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英国特派特约记者 黄培昭 纪双城 ●本报记者 刘洋 张倍鑫 ● 柳玉鹏 陈一 2014年9月18日，300多万苏格兰选民在一场举世瞩目的公投中以55%对45%的比例决定了苏格兰乃至全英国的命运——保持统一。一周前还动情劝阻苏格兰“不要离婚”的首相卡梅伦一下子陷入巨大欣喜。从“几乎独立”到“选择留下”，苏格兰公投过山车般剧情也让英国舆论享受着“联合王国得救了”的欢愉。“虽然活了下来，但英国仍要靠呼吸机维持生命”，英国《经济学家》说。究其原因，在于卡梅伦为留住苏格兰许下的分权承诺必须兑现，而一旦如此，又将为英国权力架构出现爆炸性问题点燃导火索：与苏格兰同为英国组成部分的英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会说，为什么我们不能和苏格兰一样，在预算、税收和福利上得到更多？19日，“劫后余生”的卡梅伦向苏格兰人保证会兑现承诺，西方主流媒体则在庆幸，这场从格拉斯哥刮起的政治风暴没有吹到北约、欧盟和联合国。这一天，怀念“日不落荣光”的英国人经历了一夜惊恐，“感谢上帝”之余，有些人也发现，英国已不再是之前的英国。“联合王国旗帜依然飘扬” “感谢上帝，只是感谢上帝，我不关心上帝是不是苏格兰人，他此刻是不是穿着日内瓦袍怒视着大不列颠，抑或他是英格兰人，正品着雪莉酒，漫不经心地微笑。我感谢他，是因为至少我的祖国还是完整的。”19日一早，英国作家丹尼尔的这段话出现在《每日电讯报》网站上，他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在暗夜中焦虑地踱步，当“独派”与“统派”的支持率异常接近时，他陷入深深的绝望，但公投最终的结果让许多和他一样爱英国的人“深深地松了一口气”——55.3% vs 44.7%，反对独立阵营领先38.3923万票，苏格兰继续留在英国。 在全部计票尚未结束的19日清晨5时多，卡梅伦就迫不及待地在推特上表示，他已与反对独立的“在一起更好”运动领袖达林通电话，对其在这场艰苦选战中的表现表示祝贺。6时30分左右，苏格兰政府首席部长、苏格兰民族党党魁萨蒙德发表电视讲话，承认独立派失败。英国《金融时报》说，萨蒙德在鼓舞人心的讲话中不时流露出有所不甘的态度，他盛赞公投投票率达到86%（接近有普选以来最高纪录），感谢160万苏格兰人投票支持独立，同时对苏格兰未来独立的前景流露出希望，称苏格兰大多数人只是“现阶段”决定不独立。19日晚，萨蒙德宣布将会辞职，不再担任苏格兰首席部长及苏格兰民族党党魁。他表示，作为领导人的生涯已结束，但“独立之梦不死”。 “现在是我们英国团结起来共同向前的时刻。”萨蒙德表态后，卡梅伦在唐宁街10号首相府门前发表讲话，他表示，苏格兰人民已清晰地说出了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选择让联合王国的4个地区留在一起，“与其他数百万人一样，我很开心”。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电讯报》说，卡梅伦还对苏格兰民族主义者发出警告，称“不可以再有辩论，再有公投”，并称“至少一代人以内”将不再讨论苏格兰独立问题——甚至可能永远都不用再讨论它。 “联合王国旗帜继续飘扬”，“联盟得救了”，“苏格兰对独立说不”，“英国还活着”，“苏格兰说不，萨蒙德梦碎”……19日，流露着相似情绪的大标题出现在《经济学家》、《每日电讯报》、《泰晤士报》等媒体网站上。受到鼓舞的还有市场。“苏格兰独立失败”消息一传出，英镑汇率应声走强，一度达到兑美元汇率两周内最高点。英国股市开盘后，银行股也大幅上涨。 美联社称，苏格兰不独立拯救了与英格兰长达307年的同盟，拯救了卡梅伦，也拯救了工党（苏格兰是工党票仓）。英国因此得以保住领土和石油，不会面临一段非常长的金融不稳定局面，同时避免在欧盟、北约和联合国国际机构减少影响力的危险。19日，北约秘书长拉斯穆森等欧洲政要先后对公投结果表示“欢迎”。美国总统奥巴马也祝贺苏格兰人民充满热情地践行民主，“我们没有比英国更亲密的盟友，我们希望与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所有人一起，继续我们坚强而特殊的关系，携手应对种种挑战”。 这一天，全世界许多存在分离主义运动的地方都被认为正在紧盯苏格兰公投的结果。西班牙首相拉霍伊19日也对英国保持统一表示“欢迎”，他所面临的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被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列为全球五大受苏格兰独立公投影响的分离运动之一。加泰罗尼亚自治区政府主席阿图尔表示，苏格兰公投结果不会影响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相反，加泰罗尼亚人从这民主一课中增强了力量。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洪磊19日在被问及中国政府对苏格兰公投有何评论时表示，“苏格兰有关公投是英国的内政，中方对此不作评论。”同日，多家俄罗斯媒体质疑苏格兰公投公正性不及克里米亚公投。 “那个我们熟悉的同盟已经死了” “这样的结果让我泪流满面，苏格兰人拯救了自己，没人能说清，一旦独立苏格兰会走向何方”，19日，爱丁堡居民斯坦对《环球时报》记者表达对“不独立”的开心，(上接第一版）他说萨蒙德是个不错的党魁，但想带领一个民族建立国家，他还缺乏能力，苏格兰也没做好准备。在公投中最先对独立说“不”的克拉克门郡居民乔伊斯对《环球时报》记者说，没有什么比在英国做一个苏格兰人更好的事了，“难道要让苏格兰人像贫苦的吉普卜人那样在世界各地流浪吗？” 在公投中，大多数爱丁堡人支持“统一”，而苏格兰最大城市格拉斯哥的多数选民支持“独立”。《纽约时报》称，当19日的黎明划破铅灰色的天际线，曾经如此唾手可及的苏格兰独立之梦在毛毛细雨中蒸发，数千名独立派人士曾经齐聚的乔治广场上堆满了海报等垃圾，25岁的卡车司机诺贝尔说，“我一生从未参与过政治，但今天，我想我支持独立的一票多少有些意义”。《纽约时报》说，许多苏格兰人把自己过去的两年都投入到独立运动中。诺贝尔说，“我不相信伦敦的政客承诺的那些东西”。 《纽约时报》说，在2012年那个寒冷的2月，卡梅伦告诉他的顾问们，他决定逼萨蒙德摊牌，要求他在独立公投的选票上写下“苏格兰应该成为独立国家吗”这一个问题，拒绝加上“如果不能独立，是否应该寻求更大自治”的补充问题。当时卡梅伦信心满满，认为这赌局可以让他一劳永逸。但两年之后，他发现“独派”支持率甚至一度超过“统派”，为了留住苏格兰，他在最后时刻急赴爱丁堡，向苏格兰人承诺将下放更多权力。如今，卡梅伦因此陷入窘境：如果苏格兰独立，300年同盟毁于一旦，他首相位置不保；如果苏格兰拒绝独立，他的放权诺言必须履行，而英国其他部分必然受到影响。 “公投结果是不，但英国依然被改变了”，英国《每日镜报》19日的说法在英国媒体上很流行。萨蒙德当日在表态中要求英国政府迅速履行放权承诺，卡梅伦则表示将“全力兑现承诺”，向苏格兰议会“下放”税务、福利方面的新权力，不过他表示，英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也应被下放类似权力。BBC19日担心，卡梅伦的做法会成为点燃英国权力架构爆炸性问题的导火索，路透社则预计卡梅伦向苏格兰放权必然激怒威斯敏斯特（英国议会）的英格兰议员。英国评论家们说，卡梅伦19日还承诺赋予英格兰议员更多在资深事务上的发言权，称“数百万英格兰人的声音需要被倾听”，他这么做的根本目的是不希望唤醒“沉睡的英格兰民族主义”。 德国《明镜》周刊说，卡梅伦避免了分裂的尴尬，但他仍是输家，苏格兰被赋予更高自治权必将激化英国不同地区之间的分配斗争。德国《巴登日报》说，伦敦赢了公投，但依然是输家，伊丽莎白二世女王可以继续留在苏格兰的巴尔莫城堡骑马或钓鱼，英国也依旧是英国，但它已是一个很容易分裂的英国。 CNN说，卡梅伦终于可以不用作为目睹苏格兰离去的英国首相被载入史册，他实现了最危险的政治逃脱，但英国议会有一场恶战在等着他，他已被批评在处理苏格兰独立问题上犯下一系列战略和战术性错误，如今，人们等着看他如何拿出给苏格兰分权的大礼包。 19日，威尔士首席部长卡文·琼斯就苏格兰公投表态，称英国的旧联盟“已经死了”，现在需要建立一个新的，而在构建新宪制的过程中，威尔士不能也不会甘心做副手。“一场没有赢家的离婚未遂” 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丁纯19日对《环球时报》说，尽管反对独立的一方获胜，但公投让英国元气大伤。最终的票数对比显示，近一半苏格兰人支持独立，对要求独立的人来说，即使输了，这也不是一个令他们失望的结果。正因为此，“独派”不见得会善罢甘休，从当初名不见经传的小党到现在几乎翻盘，他们不会就此偃旗息鼓。而考虑到未来的分权改革，此次公投成了一场没有赢家的“离婚未遂”，并带来一堆后续问题。 “我害怕明天一睁开眼睛，苏格兰已不是联合王国的一部分，如果真是那样，我就不能再说自己属于日不落帝国了”，18日，一名在欧洲议会工作的英国人把这番话说给欧洲议会议员助理兼欧洲议会欧中友好小组秘书长盖琳。这位在欧洲议会工作的中国人19日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他的英国同事很担心身为英国人的骄傲感会随着苏格兰独立而瞬间消失，并因此感到莫名惊恐。盖琳说，苏格兰不独立比独立更能刺激英国人的骄傲心态，不难想象，劫后余生的英国人会主张把这种公投推广到其他国家。到那时，他们会说，“看，我们用民主的形式留住了苏格兰，小伙伴们，该看你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