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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艺倾城(一)

2013-05-14夜纤尘

飞魔幻B 2013年5期
关键词:连城宝珠云霄

夜纤尘

【内容简介】

顾连城年方十七,拜于偃师门下,木甲术技艺超群。因同门师兄秦仲迫害,她易容逃往京城,被名门公子楚云买下替其妹嫁入敬王府为妃,很快被情同母女的同门师叔姜云霄寻到,并意图说服她以“连城公子”的身份出山指点江山。连城一心追求清净生活,不为姜云霄所动,却不知敬王齐澈早已发现她并非楚家爱女。漳国来犯,齐澈主动请缨出征,顾连城为了襄助齐澈,毅然决定随其远征,却被齐澈用来交换之前远嫁漳国的心爱之人。交换之后,齐澈得知顾连城丧生于一场大火,悔痛万分。殊不知,半年之后,一名来自北漠天才偃师 “连城公子”声名鹊起,正是故人……

第一章

京城最有名的花街柳巷此时正热闹非凡,饥肠辘辘的顾连城垂首望着布满老茧的十指肚儿,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她易容来此,不过是想求得可靠的藏身之处,借此躲过北漠那帮人的追杀。就算是卖身青楼,她也只当权宜之计。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上前,忽然发现身后有人尾随而至。她警觉地回首望了望,抬手敛了裙裾迅速而逃。拐过了数条小巷,惊魂未定的顾连城停在墙角喘息不止,并未留意徐徐飘落立于面前的挺拔身影。

“听闻姑娘有意谋件差使糊口,若是不嫌弃的话,可愿到在下府中为婢?”未及顾连城惊叫出声,立于面前的这位清俊公子温和地开了口。

顾连城扫了他两眼,见他一副儒雅和蔼模样,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地放了下来,正支吾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却见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方巾帛递于她面前:“这是本府的卖身契约,姑娘看后若是考虑好了,只管到东街的楚府找我。”

顾连城抿唇想了想,忽然突兀地问了句:“公子如何得知我要谋差事?”

那人淡然一笑,抬手伸向她的发间,取下了她绾发的粗制木钗:“姑娘发间插着草标,可不是有卖身之意吗?”

顾连城虽长于北漠,可京城的这些风俗却也略有了解。那木钗不过是她随手制成,哪曾想却被他错认成卖身物证。低头略一思忖,她将心一横答道:“公子所言极是,我确有卖身谋生之意,只可惜……我身无所长,只能做些粗使的活计……”

“无碍!”她话未说完,来人温热的手指已触上她的下巴,略一用力,迫使她仰头而视,“本公子所要的,是你这张脸!”

“脸?”顾连城惊愕地问道,“公子所言甚是含糊,可否明示?”

那公子只是笑而不答,收回抚上她面上的手悄声道:“姑娘到了府上签了卖身契便知其中缘由!”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忽而又回首朝她眨了眨眼问:“在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顾连城虽觉蹊跷,但暗想着自己如今身处险境,若是能借此到府上避一避风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索性爽快地答道:“小女子姓古,名莲儿!”

楚家的大公子楚云把她买入府后,并未曾让她做丝毫活计,这半个月倒是请了一群侍女嬷嬷整日地伺候着,教她学一些名门礼仪。

她虽长于北漠,但对这些繁冗的礼仪并不陌生,这倒要得益于失踪数年的云娘。小时候她贪玩调皮,喜爱钻研师门早已失传的机巧之术,对于云娘所授的望族之仪很不上心,常常惹得云娘怒发冲冠、泪眼婆娑。她一直不明白,为何作为一个隐踪遁迹的门派之徒要学那些没用而烦琐的东西,况且众多师兄弟中只她一人要学!联想到现在的境遇,她不得不感叹当年的云娘,确有着先见之明。

品完午后茶,顾连城百无聊赖地倚于窗边,一只灰木色的蟋蟀虫儿顺着窗边半枯的藤蔓缓缓爬上窗台,她不由得眼前一亮,抬起食指让其攀上了指尖。左手拨了拨虫儿的触角后,将其放于耳边,须臾工夫,便由这虫子的腹部传来了人语声。

闷闷地听了一阵,顾连城失望地放下她自制的栩栩如生的蟋蟀虫儿。本想用这机巧玩意儿打探些消息,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她实在不明白,楚云到底想用她这张脸做什么?

翌日,顾连城正躲在凉亭内摆弄着她那些机巧玩意儿,被一阵嘈杂声搅了兴致。悻悻地抬眼一瞧,顿时惊得瞪大了双眸。只见数名家丁抬着一只只硕大的红木箱子走入了院门,才刚停罢,便见楚云跨门而入。

顾连城心知楚云定要遣人寻她,趁着院中的嘈杂便悄悄地摸回了房中。才掸掉衣裙上的灰尘,楚云便入了正厅。

顾连城心思灵透,知他有事要交代,便怯怯地笑着迎上去,却并不开口。她深知装傻充愣则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楚云见她乖巧温顺的模样,心头微微发涩。若不是敬王执意请皇帝指婚,他妹妹楚双璧也不会惶然逃婚,而他也不会昧着良心买下眼前这位与妹妹容貌极像的人替嫁。

他眼神迷蒙地望了顾连城良久才收回心神,暗道她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于是撇开往日迂回的说话方式,神色凝重地开了口:“在下之妹楚双璧与敬王受皇上赐婚在前,而今我妹妹暴病而亡,念及身体羸弱的敬王待我妹妹情深意重,恐无法承受如此打击,故请姑娘代嫁入府,免得他伤心忧虑!”

顾连城听他一番言语,打心里觉得这是个无稽之谈。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君罔上?就算楚云出身名门,若被揭发,最终也会落得个满名抄斩的罪名。而他竟敢有如此举措,可见这背后必有隐情。不过这楚云打定了主意要瞒她,却也令她无可奈何,更何况,她现今被人追杀,朝不保夕,还有什么资格对他说个“不”字?

她定了定神,这才幽幽而言:“公子如此安排,想必我这辈子都要在那王府中度日了!”

楚云见她面露不甘,心里头倒是好奇,嫁作王妃,乃是天下寻常女子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而她却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

“你身为王妃,自然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日后你拥有了这一切,只怕再也不愿出府过那寻常的清苦日子了!”

楚云这番话对顾连城来说确也有些诱惑,只是她所求的并非荣华富贵,如今她所愿,便是寻处清静之地,安心钻研千机门的秘术。倘若嫁入了王府无法脱身,日后待她完成秘术,便可轻而易举地逃离王府,这桩买卖她应是稳赚不赔。

思及此,她忙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点头应了下来。

到底是名门望族,又是当今圣上亲自指婚,顾连城出嫁那日十里长街皆用红毯铺就,八抬大轿后是一眼望不尽的陪嫁,这奢华排场令无数人艳羡不已。

一切繁冗礼仪后,惴惴不安的顾连城被喜娘搀入了洞房,在喜床上坐等良久,直到了掌灯时分,才听有侍婢前来通报敬王已到。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连城一颗心忽然突突直跳,直到来人挑开喜帕,冷漠好听的声音由头顶飘至耳膜:“本王听闻前些日子你逃婚出府了?”

他冰冷无情的话语令她心内一惊,转念想到楚云曾教给她的话,来不及抬头看来人一眼忙答道:“妾身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只是到京郊别院休养了几日!”

敬王齐澈质疑的目光在顾连城的一身绯色喜服上徘徊流连,忽而听他发出几声冷笑:“我道你是个识实务的女子……当初若真的逃了就莫再回来,一切自会有那爱你疼你的哥哥来收场,可谁曾料到你竟痴傻到了这般田地!”

顾连城听后,心内的疑团更浓,她哪曾料到这位敬王与楚云所说相差甚远。说什么敬王身体羸弱,方才明明见他脚步稳健、行动如风!又说他待楚双璧情深意重,可现在听来,倒像是这二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不过想这世间的人大抵如此,彼此间尔虞我诈、相互利用,最后能信的唯有自己!

“妾身纵然身为女子,但也识得大体,怎会做出令家族蒙羞受累的无知举动?更何况,这桩婚事乃是当今圣上亲赐,妾纵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敢抗旨不遵!”虽不晓得其中缘由,顾连城也只能硬着头皮作答。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无意知晓,但这敬王对于楚家小姐的敌意她算是深切地感受到了。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日后就别怪我待你不周了!”齐澈听她言之凿凿,心头怒意更盛,话音未落便拂袖而去。

他所希望的,并非今天这样的局面。如若楚双璧真的逃婚而去,他也未必会深究。他所想的,不过是让那个人尝到和他一样痛彻心扉的感觉。或许他齐澈可以承受得住死别的打击,却无法接受活离的结局……

这日清晨,顾连城才用完早膳,便有侍女宝珠来报,说是按照宫里头的规矩,明日新王妃要入宫拜谒。

顾连城闻言,顿觉心内阴云密布,乍入皇宫若无人照拂指引,必定会惹下乱子。

“既然是入宫拜谒,那敬王爷可要去?”

宝珠语意柔和地答道:“娘娘,明日乃是按例到昭阳宫拜见皇后,王爷说他没必要一同入宫。”

顾连城应了一声,眉宇间顿时染上淡淡的哀怨。不管这敬王与楚双璧有什么过节,也不至如此小气量,竟连新妃入宫也不愿作陪。

宝珠见她如此,开口抚慰道:“娘娘大可放心,您往日常在宫中走动,人缘是极好的,只当是入宫与皇后娘娘话话家常什么的便可。”

她这句话不仅没令顾连城安心,反倒是更为恐慌了。嫁入敬王府前,那楚云虽跟她提过宫中之事,但也是只言片语一带而过,她哪料到这楚双璧竟是宫中常客。真不知楚云到底是何用意,竟敢让对他妹妹一无所知的人替嫁,莫不是急火攻心烧坏了脑子?转念又想到她已然是敬王妃,若真的在宫中出了什么差错,也应不至于到了要她小命的地步。思及此,她这才稍稍放宽了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翌日,天才刚亮,顾连城便被宝珠唤起梳洗打扮,折腾许久后将铜镜凑到顾连城面前讨好地说:“娘娘可真貌美如仙!”

顾连城撑起眼皮怏怏地望着镜中那个相貌美艳的女子,心中对此嗤之以鼻。这张脸不过是她逃难途中偶见而记下的容貌,到了京城后她懒得再去找什么看得顺眼的新面孔,便根据记忆易容成这般模样,可谁知却惹来一堆麻烦事儿!

坐小轿来到皇后宫中,皇后并无她之前想象的威严恐怖,极为亲和,顾连城入殿请了安后便赐了座,赏了好些的珍奇古玩。

皇后与顾连城闲话家常,待顾连城竟如姐妹一般。

攀谈了不多时,皇后忽而露倦色,扶额朝她勉强一笑:“近日我染了风寒,太医嘱咐要卧床休息,今日怠慢了妹妹,你切莫介意!不过妹妹你久未来宫中走动,今儿也不必急着回去,就让宫女领着你四处转转,兴许能碰见宫中的熟人!”

皇后这番话说得隐晦不明,她心怀玄机,朝着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便回了内殿。

顾连城不敢违抗皇后,硬着头皮随那名宫女前往后宫的御花园散心。宫内美景良多,心事重重的她并无赏景之意。她正垂首而思,忽听前方引路的宫女转身道:“走了这么久,敬王妃可觉得累了?要不就到前面的浮碧亭歇一歇?”

周围景色秀丽,倒是北漠不曾见过的。她目光顺着宫女所指,但见不远处的桂树相倚处有座临水而建的凉亭,顿时令她来了观景游玩的兴致。

入亭后,顾连城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亭顶的精致繁丽的雕饰。

“你到底还是来了!”不多时,身后突然传来低沉幽深的男音,吓得她顿时不知所措。

顾连城怯怯地转身扫了一眼这位不知何时入亭的男子,但瞧他相貌儒雅温润,长眉修目,高挺的鼻子下一张薄唇微挑,笑得谦和有礼。只是那熠熠生辉的眸子,溢满了浓厚的情意,看得她不由得心跳加速。

只觉一道劲风拂过,她猝不及防地被来人紧紧带入怀中,力道之重令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些日子,你可好?”万千的思恋化作这淡淡的一句在她的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流撩拨得她耳根发痒。

顾连城用力挣脱了来人的怀抱,瞪大的眼睛望着这位不速之客。但见他一身质朴蓝衣,浆洗得微微泛白,足下穿着双极普通的皂色软底鞋,除却束发的银色缎带,再无其他饰物。能在这后宫中行走的,除却皇帝与宦官,兴许就只有乐师之流了。

顾连城打量了这男子半天,心内涌上了浓烈的好奇,难不成那位出身名门的楚小姐与宫内乐师相恋?因此才招来爱慕她的敬王忌妒,所以才在婚后对她如此冷漠?还有方才引她来的那名宫女,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是故意引她前来与这男子相见?

她暗想这位楚小姐果真是祸水红颜、水性杨花,惹了诸多麻烦后却声称暴病而亡,却让她这无辜可怜的人来做替死鬼!

“双儿,你还在生我的气?”那男子见她直直地瞪着他不语,不由得又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上了她的手。

顾连城不明所以,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奋力地挣脱了他的手提了裙裾飞速而逃。

她一路狂奔却不忘回头张望,见那人未曾追来,这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午时,顾连城终于得以出宫,如来时一般由一顶小轿将她送到了宫门口。才刚下轿,她一眼就瞥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切都还顺利?”楚云身着官绿长衫,一头乌发高束,微笑着朝她缓缓走来。

兴许是记恨他让她替嫁这件事,顾连城斜睨了他一眼才道:“若一切不如公子期待的那般顺利呢?”

楚云见她恨恨地瞪着他,心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竟敢怒目而视地跟他叫板,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想姑娘不至于要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吧?就算现在相安无事,但也不代表以后无人兴风作浪。你的身份虽是我们楚家的小姐,但嫁入了敬王府就是敬王爷的人。以后的话,还希望你好自为之!”楚云忽地转变了态度正色道。

“哼,喜欢将那些麻烦事推给别人,这就是你们楚家的作风?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疼爱的那个妹妹,根本没有暴病而亡,如今正不知在哪处逍遥快活呢。”顾连城冷哼一声,语气不善。

楚云闻言,立即变了面色,苍白着脸走近她悄声问:“你是如何得知?”

顾连城朝他得意一笑,抬起手朝着地面钩了钩食指,此时便见楚云的玄色嵌云锦的靴子上有只蟋蟀虫儿蹦跶了几下便落入了她白皙的手掌中:“是你家的这只虫儿告诉我的!”

她边说边用手触碰了那只蟋蟀的触角,顿时可听见楚云与别人的细语声。

楚云顿时吓得面色惨白,指着她手中之物问:“这……这到底是什么邪门东西?而你,又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是你家园子里的一只虫子,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而我,也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当初也如你妹妹一般被人逼婚出逃,最后走投无路才心甘情愿地被你买了去,本不过是想求个安稳度日的地方,可谁知这日子却过得越发不安稳了。”顾连城微笑着说,边说边握紧了拳头,只听轻微的响动后,方才她掌心的蟋蟀虫儿竟化为了一摊细碎木屑。

楚云见她这番举动,心内暗叹不妙,他哪知辛苦寻来与妹妹相貌相仿之人竟会如此邪门之术。

顾连城见他慌了神,心内顿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快感。她眯着眼睛观察他的表情,唇边笑意尽现:“我不想怎么样,自然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了。不过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这样复杂危险伤脑筋的活计,我自然少不了要捞些好处。至于要什么好处,我以后想好了自然会告诉你……当然,如若刚才的事情传出去,那可就别怪我不讲信用了!”

楚云未想会被一名小女子威胁,心头怒意上涌,上前钳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你最好乖乖地按计划行事,否则的话,可别怪你项上的人头没长牢靠!”

顾连城忍着腕上剧痛,朝他挑眉一笑:“哼,若是我有什么差池,你们楚家百来口的人头也未必能保得住!”

回到王府,顾连城看见门口停了一台普通的湘竹小轿。

“府中可是有客人来?”顾连城装作随口问道。

宝珠闻言,顿时变了面色,支吾了好半天才道:“回王妃,是王爷从天香阁请来的歌姬,要在府中住上几日。”

“哦?王爷可真是好兴致,竟将唱曲儿的请在府上来,不知他可否赏脸让我们也去听听!”对于中原事物抱有浓烈好奇心的顾连城压根没能理解宝珠的意思,反倒是兴致盎然地说道。

“娘娘?!您……您没事吧?”宝珠见她笑逐颜开的样子,反倒有些担心,想来她定是受了刺激却强颜欢笑,赶忙引她往所居的锦华殿去了。

用过午膳,顾连城着实想听听中原的曲子,早先在北漠听过往的商人传唱,心生向往。后来一路逃亡到京城,却穷苦潦倒,没有闲钱去听曲。

“宝珠,你去问问王爷,可否让那唱曲儿的到我殿中唱上几曲,如若不然,那许我们前去殿中听上一小会儿也可。”

宝珠听后,顿时不知所措。王爷不过是想利用青楼姑娘给这位新妃来个下马威,可谁知这位娘娘竟然主动上门找不自在。

见宝珠愣在原地不动,顾连城知她为难,暗想这敬王爷真是小气,就算真跟楚双璧有仇,也不至于连曲儿都不让听。她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无力地朝宝珠挥了挥手:“罢了,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你下去歇着吧!”

说话间,她动作敏捷地由袖中掏出一只蟋蟀虫儿,趁宝珠不备悄然丢在了她的裙边。

待到掌灯时分,顾连城将那只蟋蟀虫子招了回来。迫不及待地拧了拧蟋蟀的触角,里面传来宝珠娓娓的话语,事无巨细地讲述着她当日的举动。

捺着性子听完她与敬王的对话,顾连城终于听到有人弹唱,只可惜一曲未完,便听室内珠帘轻动,宝珠匆匆忙忙掀帘而入。

“禀王妃,王爷现正往锦华殿来,奴婢为您更衣上妆!”

“不必麻烦,你只管回他我已睡下了。”顾连城动作迅速地走到床边,掀了被子便要往里钻。谁知那丫头偏偏不肯,硬是将她拉起更衣上妆。

妆毕,顾连城便入正殿迎驾。

她好奇地多瞧了敬王几眼,见他一身玄色衣袍,乌发高束,长眉凤目,挺鼻薄唇,确如传言中的丰神俊秀、气度不凡。这一瞧她发觉他的面孔有些眼熟,脑海中竟浮现出早间在宫中遇到的蓝衫男子。她心中一惊,又悄然抬眸瞥了几眼,竟不由得心跳加快。

“你今日入宫,一切可还顺利?”齐澈无视她面上古怪的神色,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问道。

“皇后待人接物亲切和蔼,臣妾此次入宫还赐下了好些珍宝,皆由府内的管家造册入了库房,王爷若是有空,可以亲自去库里清点清点。”顾连城见他和颜悦色地发问,可心里却只当他是审犯人一般,说出口的话难免带刺儿。

齐澈见她如此作答,眼光不由得停在了她的面颊。他的目光灼热而炽烈,心内则暗想往日虽与她接触不多,但也知她是位性格温顺的小姐,而今看来,他真有些低估她了。

过了半晌,才听他似笑非笑地问:“近来你难得入宫这一次,可曾见到了皇上?”

“不曾见过!”顾连城哪里知道他用心险恶,只是懵懂地老实回答。

“不曾?!”齐澈眼睛微眯、薄唇轻挑地望着她,像只狡黠的狐狸。

“确实不曾!”顾连城自小待人接物没什么耐心,受了齐澈的质疑后,语气自然不善。

齐澈见她态度恶劣,暗想是她未能与皇帝相见失望所致,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报复的快感。想他那位多情的皇兄未能得见佳人,心里头定也不好受吧。不过,这只是报复的开始,他要让他尝到的,是活离的蚀心之痛!或许更令人痛苦的是,他所爱的人爱上了别人!

“天色已晚,我瞧着你也倦了,那就早些歇了吧!”齐澈话未说完便起身拂袖而走,行至殿门边的时候又转头说了句,“宝珠说你喜爱听曲,恰巧天香阁挽香姑娘前来府中小住,明日让宝珠领着你到锦瑟轩听她唱上几曲吧!”

他最后的话语透着些许温柔,让顾连城内心对他的抵触大减,可是没等她开口道谢,早已见他昂藏的身影消失于殿门外。这欲擒故纵的一招,齐澈早已运用娴熟!

翌日午后,顾连城由宝珠领着前往锦瑟轩。

“哎哟,前面的可不是宝珠姑娘嘛!”顾连城刚要乘兴往轩中去,忽听身后传来清脆直爽的女音。

顾连城转头一瞧,见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窈窕女子缓缓走来,远远地便可闻见她身上散发的脂粉气。她细瞧了瞧,见她一双细长的杏眸中透着久违的亲切。

“云娘!”她心内一惊,几乎要失声喊出来人的名字。

来人也瞧见了立于原地几乎发痴的顾连城,相较于她的紧张激动而言,则多了份从容。

“奴家云霄给王妃请安了!”只见她上前施了礼,却迟迟不肯起身。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顾连城抑制不住心内的激动。宝珠在身后小声地提醒:“娘娘,这位便是方才奴婢所说的天香阁的妈妈云霄!”

经她这一提醒,顾连城忙抬手扶起云霄,一眼瞥见了她随身所带的香囊,故作惊喜地说:“妈妈这腰间的香囊可真是个稀罕物,上面所绣的锦鲤竟会随光游动,就像是活物一般!”

云霄立即会意,忙讨好地跟她攀扯着,二人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把去锦瑟轩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随口找个理由打发宝珠后,顾连城拉着云霄往亭中坐下:“此前云娘莫名失踪,没曾想今日竟在这里遇上了,想来这并非巧合吧?”

云霄怔怔地望着连城,一双细长的凤眸中透着莹莹水雾。仔细打量了她好久才略带哽咽地轻声说道:“连儿,这两年来真是苦了你了!”

顾连城听了她温情的话语,只觉眼眶发热,可想到这陌生的王府并非是叙旧的地方,便强颜欢笑说:“也不曾受什么苦,依我这张扬不羁的个性,有谁能给我苦头吃?”

“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逞强了,北漠那边的事情我都已知晓。”提到北漠的事情,云霄突然转变了面色,极为郑重地低声说道,“连儿,如今千机门门徒已散,你师父也不知去向。不肖弟子秦仲领着他那帮人去了漳国,如今你有何打算?”

“云娘,以前的那些事情不提也罢。无论是师门遭难还是天下动荡,凭我们这微薄之力又能如何?现今我只求安稳度日,潜心钻研人偶之术便再无他想。”顾连城极不愿去回想当初师门之乱,更不愿再回忆起师兄秦仲那穷凶极恶的模样,她觉得能从这场祸乱中逃脱,已经是上天对她的优待了。

云霄闻言,不由得微微蹙眉。她自小将连城拉扯大,所苦心谋划的并非是连城如今所追求的恬淡生活。她与连城所背负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只是现在尚未到对她坦白的时机。

“连儿,凭你的修为与秦仲抗衡定是不在话下。如今他身在漳国,若依漳王的野心只怕这泱泱天朝也在他的谋划之中。俗话说唇亡齿寒,若是国乱,那么遭殃的便是天朝臣民,而你即便是当朝王妃,也未必能继续过你的安稳日子吧?”略一思忖,云霄沉声劝道。

“云娘这是何意?”顾连城知她话中有话,不由得面色一凛冷声而问。

“待天下大乱之时,我想请你以男儿身份以我门派玄妙的技艺指点江山,你可愿意?”

顾连城摇头拒绝,她哪曾想到,与云娘久别重逢之后,尚未来得及倾诉惦念之情便招来她一番严肃说教,况且又是关于这江山社稷的大事。想她一介平凡女子,哪会有心思去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落日笼罩下的锦瑟轩有一种朦胧之美。

挽香姑娘唱了不下三曲,顾连城才携了云霄姗姗而入。

即使歌姬貌美如花,歌曲婉转动人,暗藏心事的顾连城再无来时的雀跃开朗。她有心避开凡尘俗世,却偏偏被失踪多年的云娘寻到,而今又听了她那番令人匪夷所思的说教,更让她忧心忡忡。云娘两年前莫名失踪、音信全无,而今又突然以青楼老鸨的身份出现,真不知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她一直垂首而思,并未曾注意曲终人散,直听到洞开的雕花扇门嘎吱的关闭声这才如梦初醒。

感受到对面投来的灼灼目光,她慌忙抬起了头,目光偏巧就撞入了齐澈幽暗深邃的双眸。

“挽香姑娘的技艺果如传闻中的那般美妙,我瞧着你都听得痴了。”齐澈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眸光闪烁不定。

顾连城懒得与他针锋相对,附和地点了点头。他与挽香姑娘的关系,府里的下人也没少在背后嚼舌根,她多少也有所耳闻。想他堂堂王爷,府中养上成群的姬妾也不过是寻常之事。她不过是代嫁入府,纵使别人不知,她也清楚自己在这府中的地位。若真能在这府中庸碌地过日子也不错,平和恬淡,总比听从云娘的安排要好。千机门派虽说以潜心钻研技艺为根本,但若真的牵涉到国家争斗,少不得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事。

齐澈见她精神不济,连话都懒得说,以为她心存芥蒂。想她才嫁入府中没几日,他便请了青楼歌姬上门寻欢作乐,这让她这个正妃的颜面往哪儿搁?他只是想借此探探她容忍的底线,摸清了她的性子,日后也好利用她来报复他那位皇兄!

“湖中晚荷开得正盛。你若喜欢,不如在这儿用了晚膳再回殿中。”齐澈见她面色不佳,又换了副温润体贴的模样说道。

顾连城心知齐澈好意,委婉地开口拒绝:“臣妾觉得有些倦了,想早些回去歇息。”

“既然如此,那就早些回去吧!”齐澈虽觉面子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善解人意地命宝珠引她回了锦华殿。

顾连城走后,他独自一人坐于室内,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兀自沉思。想当初他执意请皇帝指婚的时候,皇帝也曾郑重地告诫他要深思熟虑。而他也的确是考虑再三才下了决心,可现在面对着无辜的楚双璧,他的心渐渐地开始动摇了。

“要怪也只能怪你是他最爱的人了!”幽暗中,他低低一叹,抬首望见窗外月轮轻转,洒下清辉几许,皎洁却透着些微的寒意。

【下期预告】

王府突然发现一个木制的人头,引起恐慌。数日后,宫中设宴,齐澈当着皇帝的面对顾连城体贴关怀,亲昵的举动都落入了皇帝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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