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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战争的思考——电影《南京!南京!》解读

2012-08-15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乌鲁木齐830054

名作欣赏 2012年21期
关键词:范伟日军战争

⊙王 玉[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 乌鲁木齐 830054]

日本侵华战争无异于人类历史上的一场灾难,以这场灾难的制造者——日本军人作为叙事视角,“历史”将会呈现怎样的面目呢?

电影《南京!南京!》讲述了日本侵华战争中最惨烈的一幕——南京大屠杀,这是中国人永远抹不去的耻辱和伤痛的记忆。电影的英文名字:CityofLife and Death,这个城市记录了日本军人在中国犯下的滔天罪行,是人性恶的一次彻底曝光。电影采用了纪录片的方式:黑白影像、真实的历史资料和人物……历史的真实感和沉重感扑面而来。当然,电影的震撼力不仅仅是影像效果带来的真实,更来自于电影独特的叙事视角。

据说电影《南京!南京!》的拍摄历时四年,完成以后又因种种原因没能如期公映。独特的叙事视角使这部影片溢出了早已形成的集体性的“阅读期待视野”,引发关于民族、国家的尊严、战争的性质等敏感问题的讨论和争议,甚至导致对影片的误读和误解。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它为我们开启了一个被尘封的历史空间和历史想象。正如新历史主义指出的“历史不具备特有的主题”,它是我们的“猜测”,是我们“使用诗歌构筑的一部分”。人们叙述“历史”,“猜测”历史的动力,就在于这是一次新的自我发现、自我认识之旅,不同的叙事视角、结构和叙述形式,为我们打开新的视野和可能性。一部影片的叙事视角不只是故事展开的方式,它还是评价视角,叙事者(编导者)的情感态度、价值立场不只存在于故事中,还通过叙事形式得以体现。实际上,这部影片的不同凡响之处,正在于独特的视角,它揭开了一直以来被人们忽略的某些历史细节,超越了以道德的、民族国家的、政治的角度反省这场战争的宏大历史叙事,人的生命、尊严、信仰、心灵被碾碎、毁灭的惊心动魄,成为影片叙事的焦点。

影片以一个日本军人角川的视角来呈现这段历史,一方面是日军的残暴屠杀、中国军民的反抗,另一方面则是柔弱、渺小、愁肠百结的个人生存,两者参差错落地展开,形成鲜明的对照。对于留守南京城的中国军队负隅抵抗,影片并没有用太多的镜头,从正面狙击到巷战,再到最后被缴杀,面对士气高涨的日军,他们的抵抗显得微弱乏力。但是,那些如浮雕一样凝重悲壮的激战场面,凝聚着中华民族可歌可泣的不屈精神。影片将更多的镜头对准手无寸铁的中国平民百姓,由中国百姓组成的、黑压压的人群,沉默地席地而坐或者纷纭而立,他们脸上的表情显得无辜、麻木、沉默,几乎看不到惊慌、恐惧和挣扎。当他们被赶到海里淹死,或者被大批击毙、活埋的时候,似乎才意识到死亡的来临,开始惊恐、叫喊,显得不知所措、惶惑无助。面对手持精锐武器,飞扬跋扈又机警冷静的日本军人,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不论是束手待毙还是拼死反抗都是同样的结果。影片中多次闪过这样的镜头:数量众多的普通百姓等待着日军的“安排”,而三三两两的全副武装的日本军人正警惕地在大片的人群边上巡逻,一多一少、一弱一强的对比,形成强烈反差的视觉效果。无疑,这些情节延续了“五四”文学所开启的国民性批判的主题,

在南京城里,日军的劳军、庆典活动以及日军在德国人拉贝先生的中国难民营中为日军寻找慰安妇,与拉贝、中国难民之间的交涉……这些混乱的画面中,充满血腥、屠杀和惨无人道的暴虐,毫无抵抗力的平民被大量屠杀,一车一车的赤裸的中国慰安妇的尸体被运走,这一切都在角川忧郁、不安、困惑的眼神注视中展开。角川沉默、孤独的身影,使他与南京城里发生的滔天暴行显得格格不入,他的情绪似乎游离于战争之外。当血腥和暴力、屠杀和死亡、惨无人道和无力抵抗,通过日本军人角川的“视角”呈现出来,不仅是惨无人道的暴行和罪恶,还包含着柔弱心灵的创痛、忏悔和感伤。在宏大的“历史真实”之外记录了战争中个人的脆弱、痛苦和毁灭。然而,从这双眼睛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是真实的、残忍的,对于观众而言既令人震惊又如鲠在喉:罪恶的制造者柔弱的心灵和身体,遭受着同样的创伤和痛苦,似乎与我们并无两样。影片的独特视角让观众的感情变得复杂、纠结,我们应该如何叙事、如何记忆这场战争?在影片的惨绝人寰的画面之中,还弥漫着对人的存在的巨大悲悯。我想,这是影片最令人动容,最发人深省之处。

有人批评电影用廉价的同情、人性来美化侵略者,为侵略者开脱罪责。实际上,对于个人而言,人类历史上的战争,从来都是难分胜负,当战争以风卷残云之势毁灭人的自信、尊严,当善良、美好、信仰遭到无情的践踏,仅仅以正义和非正义来评判一场战争,就显得苍白无力。战争是全人类的灾难!因此,影片独特的视角使得历史叙述获得新的视野,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影片中角川和日本慰安妇百合子的故事,令每个观众无限感伤。角川在百合子那里得到最初的性的抚慰和满足,当角川满怀着美好的爱情想象,再次见百合子时,角川迷茫、感伤和失望的眼神与百合子已经被折磨得枯萎的、即将死亡的身体和心灵形成强烈的对比。这些画面形成一种强烈的冲击力,观众似乎能感到内心深处的某些美好的东西被撕裂、击碎的声音。人世间最美好、最脆弱、最温暖的情感在战乱中得到呵护,瞬间又受到最无情的嘲讽和最残酷的践踏。被扭曲的温情、浪漫,战争中仅存的理想、信念,不断地被血腥、暴力、死亡和毁灭的画面所切割、碾碎。战争中柔弱的个人,都将成为这场战争的祭品。在血腥画面中,不断闪现角川忧郁、迷茫的眼神;当再次见到百合子时的兴奋激动,继而迷茫绝望的面孔,以及在充满生机的田野中孤独绝望的背影,还有空白的画面……电影用一组组长镜头细腻地表现角川内心的困惑、反省、忏悔甚至绝望,显示了影片超越了狭义的政治道德和民族主义的、深广的人道主义关怀。

另一个情节让战争状态下生和死有了一番悲喜交集的意味。“范伟”从容地选择死,而把生的希望留给妻子和其他人。当日本军官问他“活着多好!你不想活吗?”范伟从容地含笑对他耳语“我太太又怀孕了”。面对死亡,范伟从容的笑容中蕴含着希望和幸福,只因为“我太太又怀孕了”。这句简单的话里包蕴着中国人特有的人生态度、不屈的反抗和对未来的乐观。此时,镜头中那个日本军官的表情是复杂的:绝望、不解、迷惑、对自己家乡亲人的怀念……可能都有。他活着,却没有未来和希望。无疑,范伟的从容赴死,摧毁了他内心的某种信念。范伟用死亡嘲笑活着的虚无和绝望。影片对这组画面的处理颇有深意:孤独的、惆怅的日本军官的面孔和背影处于画面的中心,而画面的背景是被吊在刑柱上的、已经被处死的范伟。范伟与日本军官、死亡与生命互为背景,生命的朽腐和死亡的喜悦构成了反讽。在他们旁边,镜头闪过一片绿色的、生机勃勃的田野。紧接着,镜头转换为日本军官一个人在麦田边的大水缸里泡澡。画面的对比和转换中,一种颓废、绝望和恐慌的情绪缓缓地在人物的内心流动。

独特的视角还营造了一种恐惧、不安的情绪。虽然日军攻破南京城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到强有力的抵抗。但是军事上的强势,并未带给他们心理上的安全感,到处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恐惧。在与中国残余部队的巷战中,那些全副武装的日本兵面对残垣断壁,惊魂未定。画面上的日本兵因为一个小小的动静向同伴声嘶力竭地大喊:支那人!支那人!宛如惊弓之鸟、丧家之犬。影片对日军庆典舞蹈的场面作了刻意的渲染,与角川忧郁困惑的神情相互映照。庆典活动实际上是日军恐怖心理的宣泄和暗示。正如导演陆川的解释:那是异族文化在我们的废墟上的舞蹈。

回忆或重述历史的动力,来自当下现实的需要。不同时代,人们从不同的角度和立场“叙述”某一段历史,既是对历史的重新阐释和认识,也是对自身和存在的审视和追问。近年来,由于日本右翼势力在政治上的壮大,以及日本新闻媒体推波助澜的宣传,否认侵略战争的观点得到不少普通市民的认同,右倾思潮正逐步成为当今日本社会的主流意识。这部电影用一个日本侵华战争中军人的视角,来“看”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他个人所经历的毁灭,就是对这场战争最深刻、有力的记忆和反省,也是对日本右翼政治势力有效的回击。

南京,死亡之城?耻辱之城?抵抗之城?它记录着人类历史上的最残酷的暴力、血腥、屠杀和死亡。影片新颖的视角让这一历史叙事更加惊心动魄,更加发人深省。

[1] 海等·怀特.作为虚构的历史文本[A].新历史主义批评[C].张京媛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

[2] 章伯峰.日本人为什么不反省战争罪责[J].抗日战争研究,20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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