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峰

6月27日开始，美国和菲律宾在南海举行代号“克拉2013”的联合军演。不同于之前国外媒体的炒作，从演习一开始，美菲官方都极力撇清“演习针对中国”的说法，称演习地域距离黄岩岛108公里，“这是例行演习，完全排除其他任何地缘政治事件”。引人注目的是，美菲军演，竟然有中国武官参加开幕式。

6月29日，中国公布菲律宾在南海的“七宗罪”——一、非法侵占中国南沙岛礁的“原罪”；二、不断强化在8个岛礁的所谓“实际控制”，三、企图将“坐滩”仁爱礁变为实际占有，四、执意在南海争议海域邀外资搞油气开发，五、肆意推动南海问题国际化，六、拼命拉域外国家当靠山增加对华筹码；七、严重缺乏通过对话与合作解决南海问题的诚意。

菲律宾军方高级官员于6月5日向媒体透露，仁爱礁附近海域有3艘中国海监船，在过去一个多月时间里，中国始终在仁爱礁海域保持舰船存在，一度还有一艘中国海军军舰停留。该军官称：“这说明，中国不会在南海问题上作任何让步，而且中国正试图以1994年占领美济礁的战术占领仁爱礁。”

而在此之前，5月25日，中央電视台报道，中国海军在南海某海域举行多兵种立体大规模联合演习，北海、东海、南海三大舰队齐齐上阵。演习中，三大舰队的水面舰艇、潜艇、航空兵、岸防部队和陆战队等五大兵种，编组成红蓝两军，在复杂电磁环境下展开背靠背的实兵对抗。

虽然岸防部队参与军演可以看出演习的非进攻性，并且有媒体指称演习系常规演习，但是演习的时间节点，以及三大舰队联合上阵，恰恰对相关国家具有震慑作用。值得注目的是更早前的4月12日，乌克兰防务工业康采恩和中国海军签署了首艘958型“野牛”气垫登陆艇的交接文件。据台湾媒体称，如果将“野牛”部署在解放军驻守的西沙永兴岛，它的作战范围可覆盖整个西沙群岛，成为争夺南海主权的重要筹码。

可见，无论和平宣扬中国主张，还是战备训练演习，甚至真正的对峙，都是围绕如何解决南海问题而为，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哪一边都不可偏废。然而，即便如此，由来已久的南海问题，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中国，等待的是天时、地利、人和齐备的那一天，而在此之前，则决不是单单依靠一年一度的“香会”来解决问题。有专家指出，对南海各国侵占中国主权的行径，要各个击破。这会是南海迷局进入中盘缠斗后的破招之术吗？

一道难题

对于中国而言，南海之大，就面积来说，是渤海、黄海、东海总和的三倍！由于连接着马六甲海峡和台湾海峡、巴士海峡，更是中东石油运往中国、日本等地的必经之海，战略意义极为重要，更遑论南海海底本身蕴含着不输于中东的油气资源。

1945年抗战胜利，随后，中国收复南海主权。记者手头有一本1996年11月出版的《南海屏藩——我国收复西沙、南沙群岛五十周年》文史资料。亲历者张君然老人撰文《收复南疆 重归版图》，记叙了他时任国民政府海军总司令部海事处参谋，从1946年到1949年三下南沙，四次往来西沙，最后又驻守西沙的经历。

据张君然回忆，1946年中国出兵南海的原因是——“据法新社西贡专电，内称‘法国海军陆战队于1946年5月曾在西沙登陆，逗留十五天。1946年8月又有消息称，菲律宾外交部长季里诺表示要将‘新南群岛（即我南沙群岛）并入菲国防范围之内……”为执行收复任务，护航驱逐舰太平号，驱逐舰永兴号，坦克登陆舰中建号、中业号组成舰队南下。其间，中国海军清除了一些岛礁上残余的日军建筑和标记。随后，为纪念收复南疆，中国政府将西沙、南沙的四个岛改名永兴岛、太平岛、中建岛、中业岛。张君然于1949年6月换防离岛，随后参加了人民海军。当1986年11月，张君然由解放军将领刘治国陪同，重访西沙永兴岛，看见当年他亲自手书刻碑的“海军收复西沙群岛纪念碑”仍在，甚至连落款“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张君然立”也保存完好！张君然生前回忆，1949年以后中国政府保留此碑，意在证明南海诸岛从来就是属于中国的。

如今，永兴、中建岛上都有解放军驻守，南沙第一大岛太平岛在台湾当局手上。而中业岛，自1971年起被菲律宾占领，是菲律宾侵占南沙群岛的指挥中心。

岂止中业岛？自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中国南海主权一再受到有关东南亚国家侵害，中国为收复主权，相继使用了小规模海战、岛礁驻守、海监巡航、渔政护渔等手段，可由于南海问题的复杂性，特别是中国海空军事实力不足以强大到控制南海全覆盖，使得之前的进展不大。

当1970年代，中国的歼7飞机无法有效巡航南海；当后来歼8飞机只能靠空中加油才能到达指定海域，且由于飞机作战半径低，稍作巡航就必须返航；当中国依靠小炮艇与越南护卫舰热战；当美苏航母在金兰湾和苏比克湾对峙，南海成为冷战前沿……有时候中国只能望洋兴叹。由此形成了目前越南、菲律宾等国实际控制了中国九段线以内数十个岛礁，南海依然是大国博弈小国纵横的“主战场”。

即使冷战结束多年，可如今美国叫嚣重返亚太、海空一体战等，特别是美军方时常有重返菲律宾苏比克湾海军基地的声音；与苏比克湾遥遥相对的南海西端，越南金兰湾也经常有美俄军方高级将领光顾；进出南海的要冲马六甲海峡，甚至引来印度海军的兴趣；日本又将南海视作其海上生命线重要一环。值得注意的是，越南和菲律宾各自的南海主张，也相互重叠，这两国之间本身也有矛盾。

大国与大国、大国与小国、小国与小国之间，合纵连横，有时候看上去如一头雾水。比如本届“香会”上，越南总理阮晋勇发表主旨演讲，敦促中美遵守国际法和尊重区内国家主权。中方代表姚云竹少将针对他在演讲中提到的一个或多个大国违反国际法，破坏航行自由的内容，要求他具体举例说明是在什么地点航行自由遭到破坏，以及违反的是哪一部国际法？阮晋勇无法明确回应。演讲之后的提问阶段，一位韩国学者问道：“以越南的角度来看，美国与中国你们更信任哪一个？”这个问题甚至引起了会场上发出惊呼声、哂笑声。阮晋勇数秒不语。

越南国防部副部长阮志咏则高调称——“南海上空不应响枪声”。对此，香港时事评论员刘和平认为：“越南副防长的说法，是个‘高招！高在他不仅抢下了‘热爱和平的制高点，而且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南海地区紧张局势，又符合越南的国家利益。因为越南是擭取南海利益最大的国家，侵占我国南海岛礁29个！他想落袋为安。这也为未来有关各方迫使中国签署相关协议，设下台阶，可以说是给中国出了道难题。”

抗战胜利后，中国利用日本战败、法国殖民者的退却，适时收复了南海诸岛。如今，想要彻底解决南海问题，是否如当年般拥有天时之利呢？如果天时未到，中国还未足以强大到一揽子通盘解决南海问题的时候，起码，当5月下旬美国尼米兹号核动力、弹射起飞航母在南海军演时，中国的第一艘常规动力、滑跃起飞航母还尚未形成战斗力。彻底解决南海问题，中国需要等到自身足够强大。

搅局者

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中国社会科学院海疆问题研究者王晓鹏说：“无论任何国家，只要破坏中国在南海的主权、管辖权和南海的航行安全，中国都有能力去维护自身的安全。”对于相关国家要求将《南海各方行為宣言》升格为《南海行为准则》，中国表示时机未成熟。王晓鹏认为，其中的缘故在于——只有中国是“守法公民”，早前订的规矩相关国家尚不遵守，如何能立即订新规矩呢？

王晓鹏认为，对话解决，需要菲律宾拿出行动，拿出诚意来。“如果仍旧耍阴谋，中国一定会拆穿它，这样难免脸上难看，身上难受。”王晓鹏说。

对于中国在南海的存在，王晓鹏告诉《新民周刊》：“中国在政治上的措施，取得了优势。比如三沙市的建立，使得三沙区域建设获益。三沙市较之过去的西南中沙办事处行政级别提高，为三沙区域的发展扫除了制度性障碍。”王晓鹏举例称，比如过去在投资招标方面，三沙办没有行政审批权，必须经过海南省。如今，这个权力由三沙市执行。

建设西沙、巩固中沙、经略南沙，使得三沙与国人越来越亲近。

而在油气开采平台上，中国拥有的技术性优势开始显露。王晓鹏认为，越南和菲律宾等国在南海开采石油多年，一共有1300百多口海上石油钻井平台！可真正在中国九段线以内的，是60多口。而中国如今在南海的核心区域进行深海开采，在油气开发上有后来居上之势。

当然，许多国家并不乐见中国成功破解南海问题。除了美国以外，比如日本、印度等局外国家，都颇有插手南海之势。比如日本防卫相小野寺五典访菲，听取菲方介绍中方舰船有关南沙的动态。菲律宾马尼拉外交事务分析专家理查德·加瓦德·海德林认为，由日本主导的所谓“安全之钻”联盟（security diamond alliance）正在兴起，有可能改变包括南海争端在内的该地区大小国家对峙的局面。今年3月14日，香港《亚洲时报》透露：“日本和菲律宾近期开展安全合作，复兴战略伙伴关系。日本入侵菲律宾70年后，东京宣布向菲律宾海岸警卫队捐赠10艘新巡逻艇，每艘造价1100万美元，将双边关系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印度方面，6月4日，印海军4艘战舰抵达越南仙沙港，在为期5天的访问期间，印度海军还与越南海军第3海区的官兵在南海海域进行联合海上搜救演习。而早在2006年，印度国有的石油天然气公司就同越南政府就所谓在南海“127号”、“128号”两个区块开采油气基本达成协议，据称当时的投资金额为2.25亿美元。

在王晓鹏看来：“日本一直是搅动南海争端的一只手。日本是大国中距离南海最近者，它的‘关切绝不单纯。一方面，日本尾随美国，打着维护南海航行安全的‘旗号，宣扬中国威胁论，一方面，又利用南海问题向中国‘泼脏水，以在钓鱼岛争端中牵制中国。”而实际上，日本的航行安全长期以来并未受到威胁，在一些海域遭受非传统安全威胁时，日本还享受到了中国海军巡航、护航的好处。

对于印度，王晓鹏认为：“印度关切南海，和日本有相似之处，但印度实力不如中国。印度和中国在陆上边界有争端，其介入南海，获取石油利益的同时，也给其在陆上边界争端中减压。”王晓鹏甚至认为，印度个别人士总有“迫害妄想狂”，认为中国在阿拉伯海和孟加拉湾等处的正常活动，都是对印度的威胁。

实际上，纵观今年的“香会”，比起往年，甚至有和风劲吹的味道。英国《金融时报》报道，“对中国坚持舰船进入美国的专属经济区，美国太平洋司令部司令、海军上将洛克利尔称，‘他们在这么做，而我们鼓励他们具备这样做的能力。”

“不仅中国方面由戚建国展现和平诚意，随着奥巴马第二任政府走马上路，新任国务卿克里展现了与希拉里·克林顿迥异的作风，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有所转变。”刘和平如此认为。

破解之道

此际，中国又该如何呢？

戚建国在今年“香会”上表示：“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立场是一贯的，而且这个立场是有充分的历史依据和法律依据。同时我们和东盟各国签署了南海各方行为的宣言，这里边也有个重要的条款，就是由直接有关的主权国家谈判解决有关的争议。”从中，不难看出中国的对策。

王晓鹏告诉《新民周刊》：“类似‘香会的活动，是多边对话平台，中国越来越重视其作用。相关国家的对话，能减少误判，缓解紧张局势。‘香会有着建设性作用，相对积极的态度，能展现中国良好的姿态，阐释中国的政策。”同样，王晓鹏并不认为新加坡的香格里拉酒店是南海问题破解之地，他说：“中国的宗旨是通过双边谈判解决问题。”

在“香会”上，紧接着戚建国演讲的，是菲律宾防长加斯明。两人在演讲中都未提及黄岩岛、仁爱礁或南海领土争议等敏感问题，没有出现言词交锋。然而，在刘和平看来，中国在会议期间并未手软，对仁爱礁的封锁，让菲律宾有苦难言。

据军事科学院研究员杜文龙分析：“仁爱礁位于礼乐滩的底端，它和其他菲律宾已经占据的八个岛礁相比，与中间的关系非常紧密。如果失去了这个岛礁，菲律宾无法形成一个相对严密的军事意义上的防线。”就像下围棋一般，中国落子仁爱礁，礼乐滩等岛礁也就如同将要提取的一把棋子了。

事实上，4月26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在答记者问时说：“20世纪70年代起，菲律宾违反《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原则，非法侵占了中国南沙群岛的部分岛礁，包括马欢岛、费信岛、中业岛、南钥岛、北子岛、西月岛、双黄沙洲和司令礁。中方一向坚决反对菲方的非法侵占，郑重重申要求菲方从中国岛礁上撤走一切人员和设施。”

从华春莹报出的被菲侵占岛礁名录中，没有听闻仁爱礁的名字。细心人仔细查阅相关报道，就能发现，在2009年之前，国内媒体有《菲律宾侵占中国南沙10个岛礁，我军应准备作战》等报道，黄岩岛赫然在列。而后，黄岩岛经常不出现在媒体列出的被占岛礁名单里。及至今年官方公布的被菲占领岛屿名录，已由10个减少到8个，黄岩岛和仁爱礁已经不在其列！

杜文龙认为，黄岩岛模式将成为今后中国对菲缠斗的主要方式。杜文龙说：“如果打仗，中国的胜算当然大，但海监渔政的软挤压作用，把强度控制在民间层次。”

王晓鹏认为，如果霸占仁爱礁的菲律宾人不撤出，中国有三种办法对付之：“首先，根据《南海各方行为宣言》，指出菲律宾破坏仁爱礁的生态环境，提出索赔；第二种办法，对‘搁浅的菲律宾船只提供海难‘救助，拖走船，带走人；最后一种，则是‘物理清除。”王晓鹏认为，如果菲律宾不配合而造成后果，菲国内民众，特别是渔民会给菲政府强大压力，因为届时菲律宾人可能都没胆子再在九段线附近海域捕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