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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秧时节

2014-08-15肖体高四川

四川文学 2014年20期
关键词:女人味纸包刘家

肖体高(四川)

谷嫂反手捶捶自己的腰,腰疼得像要断了似的,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她弓身走到田坎上,坐下来歇一会儿。三月的阳光照下来,暖暖的热气开始升腾,笼在人周围,让人感到心烦燥热。天明就起床插秧,大半天了,这块田才插了一小半,还有大半和坡下那块大田。这样下去,哪天才是个完?周围别人田里的秧苗已经伸直了腰,泛着绿绿的光,可自己田里还是空落落的一片,一只白鹤正懒洋洋地在水面觅食。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春,得找人帮忙快些插完。男人外出打工,一年两年不回来一次,说是做了主管脱不开身,汇了钱让请人帮忙,还说要不就别干了,现在是啥时代,还在土里扒食。她也想过扔下地外出打工,可年迈的娘、上学的儿子呢?走不开,又不种地,干啥?田不种长草,人不做事懒心。真的只好请人帮忙了。队里能请的,就二柱一个。

谷嫂在田野上走着,目光寻着二柱。她知道二柱早插完了自己田里的秧,一定在别人田里忙。看见了,他正弓身在刘爷的田里呢。这二柱呀,站起真是一根壮实的高柱子,这弓着腰也是一座笃实的墩。二柱可是队里的宝,多少人候着请他耕田、插秧、打谷……二柱也像一架永不熄火的机器,成天都在田地里忙。一天工钱七八十元,有好烟好酒侍候,还不一定请得到。他养着一头同样壮实的牛,承包了一座大水库,又有一个走路生风的女人相伴,几年下来,就盖起了一座小洋楼,一家人热乎在一起,让全队人都羡慕死了。他常对人说,干嘛一定要出去打工,过那种离乡背井的日子。

谷嫂走近二柱干活的田边,这里已经候着两个女人了:田芬和刘家菊。谷嫂朝她们笑笑,她俩也回笑过来。二柱插完秧爬上坎来,走近三个女人身边,女人们眼里就塞满这个高大的身影。

田芬说,二柱兄弟,明天帮我吧。刘家菊说,柱子哥,我那秧苗都要出节了,再不弄,怕是不行了。谷嫂没说话,只朝二柱傻傻地笑,那笑有几分可爱。还有什么可说的,不都一回事。二柱用有些疲惫的目光扫了三个女人一眼,最后竟落到谷嫂脸上。

二柱有些无可奈何地说,这,让我先帮谁呀?都要帮的,不就隔几天。田芬说,先帮我吧,今天我上街割了肉。刘家菊说,得依先来后到吧。田芬说,谁先来呀?刘家菊忙说,我呀,我呀!还是谷嫂没言语。看这架势,她真想离去。二柱说,我看就抓阄吧。抓阄,咋抓?田芬一脸的疑惑。刘家菊说,不干,得先帮我!凭什么呀?凭什么呀?谷嫂倒显得很平静。二柱说,别争了,就抓阄。

二柱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纸,将它撕成三片,摊在地上,捡起六颗小石子儿分别放在纸片儿上。嘴里说,看着啊,一颗的,两颗的,三颗的,然后分别包好,拿起来捂在手里摇了摇,又放到地面上。捡吧,就依那顺序,不得反悔。

田芬想,三颗的,纸包得一定大。刘家菊想,和打麻将一样,得凭个人手气。倒是谷嫂什么也没想,听天由命吧。田芬当先,刘家菊随后。都拿走了,就剩最后一颗,谷嫂弯腰慢慢拾起来。二柱,你……田芬把纸包往地上一扔,拔腿就走了。刘家菊捏了捏纸包,知道了数儿,就来了气。二柱,我看你是见色起心!我起啥心了?不是亮底亮面的事吗?刘家菊瞪了谷嫂一眼,转身走了,谷嫂红着脸呆立在那里。二柱说,回呀!我明天赶早来。

第二天一大早,谷嫂推开门,就看见二柱已弓身在自己田里插秧了,插了一大半。

夜里醒过来好几回,二柱的身影老在眼前打转。从来都是天擦亮就起的她今儿个却睡过了头。

要好好招待他,烟要好烟,酒要好酒。他是在帮一个女人家干活,要让他感到有股女人味。娘说。

谷嫂苦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女人味到底是什么。

转身对屋里的娘说,娘,就照你说的做吧,中午做一桌子好菜好酒招待二柱。又叫了声儿子,说吃过早饭快上学去。

谷嫂来到田边,下到田里和二柱一同插秧。二柱伸直腰,谷嫂微笑着看过去,看到一张平静的脸。谷嫂说,好早啊!二柱说,是公鸡睡不着,叫醒我好几回。谷嫂又朝二柱笑了笑。

谷嫂不是二柱的对手。二柱插秧好似鸡啄米,一点一个准,左看右看,前看后看,都在一条线儿上。谷嫂却怕插深了,又怕插浅了,左看右看不成行,前看后看不成线,像一条爬行的蛇。这本该是男人们干的活,却落到了女人身上,这就怪不得谷嫂了!不一会儿,谷嫂就落下了二柱好大一截。二柱稍稍抬起头,就看见拱着身的谷嫂,不觉心里一动!那屁股好圆实,像两半大南瓜;露出水面的那两截腿儿,像两支刚拔出水面的藕。这娘们是队里最有姿色的。谷嫂正回头,四目一碰,烙得二柱的脸刷地红了,忙低头插起秧来。谷嫂说,二柱哥,歇阵子吧。二柱似乎没听见,继续手中的活儿,弄得田里的水哗哗响。头顶上飞旋的白鹤不敢落下来,款款地飞走了。

中午,好酒好菜招待二柱。谷嫂说,二柱兄弟,你就多喝一杯吧。二柱说,留着晚上吧,田里还有活。下午继续插秧,到天黑了才收工。这一回,倒是谷嫂走在前面,二柱在后面跟着,走得有些拖沓,感觉是倦了。谷嫂是啥样也看不清,就是一个黑影在前边领路。

晚上更是好菜好酒。娘一会儿就离开了桌子,儿子忙着进屋做作业去了,就剩下谷嫂陪着二柱喝红花郎。谷嫂是能喝几杯的,今天更要多喝一点,让二柱高兴。二柱,这些天你太劳累了,再喝两杯。酒能解乏,舒筋活血。二柱望着谷嫂,觉着谷嫂在摇晃,渐渐地模糊了起来。二柱摆着手说,不喝了,不喝了!后来,那手摆不动了,就掉了下来。二柱趴在桌子上,谷嫂站在旁边有点手足无措。二柱有些醉了,更是累了!咋办啦?不能老趴着。谷嫂只得扶起二柱,一步步地往儿子屋里走。她想,不能让二柱进自己的屋,躺在床上,二柱歇会儿就会醒过来,醒过来就能回家,家是一定要回的。谷嫂扶着,觉得二柱好沉,比自己男人重多了。啥男人味女人味,这会儿全是酒味和汗味。二柱一个趔趄,差点连谷嫂也一起摔倒,谷嫂只得死死地抱住他。这时的二柱,就像一头死猪。

干啥呀?快放开!闯进来一个黑影,是个女人,二柱的婆娘,叫牛嫂。怎么了?

插秧就插秧,还要帮忙干别的事?闹饥荒了!嫂子,可别这么说,二柱是喝高了,我扶他进我儿子屋里躺躺。

牛嫂说,就是呀,躺下更好。

娘忙走了出来,说,大妹子,你没看见这屋里还有两个睁着眼的人吗?再说,我儿媳妇也没那德性。

睁着眼,你闭上眼的时候你知道别人在干啥?牛嫂刻薄的话让谷嫂气得眼泪直往心里流,真想把二柱扔到地上!

牛嫂从谷嫂手里一把抱过二柱,往背上一搭,像放上一只粮袋,还骂了一句,骚货!是骂二柱,还是别的?她背着二柱,噔噔地出了门。

三月的夜风还有些凉,从黑幕的缝隙里吹了过来,二柱渐渐醒了,他猛然感觉到自己紧紧贴着一个肉肉的身体,是个女的!他推开她,两人都倒在了地上。一个黑影扑了上来,一只女人的手朝他胯下摸。二柱一愣,定是谷嫂!不成!不成!我只帮你田里插秧!二柱拉掉那只手,从地上爬起来。爬起来时,摇晃了几下,但终于还是辨明了方向,走正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里,开了灯,不见了婆娘。好一会儿,她才推门进来,笑笑地说,回来了。二柱问,龟儿子哪去了?听见水里鱼儿跳,怕是有偷儿,我去看了下。嘿嘿。女人又一个笑,笑得有些贼。

这边,谷嫂好伤心,又不敢哭出声来,怕娘和儿子听见,只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的男人。铁了心,明年不再种田了。

第二天,天明的时候,牛嫂见男人还不起床,推推他,起来,快起来!男人说,没睡醒。没睡醒,我知道你早醒了!

起来干啥?我见谷嫂田里的秧还没插完。二柱想,见了谷嫂手脚往哪儿放?就推说我病了。

啥病?我专治这病的。说着,牛嫂把手伸到男人腋下挠起来,挠得男人止不住笑,笑得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谷嫂娘见儿媳妇的屋门还没开,就敲敲说,还不起呀,我见二柱都在我们家田里插秧了。谷嫂想,他还来?

谷嫂走到田边,望着二柱说,你都来了。二柱没有抬头,只嗯了一声。插了好一阵秧,二柱仍不抬头说话。谷嫂回过头说,昨晚牛嫂背你回去,咋了你?二柱猛地抬头,嘟哝了一句,这个女人!

二柱插秧更快了,他想着还有刘家菊,还有田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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