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畅

老姜哥曾经跟我说：“假如有两个机会放在我面前，一个是去欧美旅行，一个是把黔东南的苗乡侗寨好好走遍，我肯定选择后者。”我对这话的真实性深信不疑。贵州黔东南的原生态风情，和老姜哥不修边幅的“野路子”简直就是天作之合，至于少数民族热情奔放的情感表达，更是让老姜哥心痒痒之所在——多年以前他到过大山深处的一处苗寨，据说寨子里的风俗是姑娘帮哪个男的喝了杯中酒，就说明看上了他，当晚就能圆房。据老姜哥自己说，真有个姑娘帮他把杯中酒干了，旋即出了门去，老姜哥心下纠结，不知道自己该坐怀不乱还是该入乡随俗。多年后他跟我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这事，末了还总会问听腻味了的我：“你说，如果我跟出去，会发生什么？”

露营、徒步、荒郊野地里撒野，原始森林里风餐露宿，是老姜哥的最爱。快五十岁的时候，他还和朋友徒步穿越了一次月亮山，那是黔东南一座神秘的大山，覆盖着原始森林，旧时甚至有野人出没的传说。那次老姜哥是走过瘾了，每天在树木参天、浓荫蔽日中走到虚脱，倒头就睡，这对他来讲就是单纯彻底的享受，何况还能名正言顺地不洗澡，理直气壮地不换衣服。大半个月之后，他奇形怪状地出现在家门口，妻子恨不能把他整个人都先丢进洗衣机里清洗一通。已经被嫌弃到这份上了，他还不知悔改，过不了多久，又蠢蠢欲动，魂牵梦萦黔东南。

老姜哥很晚才生小儿子，带儿子的风格和带自己的风格一样，也很“原生态”。记得他经常跟我炫耀父子俩在河边尿尿的事，每次说起都得意无比：“我儿子说，‘爸爸，你等着看嘛，我要尿到河对岸去！听听，多豪气，多男子汉啊！”遇到刮风下雨天，大人都恨不得把小宝贝捂在手心里，生怕吹皱了淋湿了，只有老姜哥抱着当时只有两岁大的儿子，欢天喜地往雨里冲：“这样才会让他知道，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流到嘴巴里是什么味道，淋在身上是什么感觉，这比教他雨这个字怎么写有意思多了！”

我问老姜哥，他会因为什么事情觉得自己真老了，他说：“背不动相机的那天。”但事实是，他现在尚还身强力壮，却已经不再背相机。他阴差阳错成了一家大企业的广告代理，需要随时待命，那些村寨乡野再不能说去就去。年过五十的老姜哥就这么成了坐办公室的人，不被风吹雨淋，老态却倏忽而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