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萨苏

中国第一代模特孙幼婷

文 _ 萨苏

遇见皮尔·卡丹

孙幼婷至今对自己走进模特世界的那一天记忆犹新。

那一天，刚从北京电影学院出来的孙幼婷在大门口被一个不认识的工作人员叫住了，问她愿不愿意当模特。其实，孙幼婷和电影学院没什么关系，她只是个比较喜欢时髦的女工。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今天，有点儿像“大灰狼与小红帽”故事的开头。不过，对外面世界充满憧憬的孙幼婷痛快地回答了一声“好”。

孙幼婷被带到一个双目炯炯有神的法国人面前，这个法国人正一心要在北京开展新的事业，急需在这里找到能体现他设计风格的模特。

这个法国人是皮尔·卡丹—皮尔·卡丹服装品牌和马克西姆餐厅的君主，时装和奢华的王者。

在街上被皮尔·卡丹抓进了模特界的孙幼婷不知道，她当时的形象在1979年北京满街的“蓝蚂蚁”和“黑蚂蚁”中是何等另类—她穿的是和众人一样的衣服，但是，一个独特的白领子把她一米七几的身材衬托得鹤立鸡群，一个别致的蜡染挎包又凸现出她浓浓的东方情调。

这都是孙幼婷自己的作品，她喜欢缝纫，还喜欢做点儿小手工。

天生一副“衣服架子”身材的孙幼婷，用自己的气质和品位激发了皮尔·卡丹对于东方的灵感。就这样，孙幼婷成了中国第一批职业时装模特，加入了北京时装表演队。很少有人知道，这支表演队的模特都是皮尔·卡丹亲自训练出来的。模特的训练在鼓楼进行，怎么走台，怎么展现时装的精妙之处，都要一步一步地学。演出的时候，皮尔·卡丹要亲自指导。尽管他不懂中文，但在专业上，感觉比语言更重要。

孙幼婷对皮尔·卡丹怀有一种近似恩师的感情。回顾自己的成功，她说：“作为模特，中国姑娘是可以打到世界上去的。无论身材、化妆还是投入，我们都不弱于其他国家的模特。但是像皮尔·卡丹这样熟悉国际模特界情况的优秀教练更重要，他懂得怎样让模特不陷于肤浅和浮躁—没见过国际水平的模特，怎能带出国际水平的模特呢？”

皮尔·卡丹是个十分独特的人，他的气质中有一种成功者的傲慢，工作中要求一丝不苟，几乎没有笑容，充满了盖世英豪特有的霸气。可是孙幼婷认为卡丹绝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他指点模特的时候十分有耐心，当他盯着你的时候，你能感到他在用自己的时间表达对你的尊重。工作结束之后，他甚至允许姑娘们用他的车。而每当演出结束的时候，他也会粲然一笑，那种笑美妙无比。

事实证明，皮尔·卡丹选择孙幼婷没有错。模特不仅仅是一个吃青春饭的职业，头脑、知识、品位都很重要。一个优秀的模特本身就应该具有艺术气质，要懂得很多东西。一流模特和二流模特的区别就在这里。皮尔·卡丹只需要一流的模特。

走入模特世界

如果今天某个女孩子像这样被皮尔·卡丹在大街上“抓”住，只怕会引发轰动效应，但是在1979年这个特殊的年份，后面的进程让人啼笑皆非—1979年，刚刚打开国门的中国，没有几个人知道谁是皮尔·卡丹。孙幼婷的家人甚至反对她走进这个行业，理由有些荒唐 —当时的中国人没有时装模特的概念，以为这是类似人体模特的行当呢。

就算弄清了时装模特的概念，家人依然不是很赞同，因为觉得这个职业不够稳定。

孙幼婷自己的态度很坚决。也许，她是被皮尔·卡丹带来的花花绿绿的时装吸引了；也许，如她所说，只是因为好奇而想试试看。

为皮尔·卡丹展示了几次他的最新时装以后，孙幼婷以其高贵娴雅的气质，很快在世界顶级服装设计师的圈子里获得了“东方的法国贵妇人”这一美称。

后来，即便孙家想让孙幼婷打退堂鼓也不可能了—纺织部发现，只要是孙幼婷展示过的裘皮服装，在国际市场上的订货量就会大涨。用句玩笑话说，孙幼婷当模特，已经成了国家的需要。

事实上，孙幼婷等中国第一代模特不但给国家带来了外汇，更为西方世界打开了一个了解东方的窗口。她们的风采，让欧洲重新认识到东方丝绸的魅力，以至于三菱、丸红等日本商社，也争相邀请她们去表演，去展示他们的产品。在那个时代，年轻的中国模特为东西方架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

开放的意义

让孙幼婷感触最深的国家，一个是法国，一个是日本。

法国是皮尔·卡丹的故乡，在巴黎，中国模特队的表演一炮打响，引来媒体的争相报道。世界开始关注中国的模特，关注从中国走出来的时尚代言人。东方佳丽与欧式时装的组合，其轰动程度自不待言。孙幼婷她们让世界看到了一个脱下“人民服”之后的中国拥有怎样的魅力，也让中国人看到，其实自己可以拥有绚烂的色彩。也许，这就是开放的意义。

在巴黎的表演结束后，一个历史性的场面出现了—从掌声中走过的中国时装模特们登车沿着香榭丽舍大街行进，让见惯市面的巴黎人都意乱情迷的中国姑娘们做出了惊人的举动—孙幼婷和另外三名模特拉出了一面五星红旗，每人拉住一角，就这样飞驰向埃菲尔铁塔！这一幕，相信当时目击的法国人不会忘记，中国的姑娘们更不会忘记。

1985年，当孙幼婷她们第一次走上日本的T台的时候，现场的老华侨竟然失声痛哭。那是因为国门封闭已久，忽然看到来自祖国的带着青春风采的女孩子们出现在T台上，这些去国已久的老人激动得无法自已。

被感动的不仅仅是华侨，日本的新闻界也被这支充满东方魅力的队伍牢牢吸引了，关于中国时装模特队的报道每天都出现在各种媒体上。一个意外的消息把这种狂热推向了巅峰—日本《女性周刊》当时有定期由公众参与的美女评选，在中国时装模特队访问期间，那一期的当选者竟然是中国姑娘孙幼婷。

得了奖当然很高兴，但是孙幼婷当时也没有太在意。几年以后，决心到国外发展的孙幼婷面临一个两难选择—是去西方时装之都巴黎，还是去东方不夜城东京呢？

也许是想到了那些热情的华侨，孙幼婷选择了东京。她自己说，选择东京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认为日文中有很多汉字，总比法文好学些吧？当然，这一点后来被证实是一个错误的认识—日语堪称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

尽管面对语言难关，孙幼婷依然出色地打入了日本的时装界—她成为日本时装模特界唯一的中国姑娘，而且技压群芳—且不论气质和技巧，在当时的日本很难找到像孙幼婷这样身高的女性。

现在的孙幼婷早已经离开了模特这一行。她是日本某名牌化妆品的代言人，但她最主要的事业集中在一个和模特毫无关系的领域。她是日本一档料理节目的主持人，写了好几本介绍中国厨艺的书，还开餐厅—时至今日，她和她家族旗下的饭店，已经超过了200家。

令人难以置信，这位“东方第一模特”开始经营餐厅竟然是因为“横滨的饭太难吃了”。当时日本的中餐厅还非常少，这让自幼喜欢吃而且很讲究吃的孙幼婷大感不满。于是，当她想转行时，开中餐厅就成了顺理成章的想法。

听完孙幼婷开店的故事，我忍不住提醒她：“您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离开模特这一行呢。”

孙幼婷是这样回答的：“模特这一行毕竟是受年龄限制的，一个模特不可能永远在台上。我无论做什么都想当第一，当不了第一的时候，我就会想做点别的能当第一的事情。我在什么年龄段就做什么事情。”

孙幼婷成功的秘诀，也许就在这几句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