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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个闪闪发光的神经病

2013-02-05胡雯雯

视野 2013年6期
关键词:马良照相馆摄影

胡雯雯

一种抵抗

一家饰品城空荡荡的三楼,大厅一角传来轻微响动。两个穿着民国服装的女孩往外探了探头,又闪进一堵墙后。绕过墙,几十个装满道具的塑料箱在地上排成一列,挂满戏服的架子摇摇欲坠。两个孩子站在一道红幕布后面的道具中,昂首挺胸地摆造型。

摄影机后面连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光头大汉坐在屏幕前比手势:“抬高点,再抬高点,帅死了!就这样!”接着轻点鼠标,快门咔嚓一声。

第一次见马良,很难判断这个人的善恶:光头上扣着个碗形的针织帽,卷曲的胡子从鬓角蔓延到下巴,再束成一条小辫;左耳垂驮一个粗如通心粉的马蹄形钢耳环,脖子缠几条粗项链,身上东一片西一片的刺青。有人说他是“罗汉与土匪的结合体”。

在摄影界,提起马良的名字,总会招来叫好和叫骂两种不同声音。喜欢他的人,觉得他的摄影作品充满梦幻般的美感,包涵着一个个故事,令人遐想;讨厌他的人,则觉得这个人对摄影技巧根本没有什么了解,摸了几年数码相机,靠着投机取巧做出一幅幅作品,居然还出名拿奖了。但这一切都不妨碍他成为一个颇有身价的摄影师,作品满世界展览,最贵的一幅拍出过18万元,还拿下过一个又一个国际摄影奖项。

其中一个“投机取巧”的项目是“移动照相馆”。两年前,马良通过个人微博发布了一个想法,希望开车载着摄影器材和道具,踏遍中国50个城市,给几百个陌生人拍照。拍的照片当场洗出来,一张给拍摄对象,自己也留一张作纪念。只要感兴趣的人都可以微博报名。

他万万没有想到,微博在短短几天内被转发了上千次。各地网友纷纷支持,希望参与其中。“移动照相馆”项目就这么开始了。

出发之前,马良花了七八个月来做准备:设计详细方案,绘制背景板,整理服装,制作道具,买车,改装车,联系各地的拍摄场地,和预约的拍摄者沟通。

光是手绘背景板,就花了一两个月。他的拍摄背景都带着优美复古的调调,却又在某些细节上闪烁着幽默和好玩。“我喜欢老照相馆里那种天真的状态。在那个时代,一个人是不可能有汽车的,但可以画一辆。明明穷得要死,却坐在一辆吉普车里。”

拼凑了五六十万元,再加上自己攒的30万元,2012年2月17日,马良上路了。带着五六个助手,他们开着一辆货车加一辆面包车,一路磕磕碰碰,从北到南走过了中国三十多个城市。

来拍照的各行各业都有:美术家、摄影师、工人、学生、老师、公务员、保安、舞蹈演员、商人、家庭妇女、暮年老人、很小的婴儿……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满脸写着“文青”、“艺术家”、“小资”字样。

“我特别喜欢他的《二手唐诗》和《西游记》,因为每一处都是故事。”Eric是专门跷了课过来拍照的,又主动留到最后帮忙收拾东西。他收藏有一张马良写的海报,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我要在你平庸无奇的回忆里,做一个闪闪发光的神经病。”说这句话也许只是马良一时短路,Eric却觉得特别贴切。

“我觉得,我的移动照相馆是一种抵抗,抵抗新的东西将过去的东西覆盖,包括城市、人的记忆、人的温情朴素的生活。至少我在恢复一种用传统方式很开心地拍照的仪式感,大家都穿得很好看,满心欢喜地来这里照相,期待为生活留下美好的记忆。”

马良摄影作品《乡愁》系列

温暖的作品

在成为摄影师前,马良是拍电视广告片的,属于上海广告圈的导演“一哥”,一年赚两三百万。再之前,他是个科班出身的画家,12岁便进了美院,一直学到大学毕业。

32岁时,已经在广告导演这个位置上干得风生水起的马良觉得不对劲了,“梦想”这个词似乎已经悄悄离他而去。“这一行永远是广告商说了算,跟你的创造力一点关系没有。我决定离开这个错误的选择,就算不能拍摄电影,也要做和艺术有关的工作。”

他不时想起小时候:“我妈妈所在的上海青年话剧团,可以说是中国演西洋古典戏剧里最好的,《无事生非》、《李尔王》这种剧目我看过很多遍,里面总是有最传统的红幕布,精致的手绘背景、戏服和道具。我总觉得我的内心和戏剧、电影靠得很近,少年时的我甚至相信自己掌握了某种秘密。”

许多个睡不着的夜晚,他的脑子里会涌现无数故事,拿笔记下来,画下来。再后来,他买了台“很烂的数码相机”,开始独立创作。

他的摄影方法很奇怪。在进行一次创作前,他在心里已经把想拍的画面勾画了无数次。接着,他会花上两三个月的时间,用心地描绘布景,用各种工具亲手制作出精细的道具,用它们搭建出一个立体的舞台般的场景,最后让模特入位,咔嚓一声,一幅作品完成。也许成功,也许失败。

他的作品中,有一幅叫《邮差》,拍的是一个系着降落伞的邮递员,准备送信,却迷了路,只好从屋顶跳下去。“我是在上海长大的,但对这个城市,我找不到归属感。”几年前,他曾为写一篇关于上海的文章,走遍大街小巷,想确认生活中还有哪些角落与自己有关。“结果,幼儿园被拆了,小学被拆了,中学被拆了,就连大学的老校舍也拆了,因为都是老房子。而初恋时走过的那条马路,早已面目全非。”

当得知小时候经常嬉戏的弄堂也要被拆时,他一紧张,在顶楼拍了《邮差》。“我真希望自己就是里面那个家伙,一个生活里的小人物,做着自己认为浪漫的工作,为陌生的人送信传情,尽管没人会多看他一眼,但他自己觉得自己是个温暖又重要的人。”

“我觉得这也是生命给我的礼物,所以我特别想做温暖的作品,做一些有善意的作品。世界已经很残酷,每天的新闻已经很残酷,我们就不要再用艺术去表现残酷了。所以我总是力求那些小照片儿一定要比现实稍微美好一些。这是一个美工师最浪漫的职责所在,为了比不完美的生活仅仅好那么一丁点儿,值得用最绚烂的形式,穷尽所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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