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很多人都认为皇帝一言九鼎，至高无上，一定可以为所欲为。其实并非事事如此。有时皇帝为了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甚至不得不放下身段向大臣行贿。

唐高宗李治为了立武则天为皇后，向舅父长孙无忌行贿，可谓煞费苦心。

654年，高宗27岁，武则天31岁。这年春天，当时还是昭仪的武则天又怀孕了。这个时候的朝廷是舅舅长孙无忌当家，还不是皇帝李治的。高宗的很多意志无法贯彻，他决定以无子的名义废去王皇后，确立武则天为皇后（史称废王立武），以此进行政治突围。为了贿赂长孙无忌，高宗展开了糖衣炮弹的攻击。

高宗带领武昭仪亲自登门拜访，并赐长孙无忌宠妾所生的三个孩子为朝散大夫（五品散官，可以享受五品高官的待遇）。不仅如此，还“赏”给他金银珠宝丝绸整整十车。礼物送出去了，长孙无忌也坦然接受了。但当高宗说出王皇后无子想废黜王皇后时，长孙无忌顾左右而言他，只是一个劲地打哈哈。高宗没有办法，悻悻而归。

武则天的母亲杨氏，家世地位崇高。杨氏的父亲杨达，在隋朝当过门下省的首长，与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晟、伯父长孙炽都是隋朝大官，彼此有同僚之谊。她几次拜访长孙无忌，每次都带了丰厚的礼物（自然，这礼物也是唐高宗的，杨氏不过是代高宗行贿），请求长孙无忌同意废王立武，但是结果都是一样，长孙无忌仍然拒绝。

皇帝要换皇后，行贿又行贿，还是不能如愿，可见皇帝向大臣行贿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后来唐高宗耐着性子与舅父长孙无忌搞持久战，最终抓住长孙无忌的一个小辫子迫使他妥协，武则天才得以位居中宫。

澶渊之盟（1004）过后，宋真宗赵恒问宠臣王钦若如何才能洗刷输币求和的耻辱，王钦若建议封禅泰山。但自古以来，需天降祥瑞，才可行封禅大礼，这个道理，赵恒也很明白。王钦若怂恿真宗假造天降祥瑞。赵恒觉得这个办法简便易行，欣然同意。

但真宗又怕一向廉洁正直的宰相王旦阻挠，便暗地里向王旦行贿。他请王旦入宫赴宴，散席之后，送给王旦一个坛子，说：“此酒品味极佳，爱卿拿回去好好享受享受吧。”王旦回家打开坛子一看，竟是一坛价值连城的珍珠。如此“美酒”如何退得回去？这位在朝中混了几十年的老臣，明白皇帝必有难言之隐。

1008年，赵恒跪受“天书”，大宴群臣，大赦天下，其后兴师动众，令扶持使奉“天书”在前开道，启驾赴泰山举行封禅大典。

由于大宋一把手带头，一听说有“天降祥瑞”，不管真假，都要大举庆贺，大加封赏。朝臣与地方官尝到了甜头，不断制造激动人心的新闻：或报黄河变清，或报遇见赵家始祖赐剑一把，或报上天出现“五星连珠”奇观……于是，一系列闹剧开始在大宋朝上演。可怜一代名相王旦，因为收受了真宗皇帝的珍珠，只能成为没嘴葫芦，作壁上观。

明朝的毛澄在这个方面很有个性，他对皇帝的贿赂根本不买账，该干嘛仍然干嘛。

1521年，正德皇帝驾崩，因无子嗣，遂由皇太后和内阁确定，立其堂弟朱厚熜为新君，即明世宗嘉靖皇帝。但因让堂弟继位不符合祖制，因此需要朱厚熜认武宗之父为皇考，改亲生父亲为叔父，并由当时的礼部尚书毛澄领衔向新君陈述。结果朱厚熜坚决不同意，并怒斥百官：“父母岂能更换？”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朱厚熜为了坚持自己意见并顺利得到皇位，便想贿赂在朝中颇有威望的毛澄。一天晚上，几名宦官偷偷来到毛澄府上。其中一人独自进入毛澄客厅，示意左右退下，突然向毛澄跪下，从衣袖里捧出许多银票向毛澄献上，并转达了新君的意见：“毛大人，陛下请您改弦更张。”毛澄勃然大怒，严词拒绝。嘉靖恼恨之余，还是非常欣赏毛澄的气节。

无独有偶，明朝还有一起皇帝向大臣行贿的事件，不过这次的结局是皆大欢喜。

明正统十四年（1449），明英宗朱祁镇亲征北伐瓦剌，遭遇土木堡之变，明英宗被瓦剌所俘，明景帝朱祁钰临危即位。不过明英宗在位时已经立其子朱见深为太子，而且朱祁钰即位的时候，还当着满朝文武答应将来一定会让朱见深继位。虽然朱见深为自己的侄子，但朱祁钰还是想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但废立太子一事必须得到百官的支持，否则便会丧失人心。可是，那些大臣们都循规蹈矩，讲究祖宗礼制，甚至还有不少泥古不化的。要得到他们的支持，谈何容易！

于是，朱祁钰召集六位内阁成员开会。会上，朱祁钰只是随便拉了一些家常，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公事便宣布散会，搞得这六位阁老一头雾水。散会后，太监兴安分别找到他们，一一奉上白花花的银子，具体数额是：首辅陈循、次辅高毂每人100两，商辂、江渊、王一宁、萧兹四位阁员每人50两。兴安说这是当今皇上给大家的辛苦费，请他们在太子废立的问题上尽忠尽责。

六位内阁大臣心照不宣地收下了。接下来就是贿赂群臣了，数额也只有区区的百十两银子。群臣心领神会，毕竟是皇帝亲自行贿，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否则头上吃饭的家伙就得搬家。事情果然办得超乎寻常地顺利，大臣们全票通过改立太子的决议。

皇帝向大臣行贿的那些事儿，今天看来，还是很有启示意义的：贪官们除了自己捞，还懂得了建立“攻守联盟”，我吃肉来你喝汤，行贿下属，利益均沾，其目的是打造“铁板一块”“上下同心”，更加“精诚团结”，腐败自然会变得相当顺畅，值得警惕和深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