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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小河墓地

2011-12-06撰文摄影李学亮

大自然探索 2011年10期
关键词:沙丘墓地骆驼

撰文 摄影 李学亮

寻找小河墓地

撰文 摄影 李学亮

2000年12月,著名摄影师李学亮跟随著名考古学家王炳华教授,踏上了寻找小河的征程。下面是他记下的日记片段。

1934年,瑞典考古学者贝格曼来中国考察,意外发现了小河遗址。之后60多年,小河又神秘消失在大漠瀚海中。2000年12月,我跟随著名考古学家王炳华教授和大唐影视广告公司一行11人,踏上了寻找小河的征程。行前,王炳华教授对我说:“小河已经找过两次,但都没有找到。自从贝格曼发现小河之后,寻找小河已经成为中国考古学者的一个夙愿,这回我们若能找到它,那将是新世纪中国考古学上的一件有意义的大事,全世界都会对此瞩目的。”

12月5日 晴

队伍整装出发,共5辆车。王教授坐在我的车上压阵。探险队的两位向导让人心里觉着踏实:向导吴仕广有16次进出楼兰和罗布荒漠的经历;而彭戈侠人称是“沙漠骆驼”。

车缓缓地向前行驶,前面车扬起的尘土有时使我无法看清路面。我们沿着北山便道向东南方行驶,今天的目的地是营盘。营盘是一个古代的军事重地,自古以来就驻军扎寨,现在还保留有一千多年前驻军的城郭、佛塔和墓葬群。前面的车突然停了下来,下车方知是拉骆驼的车的轮胎破了。大家齐动手换好了轮胎,车队继续前进。

渐渐地,天暗了下来,我们的车队在黑色的旷野里颠簸着,显得那么渺小和无助!

12月6日 晴

当我睁开睡眼看到露着天的房顶时,才想起昨夜我们十几个人是挤在一起睡在地上的。我从左右两人的夹缝中坐了起来,穿上鞋走出了像废墟一样的屋子。

天真好,阳光的照射使我无法睁大眼睛。眯起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一排排将要倒塌的房屋,房屋的正面隐约可见“三十五团甘草场”的字样。王教授也起来了,他对我说:“咱们现在站的地方是农二师三十五团,这里生存条件非常艰苦,大家都称这里是‘风头水尾’,从新地峡谷下来的水到此已没多少,可风是从头刮到尾。”我望着干裂的土地,用脚踢着鹅卵石,心想这儿能生长植物吗?王教授说,过去这里甘草丛生,红柳遍地,可近年来人们大面积挖掘甘草,熬成甘草膏出售,把这里弄了个底朝天。这种得不偿失的做法还在蔓延。

今天我们共走了280千米。

12月8日 晴

一大早,大家就开始忙碌了。驼工才外是个很不错的蒙古族小伙子,他首次给骆驼上架,大家全上去帮忙,忙忙乱乱反复了好几次。仅有5峰骆驼,驼工和向导再加上我们11人6天的吃喝、发电机、摄像器材……东西实在太多。驼工让减去些东西,但我坚持没让减我的摄影器材,这次探寻如此重要,我就是少喝些水也要带全摄影设备。

路非常难走,眼前全是雅丹地貌,大片大片的死胡杨林,以及高高的红柳包。骆驼无法行走,只好由吴仕广和驼工带领骆驼绕道,其余的人走直线,约定在东经88°33′637″,北纬40°39′788″处集合。

我们到达指定地点时已是晚上8点多了。王教授指挥大家在一片风蚀地上点起篝火,等候驼队的到来。9点多,还没见驼队的踪影,大家有些着急,又在四周点起了几堆更大的篝火。

王教授对大家说:“现在任何人都不得离开火堆,雅丹地貌最容易使人迷失方向。这儿还有狼。”的确,一路上我们都看到被狼吃剩的羊的尸骨和一行行狼的蹄印。大家不由自主地朝火堆靠拢。

不知谁突然大叫起来:“有声音!”我们向有动静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团黑影飘来。直到听到有人叫“方导演”,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可算找到你们了,找得我好苦。”吴仕广手握一根酒杯粗细的胡杨树干向着我们冲来。原来他们绕道向我们靠拢时,在离这里有3千米的地方遇到大片的雅丹地貌,骆驼无法行走,他们只好放下驼架来寻找我们。

王教授让大家呈一字队形排开,每人前后距离5米左右,每走几步前面的人就要叫后面人的名字,后面的人则要大声回答。就这样,在仕广兄的带领下,我们借着昏暗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骆驼。可驼工不知去向,火堆也已熄灭。不好!大家赶快分头寻找。我急步向驼架走去,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只见驼架中慢慢站起一个黑影,吓得我魂飞魄散,谁知正是驼工才外,他还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找什么?”原来吴仕广走后,他一个人钻到驼架下睡着了。又是一场虚惊。

王教授吩咐大家赶快吃点东西就睡觉,明天的路更艰难。我们重新点燃篝火,拿了十几个馕围在火旁烤着,这时水已结成了冰块。没等馕烤热,我就吃进了肚子,口里嚼着冰块环视四周,发现有一棵死去的胡杨树的造型非常独特,一下就来了精神,准备夜战。大家吃过东西就睡下了,我怕夜间拍照会影响别人睡觉,决定露营。我走到胡杨树下,寻找好角度架好相机打开快门,曝光需要3小时,我想回到火堆旁躺一会儿,却发现睡袋放在帐篷里忘了拿出来,就只好给大家站岗了。我找来许多干柴,时不时地朝火堆里扔几根。时间已近凌晨,气温降到零下20℃,我缩成一团,提醒自己:“别睡着,相机还在工作,千万别睡着……”

12月9日 晴

库姆塔格沙漠离我们越来越近。望着连绵起伏的沙丘和荒滩野岭,才真正理解了“死亡之海”的含义。人和大自然相比是那么渺小,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走在前面的老何挥手叫着:“我发现了古石器遗址。”我随着王教授走到老何那儿,GPS显示:东经88°33′676″,北纬40°36′307″,海拔830米。这片石器遗址不大,有敲击器、条形石磨和铜器等的碎片。遗址周围都是沙丘。从这个沉积台地望去,东面是条干涸的小河道,西面全被流沙掩埋。王教授判断该石器遗址年代距今3500~4000年。

这一路走得很艰苦,12.4千米的沙漠走了整整一天,到晚上11点多才扎营。我忙着拍摄,走走停停的,使出全身的力量才努力跟上队伍。大家吃了些馕,嚼了些冰,然后开了个碰头会。明天将是寻找小河的关键。我点着一根烟,爬上营地对面的沙丘,看着冉冉升起的明月,想着明天还有20多千米的沙漠路,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夜间的沙漠真冷!我用双手捂着耳朵坐在火边,烤热了前胸再烤后背,可烤热了后背又冻凉了前胸……就这样反复折腾了半小时也没有感到温暖,倒觉得有些累了,打算去睡觉。走过方导他们的帐篷时,看到从南方来的四个兄弟,头戴皮帽,身穿面包服,侧身挤在只能睡两个人的小帐篷里,就像被装进了压缩罐头里一样。

12月10日 大风

今天必须走到离小河最近的地方扎营。根据水和食物的情况,明天找到或找不到小河都必须返回,否则就有出不了沙漠的危险。

“咕,咕……”早晨我被“鸡叫声”惊醒,从帐篷中伸出头一看,却是老彭双手捂着嘴站在火边学鸡叫,学得还真像。别的帐篷中也有人伸出头来,大家都大笑起来。

今天驼架装得很快,10点左右队伍就出发了。眼前,几十米高的沙丘一个连着一个。仕广老兄走过我身边时小声说:“学亮,紧跟队伍,今天好像有风。”我望着没有一丝云彩的万里晴空,怎么也不相信会刮风。

我拿着相机队前队后地跑着,尽情地拍着,不知不觉离队远了。眼前有座几十米高的沙丘横在面前,我鼓足勇气艰难地向上爬去。果真如仕广所说,起风了。松散的沙子被风刮了起来,打在脚面和小腿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风越刮越大,沙丘顶部的沙子被风刮得像无数条黄色纱带迎面扑来,使人难以呼吸。我双手捂着脸,顺着风把头藏在怀里,任风沙百般摧残。不行,这样呆下去会离队伍越来越远的,如果掉队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我抱着头挣扎着连滚带爬地到了沙丘顶部,用手挡着风沙向四周观望,没有一点探险队的踪影。

我一下子陷入极度的紧张之中。我稳定了一下情绪,发现沙地上留着一串即将被风沙掩埋的脚印。我把衣服向上拉,包住头,顶着风沙咬紧牙顺着足迹向前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我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翻身坐在沙地上,发现是一架被沙子掩埋了一半的发电机。这不是我们的发电机吗?这时我才感觉到情况不妙,因为人们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会甩掉发电机的。我绝望地坐在了沙地上。

风还在猛烈地刮着,沙尘暴铺天盖地向我压来,20米之外看不见任何东西。怎么办?退是死,等也是死,只有跟着脚印向前。我又连滚带爬地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眼前的脚印消失了。我用冻僵的手抹了把脸上的沙子,四周张望,发现不远的沙梁上好像有骆驼,于是赶紧向沙梁那边走过去。走到近处才看清楚:5峰骆驼围成一圈,队员们抱着头,背靠背地坐在圈中。看到他们,我兴奋地冲了过去!

方导一把抱住我大声叫着:“你到哪儿去了?我们正打算返回去找你!”望着他急切的神情,我眼睛有些发热。王教授也挤了过来,拉着我和方导的手深情地说:“咱们大家千万不能分开,就是死也得在一起……”

风渐渐地小了。我起身往东南方向望去,还是无边无际的沙丘。方导和王教授低声嘀咕了一会儿,然后用嘶哑的声音对大家说:“据贝格曼书上的记载,小河附近的环境和咱们现在所处的地形差异很大,而咱们准备的食物和水,以及骆驼的体力,都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如果有差错,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我和方导商议,决定返回,等以后有机会准备得充分些再来寻找。”大家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王教授,半天没人说出话来。后来,有人冒了一句:“不能再试试吗?”我也大声说:“就让我们再试试吧!”王教授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大家,最后下了决心:“那就再向东南行走两个小时,如地形还没变化,就坚决返回。”听了王教授的话,大家欢呼了一声:“万岁!”然后继续向前进发。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埋头向前猛走。天色开始暗了下来。令人兴奋的是,沙丘越来越小,渐渐地有台地出现了,王教授的脸上也现出了轻松的神色。

今天在沙漠中走了20千米。多么艰苦而又惊心动魄的一天!而明天是这次探险的关键,成功与否将取决于明天。

12月11日 晴

老天有眼,今天天气特别好。大家都知道今天的重要性,没等人喊就起了床,像临战前的战士庄严地站在火堆旁等待命令。王教授说:“现在宣布两条纪律:一是每个人按昨天分配的路线出发,走3个小时如没发现目标,必须按原路返回,每个人都必须保持能看到左右人影的距离;二是如果找到目标,谁都不准擅自登上目标,必须等到所有队员到达后才能按命令行事。”

我跟着王教授和方导他们走中路,吴仕广和张树春走右边,彭戈侠和老何走左边,形成扇面队形向东南方向寻找。走了一个多小时后,我忐忑不安地问王教授:“咱们今天能找到吗?”他说:“按1934年贝格曼在书上标的位置,应该就在附近。今天的天气好,拿望远镜应该能看得到。”

突然,走在前面的方导说了声:“你们看,那是不是吴仕广在呼唤我们?”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在很远的红柳包上,吴仕广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东西正向我们这边摇动。大家快步向吴仕广那边奔去。

“找到了,我看到小河了!”吴仕广大声叫着。大家拥上红柳包,每个人都想从他手中抢过望远镜先睹为快,可他把望远镜举过头顶,严肃地说:“别急!先让王教授看看是不是小河5号墓地。”大家安静了下来。王教授用有些发抖的手接过望远镜,慢慢地举到眼前。人们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断定。过了一会儿,王教授拿开望远镜,大声说:“我们找到了!那就是小河5号墓地!”

“找到了!小河,我们找到你了!”大家叫着、跳着、相互拥抱着……我慢慢地走下红柳包,看到有人面向小河双腿跪下,双手合掌于胸前大声地祈祷。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是一个多么幸运的人,感谢王教授,感谢古大唐……

大家奋力向着当年贝格曼发现的小河5号墓地走去。4千米的沙路一小时就走到了。

在离小河墓地不到200米处,驼工才外捡起一块半掩在沙地里的木板,上面有人工斧凿的痕迹。王教授拿在手里一看,惊呼起来:“这就是当年贝格曼发掘的人体木雕,共三个,当时都被他们带走了,后来听说遗失了两个,这就是其中一个。”千年风蚀成的木头裂纹意味深长,充分显示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有人把它搂在胳膊上照相留念。我选了一块沙地,把木雕平摆着,调整角度与光线,对着它连拍了几张。之后,大家又小心地将它埋入沙中,并留下一个记号。王教授不无感慨地告诉大家,小河的许多珍贵文物现在都流失在国外,今天我们国家强大了,不再有强权外辱的压迫,我们有义务保护好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

站在小河墓地前,我们又一次排好了队,听王教授重申纪律:“任何人都不准动墓地上的东西。”为了不在胶片和摄像带上留下脚印,王教授让我和另一位摄影师余楠先上。大家向我俩投来羡慕的目光。

我慢慢地调整焦距,镜头里清晰地出现了一个满头金发的头颅,几千年的风风雨雨都没将那金发的光泽抹去。这时的我真的相信有神灵。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请原谅,不是我要把你们留在胶片上。你们也是我的祖先,我要把你们的文明和文化带给世人,让他们知道在这大漠荒野深处你们的存在。”我按下了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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