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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佳居

2014-11-07亨利·斯莱萨/文无机客/译

少年文艺·少年读者文摘 2014年10期
关键词:亚伦沃特兰姆

[美]亨利·斯莱萨/文+无机客/译

在亚伦·海克的房地产中介社门前停下的汽车挂着纽约车牌。亚伦无需看那块白色的矩形车牌,便晓得车主刚到榆树成荫的常春藤角镇。

那是一辆红色敞篷轿车,镇子里没有那模样的汽车。

车主下了车。

“塞莉。”亚伦向另外一张办公桌后百无聊赖的姑娘喊道。她的打字机上支着一本平装书,本人正嚼着东西,脑子里做着联翩的好梦。

“有什么事,海克先生?”

“看来是顾客来了。觉不觉得我们应该装出忙碌的样子?”他温和地质问。

“当然,海克先生!”她灿烂地笑了,拿走平装书,塞了张白纸进打字机,“我应该打什么?”

“打什么都行!”亚伦怒道。

来人样子像是个顾客,这点毫无疑问。他径直走向玻璃门,右手拿着一份叠起的报纸。亚伦后来形容他是个大块头。事实上,他是肥胖。他穿着一套颜色平淡的轻质面料西服,布料已经完全吸透汗水,在手臂附近留下湿乎乎的大圆圈。他也许有五十岁,但一点也没秃发的迹象,而且是黑色的卷发。他的脸部皮肤潮红,很热的样子,眯缝眼依旧清澈,如结霜般冷冰冰。

他从门口进来,看了眼嗒嗒响的打字机,然后对着亚伦点点头。

“海克先生?”

“是我,先生,”亚伦笑脸盈盈地说,“我能为你做什么?”

胖男人挥动报纸:“我在房地产广告栏里找到了你的名字。”

“是呀,我每周登一次广告。我也时不时会在《纽约时报》上登广告。许多城里人对我们这样的城镇感兴趣,先生——”

“沃特布瑞,”男子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块白手帕,擦了脸,“今天很热。”

“不同寻常地热,”亚伦回答说,“我们镇不是经常这么热。夏天平均气温在华氏七十八度左右。你知道的,我们有片湖。塞莉,对不对?”

姑娘在全神贯注地打字,没有听到他说话:“呃,沃特布瑞先生,你为何不先坐下来?”

“谢谢你,”胖男人坐在亚伦拿出的椅子上,叹了口气,“我刚才开车兜过了,觉得在来这儿之前我应该好好看下这儿。真是个不错的小镇。”

“是的,我们很喜欢。抽雪茄么?”他打开了桌上的雪茄盒。

“不了,谢谢。我真的没多少时间,海克先生。我觉得我们应该直接谈正事。”

“正合我意,沃特布瑞先生,”他看向噼啪作响的打字机,皱起眉头,“塞莉!”

“有什么事,海克先生?”

“别再敲了。”

“好的,海克先生。”她把双手放在大腿上,盯着自己刚刚在纸上打出的那些毫无意义、乱七八糟的字母。

“那么,现在说正事吧,”亚伦说,“沃特布瑞先生,你有什么格外感兴趣的房子么?”

“事实上,有的。镇子边上有座房子,位于一栋也不知道是什么建筑的、被废弃的老楼房对面。”

“是制冰厂,”亚伦说,“是一座有柱子的房子么?”

“是啊,就是那儿。你的售房目录中有这座房子么?我觉得自己看见了‘此房出售的牌子,但也不敢确定。”

亚伦摇了摇头,咯咯地冷笑。“是,我们的目录中列出了这座房子,”他翻动一本活页册子,指着一页打着字的纸,“可你不会对它感兴趣很久。”

“为什么不会?”

他将册子转过180度:“你自己读一下。”

胖男人读了起来。

货真价实,殖民地建筑风格。

八间卧室,两间浴室,自动燃油火炉,宽敞门廊,大树灌木兼有。

靠近购物店与学校。售价十七万五千元整。

“仍然感兴趣?”

男子不自在地扭动身体:“为什么不呢?房子有什么问题?”

“这个嘛,”亚伦搔起太阳穴,“沃特布瑞先生,假如你真喜欢本镇,我的意思是,假如你真的想要定居此地,我有许多更加适合你的房子。”

“呃,稍等一下!”胖男人看起来很愤慨,“你把这叫做什么?我在询问你这座殖民地时期的房子。你想不想要卖房子?”

“我啊?”亚伦咯咯笑了,“先生,那座房子在我手上有五年之久了。我当然愿意收佣金,只是我的运气没那么好。”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会买的。这就是我的意思。我一直把那房子列在我的目录里,只是为萨蒂·格兰姆斯老太着想。要不然,我不会浪费空间。请相信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么让我来解释,”他取出一根雪茄,但只是在指间捻动,“五年前,格兰姆斯老太太的儿子过世后,她把房子放盘出售。她把卖房子的事交给我。我不想要这份活,先生。我当面跟她讲过。那座老房子根本不值她要的那种价钱。哎呀!那老房子甚至都不值五万元!”

胖男人咽了口唾沫:“五万元?她想要十七万五千元?”

“正是。甭问我原因。那真是座老房子,哦,我不是指那种坚固如岩石的老房子。房子很旧。从来没灭除过白蚁。有几根房梁再过两年就会垮掉。地下室有一半时间积着水。二楼地板向右侧倾斜了大约九英寸。庭院乱七八糟。”

“那么她为何开这么高的价钱?”

亚伦耸耸肩:“别问我。也许是感伤作怪之类的原因吧,从独立战争起,这座房子就属她的家族所有。”

胖男人端详着地板。“太可惜了,”他说,“太可惜!”他抬头看着亚伦,局促地笑着,“我挺喜欢那房子。就像——我不知该如何解释——是最称心如意的房子。”

“我懂你的意思。那是座舒适的老房子。五万美元是笔好买卖。但十七万五千元?”他大笑起来,“然而,我觉得自己明白萨蒂的心思。你瞧,老太太没有多少钱。她儿子之前养着她,他在城里干得不错。后来他过世了,老太太知道应该卖掉房子。然而,她没法让自己放弃老宅。于是,她开了个如此高的价,这样就没人会想要买。那让她内心安宁。”他伤感地摇头,“这是个奇怪的世界,对吧?”

“是的。”沃特布瑞心不在焉地说。

胖男人接着站起身:“海克先生,我跟你说。假如我开车去见下格兰姆斯太太呢?假如我与她谈谈价钱,说服她改个价……”

“沃特布瑞先生,你是在自欺欺人。我已经尝试了五年。”

“谁晓得呢?也许如果别人尝试一下,结果就不一样。”

亚伦·海克摊开手掌:“谁晓得呢,说得对。沃特布瑞先生,这是个奇怪的世界。如果你愿意忍受麻烦,我很乐意帮忙。”

“好的。那么我现在就出发了。”

“好的!就让我来打电话给萨蒂·格兰姆斯。我会告诉她你在路上了。”

沃特布瑞慢慢驾车穿过安静的街道。

道路两旁的林荫树在敞篷车的引擎罩上投下斑斑驳驳的阴影,感觉宁和极了。底下的强劲引擎运转得悄无声息,因此他听得见头顶小鸟发出的一阵阵啁啾声。

他抵达了萨蒂·格兰姆斯的房子,一路没有遇见其他车辆。

他把车停在腐朽的尖桩篱栅旁,那些篱栅面朝房子,好似一排队列不整齐的哨兵。

草坪上长满了杂草与马唐,前门廊上拔地而起的廊柱上爬满攀援植物。

房门上有副门环,他敲击了两下。

应门的女人矮矮胖胖,白头发有几处地方呈现淡淡的紫色,脸上的皱纹向下延伸至那顽强的小下巴。尽管天气很热,她还是穿着件厚羊毛衫。

“你一定是沃特布瑞先生,”她说,“亚伦·海克说你正赶来。”

“是我,”胖男人笑着说,“格兰姆斯太太,你好么?”

“好得就如我的预期。我猜想你想要进屋来?”

“外面真是很热。”他咯咯笑着说。

“嗯,那么就请进屋吧。我刚才在冰箱里放了些柠檬水。沃特布瑞先生,只是别指望我与你讨价还价。我不是那种人。”

“当然不会。”男子迷人地说道,跟着老太太进屋。

室内又暗又凉爽。窗户上的百页窗是不透明的,已经被拉下来。

两人步入一间方方正正的客厅,里面摆放着厚重的巴洛克式家具,被毫无想象力地随便放在每面墙边上。房间内唯一的一抹亮色是搁在光秃秃的地板中央的一块带流苏的小地毯,但色彩也已褪去。

老太太径直走向一把摇椅,坐得纹丝不动,皱巴巴的双手紧紧叠在一起。

“呃?”她说,“要是你有什么话要说,沃特布瑞先生,我建议你现在就说。”

胖男人清了清嗓子:“格兰姆斯太太,我方才与你的房地产经纪人说过话。”

“我全都知道,”她厉声说道,“亚伦是个傻瓜。他让你到这儿来,想要改变我的想法,这点更傻。我是个老婆子,不会改主意,沃特布瑞先生。”

“呃,格兰姆斯太太,我不晓得那是不是我的初衷。我想我们会稍许聊一下。”

她靠在摇椅上,摇椅发出嘎吱的声音:“聊天随便。说说你是什么人。”

“好的,”他再次擦了下脸,然后把手帕推回口袋,但只放进一半,“那么,让我这么说吧,格兰姆斯太太。我是名生意人,一名单身汉。我已经工作了很久,赚到了一笔不多不少的钱。如今我准备好退休了,尤其是在某个安静的地方。我喜欢常春藤角。几年前,我在去奥尔巴尼的路上曾路过这儿。我当时想,未来某一天,我也许会想要定居此地。”

“所以呢?”

“所以,当我今天驾车经过你们的镇子时,见到了这座房子。我十分喜欢。它看上去就是座让我称心如意的房子。”

“沃特布瑞先生,我也喜欢。这正是我为房子开出这个合理价格的原因。”

沃特布瑞眨了眨眼:“合理价格?你必须得承认,格兰姆斯太太,如今这年月,这样的一栋房子不应该花费超过——”

“够了!”老太太喊道,“我告诉过你,沃特布瑞先生。我不想一整天坐在这儿与你讨价还价。假如你不会付出我要的价钱,那么我们可以忘掉整件事。”

“但是,格兰姆斯太太。”

“再会,沃特布瑞先生!”

她站起身,表示她期望他起身离去。

然而,他没有动。“格兰姆斯太太,稍等片刻,”他说,“只需片刻。我知道这价格很疯狂,但是行。我会付出你要的价钱。”

她注视了他许久:“你确定么,沃特布瑞先生?”

“绝对确定!我有足够的钱。假如你只有这样子才答应,那么我会那样子照办。”

老太太浅浅地微笑:“我想柠檬水到现在足够冷了。我会给你拿点来,然后我会告诉你这座房子的一些事情。”

老太太端着托盘回来时,他正擦着前额。他贪婪地大口喝着冰凉的黄色柠檬水。

“这座房子,”她坐回摇椅中,说道,“从1802年起,就属于我的家族了。当时,房子建成已有十五年。家族的每一位成员——除了我儿子迈克尔——都出生在楼上的卧室。我是唯一的叛逆儿,”她语气轻佻地补充说,“我对于医院有些新奇的想法。”她的双眼发亮。

“我知道它不是常春藤角里最坚固的房子。我带迈克尔回家后,地下室里闹了水灾,自那之后,我们似乎从来没能让地下室干燥过。亚伦跟我说,房子里也有白蚁,但我从未见过那些恼人的虫子。我还是喜欢老屋,你明白的。”

“当然。”沃特布瑞说。

“迈克尔的父亲在他九岁那年就过世了。那时对我俩来说是段困难的岁月。我做了些针线活,而我父亲留给我一小笔年金,那笔钱养活我到现在。钱不是非常多,但我管理有道。迈克尔思念他的父亲,或许尤甚于我。他长大成人,健健康康,性格不羁是我脑海里蹦出的唯一的词语。”

胖男人同情地窃笑。

“迈克尔高中毕业后,就离开了常春藤角,去了纽约城。违背我的意愿,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他像许多年轻人一样,满怀抱负,而且是毫无目标的抱负。我不晓得他在城里干了什么事,但一定挺成功的,他会定期寄钱给我。”她的眼眸矇眬不清了,“我有九年没见到儿子。”

“然后呢?”男子伤感地叹息道。

“这对我来说不容易经受。但更加糟糕的是,迈克尔终于回到家时,是因为他麻烦缠身。”

“哦?”

“我不晓得麻烦有多棘手。他在午夜时分出现于家门口,模样既瘦又苍老,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随身没有带行李,只有一只黑色小提箱。当我试图从他手上拿走箱子时,他差点就要打我,打我——他的亲生母亲!

“我把他抬到床上,仿佛他又成了个小男孩。夜里的时候,我能听见他的大声叫喊。

“第二天,他告诉我,他要出门。只去几个小时,他想做件事,他说。他没有解释原因,但那天晚上我回家时,注意到那只黑色小提箱不见了。”

胖男人睁大了眼,注视着柠檬水杯子。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我那时也不知道。但是我不久后明白了——太可怕了。那天晚上,一名男子来到我们家。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我听到迈克尔的房间传来动静,这才知道。我奔向房门口,想要听清楚,希望弄明白儿子陷入了何种麻烦。但我只听见叫喊声与威胁声,然后是……”她停顿住,双肩垂下来。

“然后是一记响声,”她继续说,“是枪响声。当我冲进屋时,发现卧室窗户开着,陌生人已经离去。迈克尔倒在地板上。他死了。”

椅子吱嘎响起来。

“那事发生在五年前,”她说,“漫长的五年。我过了一阵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警方告诉我来龙去脉。迈克尔与另一个男子卷入了一宗犯罪,一桩大案子。他俩盗走了数百万美元。

“迈克尔拿走了那笔钱,独自逃走,想要一个人独吞。他把钱藏在这座房子里的某一处地方,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藏在哪儿。接着,另一名男子寻找我儿子来到这儿,要取走他的那份钱。当他发现钱不翼而飞时,他就杀死了我儿子。”

老太太抬起头:“就在那时候,我把房子放盘出售,标价十七万五千美元。我知道总有一天,杀死我儿子的凶手会回来。总有一天,他会不惜代价地买下这座房子。我只用等待,等到我找到一名情愿用那么多钱——太多了——来买一位老太太的老房子的男人。”

她轻轻地摇起来。

沃特布瑞放下空杯子,舔了下嘴唇,眼睛的瞳孔涣散,脑袋仿佛松脱一般从肩膀上垂下来。

“哦!”他说道,“这杯柠檬水味道是苦的。”

(左岸听涛摘自《推理世界》201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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