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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草 首席指挥的三个梦想

2014-04-30骆瀚

中华儿女 2014年8期
关键词:乐手交响乐团交响乐

骆瀚

2013年4月5日中午1点,记者如约打开电脑,与远在韩国釜山的李心草开始了在线视频通话。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指挥棒,舞台之外的李心草像个邻家大男孩,宽松的T恤、倔强的胡茬,让他整个人显得平静而松弛。但就在这段藏身于网络浩瀚大数据库里的视频对话中,中国交响乐团首席常任指挥李心草回顾自己从学音乐到走上指挥台,从国内到国际的音乐之旅,吐露了他一直藏在心中,“不知道在有生之年能否实现”的与中国音乐相关三个梦想——让学音乐的中国孩子都爱音乐,让乐手们都爱上乐团,促进音乐文化的进一步融合。

“让学音乐的中国孩子都爱音乐”

2014年3月15日晚,西安音乐厅《神奇的“交响”》交响音乐会中欢声笑语不断,在正式演奏的间歇,指挥李心草又开始了正式开始了那让他“特别兴奋”的“轻松快乐走进交响乐”的“教育”工作。

李心草向听众分别介绍了交响乐队的各种乐器,他让每个乐器的声部首席都展示一段音乐,并让台下的小朋友去感受和猜测这些音乐片段所表现的内容。小朋友们对指挥赋予的权利显得热情高涨,总是等不到音乐停止便给出答案,“大象、蜜蜂、小猪、狮子、老虎……”稚嫩的声音在音乐厅上空不时跳出,笑声、掌声令现场气氛既美好又欢乐。进一步,李心草又说音乐是有各种色彩的,随即请演奏员现场演奏欢快地或低沉的乐曲,让大家说说自己的感受。末了,李心草总结说,“从一段音乐中你能听到悲伤,他能听到优美,这说明音乐没有标准答案,触发人们的理解与想象才是音乐的真谛。”孩子的欢乐,大人的深思,整个音乐厅好像打开了一扇通往交响乐殿堂的“心门”。

学生听众孟冉当晚在自己的微博中说:“我不能不说,李心草秒变我超级偶像,全宿舍人都被他迷倒了!”李心草在采访中也说,很多听过他交响乐“教育课”的孩子、学生不只成了他的粉丝,也成了交响乐的发烧友,而后者是李心草最为看中的。近20年来,李心草从追随到传承,把“中国交响乐之父”李德伦“终生普及交响乐”的誓言也变成了自己的使命,经常在全国各省市及众多大中专院校举行音乐讲座和演出,更在演出中变着花样地推广交响乐。

“交响乐的普及不是一代人甚至几代人能够完成的,是持久的事业。李德伦先生将毕生精力都用在了普及交响乐上,这种潜移默化的作用是巨大的。李大爷已经去世10多年了,但是这种影响一直都在。能够把艺术传递出去,我感到很欣慰。”李心草很是感慨。

同时,43岁的李心草也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在李大爷的基础上又做了些许改变。我会用最通俗、最简单、类似流行音乐的语言来讲述交响乐,让观众在轻松之中看懂指挥语言并慢慢接受交响乐,观众只需要带着耳朵来现场即可感受交响乐的魅力。”更重要的是,普及交响乐的工作来自一点一滴,目前职业音乐家数量有限、演奏交响乐场合有限,音乐家还要生存,不可能天天去开普及交响乐会,最有效的途径是从普通中小学生的音乐课开始。“这比我们每天排贝多芬、莫扎特的交响乐,仅仅演给一小部分观众听可能更有深远意义。”

李心草今天还记得,9岁那年他走在家乡的街头。阳光照在商店里一堆散放的音乐磁带上,其中一盘配音广播剧《贝多芬》好像特别干净闪亮,一下子抓住了李心草的心。他说服爷爷把磁带买回家,乔榛的讲述让他刻骨铭心:贝多芬18岁的时候来到了维也纳,见到了莫扎特,一曲变奏让莫扎特预言:“诸位,请你们注意这位少年吧!不久他就会博得世人的称赞。”就是这盘磁带让李心草知道了贝多芬为什么是贝多芬,也下定走音乐之路的决心。

这样的亲身经历也让身为“70后”的李心草触摸到了音乐的本质:爱。他觉得不了解交响乐或者不熟悉音乐的人往往有个误区,就像现在从大城市到二三线城市,几乎每家的孩子都在学琴。李心草的邻居听说他是“搞音乐的”,虽然全家人都和音乐完全不搭界,也跑来问“我家孩子适合学什么乐器”?李心草一问,这个孩子钢琴、古筝、小提琴都能演奏很多曲目了;再问一些关于音乐方面的事儿,一问三不知;再问孩子喜欢音乐吗?孩子明确地说不喜欢,是家长逼着学的。“这不是用乐器来绑架孩子吗?而且父母开出的赎金,可能是升学推优、可能是‘职业钢琴家的前景,可能是‘上流社会的门票,就是没有孩子自己对音乐的热爱和音乐带给孩子们的快乐。”种什么收什么,李心草觉得带着功利的目的学音乐,最终得到的只能是对音乐的痛恨。

见过了奥地利的家长在孩子七八岁还没有学过任何乐器时,就教会了他们如何看指挥总谱,如何欣赏交响乐;也见过了我国960万平方公里上的学琴大潮、考级魔咒,李心草对“高雅音乐”的本质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一个人、一个民族对音乐的修养和热爱,能是考出来的吗?明明是一条错误的道路,大家还在前赴后继的涌跃地往上走,这是我们对外来音乐文化水土不服的过程。从目前的现状看,除了国家教育的正确引导,没真有什么外力能改变这一潮流的走向与结果,真正的音乐文化的复兴,是热爱音乐的生活方式的复兴。”

这就是李心草一直藏在心中的一个梦,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梦在有生之年能否实现。他盼望着有一天,全国义务教育的课本上,会出现真正音乐扫盲的内容,“也许我会努力尝试从政策和体制上去改变目前的状况。未来,我可能还会编教材,让交响乐走进课堂,让那些贫困山区里穿不上鞋子的孩子们不只有机会知道贝多芬、莫扎特,更知道俞伯牙、梅兰芳。”热爱会带来自信,“有了自信,中国的孩子学什么乐器、当不当音乐家都没关系”。

“让乐手们都爱上乐团”

中国的观众需要什么,李心草想了20年终于明白了。中国交响乐乐团的乐手们需要什么,李心草的思考正在路上。

21年前,22岁的李心草首任中国中央芭蕾舞台首席指挥。“当时我觉得,乐手们最需要的尊重吧。”年轻的李心草一度觉得有时候演奏家们演出拿多少钱并不重要,观众的掌声最能刺激艺术家在台上的表现。2006年,已经是中国交响乐团常任指挥的35岁的李心草,在中国交响乐发展基金会和中国交响乐团联盟理事大会上,却不再提尊重,而是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北京音乐厅重修营业后,国交曾在那里举办过一场音乐会,台上一百多人的大乐团,台下观众也就300多人,掌声稀稀拉拉。掌声去哪儿了?李心草的结论是,乐手们需要的尊重,其实来源于市场。在韩国釜山爱乐乐团任音乐总监、首席指挥的经历让他更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国内外的演出时间表刚好是相反的。国内的演出多数在周末,周一到周五是不敢演出的,因为完全没有售票保证。国外刚好相反,比如韩国,除了周六、日,周一到周五每天都可以演出,而且大多数时候站票都售罄。”endprint

为什么会这样,经济基础是必不可少的支撑,韩国中青年八小时之内的工作已经可以满足住房、婚嫁、日常花销,这才谈得上在工作之余有时间来欣赏音乐。政府对文化市场的重视是另一方面。韩国从上世纪60、70年代开始就重视了音乐教育的民族性和时代性并重,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韩国年青人,下班后欣赏室内音乐剧、歌剧舞剧、流行音乐会、交响音乐会等等艺术节目是生活的常态。周末休息,乐团里没有人排练,音乐厅里也没有演出,大家都与家人团聚。“交响乐是一种理性的复杂的舶来品没错,但交响乐也只是交响乐,乐手们需要的也只是正常的物质和精神回报,这回报一部分来自于国家和财团的投入,更大的部分来自于成熟的观众。这是国际交响乐市场的常态。”

能接触到国际交响乐市场的常态,李心草特别感谢中国交响乐团的团长关峡。在乐团指挥出国任职的问题上,关峡认为,国外的竞争比国内更激烈,“像李心草这样的年轻指挥,在国外不论是固定任职,还是客席兼职,做得越好,对国家交响乐团国际影响力的推动作用就越大”,因此他特别支持年轻指挥们在国际舞台上的“闯荡”。国家交响乐团在国外的演出,既展示了中国交响乐水平,又为年轻指挥的迅速成长提供了平台。可以说是西方世界在认识了国家交响乐团的同时,也认识了李心草。

而经过了包括芭蕾舞团、国家交响乐团、韩国釜山交响乐团等多个乐团的合作经验,李心草发现,一个指挥和乐团的关系可以分为三种方式,技术上的合作、音乐上的合作与人格精神上的合作。相比而言,在国家交响乐团,三种合作水乳交融。因为国家交响曲团是团长负责制,团长是唯一的法人代表,在团长的全力支持下,指挥不用管经营等与音乐无关的事儿,就可以尽情施展才华,放下指挥棒就一身轻松。在这样的团队中,政府支持,团长正确,全团就会蓬勃发展,这也是年轻的李心草背后的巨大推力。

“这是交响乐团的乐手们生存的一种理想模式,欧美达到这样的状态用了四百多年,而我们只摸索了30多年,尤其是最近几年,变化很大,我想中国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正是这样的信心,使李心草在成为陕西爱乐乐团总监后,面对新建的恢宏的音乐厅,面对一片叫好的媒体反馈,仍然冷静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加强音乐文化教育,要尽可能地吸引观众,要为乐团的乐手们提高收入。为了这个目标李心草尽量抽身出来,参与中国交响乐基金发起的中国交响乐联盟安排的地方交响乐团的音乐季演出,尽量为乐手们营造市场氛围,也为他们发出心声。

目前,国内有些地方交响乐团的团员的收入还不如一个洗碗工,不做兼职几乎不能糊口,李心草曾为此潸然泪下。所以李心草认为,交响乐团的根本出路在于观众,有了观众才有市场。交响乐投入大受众小,永远不可能盈利。所以这“市场”不是一个盈利的市场,而是文化的市场,是一个城市在文化上的凝聚力,让大家感觉到一个城市,因为有了交响乐团而真正提升了品位。所以身兼国内外数职的李心草,打心眼里期盼中国的每一个乐团,都能自力更生发动人民群众,让市民都喜欢你,让政府支持你,在教育、演奏者、观众和政府投入之间形成良性的循环,只有这样,一个乐手才会真正爱上自己的乐团。

“音乐文化的融合没有止境”

为什么在亚洲发展交响乐有那么多的难题?李心草觉得,最深层的原因是存在一个不同音乐文化的融合问题。

最先让他理解这种融合的重要性的人是奥地利著名指挥大师莱奥波德·哈格教授。1996年,他邀请李心草赴奥地利国立维也纳音乐大学深造。看过李心草的简历,哈格教授很郑重地对他说:“你不缺少基本功和演出的经历,你需要的是更深入的学习交响乐诞生之地的文化,理论的东西比不上走遍奥地利和德国的山山水水重要,另外就是多看各种大师的排练和演出。”当时李心草只是把这两点看成是全新的学习方法,但当他真正放空自己,融入到当地百姓的生活中后,才发现当地人的生活态度、生活方式背后,蕴藏着一种可以诞生包括交响乐在内的深厚的文化积淀。这才是交响乐的根!一时间,李心草的人生经历好像也被激活了,小时候吹过的《牧羊曲》,那几句怎么听也听不明白的京剧唱腔也一下子高贵清晰起来。像舒曼曾经说过的,民族的个性藏在民歌的宝库中,需要留神细听。李心草从此下定决心要真正了解德奥的民族个性。

此外,李心草自觉地广泛学习各国语言,到了精通德、意、英语的程度。语言的熟悉成了他快速理解一个地区文化的最好的桥梁。同时维也纳音乐学院中十本厚厚的欧洲音乐史也让他甘之如饴,对各国指挥大师的尊敬、对与他们合作机会的珍视更是闻名于业内。

回国以后,除了李心草最擅长的是德奥各个时代的作品外,他对演绎中国当代作曲家的新作非常看重——这是文化融合最直接的舞台。他把《梁祝》和谭盾的作品带往世界各地,还与中国国家交响乐团一起,精心打造了中国原创的交响乐大碟《龙迹》,其中《红色娘子军》、《二泉映月》、《孔雀开屏》、《阿里山姑娘》、《太阳出来喜洋洋》、《嘎达梅林》等华夏风情浓郁的作品引起了海外乐坛的震动。

慢慢地,他会在指导欧洲乐队排练时说出自己作为东方人的理解,尝试一下后大家都很喜欢,还会对乐队讲京剧的例子,唱一段京剧,然后跟莫扎特的音乐结合起来,整个乐团都特别兴奋。“我的职业是交响乐指挥,但我特别喜爱传统文化,一点都不矛盾。中国文化对西方音乐的理解有很大帮助,东方文化的闪光点可以迸发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正是这样的认识,让原本有些苛刻、向不专心的乐手扔过指挥棒的指挥迅速成熟起来,学会了用音乐本身的文化内涵与演奏家沟通,真正掌控了指挥台上的王道。“文化是需要慢慢积累的,拔苗助长会导致本民族传统文化缺乏保护,而外来文化又发展畸形。”李心草这样总结音乐文化的融合过程。

作为从多民族文化大省云南走向世界的音乐家,李心草非常关注中国民族音乐现实存在与再创作。“这些民族化的艺术形式已经存在了那么多年,当然有其历史价值,但问题在于它们与现代社会的步伐越来越脱离,和现代生活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这也是历史的必然。比如刘三姐的山歌吧,那可是民族底蕴很浓厚的东西,其实,音乐和艺术都没有所谓的高雅或低俗之分,都是能激起共鸣的一种心灵的艺术,仅此而已!”

他忘不了2012年,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在维也纳音乐厅举办《北京交响之声·维也纳》音乐会。当时他指挥的关峡的交响幻想曲《霸王别姬》吸引了维也纳爱乐、斯洛伐克爱乐、布鲁克纳交响乐团、维也纳国立音乐学院的同行和音乐界权威们兴致盎然地前往观摩。《霸王别姬》以现代交响乐写作技巧再现了梅兰芳大师的唱腔“看大王”名段,女高音歌唱家陈俊华的演唱令许多观众泪湿衣襟。音乐会上一对德国夫妇感动地说:“虽然听不懂词,但感到了凄美,中国式的淒美!”

对李心草来说,他当然乐见各地交响乐团的纷纷成立、音乐厅建设水平的不断提高、公益性演出的激情推广、世界著名交响乐团相继来华和交响乐创作的逐渐本土化,但他更在意一种地地道道地,能够完美融合中国文化背景的交响乐世纪的到来。

责任编辑 华南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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