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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新月社成员诗歌翻译实践对其诗歌创作的影响

2013-11-22谭佳

疯狂英语·教师版 2013年4期
关键词:诗歌创作诗歌翻译五四

谭佳

摘 要:现代中国的诗歌,基本上都是通过翻译与模仿西方形成的。新月社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与文学研究会、创造社鼎足而立的著名文学社团”①,在进行中国本土文化与域外文化传播交流的过程中,扮演了中介和中坚的角色。新月社诗人以翻译为媒介,通过借鉴和引用外国诗歌的形式,促进了诗歌的现代化转型,成为了中国新诗的滥觞,使中国诗歌的发展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变化。他们的诗歌翻译和创作对于探索完美的中国新诗的体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本文旨在研究“五四”时期文化环境对诗歌翻译的推动和制约作用下,新月社成员的诗歌翻译实践对自身诗歌创作的影响。

关键词:新月社;“五四”时期;诗歌翻译;诗歌创作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831(2013)11-0192-5 doi:10.3969/j.issn.1006-2831.2013.04.052

1 . 新月社成员的诗歌翻译实践活动

在中国现代文学社团史上,新月社差不多是成员最为庞杂而且不断发生变动聚散的一个文人团体②,它大致由这样三拨人构成:政客、学者和艺术家,其三度聚合间汇集了梁启超、胡适、徐志摩、闻一多、林徽因、余上沉等政界、学界、实业界、军界、社交界人士。它以自由和独立为标志、以西方现代知识分子团体的身份跻身于当时文坛,其主将及骨干成员几乎都亲身接受过“欧风美雨”的洗涤,大部分成员都是“术业有专攻”的学者型文人③,并且大多是创作与翻译兼顾,身兼二任。

“五四”时期,正值中国新诗的实验期,新月社诗人既不满意散漫的草创的白话自由诗,也不满足学习借鉴而来的西方式的诗作,而希望能够创造出具有中国特色的诗歌形式。为了促进诗歌向现代化转型,他们自觉反抗僵化的文学传统,借鉴外来文学的积极因素,大胆探索和尝试全新的诗歌表现形式,因而成为了中国现代新诗的开拓者。他们对诗歌翻译情有独钟,并且在诗歌翻译中他们完全背离了当时诗歌翻译流行的句式、诗体和语言规范,引入异族文化模式,引发了审美心理结构、想象定势和美学原则的革命。

由于处在新诗的形成和发展时代,新月社诗人积极寻求诗歌的新格律形式,通过译诗的奥秘不仅将源语文本的韵律翻译到目的语文本,而且还将自由诗、散文诗、不规则的诗行缩进等英语诗歌格律形式运用于译诗,这些新奇的诗歌形式延长了目的语受众的阅读感知过程,使他们感受到文本的异域性。另一方面,他们将中国古体诗和新格律诗的诗歌格律形式与原诗中的英语诗歌形式相杂合,制造新奇的诗歌效果。受西方现代文化观念的影响,他们努力将西方文化观念与本民族文化观念相融合,并在这种融合中加以选择,提出“纳西方诗于艺术之轨”④。受当时主流诗学的影响,被迻译的外国诗歌,都具有整饬的形式和良好的音乐性。当无法用文言结构来表达原诗中的思想内容时,他们中的部分诗人就改用白话来翻译这类诗,并告诫大家不要用文言文来写诗。如闻一多曾试译安诺得(Arnold)⑤的诗《渡飞矶》(Dover Beach),起初他用五言诗将原诗锁在很整齐严格的形式内,但到了第三段,原文由两句是对自己心爱的人发出的心声:Ah, Love, let us be true / To one another!(啊,爱人啊!让我们保留彼此一心的坚贞……)⑥这两句闻一多无法用古文来翻译,只好另觅他法。因此当时大多数新月社诗人用以翻译的语言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白话文,即中国白话词汇和欧化句法的结合体。

2 . 诗歌翻译对其创作的总体影响

在中西诗学的撞击与融合中,中国现代文学获得了存在和发展。五四时期的新诗发展正是如此。一批又一批诗人在探索、借鉴、吸收和调整中将新诗引向健康发展的道路,从中探索着新诗现代化的艺术途径。他们在诗歌翻译中都反对因袭,主张大胆探索和创新,翻译与创作始终交织在一起,如车之双轮,鸟之双翼。

新月社诗人们的翻译为其创作提供了宝贵且丰富的资源。诗歌创作没有纯粹的无源之作,介绍和翻译外国诗歌,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和文学革命的重要内容,也是新月社诗人自己文学活动的重要方面。在翻译工作中,他们从来不是单纯的译者,而是不懈地从翻译过程中获得经验、从翻译作品中借鉴创作灵感的作家,他们的译介工作对于自身创作具有极大的促进作用,不仅丰富了诗歌创作,而且丰富了我国现代文学体系。他们把名著当作模本、范例,反复练习,变成自己的东西,并运用于个体的创作实践。他们大量地译介外国特别是英美诗歌,不断受到“大家”思想的熏陶和艺术的陶冶,因此他们创作的不少诗歌的情绪里都带有外国诗人的特征。其中有情绪的感染,也有艺术的仿效与模仿。

由于新月社诗人在诗歌的创作上借鉴西方诗歌创作的技巧和经验,而大量模仿和译介英美诗歌,于是出现了英美诗歌的翻译潮。研究英美诗歌并翻译给中国读者的这些诗学经历,激活了他们的诗歌创作灵感,提高了他们的诗歌创作品位。对他们自己而言,译介翻译外来诗歌,给自己的创作实践也带来不少益处。

2 . 1 在翻译中体悟诗理

翻译外来诗歌,给了他们仔细推敲诗理的实践机遇。译介外国诗歌促进了他们对诗理的关注和诗歌的创作。以徐志摩为例:“谁不曾见过野外的草花,但何以华滋华斯的《野水仙》独传不朽?谁不曾听过空中的鸟鸣,但何以雪莱的《云雀歌》独享盛名?”⑦徐志摩从正反两方面的比较分析里,窥探着诗的秘密。他探讨了诗美的根源,思考了内容和形式等诗的内在和外在素质的关系问题,也探讨了诗的构思、创作灵感等创作过程的一系列理论问题。就徐志摩而言,他对这一系列理论问题的探讨,是和他诗歌创作及翻译实践同步进行的。

2 . 2 在翻译中警悟到诗歌语言美的重要性

在译诗过程中,他们警悟到了语言之于诗的重要性。如徐志摩曾坦言:“爱文艺之诸君,曾经相识与否,破费一点功夫做一点更认真的译诗尝试。用一种不同的文字翻来最纯粹的灵感的印迹……为什么,譬如苏曼殊的拜伦译不如郭沫若的神韵节奏?”⑧诗歌语言的基本特征是高度凝练集中,徐志摩从这个特征出发,努力发掘汉文字的表现力,尤其是白话语言文字的表现力。他诗歌里清丽、优雅、柔美、准确的文字,得益于他的译诗追求,也是他长期追求诗歌语言美的结果。另外他所译的哈代(Thomas Hardy)《分离》(The Division)一诗⑨:

Rain on the windows, creaking doors,

急雨打着窗,震响的门枢,

With blasts that besom the green,

大风呼呼的,狂扫过青草地。

And I am here, and you are there,

在这里的我,在那里的你,

And a hundred miles between!

中间隔离着途程百里!

O were it but the weather, Dear,

假使我们的离异,我爱,

O were it but the miles

只是这深夜的风与雨。

That summed up all our severance,

只是这间隔着的百余里,

There might be room for smiles.

我心中许还有微笑的生机。

But that thwart thing between us twain,

但在你我间的那个离异,我爱,

Which nothing cleaves or clears,

不比那可以短缩的距离,

Is more than distance, Dear, or rain,

不比那可以消歇的风雨,

And longer than the years.

更比那不尽的光阴:窈远无期!

第一节作者用了摹声词“呼呼”,又分别在第二和第三节里重复使用程度副词“只是”和“不比”,把原诗译得准确贴切。对比原文和译文可以看出,译者还用了“微笑的生机”等拟人比喻,明显是在发掘白话汉字特有的表现力,译文中运用的多种修辞手段,几乎成了译者基本的诗美追求。

2 . 3 在创作中借鉴外国诗歌

在翻译中,新月社诗人学到了外国诗歌精湛的技艺并丰富了自己的诗歌表现技巧。他们翻译的外国诗,诗体多样,有长诗,有短句,不少是知名诗人的杰作,表现方法丰富多彩。然而,所有诗歌技巧,在翻译过程中,必须经过自身的反复玩味、领会理解,并进而融会贯通,否则,诗人难以确切地译出它们的诗意。同时,在他们的诗歌创作中,我们也会程度不同地看到,他们借鉴运用了外国诗歌的丰富的表现技巧与手段。以徐志摩翻译哈代诗歌运用各种格律和诗体形式进行试验为例:徐的诗(包括十四行诗、歌谣和无韵四行体诗)运用抑扬格、抑抑扬格、民歌节奏,采用独特格式的纤细新颖的韵律,创立了格调鲜明的新式对偶句,以重读单音字奏效,并且引进了招眼惹目的英国风格。以下试比较徐创作的诗歌《灰色的人生》和他所译的哈代的《致人生》(To Life)。

灰色的人生

我想——我想开放我的宽阔的粗暴的嗓音,唱一支野蛮的大胆的骇人的新歌,

……

来,我邀你们到民间去,听衰老的,病痛的,贫苦的,残毁的,受压迫的,烦闷的,奴役的,怯懦的,丑陋的,罪恶的,自杀的,——和着深秋的风声与雨声——合唱的“灰色的人生”!

致人生

O life with the sad seared face,

人生你满脸的忧愁与干枯,

I weary of seeing thee,

我不耐烦看着你,

And thy draggled cloak, and thy hobbing pace,还有你的泥污的衣,你的踉跄的步

And thy too-forced pleasantry!

你的过于装作的滑稽!

…⑩

可见徐志摩在《灰》里的思想是受了哈代《致人生》的启迪。受哈代的《致人生》描绘了文学与人生的关系的影响,徐的《灰色的人生》也描绘了文学对人生的作用。另外哈代在《对月》(To the Moon)一诗中,曾把人生比作“叫人烦死”、早该“闭幕”的“一出戏”,亲手翻译这首诗的徐志摩由此发明了“人生趣剧”的概念。哈代对徐志摩人生观的单纯信仰“爱、自由、美”有深刻影响,对译文内容和创作主题的选择上也起了很大作用。

2 . 4 翻译强化了诗歌的音乐美

新月社诗人的诗歌特点强调音乐美,这与西方诗歌强调音乐性不无关系。英诗的音乐性通过节奏和韵律表现。英语诗格的音韵是通过重复使用相同或相近的音素而产生的,是构成诗歌的音乐美和艺术情趣的重要元素。例如,C. 罗塞蒂(Christina Georgina Rossetti)的《歌》(Song)译文结构严谨、形式美观,既有缠绵的节奏,又有清亮优美的音韵,是一首很好的译诗。徐志摩创作的《落叶小唱》,其节奏是英语诗式的,不能不说是受到《歌》的影响。又如对音乐美的追求,在徐志摩那首脍炙人口的《再别康桥》中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诗中的“夕阳”与“新娘”,是“行中韵”(头韵和腹韵);“新娘”与“波光”是“蝉联韵”;“新娘”与“荡漾”是“尾韵”。“夕阳”—“新娘”—“波光”—“荡漾”,四个词语在音韵上遥遥相应,突出地表现了音节的“波动性”。

2 . 5 翻译带来的欧化句式成就了一些经典诗歌

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之所以成为诗中的经典,除音乐美外,还有欧化句式的使用。徐志摩的名篇却得益于正确运用欧化句式。例如,“轻轻的我走了”,是英文“Quietly I went away.”。按现代汉语当是“我轻轻地走了”。又如“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借用的是英文的倒装句法,是把表语提前的结构,其英文结构为“Silent is tonights Cambridge.”。

3 . 代表人物徐志摩的诗歌翻译与创作

说到新月社,不能不提徐志摩。徐志摩,现代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影响的文学大师,新月社的灵魂人物,“中国布尔乔亚开山的同时又是末代的诗人”!,更有人称之为“现代诗仙”,堪称中西文化交流的大使@。另有新月社文人陈西滢晚年回忆:“在我的记忆中,新月社代表徐志摩,也可以说新月社就是徐志摩。”

徐一生译诗约80首,他以敏锐的艺术感悟力,扎实的外语功底,娴熟的汉语驾驭能力,凭借自身诗学观念,成功地译出了这些诗,译出了这些诗的个性神韵。为了实验中国新诗在格律上的发展,引鉴外国诗歌的创作形式,徐翻译了维多利亚时期著名的浪漫派诗人罗氏兄妹的几首较为自由的诗,如C. 罗塞蒂的《歌》和《新坟与旧鬼》(The Hour and The Ghost)与D. 罗塞蒂(Dante Gabriel Rossetti)的《图下的老江》(John of Tours Old French)。稍一比较,我们可以发现徐的译作无论是精神和风格,还是内容和技巧,都直接影响了他的创作。例如,徐志摩的抒情小诗《偶然》明显有借鉴《歌》的痕迹。首先,《偶然》的情思非常接近《歌》,它们都是表现离别前“我”对“你”的恳求。“偶尔投影在波心”,或是“相遇在海上”,都是人生旅途中擦肩而过的匆匆过客,人生比如会有这样一些“偶然”的“相逢”和“交会”。这是《歌》的结尾:“假如你愿意,请记着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我也许,也许我记得你,我也许,也许我忘记”。再看《偶然》的结尾:“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徐志摩运用了《歌》的创造手法,抒情诗人通过与相爱的“她”的离别抒发绵绵的情意。两首诗的思想内容相似,艺术形式上也非常接近。

在徐志摩的文学生涯晚期,他还翻译了前浪漫主义运动的代表人布莱克(W. Blake)的一首名诗《猛虎》(Tiger),这也是徐志摩最得意的一首译诗。徐志摩不仅翻译了布莱克的诗,还将自己的后期代表诗集以《猛虎集》命名。可见,徐志摩的许多创作和其译作都有直接联系的地方,如果从徐志摩广泛阅读的外国作家的作品与创作的联系着手,我们就会发现有大量创作作品可以找到其译作的影子。翻译诗歌,徐志摩有他自己真诚而独到的见解。从他见解的阐述中,我们不仅看到了翻译给徐诗创作带来的益处,也明显地感受到了翻译给徐志摩诗歌创作提供的某些重要艺术契机。他的独特的诗人气质,通过翻译诗歌对“诗味”的品味,不同的诗体写作实践及对各种诗体审美功能的把握,对他的诗歌创作产生了强有力的影响。

4 . 结语

新月社同人生活于中国文化的转型和白话新诗的滥觞时期,他们通过翻译借鉴了不少西方的诗歌创作形式,因此他们的诗歌翻译就自觉地参与了本体“文化身份的塑造”和新文学的建设。以徐志摩为代表的新月社诗人的诗歌翻译经历了语言和诗体的探索,成功地实现了语言和新诗体的转换,这种转换同时促进中国新诗体的诞生,实现了中国诗体的现代化,由此更进一步证明了翻译的文化交流的本质。总的说来,他们以翻译为媒介,通过借鉴和引用外国诗歌的形式,为探索完美的中国新诗的体制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另外,他们的译诗不仅为自身的创作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模范,而且这些译诗本身也成为中国模仿、翻译和创作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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