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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

2014-09-10羊白

幸福家庭 2014年4期
关键词:教书先生杂货铺草绳

羊白

我是前几天来到大山深处的石板镇的。小镇景色优美,民风淳朴,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坦白说,我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赴一场约会。然而那个网名叫小灯笼的女子,却迟迟没有出现。我给她打电话,她说错过了班车,要徒步上山,可能得两三天的时间,希望我能原谅。

一个女孩子家,徒步上山,这在我听来有点天方夜谭。网恋吗,谁又能完全当真?因此我并不伤感,即便这小女子看不上我,临时变卦,也没关系呀。这里空气新鲜,景色宜人,权当度假好了。我想在这宁静的小镇好好休养休养。

因为各种原因,小镇上老是停电,因此就需要蜡烛。

我到就近的杂货铺去买,回答没有。我再到第二家杂货铺去买,还是没有。因此我不得不到第三家杂货铺去买。铺主人同样平静地告诉我,没有。

我纳闷了,一个镇,怎么连卖蜡烛的都没有?铺主是个精壮的汉子,他嘴里叼一根烟,正俯身弯腰抱着一个大茶缸。对我的疑问,他懒得解释,只淡淡地说:“利润太小,不划算。”

在我印象中,小镇上大致有四家杂货铺,失望之余,我打算到剩余的那家去碰碰运气。

汉子看出我是个新来的。直截了当地告诉我:“那家也没有,你到街尾的老阿婆家去买吧,她那有蜡烛。”

我将信将疑,顺着石板街一直往前走,走到街尾,在一个缩进去的空挡里,果然有一个简陋的摊位,摆着一些竹编的用具和长长短短的绳子,看上去生意清淡,并没有什么顾客。

摊主是个八十多岁的老阿婆,她对我的到来视而不见,正埋头认真地搓着一根青色的草绳,那编好的部分,蛇一样缠在她的胳膊以及脖子上,再加上她正对着我的一头鸡窝样乱蓬蓬的花白的头发,使我不由感到一种惊悚的意味。

“有蜡烛吗?”我低声问。老阿婆看看我,这才停止劳作,欣然从木板架下摸出一包。接着老阿婆开始热情地唠叨起来,说她编的草绳如何如何好,只是由于人老了,编不动了,编草绳这活路,手上得有一把力气……付钱的时候,我问老阿婆:“生意好吗?”老阿婆笑呵呵地说:“好、好、好。”“这不老停电吗?”转而一想,话不妥,忙又说,“不过老停电,也不方便哟。 ”

一通寒暄之后,老阿婆斜起胳膊有些吃力地把蜡烛递给我。我这才发现,老阿婆的下身不能动,估计是半身瘫痪。我冲她笑笑,慢步而去。

两天过去,依然没有小灯笼的消息。我猜,这家伙说不定又忙着和别人恋爱去了,想想,给她发去一条短信:“祝你好运!我依旧在山上。”

过了一会,她也礼貌地发来短信:“也祝你好运,山里很美吧! ”

因为停电,小镇的夜晚就更显宁静。我独自漫步在石板街上,夜风凉凉,山野寂寂,唯烛光融融,从各家的窗户里探身出来,有梦境的迷幻。

我来到汉子的杂货铺,顺便买点东西。又闲聊起蜡烛的事。我说:“小镇上老停电,蜡烛生意应该不错,你为什么不进一些呢? ”

汉子笑而不答,吐几口烟圈,这才慢条斯理地给我说起街尾老阿婆的事。

早先,老阿婆的丈夫是镇上有名的教书先生,说一口上海话,为人和气,斯斯文文的,文化大革命那阵却成了批斗的对象,被抓去干校改造。老阿婆独自带着两个儿子,以搓草绳为营生,日子过得艰难,却也总算熬了过来。

后来政策好了,教书先生也放了出来,却没再回来,而是去了上海,据说在某大学当了教授。再后来,才知道教书先生在上海是有心上人的。老阿婆是个倔强的人,他不回来,她也绝不去找他。她倒要看看,他管不管两个儿子?

有一年,教书先生总算回来了。他回来,是要带走两个儿子,让他们去接受好的教育。后来两个儿子也在上海安了家。他们接老阿婆去上海,可老阿婆不肯,一直独居。她把老教授几十年寄给她的钱,全捐给了镇上的妇幼保健站,把儿子们给她寄的钱,捐给了镇上的小学。

再后来,教书先生和两个儿子先后离世了,老阿婆却活着,风烛残年,依旧倔强,不轻易接受别人的施舍。无奈之下,小镇上的几家杂货铺商议之后,偷偷达成了一个秘密的约定:不卖蜡烛。

漫步在寂寂的石板街上,想着汉子刚才的一席话,震惊之余,我这才明白,小镇的夜晚原来是老阿婆一个人的蜡烛照亮的。这氤氲朦胧的烛光,弱小如桔,给予世界的,却是无与伦比的美丽和善良。

我承认我被感动了!

梦境的迷幻中,我看见一个女孩正笑语盈盈地从石板街的那头向我走来,向我招手。

“小灯笼?!”

我这才醒悟过来——这个家伙,原来是在考验我呀!

迎着她的招手,我在长长的石板街上慢镜头地奔跑起来,在美丽的烛光里,赴我们的约会。

(莫难摘自《精短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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