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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诗歌写作与世界诗歌生态——2014年3月23日座谈会纪要

2014-06-19韩玉,薛晓

中国诗歌 2014年6期
关键词:诗人诗歌

微博精选

网络诗歌写作与世界诗歌生态——2014年3月23日座谈会纪要

邹建军

(《中国诗歌》副主编、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网络诗歌写作与世界诗歌生态座谈会,现在正式开始。《中国诗歌》连续几年编辑网络诗歌专号,在文坛诗界产生了一定的反响。今天,我们请在汉著名诗人、批评家、学者,就此话题发表一些见解。《中国诗歌》常务副主编谢克强也来到了现场,现在我们请他代表《中国诗歌》编辑部先讲一讲。

谢克强

(《中国诗歌》常务副主编、原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我们身处的互联网时代,也许是文学艺术发展的最好时代,数字化带来形式的革新与高度融合,创造力被充分激发,可以说分享无处不在。在网络与信息无处不在的情况下,我们来谈网络诗歌写作与世界诗歌生态,是因为我们《中国诗歌》每年要出一卷网络诗歌专号,想请各位来各抒己见,与我们的作者和读者作一次交流。

作为目前最新的传播手段,网络给诗歌或者说给文学带来了什么呢?我以为网络的普及与便捷,极大地推动了文学创作的繁荣与发展,为造就文学新人提供了一种新的途径。但是网络的普及与便捷,不会也不可能改变诗歌的本质属性。这就是我今天要强调的问题,或者说网络诗歌存在的最大问题也是普及与便捷。我平时上网不多,偶尔也上网站上去看看,由于主编《中国诗歌》的缘故,《中国诗歌》的投稿信箱里的来稿,我几乎每天都要看。这个信箱的来稿量比较大,每天多时达一百多件,如果不及时处理,就积压成堆了。我在看稿时就发现,有的作者把我们的投稿信箱当成他自己的博客了,一有新作就发,有时一个星期要发三四次,完全没有选择。所以我说,电脑或者网络就是一种新的写作工具和发表阵地,就像当年钢笔代替毛笔一样,现在是电脑代替钢笔,网络代替纸张。正因为如此,我说网络其实就是一个作业本,我们《中国诗歌》的编辑,就像一个老师来选择这些作业本上的优秀诗作,在普及的基础上做一点提高的工作。去年8月,我去青海参加第四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见到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他在解释阿拉伯诗学时曾说:“新诗是危险的,因为它是自由的。诗歌创作排斥定论和终审的概念。”如果说新诗的危险是因为它是自由的,那网络诗歌的危险更是因为它是自由的,可见,自由是一把双刃剑。

再说说诗与时代的关系。每个人都离不开他所生活的时代,每一个诗人也不可能离开他的时代而写诗。最近,我在做《中国百年诗选》的遴选工作。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诗人怎样才能穿越时空,让他的诗留得下来、传得下去。以前我很敬仰的一些诗人,诗名也很大,可是就这么过了几十年,现在我来选诗,用现在的审美眼光来选就选不出来,本想给他选五首诗,现在却只能选一二了,其诗歌的时代特点太强烈了。当然还要用历史唯物主义来看,而所选的一二首,就是按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来选的。曾卓先生是我敬仰的一位诗人,可以以他的两首诗,来说明一个诗人怎样穿越他所在的时代。《悬崖边的树》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因为它反映了一代知识分子在特定时期的生命际遇。过了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之后,后人如果不知道这样的历史背景,不知道他被打压成右派分子这样一个历史事件来读他的这首诗,这首诗的思想意义和美学意蕴就会大打折扣,会感到远不如他的《感激》。何故?情感的力量,情感感染人的魅力。诗是一种抒情的艺术,诗区别于其他艺术的最本质的一点就是抒情。我在好几个场合,听过曾卓朗诵他的《感激》,他朗诵得声泪俱下,我们听得潸然泪下。再过百年,它还有一种撞击心灵的情感。所以,一个诗人怎样穿越他的时代,能够留下来两三首诗歌,就了不起了。这是因为诗也是一种精粹的艺术,一种以少胜多的艺术。前年我去西藏,写了一首《青藏铁路》,就只有五行:“是谁制造了这把钥匙/是谁制造了这把锃亮的钥匙/穿云破雾直插云天//它轻轻地旋转了一下/西藏的门就开了”。我为三峡工程也写了一首《三峡交响曲》,长达四千多行。有朋友对我说,你的《青藏铁路》比你的《三峡交响曲》好,不仅好在意象,而且好在能诵易记。

我这是抛砖引玉,主要是听一听你们的意见。也有一种谢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味道,但我讲的是真话。

邹建军:

克强作为一位老诗人、老主编,刚才的话讲得精到,令人感动。我经常跟学生讲,要跟水平高的人在一起,那你们的水平就提高了。多听高人的发言,会有很大的收获。网络对我的诗歌写作有很大的影响。近几年我写了不少诗歌作品,已经写到了第7部,有些已经发表了,许多也还没有发表,我很少投稿。我很自信,能够坚持写下去。以前没有网络时,写的诗歌发表不了,就没有什么激情。前几年,我写出一首诗就发表在中外文学讲坛的博客上,发现有很多人去看。就我自己的经历来说,网络尤其是博客对我的诗歌写作,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古远清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台湾的诗歌生态跟大陆是不一样的。用《中国诗歌》打头的刊物,以前在台湾也有,现在没有人敢用。在台湾有中国属性的诗歌刊物,有《创世纪》、《蓝星》、《秋水》等,他们的编者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中国人,但他们不打中国旗号。这一批诗人跟大陆非常友好,跟我们来往密切,甚至结成姐妹刊物。但是,他们在台湾不敢公开讲我是中国人,如果说自己是中国诗人,有的人就会骂你是“卖台”,是“台奸”。台湾有个刊物叫《笠诗刊》,台独思想非常强烈,曾经有一个专栏叫“海外来稿”,包括了大陆诗人的来稿。在他们看来,“海外”就是国外的意思,而在我们看来,台湾不是“海外”,而只是境外。我有一次投稿《笠诗刊》,文章没有谈政治,他们把我放在国际交流专栏,把“大陆”两字改为“中国”。在诗坛上也存在蓝绿两派,蓝色是国民党党旗,绿色是民进党党旗。蓝绿两派诗人一般不坐在一起,坐在一起就要吵架。现在台湾文学馆,把蓝绿诗人搞在一块儿,到时候吃饭,蓝的坐一块儿,绿的坐一块儿。如果你要问他们是绿诗人还是蓝诗人,他们不会说的。但是,那个《笠诗刊》非常强调在台与大陆恢复交往时,台湾是台湾,中国是中国,台湾文学与中国文学的关系,就像英国文学与美国文学的关系。在网络上,他们有一种大部分人看不懂的台语写作,主要使用闽南话、客家话、原住民话。作家黄春明有一次做报告说,大家讲话时不要用台湾话讲,听不懂,用北京话,普通话讲。随后,就有人抗议,说主张用中国话写作可耻。网络诗歌中用台语写的不少,具有很强的工具性。台湾有网络诗歌以来,好诗坏诗就搞不懂了,因为没有了评判诗歌的标准。网络诗刊,有一个发刊词叫“告别诗刊,走向论坛”。他们满怀信心地宣称:1.我们期待表演陈腔滥调,自定新体者请上台。2.我们期待对话,吹捧喧嚣再会吧,一针见血者,请上来!3.我们期待游戏,大言惶惶再会吧!只说明者,请进来。4.我们期待创造,定论成说再会吧!新种怪胎者,站出来。这种新种怪胎,第一有句无篇,第二内容浅薄,第三支离破碎。这三种怪胎,也不见得是陈腔滥调,不见得没有营养。因为在中国古典诗歌中,也存在着大量的有句无篇。至于内容浅薄,是时代发展所致,因为整个台湾社会,就是“酒逢千杯知己少,话不半句投机多”。“下下体”提出主办自由诗写作,就是一种新的实验:分为60个字,包括题目,可以重复使用规定内的字,不得加用另外的字。有人在网络上调侃说60个字可以写出好诗,让不会写诗的人也会写诗,让会写诗的人不会写诗。这样的语言搞怪,像民间的绕口令似的。像敏敏的诗集,用布套来包裹,编得也脱线,你翻一页线条就掉下来。每翻一次留下线条为证。它里面的字好像阴霾一般,看不清楚。写短诗的女诗人夏宇,诗集也是非常搞怪。因此我认为网络诗歌带来诗坛的搞怪。我想,网络不是产生诗歌的,是普及诗歌的,用大家作诗,用诗歌奏议情商,怀显一家。当然,网络诗歌泥沙俱下,好坏都有,伪诗很多。当然也有一个好处,发表方便,出版方便,让诗歌写作平民化。

邹建军:

黎先生讲得非常精到,很是精彩。最深刻的一点是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诗性,没有诗性的人不能称之为人,每个人都可以写诗。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是:网络诗歌写作是一种自由开放的空间,基本上可能是没有边界的。比如,从作者来说,他写了就发到网络上面去了,不需要编辑的审查,非常自由;从传播来说,世界各国、各民族的人都可以读到它,看得懂外语的人都可以直接阅读;从接受来说,也没有任何的限制,也不需要去买,不需要其他的一些物质条件。网络诗歌写作从写作到传播到阅读到接受,包括到评论、到研究,它都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自由开放的、没有边界的、没有藩篱的自由空间。这可能是对整个世界的诗歌写作生态的改变,为世界诗歌写作提供了一个高度自由开阔的平台,开创了一个新的诗歌写作的时代,结束了那个到处都是边界、到处都是阻碍、到处都有障碍的时代。剑男(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生态”是指事物的生存状态,诗歌生态就是指当下诗歌在整个文学中的生存发展状态。如果说网络诗歌是当下诗歌的生态之一,那么实际上当下诗歌只有两种生态,那就是网络诗歌和非网络诗歌。但从诗歌的文学属性来看,二者并无本质的不同,只不过是写作技术手段、发表平台和传播途径的改变。我之前一直对网络诗歌这个提法持怀疑态度。《诗刊》在2002年就网络诗歌组织过一个讨论,有人说网络诗歌的存在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新的诗歌形式,而且对原有的诗学规范产生了改变。有人说,没有网络诗歌,只有诗与非诗。我曾经对前者深不以为然,对后者深表认同。随着网络诗歌铺天盖地地席卷整个诗坛,成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我发现我必须得接受这样一个提法,因为这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一个现实问题。但我对网络诗歌对原有的诗学规范产生了改变的说法是存疑的。网络文学是文学创作进入互联网时代的产物。互联网确实是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在改变着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也包括改变着我们的诗歌创作,但所有的机械、技术背后仍然是人,无论网络诗歌怎样综合着文字、图像、音视频,乃至超文本链接,无论它怎样通过人机互动式的双向交流实现作者和读者的沟通,要对原有的诗学规范产生改变仍然是不可能的,能使诗学规范产生改变的,只有诗人的诗歌创作本身。实际上,我们目前的网络诗歌,绝大多数只是诗歌作品的网络化呈现。很长时间以来,它有点类似于以前的民间写作,与官方的、主流媒体的诗歌写作相对立,以论坛集结、半公开地下状态、个人写作与类群化混杂为特点,在网络之外也有非正式出版的纸质刊物。韩东所说的民间诗歌的精神核心——坚持独立精神和自由创造的品质,拒绝一切附庸地位,摆脱各种面貌各异的庞然大物的胁迫、利诱和无意识的控制,将独立思考和自由创造奉为第一要义——似乎也是很多网络诗歌——尤其是一些网络诗歌流派和诗歌论坛所标榜和坚持的。早期的网络诗歌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几乎有着上个世纪泡沫文化的所有特点,受惠于机械和技术,浮泛,堆积,喧闹,鼓噪而起,转瞬即逝。曾有人对当时网络诗歌现象进行过归纳,说它有五多五少:垃圾多,佳作少;作者多,名家少;圈子多,建树少;娱乐多,思考少;随意多,学理少。虽有偏颇,但也是事实。因为网络使诗歌进入一个低门槛时代,虽然更自由,但没有难度,似乎只要会使用回车键就可以写诗歌,所以导致网络诗歌泥沙俱下,泡沫泛滥。其实,只要我们认真地去读一些网络诗歌,我们会发现它们在泥沙俱下的同时,也带有很多闪光的金子,它的平民化、自由度——包括创作和交流的自由、心灵真实的呈现一直在对传统的、所谓主流诗歌施加影响,再加上网络诗歌交流传播的便利、快捷,因此,在本世纪初,很多成名诗人开始加入网络诗歌,或开个人博客,或创诗歌论坛,或建诗歌网站,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使网络诗歌得到壮大。我们不能说是这些诗人引领和净化了网络诗歌,但显然,是这两股力量的交汇和融合使网络诗歌获得一种强大的生命力,并逐渐开始得到主流媒体的认可。这种交汇和融合还一度出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早期的网络诗人和后来加入到网络诗歌的成名诗人相互靠拢。早期网络诗人开始有了写作的自律,而那些成名诗人则放下身段,写作更加开放自由,姿态更加平民化。很多成名诗人因为介入网络,他们的写作甚至出现两种景观:在主流媒体公开发表的诗歌,其情感态度、价值观念庄重、端正,在网络上出现的诗歌无论在表达方式还是在表达内容上,都有大幅度的突破——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宋代文人在诗和词上表现出完全不同的思想情感态度一样。宋诗很庄重,宋词却很艳。当然,现在这种网络诗歌的写作,也在不断影响着主流诗歌媒体,谢老师应该有很深刻的感受。

谢克强:

网络诗歌比较鲜活。它有一种鲜活的生活气息,鲜活的语言。由于参加的人多,每个人的情感体验不一样的时候,就展现出了网络诗歌的多姿多彩。有时候我读网络诗歌,往往会发出会心的一笑。读网络诗歌与读纸质诗歌不一样,纸质诗歌删去了一部分东西,而网络诗歌保留了它的独特性。网络诗歌的多姿多彩、鲜活,还表现在视角方面,各行各业的人审视生活的视角不一样,所以它就充满活力。新鲜、充满活力这种特质,对诗歌或者说对整个文学创作会产生冲击。几十年来当你形成了一种惰性、惯性写作的时候,网络诗歌来对你造成一定程度的冲击:针对同一个题材,人家能够写得那样鲜活。我同意你的观点:没有什么网络诗歌和其他诗歌,就是诗和非诗。我曾经说过乡愁诗、爱情诗、真理诗都是诗,首先都是诗。

剑男:

网络诗歌和主流媒体诗歌之前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甚至有一天可能会慢慢地消失。就当下的诗歌生态而言,我仍然认为网络诗歌和非网络诗歌并无本质的区别,只不过是写作技术手段、发表平台和传播途径的改变而已,随着主流媒体诗歌和网络诗歌的不断交汇和融合,它最终甚至可能会成为一个伪概念。因为网络诗歌说到底只不过是诗歌的一种外在形态,而任何文学样式都是有着其内在的发展规律的,从传统的继承,到新秩序的加入,再到新传统的形成,起决定作用的,只能是文学创作的主体——人。就诗歌来说,只能是诗人。

邹建军:

座谈会本来就是讨论,各种意见、各种看法都要容纳。魏天无博士听到要讨论网络诗歌的时候,冒出了一句话:“已经合流了。”我觉得这个说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开始的时候可能不一样,而现在可能已经合流了。我们不一定就局限于讨论网络诗歌,这个题目“网络诗歌写作与世界诗歌生态”,就是说我们要站在整个世界的角度、整个世界的高度,来看待人类在网络这个平台实现以后,对诗歌写作、文学写作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讨论的议题可以更宽泛。网络诗歌,不一定就要把它理解为一种文体或者一类诗歌,它是一种写作状态。“网络诗歌写作”是一个问题,“世界诗歌生态”也是一个问题,我认为二者是一种共生互存的关系。在网络没有产生之前,或者在某一些地区没有网络,那里就不存在网络诗歌写作的问题。网络现在越来越发达,速度越来越快捷方便,人类的整个生活以及文化与文学,似乎都不可能离开网络了。在这种情况下,每一种语言的诗歌写作就产生了某种共生性,它们都可以依靠网络而存在、而传播、而发展,这就形成了一种全新的诗歌写作与诗歌交流景观,产生交集与对话的空间越来越大、越来越直接、越来越深入,这种情况在从前没有网络的时代是不可想象的。在网络上虽然也存在意识形态的问题,也存在各国家与地区发展的不平衡性问题,然而网络的意义就体现在它的整体性与全方位性,不受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不受语言与文化的限制,在这种全新的文化生态之下,个人的诗歌写作以及整个的汉语或者英语诗歌写作,都产生了许多新的现象与新的质素。这是我们必须关注与探讨的问题。

曾巍

(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副社长、文学博士):关于网络诗歌,我是一个现实的参与者。网络诗歌在中国的兴起应该是在2000年左右,我在2001年在《星星》发表了一篇文章,就是谈网络诗歌的,应该说是中国第一篇介绍网络诗歌的文章。当时中国的网络诗歌刚刚起步,主要是两个网站,一个是“诗生活”,一个是“界限”。这是两个最早的网站。我是一个非常积极的参与者,持一种很好的鼓励和赞成的态度,最主要的是从它对于诗歌繁荣的推动这个角度来谈的,因为它可以使诗歌更加地普及、更加地接地气。在这之后,随着网络诗歌的发展,论坛越来越多。而现在,我是一个反对者。我是在这里面“玩”了好多年以后撤得一干二净,抽身而出。原来是活跃于网络论坛,后来是潜心书斋。关于网络诗歌,我最近看了德国哲学家卡希尔的一本书叫《人文科学的逻辑》,这本书告诉我们,我们考察任何一个人文的对象,我们应该从三个层面来考察。第一个层面是它的形态,第二个层面是它的历史,第三个层面是它的意义。我觉得我们对网络诗歌的考察,不妨也从这三个层面来进行。第一个层面,先考察它的形态。网络诗歌的形态从网站到论坛,主要是技术对诗歌的一种介入。我觉得这是它的一个主要的形态。第二个就是它搭建的这样一个平台,让更多的诗人能够进行很好的沟通和交流。那么,我觉得它的形态主要就是技术与诗歌的融合。第二个层面,关于它的历史。网络诗歌的发展大概也就是十年,但是在这十年里面,应该说是经历了一个很大的变化。2000年左右的时候,我在网络诗歌上“玩”的时候,当时中国很多有名的诗人都在上面“玩”,比如说张曙光、李元胜等,一些很优秀的诗人也在网络上面“玩”。而且那个时候能够很方便地和他们进行一些交流,那个时候论坛也很热闹,但是几年以后,大家可以看到这些人从论坛转向了博客,开始开自己的博客。这是第二阶段。第三阶段就是现在,博客基本上也不怎么更新了,进入到了微博时代,大家也都有了自己的朋友圈。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网络诗歌经历了一个转型——由大众向小众。实际上,它回归到了诗歌的一个本质的问题,即诗歌实际上仍然是一个小众的艺术。我们每一个诗人在写作的时候实际上并不是说希望我们的作品变成一个大众的东西,而是说我们是为了一个特定的读者在写作。那么,也就是说,诗歌它始终是面朝小众在写作的。这也说明了网络诗歌的变化实际上是反映了诗歌本质的一种回归。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从时间的层面来理解。那么,我们在看网络诗歌的时候,要注意一个很本质的问题,就是网络给诗歌带来的到底是什么。这就是第三个层面,关于它的意义。网络给诗歌带来的主要是这样一些东西:第一就是诗歌的传播形式的一种变化;第二是带来了诗歌审稿方式的一种变化。我记得我们最开始进行诗歌投稿的时候是用手写,抄得工工整整,然后用信寄。那个时候投稿,觉得很有快感,而且每一个编辑给你回信,你收到以后你也觉得很愉悦。现在通过网络就直接投过去了,有的时候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已经被选了。在这样的过程中,你的愉悦感就消失了。它带来的这是一种形式方面的变化,我们诗歌的创作的方式没有发生变化。有一点就是我觉得用键盘写诗使诗歌的节奏感发生了变化,这是由回车键引起的。你在创作的过程中,诗歌的节奏感发生了变化,但是从诗歌的本质来说,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另外一个问题就是,通过中国诗歌近十年来的变化,我们来看由于网络的出现,有没有出现任何一种诗歌的流派,现在来看,好像不是很明显。大家提出了很多的山头,诗歌因为网络的出现,变成了一个一个的江湖。这个是我退出网络的一个很主要的原因,大家都变成了一个一个的江湖,一个一个的山头,然后你拥护我我就顶你,你不拥护我我就把你拉黑,这是很可怕的一种现象。如果说,这十年来只有一个流派是从网络诗歌中出来的,那就是“下半身”。因为“下半身”创作出来以后在主流媒体是发不了的,但是网络一出现,“下半身”的诗歌没有审查了,就直接进入到网络。所以说,我觉得“下半身”是网络诗歌推出来的惟一的一个诗歌流派。关于“下半身”,我们应该从两个方面来看它。一个是“下半身”的意义在哪里?“下半身”的意义更多的是在于反对。它是对当时固有的一种诗歌创作朝着知识分子化和学院化方向走的一种扭转。至于它自己是否建立起了一种诗歌审美标准,我是存疑的。而且这种诗歌创作方式对诗心的损伤,我觉得比它的建设意义要更大。所以说,从这个角度来讲的话,我们对网络诗歌,对诗歌流派的形成,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的。现在就我个人来说,我是采取一种很警惕的态度,因为我觉得诗歌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在于它的形式,而是在于它的内容。就和我们做出版一样,现在数字媒体也是蓬勃发展,有人就提出要做数字出版。我们可以发现,现在发展得最火的数字出版是游戏。游戏产业成为了数字出版的支柱性产业,而且是获得最大经济效益的产业。然后所有的数字出版几乎就变成了游戏的代名词。网络诗歌发展到极端我很担心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就是会变成一种诗歌游戏。那么游戏这个东西是非常危险的,它对诗意的损伤是非常大的。大家把诗歌当成是一种玩,对它的尊重就会减少,大家觉得我们谁都可以进行诗歌写作,那么就变成了好像谁写出来的都是诗歌,这样一种游戏心态我觉得对诗歌的创作是非常有害的。所以,我认为我们是要警惕的。也就是说,在我们所处的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之下,诗歌要警惕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数字媒介。数字媒介对诗歌最重要的冲击我觉得就是它在我们和诗歌之间设置了一个又一个过多的物化的对象,那么这种物化的对象的生成实际上是在我们的主体和诗歌之间造成了越来越大的距离。也就是说我们看起来是在写诗歌,但是实际上我们离诗歌越来越远。第二个问题就是我们要警惕大众文化。如果说我们的诗歌变成了一种大众的诗歌,而不是一个小众的诗歌,我觉得也是非常危险的。哈贝马斯说过一句话:“大众文化提供给我们的可能不是一种积极的经验,而是一种倒退的经验。”那么这种经验一旦倒退的话,也就是说我们离诗心、离诗歌是越来越远。所以说,对网络诗歌,我们一定要从两个方向去看。我觉得网络诗歌更多是提供一个平台,让很多年轻的诗人能够进入诗歌,但是,如果当你自己意识到你进入了诗歌,你要适当地保持警惕,要和这些划清距离,要让自己离诗歌近一些,离这种物化的形态远一些。这也是我个人之所以做出这样一种选择的原因。

张晶

(武汉大学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我对诗歌研究不是特别充分,刚才几位老师对诗歌本质的研究,都非常的透彻。我就想结合一点自己的感受,来谈一谈网络诗歌写作的问题。刚才曾巍博士说他是一个网络诗歌的参与者,更确切地说,他是一个很专业的参与者。像我平时不写诗,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在参与诗歌,尤其是网络诗歌的写作与欣赏。刚才你谈到了网络诗歌的发展阶段,从网站、论坛到博客再到微博。其实,现在有一种更新颖的方式,就是微信。网络诗歌在微信这样一种更新的平台上,找到了它自身的存在的方式。微信是有朋友圈限制的,与之前的网络平台有所不同,之前的书写方式与评论者、阅读者的关系,在生活中可能是一种陌生的状态,而在虚拟的空间中他们是可以交流的,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他们是两种分离的空间存在。在微信这一平台中,写诗者与阅读者、评论者之间是互相熟识的,在生活中可能是同事或朋友。这就造成了写作者本身和阅读者、评论者本身之间是一种半透明、半公开化的状态。我之所以用半透明和半公开化这样的说法,是因为有一种不同的创作心理的存在。发微信者是有表达欲望的,他希望自己朋友圈的读者、评论者给予一定关注,但这种表达欲望,可能又是不希望所有人都能够读到的。这样的一种创作心理,让我很感兴趣。在现在这样一个时代里,诗歌的存在方式,究竟是该大众还是小众呢?在我看来,以微信这样一种形式来写诗,用艺术的语言去表达内心的感受,即黎教授刚刚谈到的人性的那一面,还有谢先生所说的鲜活生命力,我认为这是值得高度肯定的。诗不应该是在象牙塔里被人们玩赏的一种东西,而是应该是一种深层的表现,是一种生活方式。所以现在看来,在这样一个微信时代里,大家在微信上面写那么几句零散的、感悟式的片段,再贴上几幅图片,以图文并茂的形式,让你的朋友知道你在做什么,让大家把写诗和发诗作为一种人生追求和生活品位,也是一种非常值得肯定的现象。但是,在微信这样的平台上,文学与生活之间的平衡度如何去把握,还需要进一步的思考,也需要各位前辈的指点。

谭杉杉

(华中科技大学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网络即使是作为一个平台,也发生了一个转变,从最初的、能面对所有人的论坛、网站、博客,到现在更为小众的、私密的微博、朋友圈,诗歌其实从大众走向了小众,从最初完全的广场化、狂欢化的一种气质,回到了内心的一种坚守和寻找。我们要警惕这种“泛狂欢化”、“泛广场化”的趋势,诗歌在这样一种纯粹的狂欢状态下,它走下神坛,消失了那种古典美的传统,再没有了古典诗歌身上的那种光环,诗歌写作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形式,似乎能够机械性地生产。这种机械性的文学生产,会使诗歌变成一种消遣,这是我们应该警惕的。同时,在高度信息化的当下,诗歌实践已经进入了人人写作的状态,从“创作”到“写作”,前者强调“创”,重视结果,而后者更偏重于“写”,即一种个人的、与语言有关的“写”的行为。人人写作,意味着竭力摆脱假借传统与规范之名,滥用权力的意识形态观念,以个人的身份和立场介入写作。这样的方式,能够将诗歌从僵化的创作链条中解放出来,超脱功利,通过对“写”本身的强调,获得诗歌更大的可能性空间。但是,人人“写作”的诗歌热潮,在带来诗歌繁荣的同时,也带来标准的“匮缺”与尺度的“失范”;在一个人人都可以评论诗歌的状态之下,超速创作的浮躁心态、膨胀和伦理滑坡,也给诗学建设带来阴影。我想说一说关于诗歌的接受,就是阅读和批评的问题。在我看来,公共话语空间与诗歌界内部对于诗歌的阅读和接受是有差异的。曾经看过一篇论文,就汶川大地震引发的诗歌热潮展开论述:被无数报刊转载获得公众认同的诗歌,在诗歌界看来,它们不过是知音体的诗歌,不过是“呻吟之作,是生者对逝者的缅怀和对幸存者的抚慰之作”。相反,在“诗歌界”备受推崇的诗歌却无法取得轰动效应,尽管两者在思想深度、艺术技巧、情感力量、语言运用等方面,均判若云泥。可见,诗歌想同时在公共话语空间与诗歌界内部都取得认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者说,这本就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我以为,就像诗歌已经走向个人写作一样,对诗歌的阅读也应该是指向每一个具体的个体,尤其指向那些具有诗歌觉悟的人,至少是那些愿意向这个方向努力的人。在这一预想的框架之内,诗歌的理想阅读是包含在写作之中的,阅读应该成为写作的一部分,“每个诗歌的读者,都是一个潜在的诗人,或者,他干脆就是一个诗人”。读者不再是从属的被动的,它要求读者通过主动地感受、阐释、判断进入到写作的具体过程,在确定自身主体地位的同时,也完成真正意义上的诗歌。

袁艺林

(武汉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我认为网络诗歌写作存在这样一个问题,比如说邹老师在网上写了一首诗,我觉得很好,我就选取中间的一段或者是两段转发了,但是我没有署作者的名字,然后,其他人也觉得很好就又转发了,但是也没有署我的名字,这样大家转来转去,谁也不知道究竟这首诗是谁写的。可能有些人会署名字,但也不一定署的就是最初作者的名字。这样就存在一个知识产权的问题,有可能会造成一些问题。再一个就是抄袭和修正的问题,比如张晶师姐写了一首诗,我看到了,觉得很好,但是我没有转载,而是在我自己的诗歌中引用了其中的一句,有可能跟她的情感相同,也有可能跟她的情感不同,这样就产生了一个我是否抄袭的问题。诗歌当中很少会注明我这句诗引用谁谁谁,而且中国古诗中就有从其他诗中各摘出一句组成一首诗,它表达的是另外一种情感。就古代文学史而言,并不认为这会构成一种抄袭,而是认为是一种修正。但是就我们现在的文学规范来讲,估计就有争议了。再一个问题就是,刚刚讲到诗人是由大众化趋向小众化的,这体现了诗人的一种孤独感。当诗人意识到这一问题的时候,他就会脱离大家的思想,慢慢地走向一种更高处的思想。很多诗人都是有预见性的,这种预见性是一种小众化的预见性。当他慢慢脱离群众,走向一种预见高度的时候,就像易卜生,总说他在往高处走,当他走到高处的时候,理解他的人就会越来越少。即使有一个人很有诗心,理解了这个诗人,但他自己也会发现,原来自己也一样的这么孤独。

刘夙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我想讲一讲编辑网刊《东林诗刊》的过程。2012年,邹建军先生创作《东林赋》,提出建立当代中国自然山水诗派的主张,倡导以诗会友,以诗励志,以诗立身,以诗认识自然,以诗感悟生活。此倡议一经提出,便得到来自五湖四海诗歌爱好者们的大力支持和积极响应。因此,以邹建军先生为中心的东林诗社便应运而生,成为中国当代诗歌和诗歌爱好者的一大喜事。与此同时,在网络日益发达、网络刊物逐渐占据优势的大背景下,东林诗社率先创办了网刊《东林诗刊》,这不仅顺应了时代潮流,在中国诗坛上也是一种创举,对促进中国诗歌的繁荣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东林诗刊》由东林诗社主办,是东林诗派诗人们的创作园地,主要收录诗人们创作的最新诗歌作品,每年编辑一期,年底在网上运行。至今,《东林诗刊》已经成功发行两期,收录了来自全国各地以及海内外六十多位诗人的诗歌作品和诗评随笔。在这里,既有著名诗人的最新力作,也有诗坛新秀的崭露头角;既有自然山水的大气与开阔,又有人生感悟的细腻和柔情。《东林诗刊》的创刊与发行,不仅极大地促进了东林诗派的壮大与发展,在诗歌界引起了反响,也为诗歌爱好者们提供了一个交流诗歌的平台,得到了诗人们的一致好评。在这里,诗人们平等自由对话,锐意创新,自由创造,用诗歌的方式表达自我,碰撞思想的火花,共享诗意的生活方式。在当下日益浮躁与物质化的时代,急功近利的思想让人们越来越远离了诗意的生活。人们难以静下心、停下脚步来寻找和发现生活中的美妙与诗意。诗歌虽然不能改变这一现状,但是,诗歌却可以成为一种拯救世界、净化心灵的方式。正如邹建军先生说的,读诗可以使人情飞扬、志高昂、人灵秀。因此,东林诗派坚持以诗歌展示诗人的才华,用诗歌的方式发挥其作用,产生其意义,显示其价值,让诗人们敢于写诗,乐于写诗;东林诗人们以观察、探索和发现为主题精神,关注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发展,用诗人的心灵去批判、思考与表达。而《东林诗刊》以自己的努力和实践,凝聚诗人的智慧,彰显诗歌的力量。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东林诗人们的共同努力下,东林诗派和《东林诗刊》定能立于艺术之林、东方之林!

邹建军:

刚才各位专家学者都发表了很好的意见,给了我们许多的启示。由于时间有限,在座的各位对“网络诗歌写作和世界诗歌生态”这个话题,还有未发表的观点,可以通过电子邮件的方式发送给我。网络诗歌写作是一种重要的现象,网络让诗歌写作的工具发生了变化,让诗歌发表的平台发生了变化,让诗歌阅读与欣赏的环境发生了变化,让诗歌文体生存的方式与发展的途径发生了变化,相对于传统的纸质文本,这种变化是巨大与深刻的,绝对不要忽略它为诗歌写作所带来的新质。从某种程度上说,它并不只是使诗歌写作工具发生改变,也不只是使诗歌传播方式发生改变,而更与诗的思想内容与语言表达方式相关。从我个人来说,如果只是停留于没有网络的时代,通过邮寄到刊物编辑部、等待很长的时间发表出来、又要过很长的时间才知道发表了,我想我不可能如此热心地从事诗歌的写作。中外文学讲坛的博客、文学地理学研究中心的博客,发表我个人的大量作品,直接与读者进行交流,形成了一种新的对话模式,让我对诗歌写作产生了新的认识,激发了对于诗歌欣赏与写作的热情。同时,通过小小的电脑之屏,就可以了解世界范围内的诗歌写作状态,如果我们在语言上不受限制的话,还可以时时与各国诗人进行对话,交流经验,探讨诗艺。所以,网络实际上形成了一个没有任何边界的诗歌与文学平台,歌德所说的“世界文学”,有可能首先在网络上得到某种程度的实现。《中国诗歌》编辑部正是基于这种现实,特别重视网络诗歌作者及其作品,花费大量时间与精力,建立与作者们的广泛联系。不要小看《中国诗歌》,它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每个县市的新华书店都有售。之所以请各位来参与讨论网络诗歌与世界诗歌生态的问题,是因为我们每年都会出一卷网络诗歌专号,在内容与形式上很有特点,在诗坛上产生的影响也比较大。今天各位发表的意见理论性和学术性都很强,对我们今年的工作会有很大的帮助,在此对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研究生韩玉、薛晓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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