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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非·诗歌品鉴(当代诗人九家)

2013-12-12解非

天津诗人 2013年2期
关键词:意象诗人诗歌

韩作荣·火狐

韩作荣:1972年开始发表作品。多次荣获国内各种文学奖项多种,著有诗集十一部、诗论集三部,随笔集二部,报告文学集二部,诗集《韩作荣自选诗》获首届鲁迅文学奖。

火狐

火狐从雪原驰过

将山野划出一道流血的伤口

也许这是潜在的贴近本能的伤害

就像风不能不在草尖上舞蹈

与寂静相邻,是因失血而苍白的忧伤

淡泊了优雅且有节制的情感

眼含古老的液体洗刷昼夜

便浇熄了瞳仁里两堆焦灼之火

火狐仍然漂亮着,像灿烂的谎言

诱惑将我带入貌似平静的暴戾

哦,你虚假的火,施展魔术的红布

迷茫中我计数你谜一样的足印

一滴埃利蒂斯的雨淹死了夏季

你虚设的嘴唇再也不会卷起风暴

太阳已经远离,不在我的脉管运行

品鉴:

火狐是怎样的性情?韩作荣先生为什么对它情有独钟?

火狐在北方也叫草狐,栖息于森林、灌丛、草原、荒漠、丘陵、山地、苔原等多种环境中,适应能力非常强,一般都是独自栖息,通常夜里出来活动,白天隐蔽在洞中睡觉,奔跑的速度可达每小时50多公里……。一如:“火狐从雪原驰过/将山野划出一道流血的伤口”。而这样的开篇让我们分明感受到的就是诗人力图摆脱周围世界的一切束缚,像个桀骜不驯的火狐一样自由自在的陶醉在自己对世界一霎那的体悟中,甚至将时间与体验分离,全身心的投入,但在情感上很有节制,很有现代性的生命感和时空观。

我们通常所说生命的体验有两个层次,客观的身体体验和主观的精神体验,什么是人生的归宿?也就是诗人所说的寻求精神的栖居家园,生存的终极意义呢?其实,在这首诗歌中诗人与火狐,时而幻化成为一体,时而又神形分离各自独立,生命稍瞬即逝而时空无限,面对的便正是这火狐一样的来自于无限时空体验的自我反思与警醒,大自然中的火狐尚能自强不息,那么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怎能固步自封?然而,直面现实,生存的双重体验最后也只能是:“太阳已经远离,不在我的脉管运行”。同时,诗人化用了希腊诗人埃利蒂斯《海伦》中诗句:“第一滴雨淹死了夏季”。

波德莱尔曾深有感触:“诗人用混合一切感觉的方法,把自己的体验翻译成超验世界的象征,成为超感觉世界的意象。”从诗人选用的意象来看,火狐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智慧化身,但是,现实让它:“眼含古老的液体洗刷昼夜/便浇熄了瞳仁里两堆焦灼之火”,这样的情感是“狐”还是“人”?这情真意切正可谓是渗入了韩作荣先生对生命存在的体验与思考,加之诗人独特的性格和处世态度,以及传统艺术表现手法,比兴、象征、典故引用等在诗歌中的具体体现,使其形成了言近旨远,浑厚和雅,体趣幽深的诗歌艺术风格。

罗广才·白蔹

罗广才:(1969— )作品散见于国内外报刊杂志,被收入国内九十余种诗歌选本。其诗歌《为父亲烧纸》在中国民间广为流传。著有诗集、文集三部,现为《天津诗人》诗刊总编辑。

白蔹

在山野 在路边草丛

爱与不爱都是事实

支上画架 勾勒一座山

着上颜色 渲染一片林

撕掉重来 淌出一溪清泉

传奇。芬芳。绚丽

抵不住肉体里无尽的纠缠

所有的空所有的疼所有的快感

终不过是草本一样的

幻生

何时再遇到自己

红褐色的前世和层层脱落的来生

依旧体轻、脆硬还是在弯曲中折断

空出所有的空 苦出所有的苦

还是要重回人间啊

为被水火烫伤的人民

清热解毒

品鉴:

白蔹,又名山地瓜、野红薯等,一种可以清热解毒,消痈散结的中药。罗广才先生以一种中药入诗又入世,其旨意何在?

禅学中讲,人的佛性与生俱来,即:“本来心”。人落入尘世后能够不为外物所诱惑,以“本来心”去做好这入世的事情也是人修行的一种境界,罗广才先生以白蔹为依托有感而发,情郁结于心而生诗文,具有鲜明的针对性和形象性,他的诗歌贵在真实,大多数是情真意切的淡远之作,这首诗歌的意象含蓄凝练,满怀着对美好理想的追求,诗中“白蔹”就是这种美好理想的象征,在遣词造句上的良苦用心,简洁准确,质朴流畅,优美和谐,含蓄明快,朴素的语言与生命体验完美地统一,使哲思灵动自然地流于字里行间,达到真切感人的艺术效果。

罗广才先生的诗性话语正是他生命体验的真实记录,他的目光由“支上画架 勾勒一座山/着上颜色 渲染一片林树”之大处落墨,继而转向白蔹“终不过是草本一样的/幻生”,最后投向一种心境:“为被水火烫伤的人民/清热解毒” 。诗人对生活实质的描写紧扣诗题,用闲适灵动的笔来描述自己心灵的执着的追求,用白蔹的命运来隐喻人类的命运,寓情于景,恬静山野为大背景,它与野生的白蔹和谐地构成一幅有层次、有深度的诗意画卷,让我们感觉到白蔹就在天地中,但几乎不着痕迹的呈现出一种诗性之美,人格之美,艺术之美。

诗人将自己内心情感与自然生命有机融合,生死轮回在无形之中就透着一个“悟”字,通过白蔹深刻地悟出人之生命也同样是本真的自适,诗人本身就是生活的一份子,生活本身赋予诗人一种不平凡的使命,诗性的品质和人性的品质密不可分,社会价值与个人价值的统一需要情感和理性不断的融合才能实现,而作品的高度和深度正是取决于诗人的人格境界,白蔹以“清热解毒 ”的药性入世,诗人以“拯救”之诗歌精神在自己的诗歌中找到了真实的归宿,思想的敏锐穿透力、意蕴的内在冲击力唤起一种人类的共识,灵动机智的跳出托物言志的窠臼,以诗歌的移情、诗歌的抽象彰显一种大诗歌精神,取常见题材,道他人之所未道,展示了诗人深湛的创作功力。可见,诗歌艺术的确是属于内心独特体验的艺术,蕴涵着诗人的智慧哲思,意境悠远、意蕴深长为这首诗划上了一个令人深思的句号。

西川·风(之一)

西川:原名刘军,江苏人,知识分子写作诗群代表诗人之一。以及各种诗歌大奖。著有诗集五部,其中《西川的诗》荣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

风(之一)

风终将吹来,启示命运

风的马、风的鹰,昨夜已在

我的梦中张挂了风铃

夏季疲倦于干渴,风终将吹来

有人已将蜡烛端出居室

有人已在娓娓低语,讲述天堂——

一阵风

一阵风将在人间吹起波澜!

把固执的雪莱吹得哗哗作响

把老鼠们吹得翩翩起舞

一阵风将闭力推开

鳏夫的房门,邀他登高望远

望见心花怒放的姑娘

走在风中

对于收藏岁月的孩子,风是

崇高的帮助:吹落父亲的帐木

母亲的信札,让他弯腰拾起——

风终将吹来,当夏季结束

我们这些穷人将啜饮

一杯清水,阅读一部描写风声的

书籍

品鉴:

诗歌能够震撼人心的力量一般都来源于深刻的理性思辨,文化内涵和精神内涵的丰富与深刻,自然会让诗歌具有一种豁达睿智的审美情韵,可以说一首诗歌的意象就是言外之意的倾诉,诗者之间的心有灵犀就来自于诗歌意象的生命之音,而西川先生历来善于采用奇特的意象和别具匠心的比喻,以无声胜有声去追求诗境的言外之意,表达了心灵深处最直接的意念与渴望,貌似不动情,实则不然,有一种沉郁悲凄的情感节奏在富于节奏韵律的诗性语言中流露出来,产生一种灵动的气韵来展现生命中最本质的真实。

在这首诗歌中我们不难发现诗人的构思奇特,情感曲折,其中幽默,抑或嘲讽,以及发自肺腑的情素都有机地溶于诗中,有着明亮透彻而又情趣盎然的哲学意味。比如:“一阵风将在人间吹起波澜!/把固执的雪莱吹得哗哗作响/把老鼠们吹得翩翩起舞”这样的诗句看似平淡却道出了“风”的天性,简洁明白的表达了一种情绪、一种精神,通过“风”把全部属于人的感觉都唤醒了,使之复活在诗意的文字语言中,人才能从实用的功利中解放出来,成为全面发展的完整的人,而这样的诗歌审美品格又何尝不是诗人审美人格的一种延续,一种超越呢?

西川先生的诗歌的思想性与艺术性往往不局限于形式,而是指向了人性之道,抑或说是一种向上的自我超越,他的诗歌给我的感觉一直是去探索一种精神,在艺术的追求中为生存开辟一条让心灵走出困境的道路,同时,体悟不同语境中的变幻不定的意义来扩展心象视野,让人感觉亲切朴实而又清新流畅,睿智豁达而又柔情细腻,不刻意地雕章琢句,而是笔墨传神韵,在不经意间就润生出一个超现实的想象,以致达到了一个精微深奥的诗意境界。

吉狄马加·彝人谈火

吉狄马加(1961—)彝族,著名诗人,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多次获得中国国家级的文学奖,现任中共青海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部长,中国诗歌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长。是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民族和宗教委员会委员、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副主席。出版诗集六部。

彝人谈火

给我们的血液,给我们土地

你比人类古老的历史还要漫长

给我们启示,给我们慰藉

让子孙在冥冥中,看见祖先的模样

你施以温情,你抚爱生命

让我们感受仁慈,理解善良

你保护着我们的自尊

免遭他人的伤害

你是禁忌,你是召唤,你是梦想

我们无限的欢乐

让我们尽情地歌唱

当我们离开这个人世

你不会流露丝毫的悲伤

然而无论贫穷,还是富有

你都会为我们的灵魂

穿上永恒的衣裳

品鉴:

千百年来在人们的信仰意识中,火神是与人们的生产生活关系最为密切的神抵之一,被各民族人们顶礼膜拜,拜火可以说是很多民族居于首位的宗教仪式。在著名的波斯神庙中火是神圣的象征,耶路撒冷庙中的长明灯更是永不熄灭。而火又是生存和生活的重要能源,人们敬仰它又惧怕它。火神从单纯象征自然力的神祇演化为超越自然力本身的人文精神。

我参加过彝族的火把节,时间从每年的农历六月二十四日起,历时1至3天,白天人们相互饮酒祝贺,举行摔跤、斗牛、射箭、赛马……,夜晚举行篝火晚会,燃起无数支火把在田间迥转奔跑,表示向天虫宣战,他们还有祭奠火塘的习俗,拜火也是他们的一种最古老的祭祀活动,以祈求火神不要降临火灾。其神性延展到更为广阔的社会生活领域中,彝人世世代代与火结下不解之缘,而做为彝人的儿子的吉狄马加先生他要通过这首诗歌告诉我们什么?

吉狄马加先生的诗歌属于生养他的故土家园,他的一生都在为他的民族历史和民族文化而放声歌唱,每一个生活细节都成了精神的一个征兆,心灵的一个迹象。比如这样的诗句:“当我们离开这个人世/你不会流露丝毫的悲伤/然而无论贫穷,还是富有/你都会为我们的灵魂/穿上永恒的衣裳”。 诗人对“火”的情感融入了独特的理解,的确充满了令人解颐、发人深省的思考,一是超验意义的终极诉求;一是经验意义的人间关怀,构成了自己诗歌本质上的人性与神性的人文精神、以及理性与信仰的宗教精神。

他宽广豪放的胸襟,旷达通脱的人生态度,诙谐幽默的个性气质,形成了他的诗歌所特有的直抒胸臆、质朴刚健、温和悲悯的抒情风格,他擅长于用质朴的语言简炼地表达丰富的思想感情,笔力雄壮的发掘那些和自己主观情感相契合的意象,独具匠心将它们再现出来形成一种气象浑厚的大境界。而且,全诗几乎处处用比兴,使诗意明白而不直露,含蓄而不晦涩,却能够启迪人们的智慧,引导人们去辩证、全面地认识和把握世间万事万物。

车延高·给自己的来世写生

车延高:(1956-)自1977年起在国内报刊杂志发表散文、杂文、报告文学作品,杂文在省市报刊多次获奖,2出版诗集三部,其中《向往温暖》荣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

给自己的来世写生

当一阵风把五月灌醉

我会跟着两条腿翻越篱笆

把一枝夹竹桃斜插在阳光的鬓角

打发走云

在一蔓牵牛花的隔壁等路过的姐姐

和她的微笑碰面,这彼此的堂会

不要开场的锣鼓和响板

一对虎牙和另一对虎牙对白

一招一式都在亮相

先听一只蜜蜂在园子里唱戏

再看一群蝴蝶替庄周摇扇

用扑粉的翅膀调好空气

给没有做梦的花朵上妆

我会用漂亮的鼻子嗅今年的气味

跟着姐姐追蝴蝶年轻的灵动

累了,就躺在暖暖的阳光下

用大胆的想象给来世写生

姐姐恬静,劝她变一棵绿油油的白菜

大方清秀,人见人爱

即使长出菜虫,也举止得当

我喜欢热烈,准备变一棵辣椒

小的时候,当自己的饰品

到了秋天,打扮得红红火火

让枝头挂满异型的灯笼

品鉴:

这首诗歌所描述的景象并非目之所存的现实人事物象,而是一种心象,由许多类似事件、类似感受的综合、凝聚、虚化,生成的一种典型化的空灵多蕴的心理情境,这种诗歌艺术由于追寻者和被追寻者的虚化,让那些看来生活中的是真实的意象,比如:篱笆、牵牛花、蜜蜂、蝴蝶、白菜、辣椒、灯笼等都成了虚拟的象征性意象,创造出一种似花非花的意境。

这样意境的整体象征来描述爱情,可见,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爱情使两个人靠得更近,也没有什么能比爱情使两个人离得更远。没有什么比爱情带给人的希望更大,也没有什么比爱情带给人的失望最多,我记得罗兰曾说过:“爱情是一种宗教。”

车延高先生善于用白描的手法展示了一个神奇的诗与美的图景,飘溢着人世间最优美芳醇的情思,它们来自一个诗人最真实的心灵世界,看似是一种单纯的讴歌,实则在以情造景,这种以情造景是为了更好地抒发自己的情感体验和人生感悟,并把一种美好的憧憬寄托于“来世”,惟妙惟肖地表现物象而又不滞于物象,可谓是 :“德体内蕴”(《诗式》)。

其最精致之处还在于“兴在象外”,就好似一幅画面,画面中心是诗人“把一枝夹竹桃斜插在阳光的鬓角/打发走云/在一蔓牵牛花的隔壁等路过的姐姐/和她的微笑碰面”其中 “碰”字用得很巧妙,有一种宾至如归之感,带来了一股温暖的气息。夹竹桃,阳光的鬓角,云,牵牛花,姐姐,层次分明,有远有近,有声有色,形成了“微笑碰面”的画境,而这画境是一个“象”,就有了“兴”中寓含不尽的韵味。

诗人以清冷淡远,细密委婉的情思就是为了《给自己的来世写生》:“姐姐恬静,劝她变一棵绿油油的白菜”,这绿油油的色调使人不由产生很多联想,守着一份清雅、一份朴实、一份人间烟火气;“我喜欢热烈,准备变一棵辣椒”进而成为“异型的灯笼”,可见,诗人用心良苦,在客观事物和主观感情上架起了一座桥梁,呈现一幅情景交融的生动画面,他对于感情脉络的了悟,语言的巧妙运用,让我们从中可以看出他在诗歌艺术上造诣颇深,情感真切的创作了这样独具艺术个性的含蓄蕴藉,澄澈虚空,境界幽远的诗篇。

何三坡·灰喜鹊

何三坡:(1964-)土家族,文化批评家,诗集《灰喜鹊》。主编《艺术札记》6卷等。

灰喜鹊

这些白花花的阳光

从蓝天上倒下来

院子里的绿树就明亮了

几只灰喜鹊在树上跳跃

发出欢快的叫声

山岗

在清晨,在燕山上

在万丈阳光里

树叶里躲藏着锦鸡和百灵

一阵风带走了闪烁的流水

此刻,我愿意做一个

没有理想的人

我愿意一直陪你坐到衰老

像草木一样安静

品鉴:

何谓“灰喜鹊”?在民间,喜鹊还有一个很别致的名字叫:神女,为留鸟。千百年来灰喜鹊一直被人们视为吉祥之鸟,它有长长的尾巴,背部灰蓝色,很招人喜爱。但从它的潜质来说它也是凶猛的攻击性鸟类。那么,何三坡先生这部诗集到底蕴藏着怎样的一颗诗心呢?

《灰喜鹊》之美主要是来自于他诗歌意象的生动和优雅,意象是独特的审美活动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是诗人审美创造的结晶和情感意念的载体,是生活的景象与诗人的情思的有机融合,是思想情感与具体物象的完美结合。这首诗歌蕴含着情、意、理、趣、味的自然而然的契合,也应了司空图说的:“意象欲出,造化已奇”。读后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情怀和绵长的韵律,有一种悠远幽深的意境或一种超越时空的精神。

他的《山岗》有远景有近景,有仰视有俯视,有冷色有暖色,有人声有水声。有机地把绘画美、音乐美与诗歌美充分地结合起来,把“意”与“象”结合起来,表达了“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的精神境界,诗人体味到的山水之神韵有着生命的活力和灵性,诗人自身之神韵也有了超拔脱俗的生命意识,以及情致之中的人生哲思。他的诗歌能够于山水自然中去感悟,而人生哲理中的神韵与自然山水中蕴藏的神韵天衣无缝的融和。

何三坡先生诗歌大都是意象单纯,主题明朗,自然蕴含着诗人的一颗本真的童心,诗意自然真切、信心满怀、喷薄而出,向世人展示一个不拘一格的诗性世界。诗歌意象美主要源于心象之美,是诗人情感对应客观外物的一种移情符号。亚里斯多德说:“心灵没有意象就永远不能思考。”品读何三坡先生的诗歌,大多是清新淡远,自然脱俗的,他身之所居,游踪所至,皆是美景在目,心意所感,颇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他把绘画的精髓带进了诗歌,以灵性语言和生花妙笔描绘出一幅幅或浪漫、或空灵、或淡远的传神之作。

齐宗弟·阳光之上

齐宗弟:(1963-)承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诗集有《过程》、《齐宗弟短诗选》(中英文对照)、《在风中》等。

阳光之上

阳光上的伤痕越来越多

血 早已失去往日的光泽和美丽

此时 大地就像阵痛中的母亲

握紧双拳 没有一点点呻吟

深秋 成熟的庄稼把愁苦掩盖着

那些树木 站立成孝顺的孩子

搂在怀里的暖渐渐随目光散尽

春天 黎明十分的一声吆喝

日复一日 纠缠那些躁动的根

手上那么多的汉字

一个一个不安的种子

拒绝腐朽 拒绝懒惰 拒绝黑暗

幻想一滴雨 一缕风 沐浴

脊背上皲裂的土和坚硬的沙

渴望 黄昏打开一扇窗 点燃一盏灯

与大地而视 听水由东向西

脱去满身光的灰尘和诅咒

敌意全无……

品鉴:

中国当代新诗虽说借鉴了国外的文化思潮,可我始终认为儒家兼济天下、仁政爱民的思想一直是中国诗歌的精髓,而齐宗弟先生的诗歌正是体现了这样的文化底蕴,自然而然弘扬了这样的人文精神,他充分发挥诗歌的社会功能,不粉饰现实,不阿谀奉承,有补于世。他的诗歌往往是把发人深省的哲理同富有特色的生活情趣及新颖鲜明的艺术形象熔铸一体,来服人以理、动人以情的。

诗歌的深度是诗歌存在的一种定式,齐宗弟先生的诗歌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忧患的哲学意识,诗歌意象自然而生动,依托丰厚的文化传统的底蕴来质朴练达的表达, 生动形象、寓意深广、纯净雅致的文字,使人感到格外亲切,诗中有色、有味、有象,有声……,还有意境,似若直率而情意无限,让自然情感的真实流淌,从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诗歌魅力。

他还擅长从生活的细微处提炼出个人独特的见解,这首诗歌以一种雄奇奔放、清新俊逸的想象力来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诗意境界,同时,栩栩如生的塑造了一个大地母亲的形象,诗句动人心魄:“阳光上的伤痕越来越多/血 早已失去往日的光泽和美丽/此时 大地就像阵痛中的母亲/握紧双拳 没有一点点呻吟”。可以说正是大地母亲的隐忍与坚强,让万物生灵对她顶礼膜拜,化解敌意,在《阳光之上》诗意的、自由的、快乐的舞蹈。

其实,诗歌就是一种精神,就是这:“手上那么多的汉字/一个一个不安的种子”,这些种子要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而这不正是一个诗人的某种绝对精神和终极价值的确定吗?一个真正的诗人对于生命意义与价值的追寻是他责无旁贷的使命,对个人的内心声音的挖掘的同时无不是关注时代的脉搏和人类的命运,诗歌不仅是一种艺术实践,还应该是民族的文化特质。诗学精神与人文精神是息息相关的,而齐宗弟先生也正是通过自身的写作来提升自己诗歌的审美品位,展示诗歌独有的内在的精神特征,而这样的精神特征就是一首诗歌的灵魂,正如他自己说的:今生今世惟一想做到的就是守住灵魂。

赵树义·灵魂倒挂在树梢

赵树义:笔名叶绿素,山西长子人,60年代生人,现居太原。供职于《人民代表报》社,曾出版诗歌、散文、小说杂集《且听风走》,散文集《低于乡村的记忆》。

灵魂倒挂在树梢

惊悸或颤栗的时刻,我会看见你挂在树梢

我一直相信你是温暖的,像一只鸟窝

我一直懂得你的千疮百孔,像那只鸟窝

摇摆的是肆虐的风,不是你

坠落的是鸟窝里光滑的蛋,不是你

可我还是透过指缝看见了你的摇摆,看见你

像一颗蛋,被人紧紧攥在手心

苦汁破壳而出。一棵树和春天刹那绿了起来

掩映的鸟窝刹那湿润起来

可我还是喜欢你冬天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喜欢你赤裸裸地倒挂在枯枝中间

像一枚扎眼的钉子,刺穿惨淡的黄昏

即使树倒下,你也不会倒下

品鉴:

赵树义先生的诗歌常常给人一种回味无穷的境界美,其审美维度主要是以意象的角度切入,用出人意料的意象组合表达了他对世界、生活和生命的新鲜体验,其自然意象:鸟窝、风、光滑的蛋、一棵树、扎眼的钉子……,成为他的诗歌一个鲜明的价值取向,以小见大的塑造了诗歌的梦境与幻境的直觉性特点,他的诗歌探求人的生存价值和人性本质,一贯主张回归人的自性本真,在自然意象的选取中,人的异化的东西去掉了,而人的自然美的东西显现出来了。

灵魂是什么?为什么说“灵魂倒挂在树梢”?

这是一个富有哲思的命题,真的让人们在诗人这种超验、直觉、神秘的意识流引领之下去悟性、去臆想、去问一个为什么。其实,诗歌的艺术哲学的探究正是在一定的审美维度之下,透过词语的内蕴去发现其后的一种精神气质,在当代诗歌界能够把诗歌内涵的发掘抬升到哲学纯思的成度的诗人不多,而赵树义先生却能从最自然状态下的自我意识追寻自我价值,一方面让诗歌充满了一种奇诡的意识;一方面让自己获得了一种禅悟的明慧,以期达到其诗歌的“无我之境”(王国维语),他常常是退身世外,旁观者清。

如果说诗歌需要审美鉴赏,那么,这样本真的诗歌自然需要我们能够在形而上的维度上去领悟,即诗歌在其本质深处是一种神圣的使命,它是由人生存的基本要求所派定的,我们透过这样存在之境的分析,赵树义先生的诗歌的背后真是蕴涵的自我与无我,这也是对诗歌栖居的生存方式的一种深刻的领悟。他的诗歌构思谨严,立意高超,又灵动的透露出真情实感,善于抓住生活中最能激发自己想象的常见的物象“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来借题发挥,可见赵树义先生也是一位极富于艺术感的诗人,对诗歌有独特的会心之处,他能细致入微地摹写事物,把自然界中最有诗意的都融进诗意中,既富于生活感受又具有人生的启迪。

李朝晖·意象高原

李朝晖:(1967—)自1994年前曾先后在省市级报刊发表作品十数篇(首),1994年后因疾病的侵扰造成身体残疾,放弃写作十多年,2007年在朋友们的鼓励下又开始文学写作。先后在百余种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发表诗歌、评论、随笔和散文诗作品数百首(篇),有作品收入多种文集。

意象高原

一朵莲花,承载十万经卷的呼吸

日月的激情在萌动

雪山下九千九百九十九条河流

徜徉最初的年华

而我的仰视,就在高原边缘

反刍一些隐秘的文字

久远的符号,铭刻沧桑与感动

在自然的祭坛之上

灵魂的告白已远离视线

欲望消融,舞动的羽毛

陨落经年时光

一场春风过后,还原岁月的牵挂

三月的书简,在轮回里倾诉

阡陌纵横的深度

删除记忆界碑

阳光奔跑,匍匐的身躯拓展虔诚

格桑花的信仰

在一次膜拜之后,盛开成天堂

品鉴:

这首诗歌用形象的比喻把情绪这个无形的心理感觉形象化、具体化,抓住了情绪与喻体之间的关联点,从而使眼里的心中的“高原”升华为“意象”,让《意象高原》自然形成为饱满的诗歌艺术形象,同时,李朝晖先生很巧妙地运用一些禅意经典的意象,如:“一朵莲花”“ 久远的符号”“ 三月的书简”“ 格桑花的信仰”…… 。使意象介乎于感性直觉与抽象思辨之间,具有一种思维的超越性和诗意的哲理性,可谓是:“略形貌而取神骨”。

李朝晖先生做为一个生长在青藏高原的汉子是关注灵魂和珍视精神的人,命定地为那些诗意的表达付出自已的一切,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沉情感自然浓缩在一个个他的视觉意象里,其抒情的暗示性与音韵的流动性更接近于原滋原味的现实生活,朝圣的膜拜以一种含蓄隽永的富于想象力的铺陈语句进行诠释,侧重于纯粹的美感经验的表达,精确地把握外物与感觉的关系,构思之精,意象之新,显示出他的诗歌特有的含蓄婉曲、厚重情韵,充满内在的张力和向上的力量,将自己的人生诗意化、灵性化、真情化。

艾略特曾提倡过:“思想知觉化”,也就是说作品思想情感的表达一定要借助一种客观关联物来形成一种意境,其审美心理与思维特点的范畴与理念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在情韵、气势、风趣、神味诸审美因素中细致入微的程度让人叹为观止,全诗布局严密,气势开合动荡,风格沉郁顿挫,又妙在虚处着笔,给诗歌留下极大的想象空间,不动声色地增加了诗歌的叙事容量和情感强度,写得灵活含蓄,色彩鲜明,厚重而不失飘逸,细腻而不乏豪放,一唱三叹,一叹三咏,使物象虚化为意象,使主体的自然情感幻化为审美情感,可以说,这让首诗歌包涵着体味不尽的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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