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芳

几年前，我在一座不入流大学校园里读到周刊，二十郎当岁被“当婚床零下30度”等文章搞得电流蹿脑。那时候我穿米奇T和淑女屋，看足球仅仅因为邵佳一长得帅，不关心粮食和蔬菜，认为“财经”等于数字图表，也约等于“关我P事”。

本以为那是最好的年华，直到进入《齐鲁周刊》。

短发、戴茶色眼镜的女总编将手边的烟灰缸一推，告诫我“工作一定得喜欢，选对，不然你也受罪我也受罪”。这位以后被称作“校长”的女士是我见过景深最大、最按照心意生活的女人，迷失的时候会选择更艰辛的那条路，跟现实铆足劲头，跟世界进行情人般的争吵。

想做“本刊记者”要跟旧自己告别，要千方百计联系一位采访对象不怕白眼和冷遇。要学会看股市曲线，了解楼盘价格和存量，涨或跌都得联系谢国忠和李迅雷。要看球赛，因为“不懂体育等于放弃生活”。既要跟“将美食做到极致”的艺术家鉴赏过红酒和灯烛，也能转身就到社区菜市场跟贩卖手工面的一家人聊天；前者的洗手间装潢简洁高端，每一块地砖都映射主人的品味，后者很少喝水，因为跑一趟公厕的时间能压出一碗面。所有的交流沟通内化成食物比文字容易：抒情变得可耻，好像是对某种意识形态投降；而严肃写作很容易变成说教，消磨了对这个世界发言的胆量。只有反讽的时候是愉快的，但马上被一种虚无主义打败，只能暂停，走到吸烟室去。

我不抽烟，却能在氤氲里辨别出每一股二手烟的品牌焦油含量和制造者的星座。比如红塔山的二手烟有种船头惊鬼船尾惊贼的燎劲，反衬摩羯座三哥的十指纤秀眼神深沉。他喜欢在分派稿件时提出要求，一千字要有三本书打底，要写出高度深度广度，因此得名“三度”，并演变成“三哥”推而广之。点6的中南海很呛，恰似金牛座小羊对生活和爱情的那种咬牙切齿的深情。爱喜的二手烟熹微如一座浓雾湖泊，双鱼座制造者妞妞是众人眼中的才女，而我最爱她的美好和熨帖。至今弄不清老四抽什么烟，但我知道双子座的他亲自跳下护城河只为捞起三哥的近视眼镜。

我爱他们。在湖边路边河边喝酒的他们。唱《一无所有》的他们。迷惘而独孤的他们。偏离主流但还没有妥协的他们。能享受最好也能承受最坏的他们。在现实里不断变瘦思想上不断长肉的他们。

他们也在讨论照片中曾经的甲乙丙丁。之所以这么理直气壮，不过因为现在的自己比年轻时更好。他们很单薄，也很饱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