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艳春

乾隆三十二年，有人在热河城北一个叫五窑沟的地方发现一种亚粘土，并称这种黏性极好的瓷土能和景德镇高岭土相媲美。

消息传出，便有贺家、唐家、沈家相继来到五窑沟，在此修建了烧窑场。这三家窑场的手艺人大都来自于民间，其中不乏高手。相比之下，口碑载道，赞赏颇佳的要属贺家窑场的贺长年。他烧制的瓷器质硬而脆，彩绘富丽，新颖别致，做工精湛，是瓷器市场上的抢手货。

有一天热河窑场烧制的一对“青花童戏彩绘瓶”，几经辗转传入府衙。巡抚大人见了，赞不绝口，惊叹道：“热河窑场烧制的瓷器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地，就是呈进朝廷也不失为上品。”

翌日，窑官带着巡抚大人的旨意，亲临热河五窑沟窑场巡视，并向贺长年等三家窑场主人传递一个令他们振奋的消息，府衙拟将热河窑场收为官窑。

虽说指令还没有下，听了此信，热河窑场主人连忙率众窑工叩头谢恩。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贺长年的窑场最终获得官窑御批。

打这以后，贺长年窑场烧制出的瓷器都印上了官窑的印鉴，成为送往朝廷的贡品。

贺长年没有辜负巡抚大人的重望，没用多长时间，就保质保量地送上三批瓷器贡品。他不但拿到俸禄，还得到府衙送来的一大笔赏银。

眼下，五窑沟的民间瓷器交易愈来愈兴隆，唐家和沈家在生意上非常兴盛、红火。两家窑火昼夜不停，窑业蒸蒸日上。

看到此时此景，贺长年按捺不住了，动了心念。他抵御不住眼前利益的诱惑，开始私下里偷摸着以各种手段参与民间瓷器交易。

虽说贺长年倚靠官窑的金字招牌，日进斗金，财源滚滚，但他却不满足于现状，接连扩大窑场规模，一口气上了三座新窑。他还利用加银，从唐家和沈家窑场网络来不少手艺人。因他有官窑的护身符，人家也不敢惹他。

贺长年几乎垄断了五窑沟的瓷器交易市场。不到半年时间，唐家和沈家窑场就支撑不住了，生意日渐衰落，到了不可维持的地步。

生意场外，贺长年有一嗜好，喜欢到玉楼春嫖妓寻乐。近一时期，他跟一个叫小丁香往来密切，每次来玉春楼，他都直接点名要她。

这天，贺长年正要去玉春楼找小丁香，人还没出窑场，就接到府衙传来的圣旨，朝廷急需“彩龙宝瓶”二十套，命他三十天之内烧制完成，呈送朝廷。这种“彩龙宝瓶”口缘外撇，颈部内收，折肩鼓腹，下接喇叭形高圈足。以前，贺长年曾烧制过酷似这种形状的瓶子，还是胸有成竹的。

尽管如此，贺长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二十套“彩龙宝瓶”是朝廷为举行一次重大仪式特地设计定做的，出了差错，非同小可。

一天傍晚，贺长年刚调完制瓷浆料，坐下小憩。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庞。他一时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便用手抹了一下眼睛。仔细一看，来者果然是玉春楼的小丁香。

“乖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贺长年赶紧起身接迎。

“听说贺爷很忙，小丁香甚是想念，就前来窑场孝敬贺爷。”小丁香一手提着盛满菜肴的双格篮子，一手提着一坛子酒，兴冲冲地来到贺长年面前，甜甜地说道。

“咋能让你破费呢？今儿这酒菜花销的银子全部算在我贺爷的账上。”贺长年爽快地说。

落座后，小丁香摆上酒菜，格外殷勤，说道：“贺爷，这是小丁香珍藏多年的鹿茸酒，此酒滋补强身，今儿贺爷就多喝点吧。”

“好，贺爷今儿就多喝点儿。”贺长年听了这话，一股暖流直涌心头。他一仰脖，干了一盅。

“今后贺爷若忙不脱身，只要打声招呼，小丁香就会立刻前来陪伴贺爷。”小丁香斟满酒，端起来送到贺长年手中。

“好，好好……”贺长年听了这话，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一仰脖，又干了一盅。

小丁香一盅盅地斟，贺长年一盅盅地饮。

贺长年已喝到了一定程度。

小丁香环视着左右，好像对窑场的什么东西都很感兴趣。她一边斟酒，一边问这问那。

“贺爷，那池子里就是制坯用的浆料吗？”小丁香手指着不远处的浆池问。

“没错……这……这池子里的浆……可是……是精选的上等……瓷土……进给朝廷烧瓷准备的。”贺长年酒劲上来了，结结巴巴地说。

“哦。”小丁香站起身，朝浆池走去。她在浆池边转了几圈，然后回到座位。

就这样，酒一直喝到半夜才散……

几天后，二十套“彩龙宝瓶”终于制作完毕，入窑烧制。窑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出窑这天，贺长年老早就来到窑前。

窑门打开，第一件“彩龙宝瓶”被取出来。

贺长年见了，头“嗡”地一下，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随着一件件“彩龙宝瓶”的出窑，他惊愕万分，目瞪口呆。

贺长年看到的这二十套“彩龙宝瓶”不仅没有窑变后形成美妙绝伦的返璞归真效果，就连一件像样的都没有，全都成了残品……

府衙听说这二十套“彩龙宝瓶”成了一窑水货，急派窑官前来查看。窑官看后，逐个清点，然后用棍棒把这二十套“彩龙宝瓶”残品敲成碎片，扬长而去……

没几日，贺长年就因私通民商贩卖官货，假公济私，粗制滥造，延误工期，被府衙判了立斩。

就在贺长年被斩当日晚上，唐家和沈家窑场的人约见了玉楼春的小丁香。

“这回你可以拔出泥潭，赎身从良了。当然，你走的越远越好……”唐家和沈家窑场的人给小丁香出了一笔数目不菲的谢银。

“没想到你们配制的‘黄血粉还真厉害，竟然毁掉了一家官窑。”言毕，小丁香便收拾起谢银，告辞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