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美国总统无时无刻不在媒体记者的“虎视眈眈”之下，但总有一个时刻，他们双方能放下防备，互相吐槽，并且毫不记仇。

这个短暂的“握手言和”时间，就是一年一度的白宫记者年会晚宴。从1924年时任美国总统柯立芝第一次出席白宫记者年会以来，每年的这个晚宴，总统们都会拼命拿自己开涮，以换来记者们的掌声和笑声。

今年，奥巴马比他的前辈们走得更远。持续20分钟“丧心病狂”的自黑，不仅让奥巴马毫无压力地上了头条，也展示出美国总统和白宫记者之间微妙的关系——即便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也要学会敬畏媒体。

总统“屈尊”表演

“通常在晚宴开场，我都会讲几个自黑的段子，不过鉴于我2013年的表现如此‘精彩亮眼，有什么能拿来自黑的呢？”奥巴马的开场白便引来了全场的捧腹大笑。

在接下来的20分钟内，奥巴马变身“包袱铺”，每隔一句话便抖一个包袱，每句自黑都“一针见血”。看来，这个年度自我批评大会可不简单。

过去的一年中，奥巴马遭遇了总统生涯的低谷，连任的蜜月光环火速褪去，年初斯诺登的窃听门引爆了国际社会的连环信任危机，年中他寻求出兵叙利亚却遭遇挫折，就连他寄予厚望、视为自己最大政治遗产的医保改革也一团糟。

奥巴马调侃说，自己的选民已经开始后悔选了自己。“我得承认，过去一年糟透了，妈呀。在某个时刻事情变得如此糟糕，以致有47%的人致电向罗姆尼（在2012年大选中输给了奥巴马）道歉。”

全民医保一直是奥巴马任期内试图推动的“政绩工程”，但医保网站一上线就问题不断，系统经常崩溃：“在2008年，我的口号是‘是的，我们能行，而2013年，我的口号则变成了‘Ctrl+Alt+Delete键（重启电脑）。”

内忧外患夹击下，奥巴马的支持率降到40%，他也直面了这个问题。“有人说，由于我的支持率很糟糕，我的民主党伙伴不愿意我和他们一起竞选，尽管我并不认为这是真的，但我的确注意到，前几天我女儿萨莎在挑选职业规划日发言人的时候，她选择了比尔·克林顿。”

他甚至勇于自嘲自己的黑人血统。由于一直被质疑他的出生地是肯尼亚，他嘲弄立场偏保守的福克斯电视台说，“承认吧，福克斯。当我离开后你们一定会想念我的。要知道，让美国人民相信希拉里出生在肯尼亚，可比相信我出生在肯尼亚困难多了。”

在奥巴马之前，最受好评的年度总统“自黑”表演莫过于2007年的小布什。当时，小布什一上台就惊讶地发现，台上已经站了一个“小布什”，是由模仿专家史蒂夫·布里奇扮演的。两个人上演双簧，布什说客套话，布里奇则在一旁“揭露”他的心里话，当布什说“在这里我太高兴了，我的妻子劳拉也是”时，布里奇在一旁接茬说：“她很火辣（She is hot）。”

台下的白宫记者们狂笑不止。

曾让布莱尔看笑话

奥巴马和小布什如此小心翼翼“伺候”的白宫记者，大概是世界上最难伺候的一群人。他们聚集在白宫西翼一间不大的房间里，里面顶多只能容纳六七十人，这就是著名的“詹姆斯·布雷迪新闻发布室”。每天，白宫的发言人都会在这里召开记者会，有时候，总统本人也会在这里出现。

现在，白宫记者协会拥有250多名注册记者，他们盯住总统的一举一动，每一个问题都可能让总统如芒在背。他们曾逼问闹出“水门事件”的尼克松，也对性丑闻中的克林顿毫不留情。由于这些记者大多是资深记者，不把总统放在眼里，该问的问题就毫不客气地问，该抨击的时候就抨击。他们有时还教训刚到白宫“上班”的新总统：总统先生，在你到白宫之前，我们早已在这里工作。几年后当你离开白宫时，我们还在这里工作。他们暗示美国总统：我们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

1998年初，白宫女实习生莱温斯基引爆了克林顿的性丑闻。当年2月，时任英国首相布莱尔访问美国，期间，克林顿与布莱尔共同举行记者发布会。两位领导人的开场白话音未落，坐在最前排的CNN驻白宫记者、大胡子沃尔夫已经站了起来，大声发问：“请问总统先生，莱温斯基本来可以过平常人的生活，但是因为你，现在看来她的一生都将改变，你对此有何感想？”

克林顿左手手肘抵着桌面，手掌支着下巴，对沃尔夫提出这样的问题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几个字：“那很好，很好。”大厅内爆发出哄堂大笑。

随后，全美广播公司、美联社等美国各大媒体的记者都开始追问克林顿是否与莱温斯基真的有性关系。克林顿一一作答，用不可争辩的语气强调他与“那个女人”没有“不正当关系”，站在克林顿身边的布莱尔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好像是局外人。一场本应是“外交惯例”的发布会，被记者们演变成了克林顿的“八卦大会”。

就是在白宫记者的一再逼问下，克林顿终于在一次记者会上，哽咽着承认了性丑闻，并对全世界说：“我保证今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著名的女记者海伦·托马斯是白宫记者中的翘楚，从1961年开始担任美联社驻白宫记者起，一共向10任美国总统提过问，而且以问题尖锐著稱。海伦2013年7月20日去世，当天，奥巴马发表声明称赞她：“为多少代女性记者打开了机遇之门，打破了阻挡在她们面前的障碍，同时让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多位美国总统均不敢懈怠。”

百年斗争写传奇

白宫记者协会在今年迎来了成立100年的盛典。关于这个组织的成立，还有一个传奇故事。20世纪初期，记者们都挤在白宫的侧门等着报道，在一个极冷的冬天早晨，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往外一看，看到几个记者在雨中瑟瑟发抖，“发善心”说，让他们进来吧。此后，记者们再也没出去过。

但白宫记者协会在官网上并不认可这一故事。该协会在介绍中说， 1913年，时任总统威尔逊抱怨称，有一家媒体把原本应该保密的总统言论发表在报纸上。这件事情促使一些记者联合起来，商讨出一套职业规范，并试图平息总统的怒气。6个月后，1914年1月，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威尔逊大怒，打算停办记者会。记者们决定成立白宫记者协会，“争取记者的权益”，自此开始了与白宫的百年斗争之路。

这种斗争，不仅包括与总统在言辞上的“枪林弹雨”，也包括记者们为争取报道的权益而进行的斗争。

始于1921年的晚宴，从1924年开始有美国总统出席，但直到1961年，都拒绝女性参加，直到海伦·托马斯向肯尼迪总统争取。肯尼迪跟这些白人男性记者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们不让女性出席晚宴，那我也不去了。”此后，女性开始出席白宫记者协会晚宴。

黑人记者进入白宫，同样是一段艰难的路程。上世纪40年代，白宫记者协会的会员清一色是白人男性，一个黑人记者哈里·麦卡尔平试图进去采访，却遭到白人记者们的阻挠。但麦卡尔平无视记者的抗议，走进记者会现场。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新闻秘书拒绝介绍他， 他便单独走到罗斯福前自我介绍，罗斯福与麦卡尔平握手，欢迎他到访。但直到1985年过世，他一直都没被承认为白宫记者。为弥补这历史错误，白宫记者协会在今年晚宴上追封他会员资格，并设立以他为名的奖助学金。

“当他（麦卡尔平）走进去的时候，罗斯福对他表示欢迎，但他问出第一个问题之后，罗斯福便不那么高兴了……”化身“段子手”的奥巴马照例在演讲中调侃了一下这段故事。

尽管黑了自己，也调侃了各家媒体的记者，但奥巴马在演讲即将结束的时候，是这么形容这群记者的：“虽然社会不停改变，你们却帮助我们确保了对社会的基本承诺——领导政府的人，与提问者之间的互动，是不变的。”（实习生谭思宇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