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振邦

我有个朋友，写诗的，常给我写稿。忽一日接到他一封信，一个个字东倒西歪如同醉汉，还是受了伤的，缺胳膊少腿，前言不搭后语，基本上是天书，只有“燕子报春来”五字还勉强可认，这是他投给我的一首诗的标题。事后一问，此人中风了！让人感叹的是，这等模样了，还记得自己的诗稿。

当然，这是高血压的晚期了。我算初期，也不太高，可以得过且过。不过，我也有现实的苦恼，那就是有些体育节目要少看了。比如拳击，过去看到紧张处，恨不得自己上场来个勾拳或直拳。又比如足球，常被中国队气个半死。显然，这些全不利于高血压。不看又睡不着，就吃利眠宁。而这药又对身体有别样的影响，好不难为人！

不过，高血压也并非全无好处，我的体会，倒是很能锻炼毅力的。此病要每天吃药，一天不能落。毛主席教导我们，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可见坚持一辈子，的确是难的。而我这个人，毅力又特别差，总是做不到每天换袜子便是例子，为此没少挨夫人的批评。但现在，我终于能做到天天吃药了。早晨吃药连带换袜子，锻炼出了自己也觉得自豪的毅力。

高血压是不能喝酒的，这就给我带来了第二个好处。我不是杜康的后裔、刘伶的信徒，不善酒，每饮必醉，醉必难受。过去对一些饭局，我总有些说不出的矛盾心理。不去吧，肚子里的饞虫要作祟；去吧，又怕被人灌酒。现在不怕了，手握请柬，浑身是胆雄赳赳。当然，口袋里也不能忘了揣一张病历卡，万不得已时拿出来传阅一番。这是我的丹书铁券，再喜欢恶作剧的人也会放我一马。酒鬼也有人道主义。

如果还有第三个好处的话，那就是家人的照顾了。作为轻度高血压患者，我也算是个病号了。家里的氛围本来不赖，现在则更加宽松。我偶有失误，夫人的脸色正要变阴，忽然又放晴了，云开日出，速度之快，胜于川剧中的“变脸”。这自然是出于对我的照顾，让我感动，弄得我心里悄悄谋划，是否该把高血压装得再严重一点，以博得更多的怜悯与关心？

凡此种种，我对高血压的利弊作了一点总结，说三七开恐怕过了，四六开大抵差不多，六分好处，四分不利。我是个功利主义者，所以不反对高血压。最近，有人告诉我一个秘方，说包治高血压。我并不激动，我倒要慎重考虑一下，是否把这个病彻底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