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益稳

啃肉时磕掉一颗牙

啃一根软软排骨上的肉

猛然间咯嘣一声

一颗松动的板牙磕掉

这颗带血的坚硬子弹

一下子击中我中年的靶心

唉，脚下的肥厚土地

开始提前埋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知道中年以后

击鼓传花的游戏鼓点渐密

下一次不得而知

幸运的花将停留在哪颗牙齿

以及哪个倒霉的器官上

满嘴松动的牙齿像钉子

再也钉不紧密不透风的谎言

眼下只要一端起碗

耳边总莫名响起传花的鼓声

哪怕面对一碗清汤

我总荒唐选择细嚼慢咽

致敬，长江里裸泳的人

长江里裸泳

天然去伪饰

水面赤条条的人多起来

真正一丝不挂的

变为长江本身

像肉馅饺子汆入长江

一块有心跳的肉

一块有思想的肉

重新回到了母性的子宫

高级羊水暗流涌动

手脚并用保持踩水姿态

我们一律被呛成

饱经风霜的老婴儿

上岸穿戴整齐

走路都是划水的姿势

向长江裸泳者致敬

我总以为一层一层

灵魂的外衣正被剥光

听到鱼一声呼喊

有个声音一闪而过

在老家庭院暗淡的枯井边

听到一条鱼轻声呼喊我

待我蹲身贴地寻个究竟

井水已结成薄冰

又是一声

是鱼在喊我名字

在这个空荡荡的村庄

在那段残缺的屋檐下

檐勾倒挂的鱼干

面目狰狞

如同土地上乡亲们

那些渐将风干的屁股和脸

田埂上，手机突然没电……

在老家田埂上，手机突然没电，

滔滔不绝的我，童年戛然而止

像半空悬着的丝瓜，枯萎

等着被秋风扒去衣裤

我活像一个弃婴

怀揣这冰凉的砖头

这头，故乡不接受我喊话

那头，他乡又没新信息

像条自由的狗

以母亲坟墓为圆心

三百公里为半径

划定我的服务区

拨打或接听，都离不开

面前这捧土

这实用的充电插座

一阵雨夹雷电啊

就可收养我的大半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