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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杀手”不太冷——路易斯·布尔乔亚的雕塑世界

2013-09-17王梦佳byWangMengJia

雕塑 2013年4期
关键词:杀手臂膀路易斯

■ 王梦佳 by Wang Meng Jia

这个“杀手”不太冷
——路易斯·布尔乔亚的雕塑世界

■ 王梦佳 by Wang Meng Jia

The "Professional Killer" was Hot so Cold Blooded—The Sculpture World of Louise Bourgeois

我有时这样幻想,如果路易斯·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不成为一位艺术家,那么她可能会成为一名杀手。从她的作品里所呈现的,是精神世界里不可治愈的伤痛。那些私密的焦虑、孤独、背叛、压抑、愤怒、报复……如此强烈、赤裸裸而血淋淋地通过作品暴露在我们的眼前。创作对于路易斯而言,是情感不可抑止的宣泄,是自残式的挖掘,也是一种自我的疗伤。她的作品与生活密不可分,来自于对童年时期成长经历的回忆以及由此带来的意识深处的复杂情感和心理病痛,构成了一幅自画像。在长达近一个世纪的生命历程之中,她始终以极度自我的、不同于流俗的姿态进行着大刀阔斧的创造。她是20世纪艺术界里唯一一位跨越现代和当代两种语境的人物。

这位享有世界声誉的女艺术家,1911年出生于法国巴黎一个富有的地毯商人家庭,在4个孩子中排行第三。弟弟出生之后,他们举家从巴黎搬到Choisy-le-Roy的乡下别墅。在孩子们悲伤的眼神和患重病的母亲的允许下,大房子里又住进了萨蒂(Sadie)小姐,她教路易斯英文。一次偶然,路易斯发现萨蒂竟然是父亲的情人,并且母亲隐忍和默许了这一点。这种畸形的家庭形态持续了约十年,让年幼的路易斯深受伤害。1932年,母亲病故后,21岁的路易斯进入大学,一开始是学习数学专业。也是这一年,她自杀未遂,开始接触艺术,在巴黎美院和一些小工作室里学习绘画。一位老师在看了她的画后建议她去做雕塑。这位老师将一根木头挂在楼梯上,木头自己转动起来了。他告诉路易斯:“这就是雕塑”。受此启发,她去了意大利,在木头和大理石上追寻着自己的语言。

1938年,路易丝·布尔乔亚与丈夫美国艺术史家罗伯特·哥德瓦特(Robert Goldwater)移居美国。一方面,她追寻着母亲的温柔特质,精心经营宁静而平和的家庭生活。另一方面,她却背负着逃离法国的负罪感和深切的乡愁。为此,她领养了一个法国孤儿。而她生下的两个儿子都跟了她的姓:让·路易丝·布尔乔亚(Jean Louis Bourgeois)和阿兰·布尔乔亚(Alain Bourgeois)。她说:“我一定要从法国带走些什么东西放在我的身边,而一个法国孩子的眼睛给了我这份缺失的安全感。”

在美国的最初几年,布尔乔亚仍然以绘画创作为主,二维的绘画实在不能完整表达她内心丰沛的情感,她不得不转向雕塑。“我必须选择一个形式发泄心中的焦虑,并且可以不断改变、毁灭并重生。”她说。

1949年,经由杜尚(Marcel Duchamp)的鼓励,她在纽约举办了第一次个展。最初的那些木头雕塑是她描绘的人的肖像,纤细、垂直、简洁,富有微妙的变化,可以看出现代主义大家诸如布朗库西对她的影响。不过从《瞎子引导瞎子》(The Blind Leading the Blind)这件作品可以联想到她后来那些蜘蛛雕塑的纤细瘦长的足,也可以看出路易斯作品中富含隐喻和象征的先兆。

到了60年代,路易斯的作品显现出层出不穷的创造性和独特性。她不断地以新的材质与形式发展自己的艺术语言,雕塑从相对理性的几何形态向神秘的有机形态转化,从布朗库西式的精神境界的提纯转而呈现罗丹式的对情绪欲望的释放,但是这种表达又是超现实的、富含象征和隐喻的。比如《柔软的风景I》,那种红褐色的油滑的质感,力量攥紧后引起的细微皱褶,起伏中的柔软变化,所引发的对于身体器官的联想,都给人一种荒谬而神圣的感受。《金丝雀》看起来像一个鸟巢,中间有很多复杂的洞穴,鸟飞进洞穴中就可以找到保护自己的空间,体现了路易斯寻求精神庇护所的诉求。

螺旋的符号在这个时期也已经开始呈现了,作品《巢穴》(Lair,1961)和后来的《螺旋形的女人》(Spiral Woman,1984)可以展示了创作中的联系,绝非偶然。这一灵感来源于路易斯母亲所从事的有关于地毯的工作。其中有一个工作程序是两个人各执一端要把毯子拧干。这种拧干时产生的扭曲令路易斯印象极为深刻,她认为这是非常有效、有力的表达。在路易斯的自传电影《蜘蛛、情妇和橘子》中,她一出场,就拿着一个东西使劲拧。她确定地说道:“作为一名雕塑家,你必须具有侵略性,没错。要精力充沛,你才能像这样看待事物,你要知道它不会伤害任何人,它不会移动,你只是看着它然后说,‘天呐!’你看到了吗?你能马上看到这种扭曲,这就是雕塑,是的。我要以我的方式来做,那就是侵略性,是的。为什么不呢?”路易斯的雕塑一直践行着这一侵略性的原则。随着身体的衰老,她呈现出更加旺盛的斗志。

从60年代后期开始,男性生殖器,女性的乳房,在路易斯的作品中不断出现。《睡了II》(Sleep II,1967),通过仿佛垂头睡觉的男性生殖器的局部,艺术家流露出对性别的一种嘲弄。作品《装饰花纹的两面神》(Janus Fleuri,1968)中,疲软的阴茎喻示了对过去和未来的软弱的信心。《天性习作》(Nature Study,1984)中层叠的乳房看起来更像是来自身体内部不断裂变的肿瘤,表现出她对女性性征的怀疑与恐惧。她还创作了许多关于身体躯干的雕塑,但大多畸形残缺、破碎断裂。身体是路易斯用以宣泄愤怒、不满和恐惧的途径。正是由于对性别和身体的记录、描述、质疑、消解,路易斯从而引入对自我认知、性别、孤独和脆弱、性和欲望、权力和责任等等问题的思考。路易斯曾谈到:雕塑的意义就在于它真的是一个自我认知的过程,而认识自己的目的是为了快乐。

进入到20世纪80年代,路易斯已经年届70。在父亲病故、丈夫猝死之后,她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真实的创作力量在这个时期也开始爆发,她于是进入了创作的黄金期。当得知童年时居住在法国的家已经被夷为平地时,她决定通过作品来悼念过去的记忆,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她创作了一系列《密室》(Cell)装置作品。其中的《红房子》(Red Room,1994)被认为是最为暴力和令人恐惧的作品。这是一间奇怪的房子,落满了灰;沙漏用来衡量时间,不仅衡量时间的长度,也衡量时间的品质;镜子,代表了距离,代表记忆可以被扭曲,每个人对于时间的记忆都不同;房间里充斥着血腥的红色,如同她在少女时代日记本里写下的咒语——红色是血的颜色,红色是痛的颜色,红色是暴力的颜色,红色是危险的颜色,红色是害羞的颜色,红色是嫉妒的颜色,红色是批评的颜色,红色是重审的颜色……房子系列是路易斯对童年记忆的肢解和拼凑,是对内心伤痛的解放和抚慰。追溯往昔,展开过去,在满足观众偷窥欲望的封闭空间中,记忆赋予了房间自传性与普遍性。

路易斯对父亲背叛家庭的憎恨和对父亲的依赖与希望交织成矛盾的情感,同样,路易斯对于母亲软弱、温柔特质的无奈、愤怒、理解和怀念,贯穿于作品之中。所以,她把毁灭给了父亲,把建构给了母亲。

在《父亲的毁灭》(The Destruction of the Father,1974)这件作品中,畸形的柔软的肿瘤一般的球体塞满了压抑、幽闭的空间,流露出危险的膨胀感和被吞噬之感,令人恐惧而厌恶。对于父亲的负面情绪,终于在这件作品中得到尽情的释放。父亲对于路易斯的伤害不止在于背叛,还有她难以忘怀的羞辱。路易斯小的时候,父亲曾有一次在橘子皮上插了一根阳具般的东西,制作成了一件艺术品,并给它取名叫“理想的女儿”,这件事深深伤害到了她,那之后的几十年里,她始终忘不了餐桌上的那一幕。那些憎恨和厌恶终于在路易斯后来的一个梦中得以报复,她梦见父亲的眼球掉在了餐桌上,一只猫蹿上了餐桌,把他的眼球吞了下去。

巨大而丑陋的蜘蛛是路易斯的代表符号,她也因此被冠以“黑蜘蛛之母”的称号。而她称这些“蜘蛛”为“妈妈”。蜘蛛身上的许多特质:编织、修补、勤勉、劳作、保护,都令她联系起母亲来。她的母亲在工作中负责修补破损的毯子。在家庭中,母亲也用尽心力地将分散破碎的各个部分联系在一起。路易斯说:“蜘蛛就是妈妈,非常缜密、冷静、可靠。这就是我的母亲,不仅如此,我努力模仿她。”在她看来,蜘蛛就是一种保护,确保她避免由父亲带来的孤独和遗弃,但同时她也强烈地感受到母亲在家庭生活中的缺失,以及她和父亲对母亲所承受痛苦的视而不见。

1982年,纽约现代美术馆为她举办大型的回顾展之后,路易斯的作品震撼了欧洲评论界,自此在世界各地展出不断,并获无数荣誉与大奖。比如1993年代表美国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以及里昂双年展;1996年参加第23届圣保罗双年展;1999年获得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荣誉;2003年获得了本年度的沃尔夫基金奖等等。在长期的创作生涯里,她的艺术标志着当代美学观念与创作形式的创新革命。而这一切对于路易斯而言,都不是目的。

“这些作品的目的,不管是什么并且不管是什么时候,是来表达情感的。情感对于我来说是非常困扰的一件事。因为它们是完全不合理的。我的情感多得完全不合理。情感是我的魔鬼,不是情感本身,是情感的多少。太多了以致于我无法处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转化它们的原因,把这些能量转化为雕塑。这运用在我做的所有东西里。这和手艺无关,和技术也无关,和如何处理材料也无关。”

她为“蜘蛛妈妈”写了一首美丽的诗,和着奇异的曲风,唱出了脉脉的温情:

抱住我,妈妈,用你长长的臂膀

抱住我,妈妈,用你长长的臂膀

用你那美丽的臂膀,你那美丽的臂膀

抱住我,妈妈,用你的长长的臂膀

你那僵硬的臂膀,你那强壮的臂膀

你那美丽的臂膀……

路易斯·布尔乔亚,以对自我最为真诚而深刻的拷问,带给我们无法回避的感官刺激,以及对人性的无尽思考。这个以艺术作为武器的心灵杀手,虽然残酷,却真的不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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