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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常武》篇名考释

2014-03-13夏展宏山西大学文学院太原003006

名作欣赏 2014年35期
关键词:武力武功诗经

⊙夏展宏[山西大学文学院,太原003006]

《诗经·常武》篇名考释

⊙夏展宏[山西大学文学院,太原003006]

《常武》是《诗经·大雅》中的一篇,此篇命名方式与他篇选择诗中字句为题者不同,“常武”二字不见于文中,对此,诸家解说纷纭,莫衷一是。本文从训话、历史和诗义角度出发,认为“常”通为“尚”,“常武”即“尚武”之谓。

《常武》篇名尚武

“诗三百”篇章命题,多以取诗中字、句或略加改动为主,唯《小雅·雨无正》《巷伯》《大雅·常武》《周颂·酌》《般》《赉》六篇篇名是另外拟订,较为特殊。对此,诸家解说纷纭,迄无定论。本文在此仅对《常武》一诗篇名进行考释。因篇名不同于《诗经》一般命名原则,在篇名释义上颇为费力,所以在《常武》篇名研究上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第二种观点认为篇名无误。宋欧阳修云“:古人于诗,多不命题,而篇名往往无义例。其或有命者,则必述诗之意,如《巷伯》《常武》。”③既然《常武》诗题非随意为之,所述何意又成为诸家争论焦点。归纳而言,主要有以下几种观点:

一、常德以立武事

《诗序》云:“《常武》,召穆公美宣王也。有常德以立武事,因以为戒然。”④这是对《常武》篇名最早的解释,也是传统经学研究中影响最大的观点。此说最大特点是强调“德”字,也为后世定下了解题甚至解诗旨时以德为皈依的基调,认为诗虽述武事,实为王德张本。

对《诗序》的解说,毛、郑未置异词。宋代朱熹作为废序派代表人物,在《常武》一诗解题上未否定《诗序》说,他认为:“名篇之意,未知其果然否。然于理亦通。”又云:“诗中无‘常武’字,召穆公特名其篇,盖有二义:有常德以立武则可,以武为常则不可。”⑤朱熹的解释,实际上是遵从《诗序》的。朱熹为南宋理学大师,地位高,影响大,元代经学侧重朱子之学,此期著述在《常武》篇名解释上,或全依朱解,或绕过不提。至明清两代,朱说与《诗序》说仍是主流。

然而,将“常”解为“有常德”,“武”训为“立武事”,这显然是增字解经。“武”为“武事”,是很好理解的。“常”字尽往“德”上做解,则很难明白。纵观全诗,所描写的王师赫赫,雷动徐方,分明极尽张扬王师武功之能,战争结果也是纯以武力取胜,全然没有描写“德”的成分。可见,“常德”之论,乃是曲为之说以附己意,甚为迂滞僻涩。

二、常用武事

此说最大贡献在于抛弃了传统解经时将道德附会于经文的做法,而是仅从诗题字义上去做解释。在这里,“武”是单纯的武事,“常”是副词,“常武”二字连属取义。

最早提出这种说法的是宋代废序派最有力的代表王质。他说:“当是自南仲以来,累世着武,故曰《常武》。”⑥《小雅·出车》篇有南仲,毛、郑认为《出车》所记是文王时事,故诗中南仲为文王之属。这当然是错的。王质亦是误会南仲为文王时人,故曰“累世”。然而常用武事,指的是发生于过去的事,是历史,而《常武》一诗所写是宣王征徐方的“当下”,以历史之名冠当下之诗,并不合理。

三、“常”为大常之旗

大常,或曰太常,是王之旌旗名。《释名》曰:“常,九旗之名。日月为常,画日月于其端,天子所建,言常明也。”宋王质《诗总闻》曾说:“或曰,古者有功,则书之大常,举南仲载在大常之武功,以命其孙,故曰:‘赫赫明明’。”

王质提到有人将“常”解为“大常”,“常武”是指“载在大常之武功”。在这种说法里,这个武功,是属于南仲的,他的武功“赫赫明明”。但是问题在于本诗明明是颂宣王亲征之功的,而且除宣王外还有四位人物:南仲、皇父、程伯休父、尹氏。如何能将“赫赫明明”之武功归于南仲,并由此做为全诗的篇名?若将一章“赫赫明明”解为武功之显著,那三章“赫赫业业”又该怎么解呢?可见,这种说法有生搬硬套之嫌。

四、“常”为恒

提出这种说法的是清代方玉润,他在《诗经原始》中说:常者,恒也,谓事之有恒者而后可常焉。盖对变言,而又近乎黩者也。武者,事之变,讵可以为常武也?不可黩,又岂可视为恒?唯当其时,不能不用武以定乱,则虽变也,而亦正焉。匪黩也,乃无忘乎恒耳。周之世武最著者二:曰武王,曰宣王。武王克商,乐曰《大武》;宣王中兴,诗曰《常武》,盖诗即乐也。⑦

方玉润从文字训诂上解“常”为恒,又从诗乐关系上认为《常武》是宣王之乐,未知他以哪个为准?笔者认为,在解释《常武》名篇意义的时候,不仅要考查文字训诂,还应结合诗歌内容等诸多方面进行研究,如此方无单薄之感。方氏之说,亦未为可确。

五、“常”为尚

近代学者杨合鸣在《〈诗经〉五篇篇名试解》中认为:“常,当通尚。‘常武’,即‘崇尚武力’之谓。”

笔者认为,最后一种说法较为合理。《别雅》卷二云:“尚仪,常娥也。尚、常形声相近,故得通用。”《商颂·殷武》“∶曰商是常。”俞樾云“∶常当作尚。”黄焯说“∶‘曰商是常’,犹云惟商是宗尚耳。”《大雅·召》“:不尚有旧”,于省吾云:“金文常通作尚‘,不尚有旧’,不常有旧也。”可见“,常”“尚”二字古来通用“,常武”即“尚武”。

从《常武》经文来看,通篇极尽宣扬武力之能事。诗之三、四、五章尤为可见尊尚武力之意:

赫赫业业,有严天子。王舒保作,匪绍匪游。徐方绎骚,震惊徐方,如雷如霆,徐方震惊。

清人方玉润评此说“:军未行而行而先声已震;阵甫列而丑虏成擒。静守则如山之苞,势不可撼;动攻则如川之流,气莫能当。有猛士尤贵奇谋,故不测而不克;有偏师乃行正道,故绵绵而翼翼。截彼淮浦,防其逸,尤用击援;濯征徐国,擒渠魁,并剿余孽。是一篇古战场文字。”⑧

我们通常认为,周人精神注重修文保德,本篇却是要崇尚武力,这是不是存在矛盾?不然,《尚书·康王之诰》明确记载:“太保……曰:‘惟周文武诞受若,克恤西土。惟新陟王毕协赏罚,戡定厥功,用敷遗后人休。今王敬之哉,张皇六师,无坏我高祖寡命。’”周之先祖,文王以德受天命,武王承文王之业,以武伐殷,以肆伐之功定姬周之国。所以,在这里,太保告诉康王,要明赏罚,定厥功,尤其要“张皇六师”,加强并发扬姬周的武装力量和尚武精神,保住西周王朝之基业,令国常强盛,“无坏我高祖寡命”。说明重视武力是自西周立国起便有的基本国策。黄中松《诗疑辩证》就说:“若言周不尚武,则《书》言‘我武维扬’,《诗》言‘有此武功’,武王以《武》名乐,周公以《武》名颂,原不讳言武也。”⑨

此外,特特宣扬尚武精神的《常武》一诗能出现于号称中兴的宣王时期,有更为具体的历史背景。西周中后期几任君主本已王道缺失,到厉王暴虐专利而遭流放,西周王统由于十四年的共和政治出现中断,王室面临威灵不振、号令不张的局面,再加上外有猃狁等强敌环伺,继承王权的宣王要定乱持危,振起累世之靡弱,复显昔日之光显,就必须要奋扬武力。所以,宣王初期成功地进行了多次军事征伐,周人气象为之一新。《采芑》《出车》《六月》《江汉》等诗均可佐证。事实上,若没有强硬的军事手段,宣王也不可能成就中兴大业。正如朱公迁所说:“中兴之功,非威武不能致。宣王所以中兴者,此诗可见矣。”⑩

准此,“常武”即“崇尚武力”之谓。作如此理解,不仅合乎句法,且与此诗美宣王中兴,炫耀武力,平治徐方之功相吻合,亦与姬周尚武之基本国策相吻合,与宣王一朝尚武之历史背景相吻合。

②(明)何楷:《诗经世本古义》(卷十七),《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1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474页。

③(宋)欧阳修:《诗本义》(卷七),《文渊阁四库全书》(第70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234页。

④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十八),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249页。

⑤(战国)卜商撰、(宋)朱熹辨说:《诗序辩说》,《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9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38页。

⑥(宋)王质:《诗总闻》(卷十八),《文渊阁四库全书》(第72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707页。

⑦⑧(清)方玉润:《诗经原始》(卷十五),《续修四库全书》(第7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238—239页。

⑨(清)黄中松:《诗疑辩证》(卷五),《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8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430页。

⑩(元)朱公迁:《诗经疏义会通》(卷十八),《文渊阁四库全书》(第77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479页。

[1]于省吾.泽螺居诗经新证[M].北京:中华书局,2003.

[2]刘玉娥.诗经与周代社会[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

[3]郭伟川.两周史论[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

作者:夏展宏,山西大学文学院2012级在读硕士。

编辑:康慧E-mail: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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