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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30李茂栋陈伟中

检察风云 2012年17期
关键词:刘剑青石校长

文/李茂栋 图/陈伟中

文/李茂栋 图/陈伟中

山杠爷爷领着秋玲回来的当天,青石沟便沸沸扬扬地传开了秋玲的父亲富强和母亲樊秋英被枪毙的惊天动地的消息。

山杠爷爷是今天一大早就动身到县城的,他走在路上就想,富强虽不是当地的人,但樊秋英却是土生土长的青石沟人,两个死鬼今天就要“上路”了,怎么地也得去送送,谁叫自己总叫人称为青石沟的“长老”呢?操心呗,能不能赚个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就这样心里纠结着,犹豫着,可他还是去了。其实他去县城的目的并非单纯去看两个死鬼最后一眼,他的心里还有个算盘,这更加撕扯着他的心。

山杠爷爷没想到,就发生在当天的事情,距离县城几百里的青石沟竟然家喻户晓,妇幼皆知,传播得如此神速。山杠爷爷有点愤怒了,他指着传播消息的婆子说:“他们犯罪了,有法律去处置,你胡诌个什么劲?叫孩子听到了,多伤心,简直不像话你!”

山杠爷爷来到组长家,要求组长召开个村民会议,讲讲这件事,别老是盯住这件事儿不放。他反复强调,这都为了秋玲。

晚上,夜幕降临,村子里的景物都处在朦胧之中。人们三三两两地从家里走出来,穿过拐弯抹角的阡陌小道,聚集在烟房底下。

“今儿个咱开个小会儿,讲件事儿,大家先别呛呛,听我说。咱青石沟哇出名了,出了两个毒贩子,叫人毙了,我这脸也没场搁。可事儿都出了,咱还得为秋玲考虑,别叫孩子抬不起头。孩子错哪了,孩子没错,是无‘幸’的……”

“是无辜。”山杠爷爷纠正道。

“啊对无辜。就是没她的事儿。我今天说过了,从明儿开始,我听见有人再说富强和樊秋英,(啊呸!)的事儿,我就扣谁的钱,都听见了吗?”

夜晚,山杠爷爷搂着秋玲早早就睡下了,孩子毕竟是孩子,秋玲的头一沾枕头,就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呼呼地睡去了。忽然,一个人影从外屋的地上掠过,“谁!”山杠爷爷厉声道。那人闻声遁去,后来听别人传言,说是尚坤派来杀孩子的,由于山杠爷爷在场,他们没有得逞。

第二天,太阳从东山嘴刚露出来时,山杠爷爷便早早地上路了。山里人最便利的交通工具就是两条腿,都称11号卡车。山杠爷爷乘着“11号卡车”上镇里去了。

山杠爷爷在傍晌的时候到了镇中学大门口,老人家站在大门口犹豫再三,终于迈进了校长室的门槛。

校长面对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头十分纳闷:“你是……?”

山杠爷爷笑容可掬,忙忙地递上一支烟,用火柴恭敬地给校长点燃了,这才说话。

“校长大人,我是青石沟的,姓单,叫单刚,人家都叫我山杠爷爷。我求你来了,你得帮扯我一把。”

校长吸了口烟,认真地听着:“说吧,什么事儿?”

山杠爷爷:“我呀,有个孙女,今年十五岁,上初中一年级了,孩子在外地上学,昨天刚回来,没学上了,我想叫孩子上你这里来上学,钱,我有,说多少吧,我拿。”山杠爷爷说话还真行,不怎么啰唆,几句话就切入了正题。

“叫什么名字?”

“富秋玲。”

“啊!父母叫人枪毙了的那个孩子?”

“校长也听说了?”

“何止听说,我了解得非常详细,不就是那个有几个臭钱,把孩子送到城里上学那个……嗷,我们这里倒是有住校生,可就那几间宿舍,都住得满满的,您还是另找学校吧。”校长先是欲言又止,后来又说不行。

山杠爷爷急了,他把刚打开的那盒烟使劲地往校长兜里塞,校长说什么也不要,躲着山杠爷爷不让揣。二人一个在前面躲着走,一个在后面紧追不放,在屋里绕开了圈圈。山杠爷爷毕竟年老不支,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山杠爷爷停住脚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给你跪下行不行,不就是收个孩子上学吗?什么大原则事,你要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校长百般劝阻,山杠爷爷就是长跪不起,把校长急得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起来吧,起来吧,我同意了,真拿你没办法。”校长妥协了。

山杠爷爷乐颠颠地跑了回来,一头扑进屋:“秋玲,妈个巴子,妥了,明天爷爷送你上镇上中学念书去,咱收拾收拾,明儿个早点走。”

秋玲也乐。她巴不得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山沟沟,到镇上去驻校念书。她二话没说,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秋玲在镇中学读书感觉很愉快,学习成绩在全校都是一流的,山杠爷爷心里非常高兴,时刻都把秋玲放在心上。动不动就从青石沟专程来学校看秋玲,哪次都不空手,总要给秋玲带点好吃的。

临近毕业时,秋玲荣幸地参加了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秋玲激动,山杠爷爷也激动。高兴一阵之后,秋玲的脸上却布满了愁容。“怎么啦孩子,怎么不高兴了?”山杠爷爷拍着秋玲的脸,疑惑地说。

“爷爷,参加竞赛的部分费用得自己出,我没有钱,没有钱就去不了了,可我想参加,因为要是得了名次,就能免试升高中了。”

“有,咱有钱。竞赛咱得去,钱,爷爷帮你交,你就好好准备吧。”

秋玲一头扑到山杠爷爷的怀中:“爷爷……”

青石沟的早晨来得特早,刚到四点多,晨曦就像跳跃的马猴,急不可耐地从高山和密林间挤了出来,把垂挂了一宿的夜幕轻轻挑起,尽力地张扬着光亮,使山涧变成了多彩的世界。

山杠爷爷踏着清晨的露珠,挑着沉重的装着蔬菜的担子从朦胧中走来,由于山路的崎岖和肩上的负重,他吃力地喘着粗气。他来到一出稍微平坦的地方,放下担子,直了直腰,用手捶打着佝偻着的后背,自言自语地说:“嗨!老喽,不中用喽。”话虽这样说,他还是不敢耽误太久,挑起担子,摇晃着向镇里走去。

在镇上,山杠爷爷蹲在一个旮旯处,可着嗓子兜售着他那堆别人并不看好的小白菜。傍晌时分,眼见那小白菜堆渐渐地缩小,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新的希望。他把兜里的小钱掏出来,一遍遍地数着,心说这是第九次,等到了第十次时,他就攒够了给秋玲的钱,她就能去参加数学竞赛了。

“谁的白菜?来,交两块钱。”一个市场管理员模样的人用脚踢着已经蔫巴了的小白菜,瞪着眼睛喊。

山杠爷爷哈腰护住白菜堆,仰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别踢,我的,是我的。”

“两块,拿钱。”那人拉着脸,瓮声瓮气地说。

“什么钱?”山杠爷爷不解地问。

“管理费,装什么糊涂,拿钱!”那人好像是牛惯了,显得不耐烦。

“我来八次了,没听说还要钱,小本买卖,哪有钱给?”山杠爷爷哀求道。

“啊!八次了?加上今天九次,一共十八块,拿钱。”那人听山杠爷爷这么一说,立即加了码。

“没有,别说十八块,一毛八都没有。”山杠爷爷也硬实起来。

那人听了这话,火了,飞起一脚,把小白菜踢得满天飞:“老东西,你还敢放横,我这是正常执法,你竟敢拒不交费,不交也行,卷铺盖走人吧你。”

山杠爷爷用他的并不高大的身躯拼命地护卫着他的小白菜,被那人踢中,四脚朝天地跌进身后的水沟里,周围马上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校长不知是什么时候路过这里,他拨开人群,凑上前来:“让开,让开,这是怎么了这是?啊!这不是山杠爷爷吗?您这是……”

山杠爷爷不好意思地坐了起来:“是校长啊,没事,没事。”

“那个小子打他,太横了。”旁边的人说。

校长听后也火了:“你敢打他?你知道他为什么来卖菜吗?他是为一个孩子在筹集钱,为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能顺利地参加数学竞赛在积攒费用,这是什么境界你知道吗?他苦、他累他都忍了,你还来欺负他,天理不容,天理不容你明白吗?”

围观的群众散了,那人也自知没趣,灰溜溜地走了。山杠爷爷在校长的搀扶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又可着嗓子叫卖起来。当太阳懒洋洋地向西边天际遁去的时候,山杠爷爷才拖着疲惫的双腿,敲响了秋玲教室的门,秋玲赶忙迎了出来:“爷爷,您怎么来了?瞧您这一身泥水,坐下来歇歇吧。”

“不啦,天要黑了,爷爷要回去了,我给你送钱来了,209元,够不?”山杠爷爷从兜里掏出一包零钱,塞到秋玲怀里。

秋玲搂着钱,热泪盈眶:“爷爷,您这是从哪弄的这么多零钱,这……”

“这你别管,零钱不也一样用吗?拿着吧,爷爷走了。”

“爷爷……”秋玲泪流满面,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中午,青石沟外响起了一阵锣鼓声,锣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在烟房前停了下来。校长指挥一群身着校服,戴着鲜艳的红领巾的少先队员,排成两列,静静地等待着山杠爷爷的到来。不一会儿,秋玲拉着山杠爷爷从坡上下来,校长立即迎了上去:“您好,山杠爷爷,我们中心校的全体少先队员专程来给您道喜来了,请接受我们最崇高的敬礼。”

山杠爷爷手足无措:“这,这,我没做什么呀,这道的是什么喜呀。”

校长紧紧地握住山杠爷爷的手:“秋玲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取得了一等奖的好成绩,为我们省,为我们县,为我们学校争得了荣誉,这块奖章也有您的一半。是您帮她凑足了参赛费用,她才能如愿参加竞赛,是您用羸弱的肩膀,托起了明天的太阳,老伯,我们真得好好感谢您呢。”

“谢什么,秋玲呀就像我的孙女一样,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要她能健康地成长,我就高兴了,我从来就不图什么功劳,你可别这么说。”

秋玲含着热泪走上前来,将一束鲜花捧到山杠爷爷的面前:“爷爷,谢谢您,这束鲜花是我也是我们敬献给您的,请接受我们的敬意。”

山杠爷爷一脸慈祥的笑容,他深深地弯下腰去,接住了鲜花,秋玲顺势亲了山杠爷爷一口。

秋玲因参加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获奖,免试升入了城里高中。高三临毕业的时候,秋玲遇到了一生中难以忘怀的变故……

事情源于富强和樊秋英的阴魂不散。

暑假在家的秋玲突发奇想,要自己做一件薄薄的上衣,于是她打开了母亲曾经用过的箱子想找点合适的料子。当她把一件衣服抖开后,一封黏得严严实实的信掉了出来,她好奇地拆开信,不禁大惊失色,这是妈妈出事前给她留下的信,内容是在地窖里给她留了一点东西。

秋玲不顾一切地掀天地窖的门儿,跳了下去,她从木桶里拽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包包,拿进屋里,用剪子铰开。一堆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展现在她的眼前。她望着这堆东西愣愣地出神,最后,胡乱地包了起来扔进了箱子里。

当天下午,城里来了几个同学到秋玲家做客,热情的秋玲为他们做了许多菜,还让山杠爷爷的孙子洪生去小卖店买了一箱啤酒。席间因为有了酒,气氛就大不一样了。几个男同学兴奋异常,把瓶往喉咙里灌。几个女同学也杯来盏去,几杯酒早已下肚。酒壮英雄胆,酒力不仅把满桌人的小脸壮得通红,话儿也多了起来,桌上就越发热闹起来,说话间,秋玲无意中说出了妈妈留了一点东西给她的事,引起了同学小波子的注意。

傍天亮时,小波子拽亮电灯,下地解手,他想起秋玲说过的妈妈留下了一点东西的话,就悄悄下地挪到箱子前面,伸手揭开了箱盖,一包东西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急忙抓了几袋迅速揣进兜里。

小波子回到城里后,出于好奇,将兜里的东西交给了刚刚刑满释放的舅舅刑国梁。刑国梁何许人也?此乃当年富强和樊秋英合伙贩毒的下线是也。第二天,波子领着邢国良来到秋玲家,连哄带骗要走了那包东西,后来邢国梁贩毒行径东窗事发,公安机关顺藤摸瓜,牵涉到了秋玲。

那是个早晨,一辆警车把秋玲带走了。

山杠爷爷甩给洪生一句“看家”,就马不停蹄地往县公安局赶。

局长洗了一条毛巾递给山杠爷爷,又倒了一杯开水放到山杠爷爷的手里。山杠爷爷捧着开水,心里暖暖的。

“局长,俺孙女呢?她在哪?能告诉我吗?”山杠爷爷诺诺地问。

“你孙女是谁?她怎么啦?”局长问。

“富秋玲,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能告诉我吗?”山杠爷爷答。

局长抬起头来:“老伯啊,麻烦了,3000克毒品海洛因,是从富秋玲家里搜出的。这案子我是不敢做主了,只能移送检察院审查批捕。”

山杠爷爷没精打采地离开公安局,无助地走在城里的马路上。突然,山杠爷爷停住了脚步,他想起了局长的那句只有检察院才能辨别真伪的话。他决定去找检察院。

检察院的控申部门接待了山杠爷爷,接着三杠爷爷被领到了侦查监督部门。侦查监督科科长刘剑热情地接待了山杠爷爷。刘剑告诉山杠爷爷,公安机关刚刚将案卷报了上来,经检察机关少年维权专案人员审查,情况清楚了,这些毒品是秋玲妈妈留下的,秋玲并不知道是毒品,也没有贩卖毒品的直接故意,是被骗走的,邢国梁贩毒与她无关,富秋玲是无罪的。并告诉山杠爷爷,检察院已经派专人到公安局去了,提出了立即释放富秋玲的检察建议,富秋玲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山杠爷爷兴奋得蹦了起来,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老脸流了下来:“好哇,这就好,孩子没事就好。”

“一会你把秋玲领回去,我送。”刘剑笑着说。

“你送?真的?好,好,谢谢,谢谢检察官。”山杠爷爷握着刘剑的手,显得非常激动。

检察院真讲究,刘剑对说过的话一点都不食言。在公安局,山杠爷爷把秋玲从拘押室接了出来,刘剑驾着警车,把山杠爷爷和秋玲送回了青石沟。

高考在秋玲的期盼中来临,那是个烈日炎炎的初夏。

不久后的一天早晨,青石沟早早地迎来了黎明的曙光。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天际刚刚露脸,吉祥的鸟儿们便一展各自的歌喉,叽叽喳喳地登上了天地间的大舞台,唱着、跳着、舞着,让林间溢满了新的生机、新的活力和新的希望。

上午八时左右,邮递员鸣着响亮的自行车铃声来到村委会,神采飞扬地喊:“有人吗?有人吗?”

山杠爷爷赶忙从屋里窜出来,冲着老熟人道:“废话,我不是人吗?”

“老爷子,富秋玲是青石沟的吧?”

“是呀。”

“她高中了。”

山杠爷爷接过那个极其漂亮的本本,激动得热浪盈眶,他的手颤颤地举着:“录取了,我孙女要上大学了!”

山杠爷爷就是那样举着,反复地喊着那句“中了,中了”的话,佝偻着腰向秋玲家飞奔,步履虽有些蹒跚,但仍在跟头把式地前行。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挂着成串的泪珠,以至在颠簸中不停地挥洒着。

编辑:陈畅鸣 charmingchi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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