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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弦

2014-05-08冰客

椰城 2014年9期
关键词:诗稿生命

■冰客

生命之弦

■冰客

虹在这三年内如果找不到一个能够理解她心中创伤的人,去牵住她那条脆弱的生命之弦,她会选择自杀的。这是三年前虹最最亲密的朋友荷早就预料到了的。然而荷无法去牵住虹那条生命之弦,因为荷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荷又和她一样是女性。因此,虹在三年后的今天才真正应了荷的预料。

认识纯,虹的心中有着永远都抹不去的记忆。那是在几年前的一个春夜,细如牛毛般的春雨滋润着含苞待放的花朵。虹那身粉红色的毛衣和一袭长发勾勒出了她19岁应有的单纯和美丽。细雨在虹的身上落下了粒粒珍珠,她的发丝已湿湿地打在了脸上。虹推开了纯那扇关闭着的木门,只看见纯端坐在书桌前,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正入神地写诗。桌子和一个小小的书柜上整齐地码满了各种文学名著,太多的图书还占据了纯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室内简单的摆设配衬出这位充满灵气的年轻诗人的气质来。虹是来向纯返还她借阅纯的诗稿的。

虹伸出了那双已被初春的微寒冻得有些冰凉的手,当她触到了纯被室温温暖的双手时,虹感到一股暖流流遍全身。透过虹那双冻僵的双手,纯接到的是虹返还的丝毫也未被雨水淋着的诗稿,那一刻纯从内心里受到了感动。然而就在纯接住那沓手写的诗稿放下的瞬间,他看到了打出来的整整齐齐的样书。微弱的灯光下,纯感到似乎有一些晶莹的东西在他眼眶里转。

虹是不会打字的,而她的工资每月仅有几百元,打出这么厚厚一本诗稿,至少也得花费200元。细心的虹还专程为纯买了一个软盘,将打校好的诗稿拷贝好一起送来的。纯打心眼里受到了感动。纯之所以始终没有将诗稿打印出来,是因为他那微薄的收入压根就无法支付那昂贵的打印费。他从内心深处更知道虹打印诗稿,是从她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血汗钱中支付的啊!那晚,在微黄的灯光下,他们谁也无法找到开口说话的理由,他们缄默着。初春的微寒并没有吹进这个小小的居室,相反,那细细的春雨则是在默默地滋润着这春天的花朵过早地开放。

那夜,纯小屋内的灯光彻夜未熄,直到天明。

……

那夜,纯在虹的心目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纯英俊伟武,性情温和。在父母身边长大的纯,自小受到父母的溺爱,所以凡事对父母的依赖就过多过强。而虹则是一个文静内秀、心地善良、纯洁无瑕的女孩,她爱憎分明,对自己的所爱大胆追求。虹欣赏纯的诗人气质,纯则喜欢虹美好的心灵。

春雨的滋润总会让花朵争艳地开放,让小草在大地上吐翠。当花朵开放,大地吐绿之时,春雨就会消失在深深的土壤之中,成为了虹和纯爱情的营养。虹和纯在这种滋养之中跌入了深深的爱河,不能自拔。花前月后,亭台柳影,都成为了他们倾诉的地方。在他们相聚的夜晚,他们都保持着男女那种应有的真纯,这使虹觉得和纯相聚永远都有一种安全感。

春天的花朵总会被夏天的狂热冲击得荡然无存,经过暴风雨的袭击,有的会见到清澈明净的蓝天,有的则会被卷到四海天涯。待到秋天时,不是所有的花朵都能结出果实,被凋谢的总会留下一丝丝伤感。

纯的父母最终知道了虹和纯恋爱的事,纯的父母以纯还小,不能因此而误了前程为由,一下棒打鸳鸯。沉入爱河的纯和虹怎能忍承受如此之大的打击。纯终于在一个深夜收拾起简单的行囊,离开了这座小城,跨上了南下的列车。那夜,虹在站台流下的泪水让日后栖居在南方的纯始终挂念。

虹则在又一个夜晚服下了安眠药准备离开这个世界,幸被室友发现送医院抢救脱险。

纯离去的日子,虹极为伤心。走过那个秋天,欲死而未死的虹痛苦地度过冬天。而整整一个冬天,虹也未接到纯寄自南方的一封信,她的心如同掉在冰窟里。

三月春到,大地复苏,阳春开泰。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个漫长冬季的。然而,春天带给虹的并不是春的消息。虹收到一封南方来信,信出奇的薄,仿佛一只空空的信封。虹失望地打开了来信,信上的字迹依然是那么的眼熟,但内容却变得那么的短,短得仅有一句话:“既然世界将我们隔离,那就让我们把那段时光作为美好的记忆珍藏。”

春寒。春寒……

虹在这个倒春寒的天气里又跌入了另一个深谷。

桃花雪落在了这座城市,刚刚冒芽的草地又被这场大雪按了下去。虹散漫的步伐留在雪地上发出有一声没一声的轻响。雪仍在下,虹的脸上已被纷飞的大雪打得乌青,她的视线在大雪中模糊,背上沉重的行囊已被雪片湮湿,变得愈发沉重。

“你要从这个城市走吗?”在大雪中寻找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峰,头发早已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雪水。峰口中呼出的滚滚浓雾罩住了虹早已湿透的脸庞。和虹同学三年的峰听到虹失恋的消息,是在几天前。可当他赶到虹的寝室时,虹的室友告诉峰,虹一大早和她们道别之后,背上沉重的行李走了,她说她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这么大的雪,她要到什么地方去。街上少有人走,峰赶到车站,车站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今天因为路滑没有发班。那么虹今天就一定没有走出这座城市,她会不会想到轻生,猛然一个念头闪到了峰的脑际。他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在这个春天的大雪中找到虹。峰跑遍了所有的路口,然而都空寂无人。就在峰感到一片茫然时,透过纷飞的雪片,峰的目光定在了大雪尽头。那是一条通往乡村的小路,就在路的尽头,是距河不远的地方,一个黑影在踽踽独行。“她要到什么地方去!她千万不能轻生啊!”

雪片猛烈地击打着峰的脸庞,但峰只感到心脏在剧烈地跳动,那个城市已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见到峰是意外的,也是惊奇的。面对着横亘在眼前的河,虹望而却步了,世上有那么多和纯一样好的人啊!

出城的路是那么的沉重而漫长。然而返城的路则又变得那么短暂而轻松。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似乎有晴的感觉,这个春天的桃花雪可能就到此为止了。峰和虹的衣服已内外湿透,然而他们的心此时此刻则是滚烫无比的。

进入峰的生活,虹仿佛又进入了另一番天地。峰是一个处处关心着虹的男孩,对她丝毫没有欺骗和玩弄,过去的一切在峰的口中连一个字,一个有可能涉及的环境,他都不会提起。他没有触及虹的过去,使虹的伤口在峰的世界里永远都不会找到一种叫痛的感觉。这使得虹的伤口很快地在这里愈合。

虹幸福地徜徉在另一种爱情的港湾,日日沐浴在平静无风的日子里。于是,虹自然过早地承担起了峰的生活中一位家庭主妇的角色,虹也心甘情愿地付出了女人最宝贵的东西。他们时常幸福地勾画着未来的生活蓝图。

虹发觉自己开始择口,爱食酸、喜青果,时不时要忍不住地到门外呕几口。这一个可怕的现实已出现在了虹的身上,但她又极其乐意地接受了这一个现实,她想怀上这个小生命,于是,她把一切都藏在心底。

峰知道这件事时,是在四五个月之后,那时虹已长时没来了,她怕峰看到她变化的身躯,会强烈要求她处理掉这个小生命。

虹最终没有躲过峰,虹被送进了医院。由于小东西在一天天长大,医院决定为虹做引产手术。虹最后的记忆就是那与骨肉痛彻心肺的分离,于是疼痛缠绕着虹,虹因此而虚弱了下来。

出院后的虹一直没有摆脱虚弱的缠身。出院时,虹看到医生背着她告诉峰的那一幕,使虹感到伤心而恐怖。她明白,已经有一个可怕的后果不能让她知道。但虹从她那痛彻心肺的疼痛中,已完全明白,她将永远地失去做母亲的权力。

峰认了这一事实,他要为虹承担起他的责任和他应尽的义务。峰开始忙乎筹备结婚。

事情总是意外的,就在峰四处奔跑办理结婚手续时,一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峰在街上遇上车祸,惨不忍睹。虹拖着虚弱的身体赶到现场时,她只看到地上一堆血肉模糊的躯体和一地鲜血淋淋的场面,虹就昏了过去,她被人送进了医院抢救。

虹醒来后,她想到这可怕的现实为什么都降临在自己的头上。她那条细若游丝的生命之弦,为何就是如此的脆弱!她想到了死,她觉得不管是什么方式的死都可以,都比她活着要轻松得多,快乐得多。

荷和虹相处得比较亲密,她太理解虹的性格了,她更理解虹此时的心情。她绝对不能让虹去死,她知道虹此时一定会产生死的念头。荷为了摆脱虹心中的痛,她抱着孩子来到了虹租住的小屋里陪住。此时的虹因为受到了太大的打击已失去了上班的信心,她被单位除了名,她失去了生活来源。

荷的丈夫在乡下工作,于是,荷在丈夫下乡的日子,索性将虹叫到自己家中居住,用行动去感化她,维系她那条生命之弦。

荷必须在尽快的时间内为虹物色一个可以维系她生命之弦的人,只有这样才能让虹回到正常生活中来。

暴是荷通过别人为虹物色的对象。论才论人,暴和虹简直是错在天远之隔,但是为了挽住虹这一颗心灵的回归,荷还是费尽口舌去游说虹,虹不表态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她的内心并不是将自己看得多高,她认为嫁谁都一样,都要尽到自己做妻子的责任。虹善良的本性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文学可能是虹和纯相处受到熏陶后,留给她惟一能活下来的支柱,虹的小说发于各大报刊后都受了好评。也许是文学维系了她的生命之弦。

虹清楚自己的事实,而这一事实除了死去的峰和她自己知道外,其他再无任何一个人知道,包括荷,她不愿将这一难以启齿的事实告诉别人。虹认了嫁给暴的事实。而虹生理上的事她不愿说出来,虹一直觉得这是对不起暴的直接原因。

而暴的脾性谁也无法想到,他粗暴异常,嗜赌成性,喝酒成癖,一不顺意,就对虹大打出手。他的恶行更加重了虹的病情,但虹只有强忍着痛苦的泪水。

婚后两人都没有生活来源,万般无奈,虹征得暴的同意后到舞厅去坐台。虹坐台是受生活所迫,她有她的生活原则,她要使自己出污泥而不染,以高度的警觉和距离同客人相处。在虹以高尚的境界和人相处的坐台时光,来和她相处的也大都是一些达官贵人,虹受到了他们的尊重,虹的收入也因此而高,以此填补了家用。

然而虹的善良和勤劳并没有唤起粗野的暴的同情,他依然对虹拳脚相加,直至后来被拒之门外,虹在无法过下去的情况下被迫和暴离了婚。

在这短暂的几个月的婚姻里,虹已经发现世上再难找到和纯与峰那样能和她相处的男人了,使她不得不又怀念起那段时光。

虹过起了独身生活,死念时时在虹的脑海里产生,但是虹又无法找到死的借口。

虹会去死的,在有一天,当虹生命之弦完全断裂的时候。此时,惟一维系虹生命之弦的就是文学那根弦。她紧紧地抓住这根弦,她也不希望就这么匆匆离去。

虹在这个世界极力寻找自己情感的寄托,这个被寄托的人不可能再是一个可能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她排除了所有这样的因素。她知道了她已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力。虹想抱养一个女孩和自己相依为命,她希望这个世界能多一点平和,多一丝情感,然而她的想法只是一个遥远的梦。

在那个幻想和实际存在距离的时段里,那种死念又时常在虹的大脑里蹦跳。

认识岸是在岸就要永远离开这座城市的两天之前,岸已在几年前就已离开了虹居住的县城到了市里,此次离开市里是要到一个很远的城市里去安家落户,那是岸的未婚妻居住的城市。

知道岸可是早在几年之前,那是岸在本市文联主办的文学刊物上发表的一篇散文。散文以极其老到充满灵气的笔调写出了他当时的心境,然而文中提到他当时的年龄只有20岁。虹的心灵为之震颤了,她不敢相信写这么老气文章的作者只有20岁。当然,岸的名字虹是早就听说了的,岸在本市的报刊杂志时常露脸,且在全国大小报刊上时常见其文章。但是唯独这篇文章在虹的心灵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记。于是要见见岸的想法便在虹的心目中产生了。

岸在市里的文学圈也是较为出名的,一般聚会总少不了他。他也时常回到县城里来和县里的文学作者聚会交谈。但是这些情况,虹是一概不知的。偶尔的一次,虹听到同城的一位文学朋友提起了岸时常在这里出没的消息。于是,虹便颇为殷切地想见到岸,尤其是当虹得知岸就将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

想见到岸是有机会的,那就是最后的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机会。那是岸临行前要来和这里的文朋诗友道别。这个机会被虹准确地抓住了。

见到岸是在县城里一帮文学朋友聚会的酒席上,大家是为岸饯行,参加聚会的还有荷。

席间,虹仔细地端详着岸,倾听着岸的谈话。虹竟然出奇地发现岸的语言、长相,某些性格都和离去的纯是那么的相似。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虹不再看岸。

虹陷入了沉思。

过去的一幕一幕……

散席了,虹不知该向何处,她对岸说:“你可以在这个城市再多留一段时间吗?”

“……”岸有些为难,“但我可以陪你走走。”

虹点了点头。

城市的街道似乎变得有些宽阔,但街却又显得那么的短,仿佛一会儿时间就走到了尽头。这路,他们谁都希望能再长些。

欲走的岸心中有了留恋之意,因为虹和他谈得太投机、太融洽了,但是时间已是不允许岸能再多留一刻,他必须要赶到市里,再去办理有关事情。岸同意了虹在他要离开这座城市的最后两天里,一直陪着他的想法。

在两天的接触里,岸已经理解了虹心中的伤痛,他更深地知道了虹心中那根细微的生命之弦,他想在他留这座城市的日子里去拯救虹,去说服她生存下去的勇气,竭力去维系她那根生命之弦。因为虹已道出了她的心声:“你离开这座城市后,我将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岸担心虹真会那么去做。因此,岸也真想在这座城市陪虹多呆一会,哪怕是那么一刻钟,一秒钟,甚至更短的时间也行。岸担心一旦他离去,虹的那根生命之弦就要被他的离去斩断。

但是现实是不会容许岸在这座城市里多呆的,他必须立即离开这座城市,这注定着岸再来这座城市时将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岸还是走了,走时,虹没有勇气去送岸,她只是趴在她租住小屋的铁门上望着岸离去的背影,两眼泪蒙。

岸跨上了离去的列车,车上浓浓的黑烟扫过这座城市。列车启动了,岸听到身后列车驰远这座城市时留下磨擦铁轨的声音,使岸感到阵阵揪心的痛。

就在岸离去之后,这座城市的最高一幢楼房顶上重重落下一个物体,人们惊呼:“有人跳楼!”人们看见那个物体落下的姿势像一个抛物线的轨迹落到了地上,地上立即现出一摊鲜血。这人落地时,嘴里还在不住地叫着:“岸!岸……”可不等救护车赶到,那人已没有了气息。

此时,周围已围满了人群,人群有人惊叫:“那是虹!”

傍晚的天空,落日的余晖映照出一条彩虹,但是那条虹瞬间便退去了。晚霞透过云层照出无限光芒,每一束光芒都是那么的细微,瞬间都有消逝的可能。

指认是虹的那个女孩就是荷,她是闻讯赶到的。她听说后,预料到出事的就是虹,于是她坐了“麻木车”匆匆赶到了现场。她并不觉得虹离去得突然。她只是说:“是岸过早地挫断了虹的那根生命之弦啊!”

关于虹的死,众说纷纭,但唯一的一条是虹的的确确离去了,她的那根生命之弦的的确确断了。

人们不再议论虹,只是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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