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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不分离(中篇小说)

2014-11-13王芳

滇池 2014年10期

王芳

靳媛摔倒在卫生间的时候,初远坐在客厅看电视。那声穿破耳膜的惨叫声就像黑夜里的一把匕首,刺向初远的心脏。他本能将遥控器一丢,想也没想就冲向卫生间,很像他第一次见义勇为的敏捷身手。

门是虚掩的,靳媛进来的时候就不想关紧,她想将“唰啦啦”的冲水声和“咣咣咣”的走路声以及心中的愤怒全部宣泄出去,让初远听听!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甩掉右脚的拖鞋准备冲洗脚丫巴,大概是气晕了,脑子也不听使唤了,竟然用单脚独立的姿势跳了一跳,冷不防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倒了。

这是一个悲伤时刻,左脚钻心地疼,感觉到两眼一黑,靳媛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初远冲进来的时候,看见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靳媛,脸已经扭曲了……他蹲下身拉着靳媛的手臂:“摔着哪里了?怎么会这样不小心?”

正在嚎叫着的靳媛愤怒地甩开初远:“滚!我摔死跟你没半毛钱关系!你开心了吧?我罪有应得,我落得如此下场……”

几天前,他还把她当作结婚对象,信誓旦旦要跟她走进婚姻殿堂。一夜之间,事情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不知发什么神经,罗列了她的一大堆罪状,然后轻而易举地告诉她,这婚没法结了。

两个人僵持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感觉再坐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靳媛试图站起来,却感到肌无力。现在她才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尤其是受伤的时候,你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站起来。“更年期综合症”这几个字眼一下击倒了靳媛脆弱的心,她“哇哇”哭了起来,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想着找妈妈。初远慌了,“你就是这么犟!一头犟牛!”好心要扶她起来,还要被她一下一下掐疼手,直到没有力气折腾,才像只斗败的公鸡,靠着这根拐杖才能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客厅。

靳媛的左脚踝已经用冷水清洗过了,初远找来云南白药气雾剂,还没说出“现在不能喷”的话,就被靳媛一把扔掉,听着塑料瓶摔在地上的声音,看着眼前像母狼一样暴怒的女人,初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到底要乱到什么时候?!”

靳媛又开始哭了:“老了,不中用了!腿都会发软,不知道哪天就一觉醒不过来了……呜呜呜……哇哇……”

初远急了:“胡说八道什么?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电视里播放着夜新闻,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折腾到现在的两个人早已经饥肠辘辘,只忙着吵架的他们,还没有吃晚饭。

初远刚开口说先吃饭,靳媛又骂开了:“我死不死要你管么?你算什么?你巴不得我赶紧消失,你好去找别的女人。”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只是此时,在初远眼里,竟是梨花带雨般可爱,相比刚才的母老虎,现在的靳媛就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你何必发火?你要是温柔一点,至于摔倒吗?发火伤身体,憨包!”初远知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他开始不停地哄着靳媛,看她这么受罪,自己真的很疼,疼的时候,就知道爱有多深了。

每次吵架,靳媛都拒绝吃饭,初远最恼火这点,没想到她去卫生间的时候还摔伤了,祸不单行。

“我出去买吃的,想吃什么?”初远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到了现在这个田地,吵架真是件无聊的事。他伸出手摸了摸靳媛的额头,但是被一把打掉了。

“真是不可理喻!不吃算了,我自己去吃。”初远火冒三丈,转身关门而去。

关门声音让靳媛愣住了,忽地停止了哭泣,她看看空荡荡的客厅,再看看室内的一切,不知怎地,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在心里骂:“这个没良心的,真把自己丢下了,只想着肿脖子……呜呜呜……”初远贴着门口听了听,暗暗笑了起来,哭吧哭吧,爱哭就尽情地哭,等你哭累了,你就知道肚子饿了。这个傻女人,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先前上卫生间,就扬言今晚要收东西走人,现在还想走吗?这就是天意。

此意外事件让死寂的更年期爱情陷入另外一种尴尬。本来以为卷铺盖走人的靳媛,做梦都没想到扭伤了脚;本来接近死心的初远,在心疼女人的瞬间,发现自己还是那么爱她……

看着初远把自己爱吃的烧烤串、紫米稀饭、小笼包子摆在茶几上,折腾了一个晚上的靳媛终于闭嘴了。肚子不争气地“呱呱”直叫,口水都快淌出来了。“吃吧,别再乱精神了,比起自己的身体,这一切有意思吗?”初远把香喷喷的小包子送到女人嘴边,靳媛抵抗不住,含着眼泪开吃了。

真好吃,比以往一次都好吃。

“唉!”初远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这倔脾气,说你多少次了,发火伤身体更伤害感情,就是不听。”

靳媛只顾着自己狼吞虎咽,却发现初远一直在看着自己,她奇怪地问他:“你怎么不吃?这可是两个人的面份。”

初远的眼睛里闪现着一种怜爱的光芒,“我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样子,像个孩子一样乖,你永远这样,天下不就太平了吗?”

靳媛把包子回赠到初远嘴里,她看见男人的眼睛湿润了,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楚,忍不住扑到初远怀里,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憨包,今天晚上哭了多少回了?吵架吵得那么凶,骂人骂得那么毒,天都被你骂通了,又哭又笑的,不累吗?”睡觉的时候,初远刮着靳媛的鼻子。每次,他都习惯睡在她的左手边,因为可以搂着她入睡。

靠在他的怀里,伤脚好像也不太疼了。

“要懂经营感情,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年轻人,动不动就乱发脾气。我们都到中年了,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工作又忙、还要忙着吵架,你说我的心情会好吗?”初远很焦虑。

因为理亏,靳媛哑乌乌地不敢出气。

“最近被你整得精神紧张,每天吵到深夜休息不好,第二天起来头晕脑涨,吃饭的时候肚子虽然很饿,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你看看我前久长出的肚子,全部缩水了……像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彻底死心的!”初远的话越来越吓人。

靳媛紧紧抱着身边的男人,却碰着了伤脚,忍不住叫了起来。

初远安顿她好好睡下,像教孩子一样循循善诱:“你只要好好听话,不乱发脾气,我就会好好爱你,我从来不怀疑我们的感情,但你一定要懂经营。”endprint

窗外传来一声尖利的刹车声,两个人吓了一跳。

“我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靳媛轻轻地问。

“按道理是不可能的,你才三十几岁,每个月大姨妈正常,你这是瞎怪、乱怪,自寻烦恼、自找苦吃。不过,跟你没有生过孩子有关吧,听说不生育的女人,更年期都会提前,么么,你别吓我。”初远轻轻拍着靳媛的脸。

“睡吧,好好地睡,以后千万不能再乱发脾气,乱骂人了,明天又是明天。”初远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累,真的是累。

今晚这场大战之后,灰飞烟冒,不但没有占领敌军阵地,还让自己损失惨重。靳媛悻悻地觉得自己真是太亏了,两个人身处异地,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不但没时间恩爱,还闹得差点分手,靳媛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无法入睡,她听到初远轻微的鼾声,心里非常失落,忍不住掐了一下身边的男人。

“怎么了?”初远乍一下醒来,“憨憨,我太困了,最近都没休息好,赶紧睡了,乖,听话。”

“我不睡!”靳媛撅起嘴。

初远知道宝贝的心思,其实他也很想,但还是忍住了:“憨憨,你受伤了,我怕激烈运动会压伤你,等你养好伤再说,好吗?”

他在黑暗中吻了她。

靳媛第二天醒来,仿佛是被吓醒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睡在这里,仔细想了想,今天是周六,休息的周末,然后下意识抬了抬左脚,脚踝呈现青紫色,里面的淤血触目惊心,她反应过来,自己是一个伤员。“伤筋动骨100天”,想着这个事实,不由悲从心来。她杵着双手坐了起来,睡在身边的初远才被响动惊醒了:“怎么起来了?还早吧,再睡一会。”

他来拉她的手,却被她恼怒地甩开。

初远睁大眼睛:“又怎么了?昨晚不是消停了吗?大清早火气冲冲的。”

靳媛怔怔坐着,什么话都不说,蓬头垢面的愈发伤感。

初远缓和口气,把靳媛拉向自己的怀抱:“乖,不要乱生气了。脚还疼不疼,你不好好休息,难恢复的。”说着看了看她的脚,并轻轻按了按:“疼吗?”

“疼!”靳媛喊了起来。

喜欢睡懒觉的初远意识到,不能再赖床了。他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出门买了豆浆油条,他听说刚扭伤不能吃糯米稀饭,所以临时换成干焦焦的油条。自己去吃了一大碗米线,吃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难过,感觉对不起靳媛,本来要带着她一起吃的。

谁知……

靳媛起床之后,还是一脸不高兴,拒绝初远的搀扶,说自己又不是走不了路。她的左脚踝明显肿了起来,初远说需不需要去医院照个片子,万一伤到骨头,那可是不能开玩笑的。

“算了吧,残就残吧,反正都这把年纪了,靠谁都靠不住。”靳媛的话让初远不是滋味。

她嚼着他买的干焦焦的油条,什么胃口都没有。像个伤残一样走不了路,天气又这么热,人的心情特别烦躁。初远的电话响了,好像在谈工作,他挂了电话告诉她:“我得去办公室一趟,大家都在加班,我要去审材料。中午饭等我买回来吃,你小心一点,千万要慢一点。”

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她一脸漠然。

接下来该怎么办?成了困扰靳媛的一个难题。脚伤加上心伤,让她感到无助和困惑。

要不是认识这个男人,我的人生又该走向什么样的路口?

认识初远源于一个意外。那天夜里十一点,按理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谁知道……靳媛从家附近的美容院出来,突然斜刺里闯出一个干瘦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夺了她手上提着的小包包,像一只没命的兔子朝前狂奔。靳媛被吓得失魂落魄,腿一软就跌倒在地,凭本能喊着“啊,抢人了……抢人了……天杀的混蛋……哪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

这样的惨叫声在黑夜里毛骨悚然,有几个路人闻声赶了过来。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一辆经过的小车,加足马力将抢包的歹徒堵在死角。听路人讲,一个男人跳下车,敏捷地将歹徒按翻在地。好心路人拨打了110,一会儿,巡逻警察将抢包歹徒带走。

靳媛喘着粗气拿着失而复得的包包,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路人都说,你遇上好人了。惊魂未定的靳媛这才缓过神来,面前的英雄还是一个帅哥,电光火石般地,这个男人深深地吸引了她。

她急切地挽留男人和他开车的同伴去吃夜宵,说一定要给她这个机会。他们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再没有比这更富戏剧性的邂逅了,一男一女一见如故,聊到凌晨都还不过瘾,搞得旁边的朋友开玩笑,你们给是认识了好多年?救美的男人正是初远。

晚上,靳媛失眠了。自从看到初远的第一眼,就像沉睡中的公主被惊醒一样,心里胡乱地跳个不停。从她年少时候开始,心里一直有个模糊的男人影子,时不时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她说不清是为什么,却一直无法摆脱这个缠绕,直到认识初远,她才惊奇地感到,他们是不是失散了很多年?

爱情是女人的精神鸦片,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原以为,初远比前夫更适合自己。到了中年的靳媛,才知道婚姻生活的重要意义。父母没有爱情的婚姻让她很受伤,为了孩子勉强维持到老年,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爱的滋味。过着过着,靳媛不想再过下去了。开始反抗,闹起了离婚。

如果说前夫虐待她或是有其他问题,这桩婚姻就离得很容易,可是前夫不是一个坏人,自然遭到全家的一致反对,母亲甚至捶胸顿足:“你一个中年女人,瞎折腾什么?你以为离婚以后,你日子就会好过了吗?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你可千万别做那种傻事呀!”

那时候当然没有认识初远,靳媛却铁了心要离婚,那股子向往单身自由的劲头最终赢得了胜利,离婚成功。

做梦也没有想到,仅仅过了两个月,就出了这样的意外,更想不到的是,竟然认识了初远。

认识两个星期之后,初远和靳媛相约外出旅行。两个人在手机、电脑上已经聊得热火朝天,剩下的就是私人相处了。

一个怡人的地方,两个难抑爱火的男女。自然地,他鼓足了勇气拉住她的手,这一刻似乎默认了两人的关系。她好像等了半个世纪,才等来这个男人,而不是从前跟前夫死水一潭的左手摸右手的淡漠感觉。白天他帮她照相,像老公一样关心、宠爱她,她挽着他,笑得相当甜蜜。endprint

令人期待的晚上,两个人在房间里拥抱亲吻了好一阵才放开。各自洗浴完毕,身上散发的清香伴随着荷尔蒙、多巴胺等等激情因素搅得他们比第一次结婚的新婚之夜还要兴奋。靳媛戏谑这叫“以身相许”,初远说要下半辈子都相许。当初远沉沉睡去,依然紧紧抱着靳媛,她想推开他的腿,却发现像块巨石无法移动,难道他要压她一辈子?

相处之后才发现,没这么简单。初远是典型的“凤凰男”,从小在农村长大,凭着吃苦耐劳的精神以及拼搏的狠劲,成了一名端着政府饭碗的公务员。靳媛是标准的“孔雀女”,在城市长大,深受父母溺爱,从小没有受过什么苦。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公司任文员,不懂钻营的她事业上没什么起色。

当“凤凰男”遇到“孔雀女”,“哧”一声点燃了火星撞地球的序曲。

比如,初远对靳媛大大咧咧的生活习惯有意见。他一直记得父亲的话:农村长大的孩子,和城里孩子还是有差距的。不过到城里生活后,他逐渐讲究起来。这种挑剔习惯在生活上的要求,让“孔雀女”自叹弗如,而“孔雀女”从小优越惯了,对很多事情都不注意细节。

有天晚上,因为看见靳媛在床上修剪脚趾甲,刚从浴室出来的初远顿时兴味索然,要求靳媛赶紧去洗手!不以为然正等着亲热的靳媛笑嘻嘻地说不,并轻轻拉着床边的初远撒娇,没想到被初远厌恶地推开,并说不洗就不要碰他!靳媛也火了,哪对热恋中的爱人会这样挑剔?早就猴急猴急地等不得了,初远还这样对她!靳媛感到天旋地转,备受宠爱的她哪受得了这样的气,初远一副强硬的态度不依不饶,两个人吵了一晚,背对着背熬到天亮。

裂痕在无声无息地滋生。

现在,靳媛坐在初远的家里,看着电视空洞地想,初远的前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为什么会离婚?

她看过初远和前妻的照片,因为离婚时间不长,初远没有清理干净,并且答应靳媛,只要两人领了结婚证,这些戳眼睛的东西都会自动消失。

“自动消失?”靳媛在心里冷笑着。

她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足足站了十分钟。里面是一个忧郁憔悴的女人,黑眼圈很重,鼻子上泛着油光,嘴唇是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光彩。她突然恐慌起来,这张脸是这个男人喜欢的吗?

一个疲惫不堪的傻女人,她瞪大了眼睛,现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听见心底像玻璃瓶砸在地上的声音。

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也许并不属于她。今后,会有另外一个女人入侵进来,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想到这里,不由悲从心来。

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初远回来了,提着两个盒饭。自从离婚后,他的厨房就一直冷火秋烟,靳媛又是不会下厨的人,两个人只好在外面吃。靳媛答应初远,结婚后一定学着做饭。

初远进门之后,看得出心情不错。他看着气鼓鼓坐在沙发上的靳媛,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女伤员,一个上午没人陪,的确楚楚可怜。她要是脾气好一点,自己哪会舍得对她不好?

“吃饭吧,中午没事了,好好陪着你。”

靳媛深深吸了两口气,终究把刚才的心情给压下去了,即使是过客,谅你这两天也不敢对我不好。昨天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初远就大发雷霆,任凭自己百般解释也不能缓解。靳媛悲哀地发现,初远既然是鸟中之凰,自然是难以驾驭的,或许对自己是“孔雀女”的事实存在心理抵触。女高男低的成长环境会在某种程度让初远无法拂去自卑感,但是这种不能触碰的自卑反而带来初远强烈膨胀的自信心,正是“孔雀女”的大大咧咧,使得“凤凰男”更加敏感,而“孔雀女”敢爱敢恨的性格让她有什么说什么,所以非常容易引发争吵。

靳媛虽然是一个头脑冲动的人,但是从来不敢贬低初远。她知道这是死穴,会激起初远强烈的自尊,产生爆炸性的无法控制的后果。但是昨天晚上,因为一时激动,一句不经大脑的话让初远异常愤怒,直接叫她走人!“我的心彻底死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你想怎么就怎么,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初远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怒目圆睁。靳媛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气血涌上心头,血压好像也升高了,昏昏然去卫生间,熟料到老天会这么对待她……

盒饭摆在茶几上,飘出一阵阵香味。

靳媛本来不想吃,但看着一脸辛劳的初远,心想他又上班又买饭的,还是别得寸进尺。中午睡了午觉之后,靳媛脚上的淤血散了一点,她轻轻按下去,似乎比昨天还疼。初远告诉她,这是正常情况,昨晚是麻木了,今天会更疼。

他把水杯捧到她嘴边,两个人的眼光一对望,她急忙闪开了。他笑了:“憨人!”

晚上,她要求出去散步,他像往常一样牵着她的手,只是话少了。相比从前的恩爱,这更像丈夫在照顾病中的妻子。路上遇到熟人,初远始终没有放手,听着大家问长问短,靳媛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一个矮小的身影从远处走过来,初远突然放开了靳媛的手。靳媛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让初远紧张的女人,看着她目不转睛地在自己的脸上扫了几遍,然后以一种说不出的口吻对初远说:“这是你女朋友吗?”

原来是他的顶头上司,还以为是他前妻。

走远了,初远才告诉靳媛,这个年代,是不是女人的更年期都提前了?在女人手下干活真累。

“她认识你前妻吗?”靳媛突然问了一句。

“认识,怎么了?”初远反问。

“没什么,我觉得她看我的表情怪怪的。”

休息了两天,虽然还是一拐一拐的,靳媛要回去上班了。走的时候,初远把一包三七粉塞到她的包里,说活血化瘀,对伤脚有好处。靳媛依依不舍地看着车下的男人,修复关系的48小时,为他们的爱情重新注入新的生机。初远说得好,爱情需要经营,不管是年少时的爱情、壮怀激烈的青壮年爱情还是夕阳红爱情,都要全身心的投入,尤其更年期的爱情,处于脆弱的崩溃地带,更得好好经营。

看着靳媛的车远了,初远边走边想,难道跟她在一起是场劫?

回忆当初,他心里掠过一丝忧伤。endprint

刚认识的靳媛,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如水光滑的肌肤,优雅迷人的气质,这不就是我一直苦苦寻找、梦中期待的妻子吗?初远永远忘不了初次相遇的美妙。

那是初远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晚,本来是来靳媛的城市办事,喝完茶后赶往宾馆休息,没想到撞上了靳媛被抢的惊魂一幕。事实上,那种本能反应,也许有“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成分,更重要的还是他身上的血性气质,换作别的男人,不一定会冲上去。等到坐下来畅谈,初远不由被自己解救的女人吸引了。面前的靳媛,惊艳他眼球的,不仅是她的美貌,还有她身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小伙子见到美丽女人的冲动,可是自从认识靳媛之后,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昙花一现。

那个晚上,各自回到住地的他们还在聊天,一聊就聊到凌晨两点半,这样的劲头让两个人吃惊之余,难免产生惺惺相惜之感。“这个人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回去上班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对方的身影。

好在曾经有过婚史的他们,都已经走出围城,为今后的相识、相知、相爱铺垫了有利基础。

刚开始什么都是好的。靳媛是那么温柔,初远是那么体贴。初远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再见不到,可能要疯了。”第一个周末,下班了已经是六点半,初远说要来靳媛的城市看她。最后一趟班车没赶上,他又没有私家车,眼看无法见面了。靳媛说算了吧,明早再说。

“不行,无论如何今晚都要见到你!”初远想尽了办法,终于在晚上十点左右饥肠辘辘地出现在靳媛面前。少女时代期盼了数十年的一幕直到中年才出现,靳媛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两个人不在同一个城市,每天除了上班、上厕所,都是在煲电话粥,第一个月电话费高达400多块,沉浸在爱河中没有重视;第二个月电话费飙升到500多块,才开始觉得心疼,情急之下,初远申请了亲情短号,才免受电话灾。那时候他告诉她,已经把你当作我的家人。

那时候的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我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还是最陌生的熟悉人?”

当然是前者,靳媛笑眯眯地说。她开始仰视他,初远的爱,让她焕发了青春的活力。他可以渗入她的生活、她的情趣、她的发展爱好,融合了各种角色,从镜子里看去,沉浸在爱河中的女人就是容光焕发。

他的电话随时包围着她,甚至要喘不过气了。

有空的时候,他们牵着手漫步在大街小巷,去淘好看的衣服,吃好吃的零食,他帮她挑衣服,细心得让售货员羡慕;她乖乖站在他的身边,看他跟售货员砍价,心想初远的口才果然顶呱呱,可以一个人舌战一群美女,以后买衣服都不用操心了。当他们满载而归或是什么都不买的时候,每一阵清风吹过,每一片叶子落下,都把时光浇筑得像蜜一样甜。

初远说,你们城市长大的,还是要找一个农村长大的人比较合适,你们不知道什么是正宗口味,吃饭也可以吃出不一样的浪漫。人生就是这样神奇。和初远在一起,她才知道什么是夫唱妇随,初远的口味简单得让靳媛吃惊,最爱的是米汤泡饭,在城里长大的她,想起小时候,父母让自己吃无油盐的淡菜,硬是撅着嘴不吃。现在因为这个男人,居然吃得香喷喷。以前和前夫在一起太霸道了,不喜欢吃的坚决不吃。初远喜欢点两样小菜,或是烤一两盘鸡翅膀之类的荤菜,煮一碗素菜汤,吃得津津有味,吃到高兴处初远会轻轻摸一下靳媛的发丝,发出会心的微笑……

周末,他们会去看场电影。靳媛吃冰淇淋,吃得像小猫舔鼻子的样子,初远悄悄拿出手机帮她拍照,然后笑着告诉她:“小憨包一个!”电影院里都是年轻情侣,两个人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幸福,他附在她的耳边:“我等这天等得太久了……”“我们要好好走下去,看一场最长的电影,直到白发苍苍。”

“咣当”一声,硬生生把初远拉回现实,这些甜蜜的记忆,如今渐行渐远,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不是在忙吗?会议一个接一个,工作永远干不完,每天加班到深夜……你理解一点行吗?有空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第三个月,初远发现,两个人不能免俗地陷入矛盾的纠葛中。

首先是生活在一起的可能性。异地调动工作并不容易,让谁离开谁的城市都是一种折磨。从爱的疯狂中冷静下来,他们才知道异地恋的残酷,如果不能生活在一起,更年期的爱情怎么经营?

两个人都不想过两地分居的生活。

其次是性格摩擦越来越大。这年头公务员日子不好过,初远压力山大,他希望靳媛是一位贤妻,可是现在的她,更年期综合症愈来愈明显。暴躁、易怒、爱发火、爱骂人,这让初远无法消受。在工作中,靳媛是一个直肠子,说话直来直去,经常得罪人。在爱人督促下,她不得不学会改改坏脾气,但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时间一长,初远再没有原先的耐心,越来越烦躁。

他学过心理学,更年期不是一种疾病,而是人生旅程中的一个过渡时期。靳媛身上的确有先兆症状,她脾气不好可能是一直以来的毛病,但也不能武断地认为更年期提前了。女人更年期易出现急躁、焦虑、抑郁、好激动等情绪,随着吵架多次升级,初远发现现在的女人真是难伺候,前妻也是一个爱发脾气的女人,吵架就是他们离婚的重要原因之一。没想到现在的靳媛也是这样,初远头疼不已。他以前劝、现在劝,劝这两个走进他生命里的女人要善于克制,培养开朗、乐观的性格,善用宽容和忍耐对待不称心的人和事,保持心情舒畅及心理、精神上的平静状态,可她们好像都听不进去。

他问靳媛,认识我之前有什么症状?她告诉他,就是经常失眠,认识你之后反而好多了。

初远不置可否。

致命伤还是她的脾气,她交友的圈子。她有一堆文艺圈的朋友,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初远特别反感文艺圈的人,偏执地认为这个圈子的人都是有问题的。他甚至问靳媛:“你离婚不是因为在外面胡来,或是爱上别人的原因吧?”

靳媛一口气没上来,面前这个男人如此陌生,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endprint

裂痕不可避免地加大。

今晚,他和朋友喝茶回来,大家都在喋喋不休关心初远的第二段婚姻,因此他必须慎重又慎重。多年的机关生涯,造就了初远老练的出牌套路。当他明白靳媛死心塌地爱上自己的时候,开始释放出一种稳坐钓鱼台的姿势。

他回到家打开电视,看着屏幕失神地想,相爱容易相处难,还没结婚就吵成这样,是否有必要生活在一起?想起和前妻的往事,他心里一阵阵绞痛。

一个近四十岁的男人,如今过得乏味可陈,他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嘲笑。原以为结束上一段婚姻,会平静一、两年,虽然不想一个人孤单下去,没想到如今的感情岌岌可危,前妻知道了,会不会嘲笑他很没用?

靳媛和前夫为什么会分手?同样是让初远有兴趣探究的话题,也许是忍受不了靳媛的大小姐脾气吧,不过据靳媛说,是她主动提出分手的,因为婚后发现,这桩婚姻实在不适合自己,当初是因为感动才嫁给前夫,却不知道没有爱情的婚姻如同行尸走肉。“行尸走肉”这四个字让初远极不舒服,睡都睡在一起了,还行尸走肉,恐怕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吧。

他了解到,靳媛的前夫其实很宠这个女人,他们和公婆一起吃住,什么都不用操心。就是这样的优越生活,她居然还离婚,以后跟我生活在一起,难道让我伺候她?初远想到这个问题就很头疼。

他们再次出游。旅行是让男女之间增进感情的最好方式,两个人相依为命地到了一个陌生地方,自然会消除许多隔阂,产生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愿望。

在路上,他们自然得就像一对夫妻。甚至没有人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夫妻,旁人羡慕的眼光常常让他们忘了没有名分的尴尬。可是没多久,又开始吵架了。初远愤愤地扔下话:“你自己玩吧,我奉陪不起!”

靳媛不管不顾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初远撕扯起来,活像一对动物园的猴子,任旁边站满了围观的人群。

初远脸上挂不住了,拖着靳媛回宾馆,准备收拾东西走人。靳媛还在耍泼、哭闹、诉说委屈,初远一点心情都没有。处着处着,他也忘了,她为他做过的努力。他看到的只是,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他觉得烦、觉得累,觉得当初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他甚至想不起来,是谁把那个美丽可爱的女人变成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

“你想怎么样?”她失控地问他。

“随便你!”

她最讨厌他说这样的话,这流行的口语传达出的轻蔑和不可一世的无所谓,简直比侮辱她还难受。

他们徘徊在分手边缘。他开始烦躁,吃不进饭、睡不好觉,跟谁都容易吵架;她开始焦躁,上班时心神不宁,想尽办法偷偷在厕所里打电话与他吵架,经常说没胃口吃饭。初远对这段感情越来越失望……

他不知道女人是男人的镜子,他怎样对她,在她身上展现无遗。他们互相撕扯,越扯越远……

更年期的爱情伤痕累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出事了,不过不是靳媛,是她的好友。

好友是轰然倒下的。这事情来得太突然,她惶惶然地先打电话了解情况,得知好友已经醒了。什么?醒了?靳媛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她才知道,生命是何等脆弱,虽然只是一场虚惊,靳媛却想到了兔死狐悲的成语。

出事那天早上,好友觉得浑身无力,说不出的疲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仍然醒不过来,好友的老公慌了,不停地拍打着妻子的脸庞呼唤她,仍然无济于事……120来了,后来被诊断为脑溢血的好友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十多天,因为及时送医院获得了重生机会。

靳媛到医院探望好友。走在路上,初远来电话问她去哪,她没好气地回答,去看病人。找到好友的病房,她想了无数遍见面的情形,初见刹那,还是说不出的骇然。好友的头发没了,头部手术后的长长疤痕触目惊心,靳媛下意识动了动伤脚,比起好友的遭遇,这又算得了什么?她笨拙地坐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脸部却是僵硬、扭曲的,想好的话突然哽在喉头,心里是无法言喻的悲伤。好在好友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在一点一滴恢复健康。

怎么会这样?靳媛说不出的紧张,甚至不敢直视好友。

病房里的病人好奇地看着这个靓丽的女人,对好友说,你看看人家,不生病就是好。靳媛尴尬地笑了笑,有什么好,活着都不容易。想起中年无法折腾的现实,想起人的一生,最终就是生老病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靳媛看着病房里的病人,想着最近的情感纠葛,忍不住叹起气来。

好友的老公说:“愁什么呢?现在我老婆该多羡慕你,活着多好。”

人比人气死人,初远这家伙又浮现出来。

看着好友的老公喂她喝水、帮她擦汗,甚至轻松地跟她开玩笑,就像呵护一个初生的婴儿,靳媛心里无限感慨。忽然之间,这幅画面让她如此动容,曾经以为的浪漫情怀,哪里比得过这样的温馨场面!“少来夫妻老来伴”,这么多天的煎熬和守护,这个男人依然笑眯眯的。读书的孩子,年老的父母,繁忙的工作都没有难倒他照顾好妻子的决心。患难见真情,面对突如其来的病魔,这个老公经受住了考验,更让靳媛感动不已。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走出医院,太阳火辣辣的,靳媛的心里也是火撩火撩,说不出的疼痛。

她打了个电话给初远,试探性地问:“我们结婚吧。”

“你冷静想想,我们适不适合结婚?”初远的反应很冷淡。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态度,她顿时火冒三丈,想冲到他的城市质问他为什么要耍她,理智又告诉她,这样做不仅达不到目的,还会自取其辱,所以她生气地挂了电话。

本来她想对初远说,遇到你已经足够,即使你不是最好的,甚至不是最合适我的,但却是我最珍惜的。缺点可以改正,性格可以磨合,但机会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可是,艰难的更年期爱情,语言好像越来越苍白。

“你再打电话,我就报警!”

好几次初远都说过一会打电话,然后她就等啊等,等到晚上11点半都没打来,她最讨厌别人答应她的没有做到,于是打过去给他,听到的是“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呼转到中国移动来电显示”,一直到深夜,初远才回电话,说是手机没电,又在外面和朋友在一起有事,忙不得充电。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靳媛发了半天火。endprint

现在是凌晨两点零两分,初远的电话响个不停,几乎进入睡眠状态的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靳媛在乱个不停。

午夜的电话声,居然变成“午夜凶铃”。

电话一次次按断又接着打,一次次地盘问他在想什么,“夺命连环呼”让初远差不多要崩溃,最后怒吼出的这句话,让靳媛的心窝宛如被刀子挖过一样疼。

乱到凌晨两点,实在是乱不动了。眼睛睁不开,头脑一片混沌,初远的骂声在耳边“嗡嗡”作响,靳媛知道祸闯大了,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迷迷糊糊到天亮,人像散架一般有气无力,不得不咬牙起床,想起昨晚严重的后果,她欲哭无泪。

靳媛骚扰之后,初远的电话常常被甩到某个角落,说过什么话浑然不知。第二天,精神极度疲惫的他差点起不了床,他想骂她一顿,可是看着电话,却什么都不想说。“太可恶了”,他在心里骂道,这样下去还不把我折磨死?

睡眠严重不足,早点吃不进去,初远恨恨地走在上班路上。

“不打没把握的仗”,初远习惯这样的生存法则。他抓紧时间在镜子面前照了照,不管怎样,进办公室的仪表还是要整理的。走在上班路上,遇见几个熟人,大家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他觉得今天心情还不错。但是一想到另外一个城市的她,又有点心情复杂。

靳媛把自己当成私有物品了,压迫式的占有和进攻让自己节节败退,聊到凌晨的“煲电话粥”习惯让初远忍无可忍,直到爱情亮起警报红灯仍不停歇,几乎每天都要爆发世界大战。初远不明白,当初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怎么会像泼妇一般不可理喻?

靳媛更不明白,当初那个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怎么像一个狂怒的暴君?

“你再打电话,我就报警了!”

“你要发神经自己发吧,我奉陪不起!”

“我要找的老婆不是你这样的,我们农村人高攀不起你们城里人!”

他需要休息,而她又喜欢闹腾。

“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你才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呢!”

两个人寸土不让。

工作工作不顺心,感情感情越走越难,初远无比烦躁。朋友们的话在耳边响彻:“千万别找跟文艺圈沾边的女人,不是一棍子打死一槽人,而是争吵太多了。”

前妻的某位同事,家庭解体了。初远眼睁睁看着他们从恩爱夫妻变为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怎么都想不通。媳妇不过是喜欢写作罢了,偶尔出去开个笔会,小日子还挺滋润的,老公开始挺支持,两个人高高兴兴过日子。渐渐地,风言风语传入老公耳中。开始他置之一笑,后来听多了心里就毛了。每次一问媳妇,问来问去问不出结果,夫妻感情急剧下滑;后来就可怕了,阴影经常弥漫在家庭上空,媳妇每次出门都要被老公盘问甚至阻挠,家庭陷入无休止争吵,吵架的原因很简单,越解释越容易疑神疑鬼,到后来不解释就变成事实,终于,一对恩爱夫妻分道扬镳。

初远不想重蹈覆辙,他只想找个会持家的女人。

老父老母对自己的第二次婚姻操碎了心,母亲老泪纵横:“儿啊,你不能再折腾了,好好找个安稳的女人过日子吧。我们不乞求她是个条件好的女人,我们只希望她能好好照顾你的生活。”

靳媛是这样的女人吗?他还没有做好带她回家看父母的准备,开始怕她嫌弃农村父母,后来担心父母不敢奢望这样的儿媳妇。

想来想去,终究觉得生活在一起的可能性太小了。可是他也舍不得离开她,还是想个万全之策吧?

“其实,我是为你好。”初远不紧不慢的语调让靳媛心里一惊,他又要怎么了?

“我和前妻还有些事情没有完结,你跟着我,不会有好果子吃。”她吃惊地看了看他,心里像被锤子敲得生疼。

他心里有个暗伤。

她天真又傻傻地告白,不管你是什么,我都要跟着你。

他阴沉着脸,知道我为什么离婚吗?

她愣住了,无辜地看着他,心里砰砰直跳。

“那些伤心往事我不想提了,但是我以后的女人,必须要全身心包容我、理解我。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凶巴巴、嘴巴毒、脾气坏、个性倔……你不会做饭,不懂收拾家务,每天乱花钱,爱享受不会吃苦,我们从思想根源就不适合。”

他讲得白沫子冒,她愤怒地看着他。他的嘴脸越来越陌生,她本来想温柔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要不,我们做红颜知己算了。做夫妻矛盾太大,天天吵架又不能生活在一起,不如做最好的异性朋友,有什么喜怒哀乐都可以和对方分享,那样就天下太平了。”初远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设想。

“什么?”靳媛两眼一黑。

爱得死去活来,矛盾都没有解决好,就甩手说不如做朋友,初远真是太伤人了。

“我不同意,要不在一起,要不连朋友都不是!”靳媛无法接受初远的安排。她死心塌地爱这个男人,做好了要和他下半辈子在一起的准备,绝不允许他中途离开自己。

叫胡莎莎的女人,刚才打电话约自己吃饭,到底应不应该赴约?初远在心里盘算。

这是老领导介绍的女人,离异带着孩子,有房有车有背景。知道自己离婚后,很多人都很热心。本来他应该拒绝这些热心人,现在毕竟和靳媛在一起,但是他说不清为什么,有些卑鄙地为自己留条后路。

说实话,他对胡莎莎一点不感冒,虽然浓妆艳抹,穿的是名牌,挎的是名包,但是掩饰不住的庸俗。女人如果没有书香气质,越看越没味道。还是靳媛入眼,高端大气上档次,虽然脾气不好,温柔的时候却迷死人。也罢也罢,还是和胡莎莎摊牌吧。

胡莎莎对初远倒是满意得很,甚至扬言,结婚后可以再为初远生个孩子。男人嘛,都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在没有亲骨肉的前提下,做别人的继父,怎么都是一件憋气的事。这点倒是初远的软肋,他想有个孩子的心情非常迫切,年近40的男人,又不是不会生,看着同学朋友带着孩子站在他面前,他心里那个尴尬和痛!

说起孩子一事,他不得不埋怨靳媛。靳媛和前夫是丁克家庭,早就商量好不要孩子。尤其女人过了35岁,生孩子就是高危产妇,危险性相当大,靳媛实在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偏偏初远和前妻离婚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没有小孩,前几年他前妻宫外孕伤了身体,休息了两年之多,等到想再怀孕的时候,初远又意外患病。打击接踵而至,他前妻实在耗不起,两人只有选择分手。现在,虽然人近中年,初远依然想要自己的孩子,加上父母催来催去,这个问题无法回避。endprint

得知靳媛不愿意生孩子,初远不高兴了。后来靳媛松口了,说可以考虑。初远是感动的,心想如果不是真爱,很难改变一个人的初衷。

最让他尴尬的是经济。最近手头太紧了,前些年买房子欠下的债务,还一直拖着没有还清;离婚时候前妻把房子留给自己,协议书上写着要他支付一笔钱给她,现在离还款日期越来越近,他却因为种种原因把之前的一点钱花光了,怎么兑现?

太烦躁了,只有先借钱把前妻的债务应付过去。

跟谁借呢?有借有还,想起还钱的日子,他更是郁闷。

让靳媛借给自己,是唯一好意思开口的对象。不过借钱之后,两个人就变成债主和欠债的,以后的关系相当微妙。现在靳媛天天发大小姐脾气,“公主病”相当严重,以后因为这层关系,还不骑到自己脖子上拉屎?初远最受不了这样的气,虽然我是农村人,但不至于吃软饭。

想起吃软饭,他心虚地看了看面前的胡莎莎。

这个出手阔绰的女人,的确让处于贫困地带的初远羡慕。说羡慕不是觉悟低,谁没有一点虚荣心?穷怕了,对金钱的渴望就像一种疾病,稍不留意就容易传染。就像一个饿了三天的人,突然端出一碗饭菜,被人掐着脖子要挟一样,老天,你还装什么清高!

要是跟胡莎莎借钱,以目前的情况,她一定会答应。这几万块钱,对她来说是小意思,尤其胡莎莎看自己的眼神,迷离中释放出一种火辣辣的信号,初远觉得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本来想好摊牌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他侥幸地想,先跟靳媛说说,如果她不借给自己,胡莎莎就变成了后路。

靳媛的电话来了,他慌乱地跳起来,抬着电话假装去卫生间,问她吃饭了没有?她嗲嗲地问现在才想起我,他尴尬地说,在跟朋友吃饭。

你过得潇洒嘛,把我都忘记了吧?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周末来看你。

他转过身,惊愕地发现胡莎莎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进了女卫生间,初远的脸顿时凝固起来。

周末,他来见靳媛了,迫不及待跟她说了借钱的事。

她怔住了,脸上呈现一种为难的表情,初远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妙。果然,她告诉他,手头上连一万块钱都没有。“那你离婚的时候,没跟前夫分财产吗?”初远着急了。

后面的话差点让他晕倒:“房子、家具都是前夫的,我基本没出什么钱。我是月光族,什么积蓄都没有,净身出户已经没什么损失了,前夫还能给我什么钱?”

这招棋是走不通了,初远表面强作镇定,内心却心急火燎。他不敢表现出失望的样子,毕竟谈钱伤感情,暴露出拿不着钱的嘴脸冷落人家,未免也让人笑话了。只是,他无意识表露出来的心不在焉,让靳媛尴尬地嚷嚷起来:“就因为我不给你钱,你就不高兴了吗?那我去跟别人借,行吗?”

“那倒不至于,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晚上的功课,他也懒心淡肠,他发现,爱情没有牛奶面包,就是海市蜃楼,甚至连亲热的功夫都没有,两个人背对背睡到天亮。

初远接了个电话,她听到是女人的声音,她听见初远说回来商量,心里隐隐不安起来。而且她敏锐地发现,初远走的时候就像逃跑一样,没有丝毫的依依不舍,这让她越来越害怕。

初远以为自己处于弱势,没想到靳媛比他不堪一击。

上班了,叫小可的女同事皮笑肉不笑地问靳媛:“最近姐的电话好像少了?”

原来她一直在监视自己,包括和初远热恋时的电话,都被她偷偷看在眼里。

靳媛白了她一眼:“谁能保证天天都煲电话粥?小妹,你管的事还真多。”

“姐最近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没睡好?”小可居然站到了她的桌子面前。

“谢谢关心,你先管好自己吧。”靳媛没好气地说。

工作压力、气候异常、环境污染、情感纠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下班了,什么胃口也没有,靳媛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街道上。到处都是匆忙回家的路人,每个人疲惫的神色显得这座城市多么烦躁。她走到城市景观河边,午后潮热的空气熏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一对对亲密男女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的世界一片荒芜。

联想起异常天气、繁忙工作给初远带来的后遗症,靳媛现在和他交流都要保持小心翼翼的态度。睡前通电话,本来是甜言蜜语、你侬我侬,初远说了句,我就是这么着了,你看着办吧。靳媛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说到这里,硬生生把后面两个字“有病”咽了回去,那滋味就像喝水被呛着一样,使力地抹了胸口半天,才缓过神来。

现在她感觉,初远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相比刚开始的疯狂,现在已经是死水一潭。

越相处,越害怕失去对方。越害怕失去对方,越容易出差错。

夕阳下,她突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停车场穿河而过,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男上司和小可,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她张大了嘴巴,感到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去哪里都被撵得四处逃窜。

隔天上班,听见几个女同事在议论:“‘冷面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最近特别暴躁?”

她们所说的“冷面”,就是靳媛的顶头上司,一个近50岁的男人。男人也有更年期?联想起最近越来越暴躁的初远,靳媛不寒而栗。

说曹操,曹操就到。“冷面”阴沉着脸来到靳媛的办公桌前,让她去他办公室。靳媛估计跟上个星期的行政报告有关,已经被打回来重写三遍了。

出乎意料的是,行政报告已经通过了,这次的任务是派她去某乡镇驻点一个月,说公司有笔业务要合作,需要相关人员去调研。“为什么派我?”靳媛莫名其妙。

“这是公司领导层决定的,我只是负责通知你,中午出发。”“冷面”瓮声瓮气。

“我的脚扭伤了,去乡下恐怕行动不便,不知道您能不能考虑一下。”靳媛希望“冷面”通融通融。

“哦,脚扭伤了?这个可以提一下。”

“冷面”装模作样打了个电话,然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靳媛:“公司最近人手紧张,许多人都去外地培训了,你还是克服一下,把工作完成好吧。”endprint

瞬间,靳媛感到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拖着伤腿走在公司长长的走道上,不管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就像一只随时被人踩依然要坚强的小蚂蚁。她简单地收拾了行李,中午饭也没吃,甚至也没告诉初远,一个人默默地来到乡下。

日头真毒,室外的地面温度恐怕有三十七八度,熏得人喘不过气来。在车上,初远的电话响了,得知靳媛不但得到一点工作上的照顾,还被派去乡下上班,他的心又疼了。两个人隔着100多公里的路程,只能干瞪眼。他啰嗦了半天,靳媛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失神地看着天空,麻木不仁。

一会儿,靳媛就晕车了,她从包里找出两粒龙虎人丹含在嘴里,渐渐地睡着了,在梦里,她看见和父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一会又看见初远跟她吵架,然后是自己摔伤的情景……

第三天下午,在赶往一个偏僻村委会的路上,靳媛中暑晕倒了。起初流了很多汗,她已经感到脚软没有力气了,硬撑着走了一段路,暴露在外的伤脚晒得就像一只紫茄子,终于一个趔趄,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醒来,已经睡在一间小屋子里。没有人告诉她这是哪里,院子里静悄悄的,靳媛舔着干裂的嘴唇,头终于不再疼了。脖子上的汗也少了,她转头一看,床边有张凳子,凳子上摆着一碗水,枕头边还有一块干净的毛巾,靳媛的眼泪差点就流出来了,谁对自己这么细心。

电话响了,她找到电话,才发现是初远打来的,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五十分了,她想不起来自己睡了几个小时,还是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她依稀记得自己在烈日当头的山路上拖着伤腿艰难前行,然后越来越虚弱、直到两眼一黑……“憨憨,你怎么了?好长时间都不接电话?我连班都没功夫上了,心里慌个不停。”初远焦急的声音扑耳而来。

靳媛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中暑晕倒了,现在才醒过来,我都不知道是在哪里……呜呜……”

“什么?”抬着电话的初远差点手一松,将电话摔落在地。她一个人不容易,他突然有了个决定。

因为这个意外事件,靳媛得以提前返回。

回来之后,她仿佛大病一场之后的初愈。辞职报告已经摆在桌子上,她准备上班之后就递交上去。现在什么都没意思了,她想一个人好好呆上一段时间,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初远。两个人不在一个城市,大部分时间仍是形单影只,她觉得他说的话虽然难听,也不无道理。他们都需要一个可以生活在一起的伴侣,每天下班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然后有自己的孩子,过中国人传统意义的生活。在现实面前,爱情显得势单力薄……

周末,初远过来了,她有些感动,他不是因为同情吧。晚上他们一起去吃了晚饭,靳媛的伤脚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许是真没伤到骨头。

“你的钱借到了吗?”

“我自己想办法吧,你不用操心了。”他已经跟胡莎莎摊牌,钱当然是借不到了。走一步算一步,他已经不想再辜负面前的女人。

走到广场中央,看着巨型屏幕LED的霓虹灯影,初远突然说了声:“我们结婚吧。”还把靳媛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

靳媛足足看了他两三秒,心里在“砰砰”直跳,她期待这个场面好久了,现在却忽然轻了、淡了。

初远搂着她的腰:“不愿意吗?你不是一直都在盼着今天吗?”

靳媛淡淡地看着远方:“不够诚意。”

就在这时,“冷面”闯入他们的视野,大家都想躲,却狭路相逢,躲也躲不掉。“冷面”似笑非笑地开口了:“小靳,这是你男朋友吗?”

她很想说不是,但终于变成默认。

“冷面”走远了,靳媛看到小可藏在附近的躲闪身影,这些人在玩什么躲猫猫的游戏?她告诉初远:“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愉快的日子看见这个人,是不是再甜蜜的生活都要有一两颗老鼠屎?”

“你别败兴了,什么老鼠屎?能搅坏我们这锅汤吗?”初远拍了拍她的屁股,最近心力憔悴的靳媛瘦多了,能感觉到身上的肉开始松垮。

晚上,他们交缠在一起。大概是很多天没在一起,两个人都很兴奋,很快就达到了高潮。初远捧着靳媛的脸:“憨憨,嫁给我好吗?”销魂时刻,本来她还想学《过把瘾》里的杜梅拿腔捏调,但是终于抵挡不住他如潮水般的进攻,用极温柔的声音嗯了一声。

她以为再没变故。

初远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几天,噩梦又开始了。

一个偶然的机缘,他和一车人混合搭车去外地出差。在车上,本来是放松时间,意外听到不该听到的对话,尤其让他吃惊的是,他们竟然提到靳媛的名字。

这些人都是本地一些涉及文艺圈的人,平常嘻嘻哈哈,喜欢说些带“色”的笑话或绯闻,可能他们习惯了,但初远特别反感和厌恶,心想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男男女女一把年纪,还没个正经,老不正经。

有个男人说:“你们知道D市的靳媛吗?一个漂亮的单身女人。”

有个女人搭腔:“知道呀,她是我在D市一文友的朋友,经常参加我们在D市的聚会活动,怎么想起来问她?”

初远差不多跳了起来,往后看了一眼,是一个在本地名声不怎么好的自以为是的男人。

“这个女人很有意思呀,虽然不是文艺圈的人,但老是喜欢和文艺圈的人混在一起,有一定知名度。”说这话的男人别有深意。

“什么知名度?不会是跟男人的各种版本故事吧?”另一个男人的话充满了邪恶、阴暗的味道。

顿时有好多人笑了起来,完全是浪荡的笑声。初远愤怒地睁大眼睛往回看,看着这些不知羞耻的男人女人,一股又一股的气涌上头顶,差不多要窒息了。这些人中有的他认识,有的从没说过话。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都不知道靳媛是他女朋友,他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这个女人单身有一段时间了,听说打她主意的男人不少,却一直不见动静。人家在D市的文艺圈很活跃,很多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现在的单身女人,不是想傍大款,就是想包养小白脸,潇洒得很。”endprint

“老尚,你是不是跟她有过什么关系?”又是一阵淫荡的笑声。

叫老尚的男人发出的声音让初远差点呕吐:“哼,水过三丘,她想主动跟我上床,我还不一定愿意呢。”

哈哈哈,在这个狭小的、闷热的空间,听着这些恶心的话,初远翻江倒胃,天旋地转地险些支撑不住,一旁的司机不由问了他一声:“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是有点晕车。”他尴尬地回应。

下车之后的初远脸色苍白,有人好心地问他是不是晕车了,需不需要休息一下。他惨笑着摇了摇头,一个人自顾地走出去。正午的日头很毒,他感到头上冒汗,心里发虚,脚步也软了,刚才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着……

他想质问靳媛,却又觉得于心不忍。凭良心说,刚才那些人的素质好不到哪里去,在公开场合诋毁一个人的名声,就不是靠谱的事情。自己为这件事情发大火,伤了靳媛不说,自己也跟着丢人,如果真是莫须有的事情,这不是冤枉自己的爱人吗?可是,无风不起浪,他们为什么就要说自己的女人,难道她真的有什么不堪的过去吗?

他明明听到了,怎么能装作不知道呢?!想起自己的爱人被人伤害,这根刺扎得他生疼,他能若无其事地和她生活在一起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却如坐针毡,这件事情太可怕了,真是怕什么,什么就来。跟人说话的时候,他强装笑颜,但是他自己也知道,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想冷静地想一想,可是越强迫自己不要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

虽然掏出了电话,迟疑了两秒,还是没有按下这个熟悉的号码。以前情不自禁爱打电话,现在却觉得懒心淡肠。初远将双手插在裤兜里,还是歇歇吧。

他已经两天没有打电话了,这个信号肯定是有问题的。工作再忙,也不可能没有时间联系。靳媛十分慌乱地猜测即将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

现在是上班时间,初远的耳膜震得嗡嗡嗡地响,手机里传来的尖叫声甚至让站在桌子前的一位同事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初远脸上挂不住了,抬着电话出了办公室。

电话那端没好气地问:“不想联系是不是找着别的女人了?”

“无聊!”初远火冒三丈。

他恨恨地上了趟卫生间,发了条短信给靳媛:“上班时间奉劝你最好不要胡闹,否则别怪我没有商量余地。”

回到办公室,桌子上丢着一堆文件,说是丢,看得出是用轻蔑的手势甩到桌子上的,谁看了心里都不好受。他问是谁来过,有人悄悄告诉他,是顶头上司。

他心里马上沉了下去。

上司是一个更年期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多疑暴躁,对初远的工作横挑鼻子竖挑眼,搞得初远惶恐不安。他认为正常的工作建议,在她那里却变成了幻想,从别人口中知道上司的态度,更让初远难抑愤怒。

周末,他们如约见面了。靳媛激动地扑上来,却被初远一把推开:“不用这么积极吧?”

靳媛这才发现初远一直阴沉着脸,不知道他哪根筋又不对了,笑嘻嘻地问:“老公,怎么了?我们今天去吃西餐吧,听说那家的披萨特别好吃。”

“没兴趣,我们农村人不会吃西餐,你想吃自己去吃。”初远道,然后他加强语气:“现在还没结婚,不要乱喊什么老公,我还不是你老公。”

靳媛奇怪地看着初远没有表情的脸,冷冰冰的声音扑灭了她的满腔热情,就像从天上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寒心:“我又怎么惹你了?最近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好什么好,我怎么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清楚!”

初远转身坐下,以一副审问的姿势问靳媛:“你敢说你行为检点吗?”

这种肮脏的话语瞬间激怒了靳媛。她无法容忍面前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信任,气得浑身发抖:“你什么意思?”

“实话告诉你,我在车上听见我们地方的人说你一些非常不好听的话,尽管那些人也不是好人,但是人家为什么会说你?想来想去,我觉得你的圈子太可怕了,我受不了。”此刻的初远是那么陌生。

靳媛感到天旋地转,这就是那个要和自己结婚的男人吗?她气愤地喊起来:“你宁愿相信那些人,也不愿相信我吗?我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吗?我怎么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针对我?一群疯子!”

“我哪知道!”

“我真是被气死了,你跟我相处之后,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不深入了解,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早早听说,我是不会跟你相处的。”初远决绝地说。

“随便你!”靳媛咆哮道。

“那我今晚去住宾馆吧,大家都冷静冷静。”初远站起来,抓起挎包,头也不回。

“你滚!无耻!”靳媛指着他,从嗓子眼里高声吼出来。门砰地关上了,她无力地跌倒在沙发上,小声抽泣起来。

冷战到第二天,初远回来了。

进门之后,看着泪痕未干的靳媛,心里多少是怜惜的。“洗洗好,去吃早点吧。”

“我不吃,饿死算逑。”

人愤怒的那一个瞬间,智商是零。

早知道靳媛的脾气,初远最恼火。他坐下告诉她:“都是成年人了,何必像小娃一样闹个不停?大家理智、冷静一点,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好聚好散不行吗?”

“你就是要娶我!你这反复无常的家伙!”靳媛咬牙切齿。

“我反复考虑过了,我们在一起问题太多。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吵架了,而是人各有志的信念不同,即使勉强在一起,过不了几年,也要重蹈你和你前夫的覆辙,有意思吗?强扭的瓜终究不甜,我心里的阴影抹不去,在一起只会把所有的爱消磨殆尽。”

他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刀刀刺向靳媛的心窝。但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更年期的爱情就这样玩完。

她继续吼着:“死都要跟你在一起!你休想撇下我!”

“我最烦这样的你了,你给能理智一点?别把你在我心目中的好形象全部破坏干净。”初远冷冰冰、强硬地告诉面前的女人。endprint

地上爬过一只蟑螂,靳媛拼命踩了几脚仍不解恨,“我叫你猖狂,我叫你得意!”她恶狠狠地说。

初远冷漠地看着她,一语不发地从衣柜里收拾衣物,然后告诉她:“你的东西我会还给你。”

她愤怒地冲上去,把他的T恤用剪刀剪烂,然后扔到他的脸上:“滚!拿着你的东西滚远点!”

“你一定要撕破脸皮闹吗?”

无论靳媛怎样哭闹,在初远看来都是徒劳,他始终不为所动,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发疯,等到她终于筋疲力尽,累到虚脱的状态,他才开口:“闹够了吗?”

请了两天半的假,靳媛在家里睡了又睡。她关了手机,门也没出,喝完了两瓶红酒。沙发上残留着葡萄酒的味道,仿佛蔓延的不是浪漫,而是悲伤。天快黑的时候,她终于打开手机。

未接电话有初远、“冷面”、父母。这个男人居然还会打电话给她?她不想回他;“冷面”一定又是工作上的事,烦!请假的时候就差不多要吵架了;父母呢,一想到年老的父母,靳媛才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孝顺了。

她决心好好洗个热水澡,把污垢洗干净,然后回家看看老人。

自从离婚后,她一直躲着世界上最爱自己的这两个人,可是今天,她想回家了。前段时间,她没告诉父母恋爱了,本来想带这个男人回家给他们看看,可是如今失恋了,折腾来折腾去,她还有脸回娘家吗?

“我饿了,两天都没好好吃饭了。”一进门,她就嚷嚷。

“怎么了孩子,你瘦了很多,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呀,多大的人了。”母亲心疼地责怪,父亲已经在厨房里热饭菜。

她拉着母亲的手,看着骨瘦如柴的老人,只会拼命点头。

她默默地吃着父母做的饭菜,看着他们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眼泪差点就下来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果父母知道宠了几十年的女儿,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受委屈,他们该有多伤心?父母觉察到女儿的郁郁寡欢,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最近太疲累了。

然后她笑着告诉父母,我多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

走出父母家,经冷风一吹,她清醒多了。父母没有爱情又怎样?两个人如今还是生活在一起;她苦苦追求爱情又怎样,如今还不是昙花一现?突然想起前夫,他容忍自己的坏脾气很多年了,最终,两个人还是走着走着就散了。

她准备明天辞职。她翻了翻积蓄,还够出去游玩一次。

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往往就轻松了。

旅行是最好的疗伤方式,工作爱情没了,就一个人出去散散心。她选择了西藏,初远曾经提过一起去西藏,说那是一个让灵魂洗礼的圣地,还憧憬要把他们的爱情铭刻在西藏,那时的他多么体贴爱她。

她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向城市做告别,消失是忘记痛苦的最好方式。

飞机到拉萨贡噶机场的时候,阳光特别灿烂。蓝莹莹的天空和清新怡人的空气,瞬间把靳媛迷惘的心照亮了。她得意地忘记了伤痛,有点恬不知耻地发了个短信给初远。本来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的,可是此时,大概是报复的心理占了上风,她开始忘形了。

初远的短信接着就回过来了:“你到西藏了?天哪,那里美吗?”

暮色中,靳媛站在象征高原庄严肃穆和安宁气质的布达拉宫广场上。西藏是一个崇尚信仰的地方,来到这里,你就得学会虔诚,像守护自己的内心一样默默对着布达拉宫祷告。

耳边传来一首忧伤的情歌,拨动了很多人的心弦。

“想问天问大地

或者是迷信问问宿命

放弃所有 抛下所有

让我飘流在安静的夜空里

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

反正我的灵魂已片片凋落

慢慢的拼凑 慢慢的拼凑

拼凑成一个完全不属于真正的我”

靳媛四处搜寻这首歌的来处,人越来越多,你不需要知道它的来处。没有人知道一个失恋的女人来到西藏,站在雄伟壮丽的布达拉宫广场上是怎样一种心情?当爱情之舟搁浅、当赖以生存的工作也不如意,她该怎样继续拯救跳动的灵魂?当一首动人的情歌把暂时平静的她又丢到那场爱得死去活来的情境中,难道她不会流泪?

《夜夜夜夜》是初远和靳媛最喜欢听的一首歌,靳媛强迫自己不要在旅程中想初远,可是听到这首歌,她的眼泪情不自禁涌出来,因为这首歌,他们曾经一起唱过。

现在,初远走在下班路上,工作任务越来越重,搞得他头昏眼花。吃饭的时候,电视上放着西藏的专题风光片,他不由瞪大了眼睛,靳媛不是去西藏了吗?想到这里,他很不是滋味,本来说好两个人一起去的,现在,他已经没有资格了。

有思想的女人就是恐怖,还敢一个人出去旅行,他忽然有点想她,又不敢告诉她。他发了个信息给靳媛: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疏忽大意。

她居然到深夜都没有回音,她不会是玩得太高兴了吧?

的确,靳媛是被西藏深深地迷住了。

第二天早上,导游把经过夜景洗礼的游客再次请到布达拉宫广场。郑均的歌声在耳畔回荡:“你根本不用担心太多的问题,他会教你如何找到你自己。”

靳媛尴尬地发现,她来到西藏不是一个人,初远的影子就像西藏旷古未绝的气息一样若有若无地飘在她眼前,她是带着他们曾经的诺言来完成这场前世的约定。

旅行中结识的小姑娘拿着相机拍个不停,看着呆立的靳媛,忍不住提醒她:“姐姐,在想前男友吗?看你也不像有高原反应,失恋不要失态。”

靳媛一本正经咳了一声,挺直腰板和人群一起走进布达拉宫。

旅途中单身男女的艳遇基本已成为一项魅惑的内容,但是靳媛并不想遇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想看风景。

靳媛来到扎什伦布寺,外国人、藏民和僧侣、小孩和老人,还有像她一样内心躁动不安的形形色色奇异的面孔都在经历一个等待的过程。在虔诚等待寺庙开门的刹那,靳媛忽然涌起奇异感觉,就像一朵莲花悄悄开放,或者一个生命啼哭着降临。总之,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因有果,缘定三生。endprint

也许她和初远的前世今生也早就注定了。

一路上,初远每天都要发短信给靳媛,问东问西,但是靳媛很少回应,大概觉得长途电话费昂贵,两人都懒得通电话。

她最后来到纳木错,纳木错的美丽是每一个旅行者都不应该错过的。西藏太厚爱她了,每到一地都是阳光灿烂。靳媛躺在湖边,懒洋洋地享受下午茶般的惬意。闭上眼睛,她进入世界上最美妙的梦境,这里没有丑陋、不堪和沉重的精神压力,没有战争、恐怖和阴暗,只有蔚蓝的天空、纯净的空气和皑皑雪山,还有澄蓝的湖水和不会说话的石头,没有嘈杂的声音和俗世纷扰,只剩下天和地,还有她内心唱歌的声音。

即便嘴上嚷嚷有多恨他,靳媛还是不争气地想念初远。曾经的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晃荡,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她对着湖里大喊:“我爱你!”这声音久久回荡在圣湖,很多人都向她投来会心一笑,而不会认为她疯了。

回来之后,靳媛告诉初远,你不去西藏真是可惜了。

“没有艳遇上一个帅哥吗?”初远不知是羡慕、嫉妒还是恨。

“无聊!”

晚上睡不着觉,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考虑他们的事情。

首先,她能离开他吗?刚这么一想,眼泪就要出来了,她逼自己不要有这样的念头。如果真不能在一起,她需要重新找一个?也许会碰到,可是将就不起了,如果不是自己爱的人,怎么生活在一起?你看人家女明星,谈了一个又一个的男朋友,过尽千帆皆不是,直到遇到那个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最终如愿以偿嫁给有情郎,这才是每个女人想要的爱情。

两个人走到这步田地,怕不是任何一方的错。爱情的天堂和地狱同样是一纸之隔,好的时候,可以成连体人;不好的时候,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她喘了口气,吵架的原因太多了。

他们不是同道中人,男的为了仕途运筹帷幄,女的是自由职业者,导致周末见面难上加难。初远本来是说可能要来的,结果最近政府部门搞什么路线教育加班就没来了,靳媛希望落空,很不高兴。她不得不承认她很爱生气,希望他能做到她所要求的那样,其实她不是气他不来,只是气他为什么明明知道不能来,前一天不跟她说,直到周末下班了,才告诉她,还有好多会议、材料、调研……她顿时坠入谷底。

最可怕的是,他对文艺圈顽固的偏见,让他们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靳媛想不通,初远为什么讨厌跟文艺沾边的人?诚然,现在的社会风气,的确有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他一棍子打死所有人的做法让靳媛寒心,自己本来是清白的,也被他武断地认为有问题,太可怕了。

一个月了,她坚守在原地。每当她对这段感情失去信心的时候,她都会想想西藏之行,想想纯净的风景,她的内心会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跟一个处在焦虑中的男人谈恋爱,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又过了两周,他按兵不动。她的等待渐渐成为泡影,她开始丧失信心,她以为坚持能看到复合的希望,她终于决定放弃等待,就当作是命中注定他们不能在一起。

一个半月后,靳媛拨打了初远的电话。

“你周末没什么事吧?”

初远正在睡午觉,最烦这个时候被吵醒:“你给烦躁?没事,又怎么了?”

“那我过来,我们吃最后一餐饭吧。”

“神经!谁要跟你吃什么最后一餐饭。”

“不吃也得吃,反正我决定了。”靳媛挂了电话。

他无奈地迎接她的到来,拒之门外也说不过去,毕竟大家还是朋友。靳媛在他的家里写了一封信。

信的开头没有称呼,内容是这样的:

“我们走到这一步,现在想想,不怪你,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生不逢时或是命运捉弄吧。我现在心已死,也不会再苦苦逼你,你说得对,大家都是中年人了,经不起折腾。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们从大学毕业就开始恋爱,然后结婚生孩子,就可以完完全全属于对方,就不用伤痕累累地进行更年期的爱情了。

假如人生不曾相遇,我还是那个我,你还是那个你,我不会了解,这个世界还有这样一个你。

我现在还是只愿回忆你对我的好。如果你对我不好,我怎么会爱上你?我们在一起的甜蜜时光,不应该被最后的伤害泯灭。今后,我会好好生活,你也一样,我们都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可以追求。幸福,依然在下一站。

虽然离开你是件痛苦的事,我要挟带这个哀伤继续生活,并从哀伤中领悟到一些对我有帮助的东西,才不枉我们认识一场。今后,要学着解除对你的依赖。过去,我把你当作唯一,甚至超越父母、朋友,爱得用力过猛,这是不好的。在物理学中,物体如果只有一个支点,是很不稳定的,就像一座高大的建筑,地基要有很多支点支撑才能平衡,才会稳定。

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谁是谁生命中的轮转,前世的因,今世的果,无穷无尽的悲伤的落寞。最终,谁都不是谁的。

不后悔爱过你,希望你也一样。”

初远看了之后,手有些颤抖。他偷偷地看了她两眼,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她今天穿了条红裙子,他说不清是刺眼还是深刻。这么热的天,干嘛不穿条清凉色?

他其实想开口告诉她:“我们不要搞得这样悲伤,自然一点更好。”想了想,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成全,成全自己,也成全自己爱的人。他说不清这种爱会不会一直延续,只是无法生活在一起。现在变成这样,谁都不能责怪谁,毕竟谁都不是谁的私人物品。她能善解人意、心平气和地来看自己,两个人这样相处,也好。

今天的天气格外闷热,有些透不过气来。

顶着烈日,初远和靳媛默默来到他们经常去的饭店,点了几样爱吃的家常小菜,会是他们最后的午餐吗?饭店里没有空调,仿佛蒸笼一样,热得人只能用手作扇风状,依然是徒劳。靳媛的汗水瞬间布满脸颊,豆大的汗珠让人看着难受,她是不是太虚了?

“你没事吧?淌这么多汗,要不我们换一家?”endprint

“不用了,这家的菜好吃。”靳媛明白以后是不可能来初远的城市了,即使来,也不可能再跟他单独吃饭了。

他坐在对面,吃着吃着又看看她,就那么怔住了。好像两个人胃口都不是很好,谁会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吃饭?吃饭,不过是一种借口罢了,再这么坐下去,分离的痛苦愈发蔓延。“吃好了,就走吧。”初远不得不提醒面前的女人,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明显憔悴多了,脸瘦了一圈,黑眼圈很重。一直爱打扮的她,现在就像一个弃妇,懒心无常,疏于打理,女人情愿在麻醉中一步一步走向悲剧和毁灭。他心里真不是滋味,爱情对女人的伤害,男人是想象不到的,虽然自己也很受伤,但是,走都走到这个地步,一切都回不了头。

她仿佛使了很大力气,才站了起来,脸色很不好。他伸出手揽住了她,瞬间,两个人都感觉心在跳。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久违的温柔。

此情此景,“我们还是不要分开”的话游弋在两个人心头。

突然,一阵猝不及防的剧烈摇晃袭来,晃得人翻江倒胃。靳媛尖叫一声,他想也没想就将她紧紧抱住,房子还在剧烈地晃动,世界仿佛变了个样子,用一种想也想不到的狰狞袭击了他们,两个人木然地跌倒在地,听着乱麻麻、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和杂乱无章的奔跑声。

“地震了!”这样的念头让初远和靳媛非常恐慌,他们互相拥抱着坐在原地愣了几秒,马上意识到逃生的重要性。可就在这一瞬间,饭店倒塌了……

一起被掩埋的短暂过程中,什么都来不及说了。初远痛苦地看着靳媛的面容,她居然在微笑,仿佛死亡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刻,他心如刀割,说不出的疼痛。他后悔和靳媛的无数次吵架,后悔一度想和她分开,后悔最终没有给她一个名分……

“你凶巴巴、嘴巴毒、脾气坏、个性倔……”

后面的新闻报道,让这两男女成了头条新闻。

从废墟中挖出的这两个男女,怎么都扳不开。几个消防官兵使劲浑身力气,好不容易将他们分开。大家都很动容,“一定是一对恩爱夫妻”,没有人怀疑他们生前的恩爱程度,更摇头叹息命运的残酷。你看,男人生前似乎一直在流泪,泪痕甚至还没有干……女人却很满足,看得出她最后一刻是有笑容的。也许她在想,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我们分离。

她穿了一条红裙子,颜色依然很鲜艳。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和废墟上的一捧捧黄土,就像一场爱情挽歌。

一年之后的清明节,城市公墓某个角落,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在某块墓碑前烧纸钱。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初远,你和她在天堂都还好吧?当年没有借钱给你,一直觉得亏欠你,不管怎样,希望你们永远都不要分开了。”

她前两天看了段话:只要你叫我,我即便是在坟墓里,也会涌出一股力量,站起来跟着你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