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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江湖(外一篇)

2014-04-17许丽晴

雨花 2014年1期
关键词:入世小姨江湖

●许丽晴

自己的江湖(外一篇)

●许丽晴

短短数十年来世一走,我等凡夫俗子若不充分领略人间一切美好,岂不辜负祖宗苍天?我不入世谁入世?我不入江湖谁入江湖?

常听人们嗟叹:人在江湖……后面的一句话谁都明白:身不由己。这时你所面对的,一定是一张枯黄且了无生气的面孔,伴着一种无奈、悲观、颓废的黑色气息。

江湖险恶。人们立马由此产生这样的联想。继而又联想到如今的社会的种种怪状……职场、官场更不用说了,于是乎,倒地的老人再也没有人送去急救,在校的学生更多地关注将来职业的薪俸,职场中人钻营如何投机博取上位……想来也是,宣传、舆论工具再三要求传播“正能量”,是否可以反证目前有关方面意识到一种社会道德的缺失或危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首先表达了一种精神上的失去独立或被扭曲被强奸的痛苦,再细细揣摩,还有一种推托、逃避的意思。这种情形下,似乎更多的人对周围对社会失去信心。可是,日子还得要过,是自我沉沦、缴械投降甚至同流合污,还是保持自我、破茧而出?在我看来,只能也必须择路而行了。

谈到精神独立和自由,笔者一直认为这是人生追求的最高境界,而现实社会却被越来越多的现实和利益所冲击,人们对金钱利益顶礼膜拜的同时,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对精神理想敬而远之继而束之高阁。原因何在?无非是在人们眼里,保持一种精神独立,似乎离现实相距甚远,与成功相悖。在只论结果不论过程,以“成功”论英雄的今天,许多人谈虎色变,把精神独立当作了毒药,似乎有了精神上的独立,就会失去自己的“江湖”。是这样的吗?

笔者不以为然。

从表面上看,一个人要想获取成功,必须首先进入组织,进入体制,也说是要进入“江湖”,在最大范围内以自己的言行和能力取得成绩,赢得各个层面认可,从而获得期待的成功。这个“进入”当然不仅包括物化形态的人,还包括个人的精神思想层面,也就是所谓的身心合一。但是,一个有思想的人,特别是一个有着深厚内涵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在遵守现行的前提下保持一方精神的守护,并且以此作为其生存发展的核心灵魂。也许对于有些人来说,进入组织,进入体制,意味着失去人格,失去思想,意味着全部的妥协和退让,但这显然不是现代思想理念。现代思想者在遵守现行基本道德规律的同时,在保持自己思想独立的前提下,能够最大限度地实现与团队的合作沟通,促进共赢。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就是讲的这个道理。说白了,精神独立与进入组织进入体制并不矛盾,与成功更不相悖,只是更高层次的要求而已,它不仅是一种能力,更是对一个人综合素质和品格的要求。人在江湖,精神犹可独立。

若干年前,看过根据周大新同名长篇小说改编的电视剧《走出盆地》,女主人公邹艾说:“如果生活是一本书的话,那么这本书上写什么,得由我自己说了算!”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女主人公不得不“像要挣出蛹壳的黑蛾,千方百计地改变着自己的命运”,从盆地的一个乡赤脚医生成长为一名军医、一个个体诊所医护人员和一家远近闻名的民营医院院长。她在布满荆棘的人生道路上艰难地抗争,最终一步步走向成功。试想一下,如果她服从命运的安排,种田,嫁人,生子,周而复始,安分守己,何以经历那么多的磨难?话又说回来,不经历种种磨难,她又如何取得最后的成功?由此可以看出,精神独立者要想获得成功,需要付出更多的艰辛和努力。这是保持自我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对一个人意志力的考验。一尊雕塑遭受的刀锋斧凿越多,它的最终形象就越完美。追求的境界越高,承受的苦难也会越多。要追求自我,你得要面对前进道路上的种种障碍,斗智斗勇巧妙周旋险中求胜;要保持自我,你得要忍受居高临下者的冷眼和周围人的讽刺,拿得起放得下冲得出;要精神独立,你得要时刻迎接风刀霜剑狂风暴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文韬武略,必要时甚至拳打脚踢!总之,只有十八般武艺炼作绕指柔,你才有资格迎着目标勇往直前,在江湖上杀出一条血路,取得最终的成功和胜利!心理学家维克多·弗兰克在对苦难作哲学思考时认为,即使处在最恶劣的境遇中,人仍然拥有一种不可剥夺的精神自由,即可以以尊严的方式选择承受苦难,它是整个人性中最高的高贵和尊严。谁说不是呢?通过艰辛磨难而获得的精神独立和成功无疑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日后你的创造和体验都将会有更深刻的底蕴。

人在江湖,未必身不由己,相反,江湖之大,之美,之壮阔之神秘莫测同样令人神往,令各路好汉一试身手,也令无数懦夫胆怯退却。入世,不等于功利;江湖,不等于庸俗。笔者从不回避江湖,也乐于入世,短短数十年来世一走,我等凡夫俗子若不充分领略人间一切美好,岂不辜负祖宗苍天?我不入世谁入世?我不入江湖谁入江湖?入世,会更好地了解生活,学会生存;江湖,可以更好地融入社会,丰厚自己,可以让自己活得不仅有色彩,而且更精彩。江湖之上,可以闲云野鹤,飘浮驰骋万里之外;可以云卷云舒,风烟尽处踏歌而行;可以风起云涌,世间万象尽收眼底。江湖之上,所有清蒸、凉拌、水炖、生煎、爆炒、油炸应该一应俱全,活色生香,所有的进、退、收、放、真、伪都是一览无余,活灵活现吧?

行走江湖看来不仅要智商,也要有情商。情智双修,才能修成正果。总之,只要有足够的才能、勇气和智慧,自己的江湖,一定自己作主。

四季人生

我一直对自己生活在版图的南北交汇地带感到比较满意。看吧,春夏秋冬四季分明,人们可以自由感受大自然对生命的种种物质和非物质馈赠。之所以用“比较”二字,更多是觉得相比那些生活在地球两端的人们而言,四季的变化又让我们不停地更替许多东西,无形之中增加不少生活的繁杂累赘。但更多的时候,我和许多人一样,在倏然而过的光阴里安静地生活着,欣喜地品味感知那些美丽的季节。

一直很奇怪,童年的记忆中总是院子里和屋后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花圃和园子,和现在常常看到的一样,用修剪得整齐的冬青密密地围着。那些冬青有齐膝高的,也有半腰高的。刚刚甩掉棉袄,抽芽、吐蕊,那熬过一季的冬青里面也就无声地热闹起来了。不知为什么,我天生爱在草木中穿梭和嬉戏,后院半人高的冬青围成了一个让我感到深不可测的玄奥世界,它像一个巨大的迷宫一样让我和小伙伴的童年在里面流连。芍药、月季、桃花、海棠,还有那种氤氲着香气的精致的细碎白花,和好多叫不出名字的草花,她们在天光下摇曳的身影,让我打开了稚嫩的心田里对春季最原始的启蒙和知晓。

记不清从哪一天起,莳花弄草成了我在那个季节里唯一的爱好。春雨弄湿屋檐树梢的时候,我会背着大人,悄悄揣上一把小铁锹,溜到后院挖出一棵前两天就看准的桑树苗。那湿漉漉的泥土散发着清润的芬芳,叶片柔绿而坚挺,我小心地将它栽下,听着它在滋滋和春天的大地相拥相吻,内心突然有一种油然而起的感受,似乎我自己也在和它一起注入了春天生命力量。让我吃惊的是,春天有一种永恒的魔力,它以其生命的多彩和坚韧,为我其后几十年的人生旅途中锲刻了难以抹去的生动斑斓的一笔。好多次,我提起笔,记忆中的童年永远与春天,与那片碧绿相随。

九十年代中期,两次带着孩子去看海。七月的海南,该是最美的季节吧,椰岛海风还有亚龙湾的沙滩,蓝天很阔很远,一眼望去像无边的彩缎。原以为内地出生的孩子,即使闹着看海,到了海边多半会有震惊的感觉,可六岁的女儿穿着大红浅绿汗衫短裤,从我手中滑脱后毫不迟疑地奔向前面,光着脚丫快活地玩耍。一轮太阳恰巧落在女儿左肩上端,那金色的阳光如一个巨大的光晕,不仅把女儿小小的身形,而且把整个世界全都魔幻般笼罩进去。听着孩子不时“咯咯”的笑声,一时真有“春暖花开”的感觉。

我成年之后的生活印记,差不多与奔波迁徙联系在一起,一次次岗位转换,从县级到市级再到省级,从艰苦繁重的基层治安刑侦,到平静玄妙的机关人事综合,几乎每隔三五年,我的岗位都会变动一次,几次搬迁,居然都在秋天。在一次次变化中我们的面容由青春勃发逐渐成熟沧桑,女儿从背上书包那天开始越走越远,到如今足音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洋电话中风铃样清脆欢快的声音。真是一种青春的置换啊,一切都在成长中成熟。最近一次整理家什居然翻弄出好多淡出记忆的书信、照片、物件,我轻轻地擦拭已经泛黄长斑的它们,从十七岁刚刚穿上警服的稚嫩羞涩,到二十年后登上南非好望角高高的山崖边,我背靠在大西洋太平洋深海交汇的地方,耳边鼓荡着新世纪将临的季风,竟然也有了男人般的豪迈。同学的欢快、亲人的嘱咐、朋友的情谊、故旧的身影,曾经的一切都鲜活跳将出来,它们曾是我们感情的维系和生活的支点啊。我感慨万端。从宽大的落地窗望去,院子里桔子早就红了,而柳叶还在秋日的暖阳下兀自绿着,想像着不远处长江昼夜不息终日东去的江水,泪,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滴落下来。

冬天到来的时候,不止一次我发疯地想去找寻梦中的白桦树,寻找梅芬小姨年轻美丽的身影。五十多年前18岁的小姨瞒着家人报名支援北疆,所有的亲人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这会成为永远的遗憾。漂亮的丹凤眼、长及腰下的乌油油的长辫、兵团文工团的报幕员、倔强的性格……结婚前一天傍晚遭遇意外车祸的小姨在我出生的前几年就在北大荒香消玉殒。好多次,我朝着远方遥遥地望着,我知道小姨的灵魂长眠在那里,我幻想着那里飘来一朵朵美丽的白云,她们一定是远在天国的小姨幻化的精灵。我想去看坚韧挺拔的白桦林,那在逆风中无边无际昂然蓬勃生长着的,一定是小姨执着坚强的身影,那随风而舞的身姿又是小姨腰间摆动的乌油油的辫子。应该说,小姨美丽短暂的人生打上了浓重的时代烙印,承担了那辈人沉重的历史担当。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上世纪五十年代被打成“右派”发配到黑龙江,在贫困中苦苦挣扎多年,八十年代终于平反落实政策的三叔,还有解放战争时期积极参加学生运动,十六、七岁就随军南下的二舅、三舅,还有也是那年冬天离开新婚的妻子,远赴朝鲜参加抗美援朝的大伯,还有我早年参加抗日武工队戎马一生的父亲。如今,他们中的大多已不在人世,我一直想把他们的历史用笔记录下来,记录下我们家族众多亲人系于国家、民族命运的风雨人生。

一名著名的作家,也是我的好友曾评价我对四季和大自然的敏感。在我来说,季节里包含了太多人生的玄妙和密码,也一直相信,季节是有色彩的。人生如春夏秋冬,而春夏秋冬又能有几度轮回。

前几天,和家人回老家扫墓,看看已故多年的父亲。田野清新湿润,小鸟啁啾细语,微风中一阵阵花香的气息,满眼郁郁葱葱。父亲静静地躺在泥土下面,我轻轻地告诉他:爸,春天来了,你感觉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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