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仙

生存执照

□许 仙

陈歌到Z国第二天，琳娜将小皮特往他怀里一塞，就去上班。陈歌乐了，他可不就是来照看小外孙的吗？再说他和小皮特有缘，昨天他一来小皮特就粘他，要他抱，朝他笑，还把尿拉在他身上。这份见面礼，够味，比喝一瓮老酒都醉人。这天上午，小皮特睡得香，陈歌到阳台抽烟，想到此刻自己在全球最牛的国家，就情不自禁地想哼两句。陈歌拉开嗓子就吼：“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

陈歌和鸠山的宴还没散，警车就“快啊快啊”地上门了，一身制服的笑脸人冲他满嘴鸟语；凭经验，陈歌对未知事物的回答只有一个，不！所以他连声：NO。笑脸人走后，陈歌发觉草坪上鸽群起起落落，只只肥壮，他撒了把米，有鸽子竟落在他身上。陈歌一伸手，居然捉到两只。竟有这么傻的鸽子？陈歌乐坏了，炖碗鸽汤给女儿补身子。杀鸽不放血，这个他懂，脖子一扭就行。陈歌正忙着褪毛，警车又“快啊快啊”地上门了，笑脸人又冲他满嘴鸟语。他仍然连声说，NO NO。笑脸人拍照，记录，走了。中午，陈歌给小皮特喂过奶，换过尿片，趁他熟睡到外面逛逛，谁知警车又“快啊快啊”地上门了，陈歌就纳闷了，咋回事？难不成他被监控了，穿制服的成心跟他过不去？陈歌恼怒了，未等笑脸人开口，就NO NO NO……

没多久，琳娜匆匆赶回家，脸色苍白，眼里噙泪，陈歌担心地问道：“宝贝女儿，怎么啦？”琳娜带着哭腔道：“爸，你在干啥？”陈歌说：“我没干啥呀。”琳娜道：“那警察咋会三番五次上门？”陈歌笑道：“我当啥呢？没事没事，都让我用NO打发了。”琳娜说：“还没事呀，我都被扣分了。”“啥分？”“生存执照上的生命值。”“生存执照是啥？”“就像驾照。”“驾照呀，那没事，今年扣了明年照样有，只要不罚款就行。”“那不一样。爸，在Z国，无论你出生于总统、富人还是平民家庭，出生时就给一张‘生存执照’，‘生命值’为100分，一生就100分。如果被扣到0分，就被吊销‘生存执照’，遣送到‘黄昏岛’—Z国唯一的监狱，终身禁监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没有期限，直到老死。”陈歌傻眼了，问：“那我被扣了几分？”琳娜说：“你又不是Z国人，怎么扣你？扣的是我的分！你高分贝骚扰邻居，被扣1分；无故杀死异类生物两只，被扣20分；擅自离弃婴儿，令其独陷危险处境，被扣5分……”

“啊？”陈歌愤怒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找他们评理去。”琳娜拉住他道：“没用的。”“他妈的。”陈歌骂道，“是谁这么缺德，这点小事也告状。”琳娜说：“没人告状，是卫星监控。”琳娜在电话里主动承担责任。陈歌听她一直“YESYES……”就骂她傻，干吗承认？琳娜说：“在Z国，公民以维护他者的生命值来实现自己生存空间的最大化；这个他者，包括人，也包括其他生物、环境等。公民享有绝对‘民主、自由、平等’的权利。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发表任何言论、做任何事情、谋求任何权利，那都是你的人生权力；但有一件事你不能做，那就是侵害他者‘民主、自由、平等’权利的事。做了这样的事，生命值就会被扣分。”“太可怕了。”陈歌拉住琳娜的手道，“宝贝女儿，你还是跟我回国吧。这么恐怖的国家咱们不待了。”

琳娜道：“不！我适合生活在这儿，人人过着简单而不失快乐、和谐而不失富裕、平等而不失幸福的生活。我生活了十二年，没扣过一分。”陈歌叹息道：“好什么好？做了错事不会撒谎，被人欺侮不会报复，见到好处不会占有，达到目的不会手段……这是个多么没劲的国家啊！”琳娜问：“爸当年送我来Z国，不就是图这些吗？”

是啊，据说这是个民主自由的国家，每个公民都长得跟水杉树似的高大挺拔。可是陈歌才来一天，琳娜的生命值就被扣26分，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第二天陈歌执意回国。

再说小皮特也不知怎么搞的，两岁抢小朋友的玩具，在茶几上磕破小朋友的头；三岁在幼稚园调唆同学们打群架；五岁用竹篮在河里斗鱼，将法律不许的小鱼带回家……这个混世魔王才六岁，琳娜又被扣18分，生命值降至56分。琳娜权衡再三，不得不将皮特送到B国请父母抚养；因为皮特之后，她又生下卡尔和海伦，分别三岁和一岁，两个小家伙已经够她操心的。儿行千里母担忧。皮特到B国第二天，就将鞭炮塞进外公家的猫屁眼，将它活活炸死。陈歌说起此事，直夸小家伙聪明有才，将来必成大器，光宗耀祖。

琳娜却不寒而栗，这可如何是好？

（原载《文摘报》2014年2月5日 天津王晓萍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