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

秋天的宽阔

秋天的宽，是湮没于眼泪里的宽

一棵草挨着一棵草倒下

一片树叶挨着一片树叶从秋风中死去

目光里的哀伤也越来越空旷

忙碌的季节，也许会无事可做

闲下的时间与这些空茫宽融合在一起

很多想法，也会在鲜活中老去

收回目光，闭上眼睛

那些目不能及的广阔，正一寸寸

从额头向脑后蔓延 甚至无法预知

留在头上的最后几根白发，会不会

从这个季节突然走失

雪 霁

移动的天空让出太阳

一片洁白，开始引人注目

干净的大地，即使轻轻走过去

也会踩出咯吱咯吱的寒冷

老师俯下身子，翻开积雪

捡拾那些冻僵的柴枝

她一直相信

沾着雪粒的枯枝也会很温暖

她只顾低着头，低得不能再低

几乎忘掉了阳光的照射

想到村子里那间寒冷的教室

砰砰跳动的胸口就会积聚许多乌云

她要捡拾很多很多柴枝

直到让每个孩子的身旁都拥有一堆火

她心中的天空，才会放晴

很瘦的树

每个枝丫上的阳光都很重

重得不能接受一只鹰

当一只年幼的蝴蝶拦腰飞过

营养不良的叶子，会被震得哗哗作响

即使这样，带有旧伤的腰

也能摆脱一次次狂风暴雨

细细的根，也会在漆黑的夜里

摸准岩石的缝隙

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品质

多像我故乡的兄弟

他们一棵挨着一棵，相互鼓励

总让枯瘦的季节

在贫瘠的乡村，倔强地丰满起来

等待一场雪

冬至过后，所有植物都睡熟了

我如一株移动的树木

为盼一场雪的降临，彻夜失眠

种子的饱满，大地的墒情

还有血管上的枝丫

都需要一场大雪的洗礼

没有雪的日子，村庄的炊烟

显得特别孤单

树的挺拔，也出奇地陌生

大地上那一道道冻开的裂痕

等待的，不只是淡淡的纯净

还有铺天盖地的萌动

或一望无际的怒放

水壶坐在炉子上

压低火焰的金属

它的温度，让水向高处挺立

喧哗声几乎高过李明表弟的鼾声

一膛火，一壶水

烘烤着老家的凝重

沸腾着淡淡的，禅一般的生活

让一种回归，或涕零失声

或回肠荡气

几只失散多年粗瓷碗

安静得像损蚀的磨盘，团聚般

摆在旧木桌上

等待沸水把茶叶展开

老舅把一匙糖掺放在茶水里。

就像把额上的沉重安放在马背上

又像把逝去光阴添放在炉膛里

然后，让熊熊烈火

锻炼日子里的苦难和艰辛

风，有些坚硬

风失去柔软的时候

季节把草的硬度

从根须一直延伸到叶端

增加咀嚼难度的绵羊

毛发里也增添了许多忧伤的波浪

多少羊群，尝试在风的缝隙里

寻找回家的路

多少牧人，燃起斑斓的焰火

尽量降低风的硬度

谁会告诉牧人，一个季节

暂时远了。眼里那些涌动的苍茫

将与风，同时碰撞冬季的萧瑟。

墙上光阴

时间的秒针

每一次转动，是每一次心痛

天空在季节里变幻着脸谱

空气中匍匐着的，是怎样一种殇

我们辗转在时光的巢里

要么做梦，要么咬着牙抗争

在梦与醒之间，谁是人间最忠实的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