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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补相公

2014-05-14远在

桃之夭夭A 2014年4期
关键词:汤碗成家花枝

远在

花枝作为童养媳苦守寒窑七八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却被另结新欢的相公气得跳了井。可是,那只粉扑扑的鬼邻居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要帮着报仇出气,还是再坑上加坑害她一下?

春风三月,桃花微微。

本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却爆出一桩不甚得体的事件来。据说住在城东的成秀才中举归来,带回家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逼得苦守寒窑七八年的童养媳生生地跳了井。

成家老太太本有几分伤心的,抬眼看到这么有出息的儿子也不舍得责骂。一家人忙着披红挂绿,杀猪宰羊的筹备亲事。

花枝穿着一身素色在成家门口的大桃树下看得清楚明白,刚拧了一把的心酸难过,袖子已经被人轻轻牵起:“可看得明白了。”

花枝闻言抬头,看来人穿着一身胭脂色长袍,沾着三月微雨,不说话都透着三分柔弱无骨的水灵。花枝对这样的美人从来都是有一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情绪,在自家相公因为美色不要自己以后,这种恶劣情绪就更加甚了。

花枝懒待理他,扭头向井边溜过去。后面的人噗嗤一笑:“你这一身白色是怎么回事,没有人为你带孝,自个儿给自个带么?”

花枝气得猛地转过头,杏眼瞪得溜圆:“我都是鬼啦!我想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说着一身衣服从红到绿到蓝到紫,倏忽间变换了七八种颜色,炫完技后瞪了那人一眼,倏地跳进井中窝了起来。

花枝做人的时候足足二十年的谨慎小心,不料做了鬼以后倒涨了脾气。尤其是对着那桃花男,更是一腔子爆脾气压都压不住。那厮也是只鬼,因也死在这口井中,倒跟花枝做了邻居。

他在井口探下头来,水波荡漾中映着那副长得极妙的眉目。他扬嘴一笑:“喂,明天晚上可是你家相公的新婚之夜,咱们在酒水里丢点牛粪羊屎什么的,做鬼偶尔也开心一下嘛!”

花枝抱着膝盖,半晌仰起脸一笑:“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也笑,一双眸子似养着两泓悠悠荡荡的多情水,能直勾勾看进人的心里,他说:“我叫绯色,小娘子可别忘了。”

花枝脸红了,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这只艳鬼十足妖孽。

新郎官在前厅敬酒的时候,花枝和绯色趴在洞房的窗棂上偷瞧新娘子。那姑娘正蒙着红盖头,婀娜多姿地倚在窗侧,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拦都拦不住的柔媚味道。

花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声,扭头瞥向自己的同伙,“料呢?姑奶奶今天陪这对狗男女好好开心一下。”

绯色摊开手掌,之间满攥着一把的桃花瓣,别无他物。花枝瞪大了眼睛:“你还当真是来恭贺新婚呐!说好的牛粪羊屎呢?”

绯色拍拍手掌,桃花瓣在他之间纷然而落,他一副无辜神情:“我以为你带了啊,那东西我拿着多脏啊。”

花枝气结,仗着做鬼胆子也大,翻进窗户冲着喜酒杯“噗”地往里面唾了一口。一面回头冲着绯色邪笑道:“即便是这样,姑娘我也要过过干瘾。”

绯色大睁着眼睛,伸出俏生生的指头轻飘飘地一点。花枝猛地回头,正撞上旧时冤家穿着一袭大红袍服志得意满地迈进洞房。花枝一颗心骇得险些从胸腔子里跳出来,却看见成秀才硬生生穿过自己的身体走了过去。

原来这就是做鬼,看不见摸不着。

花枝只觉得心里一酸,只觉得万事成空,什么闹腾的心思都没了。趁着成秀才转身去瞧新娘子,将唾过的喜酒杯一倾,自顾自跳出了窗棂。成秀才还当那喜酒杯是被自己的袍服带翻,浑不在意。

那一晚上,花枝在井中哭的很凶。绯色窝在她身畔陪着,问:“好不容易下了料,怎么又倒了,不出气了?”

花枝哭得悲愤:“那都是没用的,我都死了。看不见摸不着,连吐口唾沫都是虚的。”

绯色一勾唇角:“那可未必,据说鬼的吐沫是能够让人不舒爽几日的。尤其是对男人,这阳气遭侵,别的不好说,新郎官可是有几日做不成了。”

花枝一听,哭得更是惨痛。“你,你怎么不早说?”

绯色却扳直了她的身体,面对面坐得端正。他平时喜笑颜开的脸上却带着难得的严肃:“你之前只是在成家养着,并未跟他拜过堂圆过房,算不得他真正的娘子。他成亲真让你这么伤心?”

花枝觉得绯色那双作孽的眼睛又开始勾魂,怔得哭都忘了哭,只抽噎着说:“没……没叼过的肉才是香的……唔”

话音都未落,绯色就抱着她的肩膀亲了下来。闭眼是昏暗,抬眼是殊色,横竖都是天旋地转。鼻尖碰着鼻尖,嘴唇贴着嘴唇,绯色身上温暖的香气层层叠叠地晕染过来,让人浑不知天上人间。花枝在心跳如雷中听见绯色轻飘飘地问句:“香么?”

花枝觉得自己有事情想不明白。

一开始自己明明那么讨厌那只艳鬼,为什么被亲了一把以后就整体感觉就已经不对味了呢。非但是脑子里都是那要死的风流模样,连嘴唇也像是冬日里吃过热锅子一样热辣辣地发烫。

她窝在井中踢着水花,脑子里如同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冥婚!

莫非一只女鬼被一只男鬼亲了抱了以后,也……也算是私定终身了。那她这回是不是应该找绯色,勒令他负责什么的。花枝托着发烫的脸颊想得又害羞又欢畅,正腻歪地差点掉进水里,就听见在井边洗衣服的街坊大婶大妈们八卦的声音。

“听说了么听说了么,成家新娶的媳妇昨晚上暴毙身亡了!”

“什么暴毙啊。那是成家为了面上好听的说法,听说那成家儿子带回来的是个狐狸精,新婚之夜卷了财产跟别的男人跑了。哎呦,真是丢人啊。都是之前逼死儿媳妇造的孽。”

花枝浑身一凛,从井中跳出来,奔回家一瞧。成秀才正失魂落魄地抱着头坐在新房里发呆,成母在旁边捶胸顿足地数落儿子:“你看看,招回个狐狸精来,一晚上都没过就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跑了,哪儿有我的花枝好哟。对你痴心一片,可怜小小的年纪……”

成母哭得花枝也鼻头一酸,四下瞅去的确不见新娘子的行踪。只那新房的床上,残留着几枚桃花瓣来。

花枝只觉得心头一跳,余光似乎瞥见绯色的身影,连忙回过头去却已经觅不见绯色。然而两个鬼差却已经拿着寒铁镣铐站在自己面前:“花枝,五日前身亡,随我们回地府销账吧。”

花枝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哆嗦着:“销账?销什么帐?”

那为首的黑无常长得黑黢黢铁塔一般,声音也哑。“还能有什么帐,生死帐呗。”

扪心自问,花枝觉得自个儿不怕死。她速来气性大,脾气上来敢豁出性命不要,要不怎么当时投了井呢。可是换作今时今日,花枝突然觉得自己怂了。

正腿肚子打哆嗦的时候,白无常扭过头对黑无常说:“哥哥先走,我看着左近还有一只逃逸的男鬼,我得抓他归案。”

花枝心中咯噔一声,忙拽着白无常的袖子:“鬼差哥哥,我做人做得忒憋屈,相公都娶别的女人了。好歹你们也专一一把,这趟就只拿我,别让我做鬼都不安心。”

白无常一乐:“你倒是胆子大,还头一回有鬼敢抓鬼差的袖子。”

花枝只惦记着绯色,他这么久不归地府,想必也是有心事未了。虽然共归黄泉是件听上去很浪漫的事情,但花枝宁愿他在人间再溜达几天。可惜她人微言轻,说话着实不算数。白无常兀自去拿人,花枝则被黑无常一路提到阎王案前。

阎王倒是和蔼,翻开生死帐,笑眯眯道:“照规矩人死求个明白,你稍后自去忘川瞧吧。”

花枝讷讷想,自个儿投井而亡,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但阎王盛情难却,只得到忘川边,孟婆舀了碗汤递给她,笑得满脸褶子:“捧着,蹲那边自个儿瞧明白,就喝了吧。”

花枝依言往那汤钵里看去,只看见那汤水映着自己的脸盘,黑漆漆地发亮。渐渐幻化成幻影,只看见三月桃李微风,正是一派人间场景。绯色扶着树干站在官道旁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地笑意。花枝觉得心猛地一跳,若不是嗓子眼里哽着,险些叫了出来。

他托着手心里些许桃花瓣,轻飘飘一吹,那几枚花瓣光华萦绕,飘忽忽凝成个千娇百媚的姑娘。绯色一笑消失,听见官道上出现一辆马车,车中坐着的正是中举归来的成秀才。那姑娘手柔柔搭在自己的额头,颇有技巧的一晕。

这一晕,就让怜香惜玉的成秀才抱回了马车。再后来,私定终身,逼她跳井都不用再提了。

难怪自己一见绯色就不顺眼,敢情害了她性命的祸首就是他!

正气得浑身打哆嗦,听见远方白无常的声音高高传来:“小的们,给我锁好了。总算抓到这只鬼了!”

花枝仗着年轻腿脚好,撂下孟婆汤就跑。远远只看见有个男鬼被索拿着站在阎王殿前,她冲过去猛地扳过他:“好你个……”

声音却咽了回去,那人五大三粗,鼻头好大个痦子,分明不是绯色。正茫然失措的时候,听见殿里头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她人呢!?”

阎王的声音有些为难:“上仙别为难我,帐子上她虽然阳寿未尽,但确实已经吐尽阳气,这会恐怕连孟婆汤都喝了。”

殿门猛地被撞开,冲出来的人好看的脸上裹挟着花枝从来没见过的凌厉怒气。然而那怒气再见到她之后被收拾地涓滴不剩,先是惊愕,再后来换成一副几乎涓滴欲泣的神情。

绯色走过来抱着她,声音轻轻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花枝觉得心口充满了酸涩情绪,也不知对这人是爱是恨,不由得开口带刺:“我都死了,还算是没事儿么?”

他一僵,“你……你都看过了?”

花枝反问:“你是什么上仙?”

他一哑:“我原是看守御桃园的桃树仙,十年前被贬庶下凡,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花枝挥手打断:“我一个小女子,何德何能被你一个上仙惦记着祸害。我还是乖乖去忘川喝汤吧。”

这原是一句气话,当花枝再度被押解到忘川边喝汤的时候,绯色已经不知去向。敢情这年头做神仙的气量都小些,花枝抱着汤碗刚要喝,心中一阵酸涩,泪珠子都坠进了汤碗里。孟婆却拄着拐杖颤巍巍走过来,嘿嘿一笑:“险些忘给你加一点料。”

花枝对加料有些阴影,抱着汤碗要躲却没躲得过,孟婆已经伸手在汤碗里一撒,只看见汤碗上飘着几枚桃花瓣,衬得汤色也清亮些。花枝庆幸一下,仰头喝尽。

脑中直如电光火石。

那是什么时候,自己跟绯色腻在园子里。不过下一刻就被提到王母面前,“好你个伺茶小女,竟敢为了偷吃仙桃勾搭守园的桃仙。”

自己还没来得及分辨是为了真爱,而不是饱口腹之欲,就被扔入轮回成了孤女,再后来被收拾收拾送入成家做童养媳。那还是寒冬腊月,小时候的自己饿着肚子抱着成家一大盆衣服搓洗,手指头冻得通红,一边洗一边哭,绯色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将自己的手揣进怀里,好看的眼圈发红:“我被关着,好不容易逃下来。不过晚了几日,你已经这般大了。不过不要紧,我总归守着你。”

那以后日子就好过很多,虽然再没见过绯色。但成家母子每当要欺负自己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倒大霉,自己也四肢康健,连感冒都没再得过。

原来,小时候安慰过自己的漂亮哥哥就是绯色。

原来,有过那么一段前缘。

念及前事,花枝手指一抖,汤碗打翻在地。孟婆在旁边笑呵呵地:“总算想起来了。别担心,我受过桃仙的恩惠。这碗汤只会让你记起前世,不会让你忘记。”

花枝哆嗦着声音:“他呢?”

孟婆一摊手:“我哪里知道。兴许被你方才的无情气得回天庭了也不一定。”

花枝后悔得恨不得投河,正惘然若失的时候被鬼差拿住:“花枝,随我速速还阳。”

她瞪大了眼睛,“我不还阳,我要去天庭寻人!”

鬼差嘎着嗓子:“有人喂了你精元,你寿数加上了,快着点回人间吧。”

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家门口那棵大桃树下。微风吹过,一阵桃花雨轻柔而下,拂了一脸。花枝泪盈于睫,天下之大,自个儿上哪儿去找那一抹胭脂色。

正哭得欢畅,一个人影从树梢跳落,落地的时候还有些踉跄。花枝一骨碌爬起来,扶住那个人,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你……你是不是把精元分给了我,你会不会就这么完蛋了。”

绯色抱着她,抚着她的发:“不过是一半一半而已,刚好够我们各自在这时间横行几十年。”

他捧着她的脸,“不过,你就没别的什么话想跟我说?”

花枝抱紧他的腰身,“哇”地一声大哭:“有……当年我不是为了吃桃子,我是真的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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