子都希望将人间大道作为统治者治理国家的凭借和指导思想,继而让天下苍生得益。他们所追求的“道”超越了现实,也超越了历史,我们无法忽视这样一个志于道、执着于道的精神群体,那种义无反顾、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超越世俗的精神性追求至今仍活跃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滋养着中华儿女的心灵,让我们引以为傲。我们最需要的是用平和、淡泊的心态对待一切艰难,就像儒家天命观的持有者,穷极一生追求的是自身修养的不断提升,直至能够体味天道,而不是苦求以名利得失为中心的外在境遇。在纷繁复杂的社会中,能够拥有一份淡泊的心态,执着于心,不违其道,安守本分,不悖天性,才是阅尽史书所得之最。

参考文献:

[1][2]孔安国注,孔颖达疏.尚书正义[M].十三经注疏本.中华书局,1980:160,162.

[3]魏王弼康伯注,孔颖达正义.周易正义[M].十三经注疏本.中华书局,1980,19.

[4]赵岐注,孙奭疏.孟子注疏[M].十三经注疏本.中华书局,1980:2764.

[5]徐难于.天命信仰嬗变中的孔子天命信仰[J].四川大学学报.2009(5).

[6][7][11]司马迁.史记·天官书第五[M].中华书局,1959:1348,1342,1344.

[8][9]司马迁.史记·六国年表第三[M].中华书局,1959:685.

[10]司马迁.史记·秦楚之际月表第四[M].中华书局,1959:760.

[12]司马迁.史记·周本纪第四[M].中华书局,1959:129.

[13]马强.历史审美初论[J].学术月刊.1996(9).

[14]司马迁.史记·外戚世家第十九[M].中华书局,1959:1972.

[15]司马迁.史记·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M].中华书局,1959:2628.

注释:

(1)注:《史记集解》徐广曰:“楚人也,善言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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