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武侠电影《一代宗师》中的武学精神

2013-11-21宋佳

电影评介 2013年5期

武侠电影作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奇葩，几十年的发展形成了鲜明与浓艳的文化精髓与特色。它将武术、音乐、人物的情感相结合，将中华民族的文化和精神传播到世界各地。武侠包含“武”和“侠”，“武”是指武术动作和功夫招式，“侠”则包含中国特有的侠客义士和侠义精神。武侠电影作为中国电影的符号，为观众呈现出一个超越现实的理想武林，既有侠肝义胆的英雄人物，又不乏荡气回肠的故事情节。[1]

甄子丹塑造的叶问体现了一个武者所具备的高尚品德，不以武压人，不欺强凌弱、淳厚处事、宽以待人，在民族危机面前见义勇为、嫉恶如仇，维护祖国的尊严和人民的利益，这是武学精神的真正体现。[2]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则成功地将武侠电影从“雪耻型民族主义”中脱离，以武功群像的方式描述出民国时期的武林外史，如果说《叶问》拍出了功夫尤其是咏春拳的模样，那么《一代宗师》则拍出了功夫的味道，是一种大时代背景下的大境界。

《一代宗师》不是咏春叶问的个人传记，也不是八卦掌宫若梅的传记，它揽括了咏春、八极、太极、八卦等等各门各派，是一部呈现出民国时代武林众生的传奇武侠电影。电影叙事以叶问为主，铺展了三条主要线索：一是叶问的走向宗师之路，从人生的春天到急转直下的冬天，从金楼搭手重重过关，到落魄典当南下香港开武馆，完成了宗师之路；二是宫家内部的门派之争，宫二先生本可成为一代宗师，但却因家族仇恨而乱，断发奉道，大仇虽报，却遗憾终身未嫁；三是八极拳掌门的故事，在家国有难之际投身革命，一线天与叶问有着几乎相同的人生轨迹，雨中大战，南下香港，奈何命运多舛，最终成了一名理发师，他代表了新时期众多习武之人的生存状态。此外还有马三，八卦掌的代表人物，他投敌日本，欺师灭祖，终得宫二震断肋骨，毕生所学尽废。宫宝森和丁连山两位老一辈武林大家，一个不问恩仇，一个淡薄名利，他们都武功了得，却远达不到一代宗师的境界。

《一代宗师》加入了袁和平的动作，中国观众熟悉，外国观众喜爱。导演组花了三年的时间走访了数百位民间武学宗师，深入了解各门派功夫的心路历程。历经八年拍摄，《一代宗师》饱含了巨大的信息量，观众们所看到的也不仅仅是武林，还有武术背后博大的传统文化。

1.成王败寇的武术要义，与武德融合，彰显武学精神

中国武术是为了实战而生，成王败寇，这句话在武术界数百年一直长盛不衰。电影中讲：“功夫，就两个字，一横一竖。错的，倒下，对的，站着。”输赢本来就是武林的唯一规矩，开宗立派，就是要在不断地挑战和被挑战中进行，只有打赢了站着的人才有资格讲话。在电影《霍元甲》中，霍元甲年轻时干得最多的事就是跟人打擂，一心想当津门第一，这是江湖行为，无可厚非。[3]《叶问》中有一段叶问与金山的打斗场景，面对金山充满杀气的进攻，叶问在前两次交手中都只是防守，第三次的交手，叶问在感觉金山越战越勇的情况下出手进攻，招招致命。他对金山说“不是南北拳的问题，是你的问题”，充分展现出叶问对拳术实事求是的态度，也印证了成王败寇的武术要义。然而，成王败寇也非不讲原则和规矩，在武学世界里，还有武德精神。中华武术武德以儒家“仁学”为中心，表现为恪守礼教，尊师重道，谦虚谨慎。[4]在武术打斗中，也讲求点到为止，反对致死致残的招数。

《一代宗师》中关于成王败寇的武术要义给予了我们不同的观点。宫二先生在影片中占据了很大的篇幅，表面上她被塑造成了一代巾帼英雄的形象，实则却是武林世界中的一个牺牲品。在老父亲决定让位给年轻的叶问时，宫二心生怒火，私设武局与叶问比武。他们的区别就在于宫二只求胜不求全，而叶问既要攻也要护，既要宫二败下阵来，又要保持金楼的完好，不但求胜还要求全，所以，即使跟宫二的打斗的结果是输，却也唯有叶问才能成为真正的一代宗师。宫二打败了叶问，但是却因为复仇而不能传艺，不能有后。马三打败了宫宝森，但他背叛了师门，失了武德。宫二和马三的最后一战，眼里、手下、指尖皆是恨意和悔意。成王败寇的武术要义，与武德融合，才能彰显真正的武学精神。

2.意蕴十足的武斗，揭示武术文化内涵

大部分的武侠电影都以激烈的打斗作为吸引观众的手段，电脑特技着实能为观众带来更为刺激的视觉享受。然而武术不是打斗，它更是一种认识自我的手段。《一代宗师》中有两段意蕴十足的武斗戏，在慢节奏中从容不迫融入人生哲理，引导我们面对人生，如何自强不息。

叶问与丁连山的划火点烟，看似与功夫无关，背后却包含了丰富的武学思想。丁连山后手向外撑送出火苗，若后手猛地回缩，定能加快前手扎上的速度；叶问自然明白这点，于是将肘放在桌上，既能借力避开，又能随时提肘格挡。胆大、心细、叶问自能做到周全。

掰饼论艺是一段“比想法”的较量。电影《英雄》中也有一段棋馆大战的经典片段。甄子丹饰演的长空和李连杰饰演的无名在比武中把形而下的武术竞技演化为形而上的意念与心得较量，着力体现“武术之最高境界在于道”这一富含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命题。[5]然张艺谋的片段过于天马行空缺乏实际操作性，而王家卫的片段确意有所指，就是杨露蝉鸟不飞的绝技，用自己的力气化解掉麻雀的借力。在夺饼中，叶问第一次掌心向上，称阳手，也就是“慈悲”，这招只会伤人不会死人；当此招掰饼失败后，叶问又掌心向下，称阴手，也就是“超度”，这已是狠招了；两招全无用后，叶问用咏春听桥，借力使力，此招克刚克柔无往不利，既可化解猛拳，亦可化解柔势。阳手与阴手的自如舒张，包含了太极推手和咏春粘手的韵味，象征着阴阳之理，一气贯通，将武学中的柔和与飘逸，具象化、唯美化。

3.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的武学境界

见自己，是要对得起自己心中的仁义，为自己心中留一盏明灯。武术，是最真实的东西，平日练功的孤苦寂寥，与人相搏的紧张恐惧，这一切的考验深入心灵，笔直而干净，使人明心见性；见天地，是看透命运浮沉，守住世间正道，为混沌天地点一盏明灯。中国文化的起源，便是远取诸相，近取诸身，明心见性之后，还要明白世间道理，见自然万象，以此再加领悟，方能更上一层楼；见众生，是要传扬武学，以武强人，以德化人，在黑暗乱世中为众人指一盏明灯。

马三参透了宫老爷叫他回头的深意，而他终究回不了头，见不到天地，也见不到众生。宫宝森不让自己女儿报仇雪恨就是“见众生”，他达到了做人处事的最高境界，即包容；而宫二先生放弃自己的幸福去执着自己的使命，于是她便也放弃了成为大师的可能。宫家六十四手八卦拳，也就跟随她从此湮没尘世，再也不能普渡众生。她见到了自己，见到了天地，却没能见到众生。通过权衡“里子”和“面子”的辩证关系，以及宫二的思想被叶问接受，再加上叶问自身的武艺绝学，这就形成了天下最经典的武学。诚然大师也是谋生之人，他之后逃到香港，开武馆，传播武学，面对众生，成为一代宗师。武术练到最后就是练心、修人，包容与饶恕是大道，简单与平凡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