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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元未死

2011-11-07陈君

中国新闻周刊 2011年41期
关键词:萨科齐卡梅伦默克尔

陈君

不久前,德国《商报》分析欧债危机怎么解决时,开过一个天窗:刊发对法国巴黎银行首席执行官的专访,只登了记者提问,而没有受访者回答。“金融精英已无话可说了,他们没有答案。这就是欧洲银行现状的象征。”《商报》在编者按中写道。

拯救欧元区的重任别无他途地落到了政治家身上。布鲁塞尔当地时间10月26日,欧盟峰会再次召开。

这一天,希腊的公交部门仍在罢工。作为欧债危机肇始国,过去一年中,希腊民众在政府一轮又一轮的紧缩财政中煎熬。也是在这一天,意大利政府致信欧盟,表示今年年底要调整、改革劳动法和福利系统。和意大利际遇相似的还有西班牙,被三大国际信用评级机构屡次下调主权债务评级后,“斗牛士”威风不再。

在种种质疑和担忧中,经过8个多小时马拉松式的磋商,10月27日凌晨,欧盟峰会终于出台了一揽子欧元区救助方案。会前各方关注的加强欧洲金融稳定工具、希腊债务减记和银行资本重组这三大议题,都达成一致或取得相应共识。

“欧元又活过来了。领导人保持谨慎。市场信心到底有多大,还有待观察。归根到底,一揽子协议必须得到实施并显示持久效果。”德国《明镜》周刊保持着德国人一贯的冷静,追问1万亿欧元的欧洲金融稳定工具将如何分配、怎样落实。

英国《经济学人》则预言,“在未来大概十年中,这次10月23日和26日欧洲双峰会可能越来越像一个转折点——17个欧元区国家开始与10个非欧元区国家分道扬镳。”

而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欧洲改革研究中心机构主任查尔斯·格兰特表示,欧债危机远远没有结束,“这是欧元区国家反思自身经济和政治问题的起点。”

这是最后的提议

希腊歌手乔治·麦哈克斯定居意大利快一年了,他10月中旬刚得到罗马“亚历山大”酒吧的演出机会,正等着签合同,“哪里的钱都不好挣,这两年在意大利谁能有个固定工作都是幸运事。这是我的第一份长期合同,不想再漂泊了。”

乔治·麦哈克斯的祖国也正等待着一份决定命运的“合同”。

10月23日,布鲁塞尔,欧盟峰会召开。这天本是欧债危机最终救市计划出台的日子。但令市场意外的是,最终曝光在聚焦灯下的却是欧盟成员国之间的矛盾。3天之后,会议再度举行,也许所有人都意识到希腊乃至整个欧洲都不能再等下去了。

时间回溯到两年前的10月,当曾两度竞选失败的帕潘德里欧成为希腊新总理后,迎接他的是糟糕的财政状况——2009年政府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预计将分别达到12.7%和113%,这两个数字远远超过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规定的3%和60%的上限。

近两年来,旧债无力按期偿还,国家正常运转又需要继续借债,希腊面临破产险境,主权债务危机由此引发。

金融专家指出,解决债务危机有三种办法:申请国际援助、大量发行货币(利用通货膨胀或货币贬值降低债务实际价值)、技术性违约。违约显然是下策,而作为欧元区成员国,希腊没有单独发行货币的权力(它屬于欧盟中央银行),所以第二个解决办法也无法实施。

“等着吧,看谁来救。这就是加入欧盟的好处?”雅典一家网站论坛上多见类似留言。

2011年10月27日凌晨4点多的布鲁塞尔,各国记者焦急等待近10个小时后,双眼通红的法国总统萨科齐来到新闻发布厅,宣布峰会就解决债务危机达成一揽子协议——现有救助机制即欧洲金融稳定基金的火力得到扩充,规模从4400亿欧元增至1万亿欧元(1.39万亿美元);在银行业认可下,为希腊债务减记50%,相当于1000亿欧元;2012年6月底前将欧洲主要银行核心资本充足率提高到9%,此前有分析指出,为满足这一标准,欧洲银行业可能需要注资约1000亿欧元(1390亿美元)。

“这次险些又没谈成,为希腊减债的分歧最大。”在现场报道的法新社记者卢贝特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减债是经济问题,更是政治问题。就像法国总理菲永警告的那样,‘如果峰会不能取得成功,整个欧洲大陆将因此被推向未知之地。幸好,现在我们还在熟悉的土地上。”

今年7月,欧元区提出的减记额度为21%。为进一步救希腊,私营机构投资者曾表示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为40%,他们担心过大幅度减记将冲击投资意愿,伤及银行业信用。

路透社报道说,德国总理默克尔和法国总统萨科齐与国际金融协会主管、希腊债券私营机构投资者代表直接会面,唇枪舌剑。默克尔威胁说,如果50%的比例无法得到同意,欧元区将坐视希腊违约,“我们该做的都做了,这是最后的提议。”

最终,50%减记比例为银行业接受,欧元区一揽子方案遂敲定。

这一结果得到市场积极回应。10月27日当天,欧元对美元汇率迅速走高,法德股市也迎来开门红。

“方案拯救的不只是希腊,还是整个欧洲。让我们有理由希望,最糟糕的日子已经过去。”希腊总理帕潘德里欧终于露出笑容。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是个进步,但我个人觉得远远不够。”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副所长向松祚对《中国新闻周刊》分析说,欧债危机根本问题是市场——全球市场对于欧元、欧元区的领导人和银行体系没有信心,“新方案最多只消除了市场三分之一的不确定性,仍有三分之二没有消除。”

他以银行核心资本充足率提高到9%为例说明,“半年多内要筹集1000个亿。首先这个数字够不够是个问题,其次是从哪里筹集,如果从市场和私人金融机构都拿不到钱,就只有从政府拿钱,但哪个政府出呢?”

英法不睦的背后

新方案毕竟通过了,英国首相卡梅伦还是松了一口气。

而他与法国总统萨科齐在10月23日峰会上的公开争吵,已成为欧盟自救史的一个重要注脚。

在由27个国家组成的欧盟,其中17个使用欧元,被称为欧元区国家。萨科齐主张加强欧元国家的统一协调,坚持3天后的二次欧盟峰会由17个欧元国参加,并从此成为惯例。就把非欧元区的英国排除在外,遭到卡梅伦的反驳,“我们必须保证非欧元区国家的利益,尊重欧盟27国单一市场的完整性,这也关乎英国利益。”

“你失去了闭嘴的好机会,我们厌恶你的批评。别来告诉我们做什么,你说你痛恨欧元,现在却想干预会议。”萨科齐针锋相对。

此时,距利比亚传来卡扎菲死讯不过3天。英国《卫报》发问:萨科齐和卡梅伦,这两位刚在利比亚战场团结获胜的盟友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英法首脑的不睦,折射出欧盟内17国与27国双层架构的矛盾。

回到英国议会,卡梅伦没有得到安慰,却又被反对党挖苦一番。工党领袖米利班德头一个发难,“步入峰会,卡梅伦试图扮演宣讲者;当他走出峰会,却成了法国人教训的对象。”

更令卡梅伦郁闷的是,批评之声不仅来自反对党。当天,英国议会否决了就是否脱离欧盟举行全民公决的动议,这一结果符合期待,却令他高兴不起来。因为有大约80名保守党议员对动议投了赞成票,占保守党议员的1/4以上。这是英国史上,针对欧盟问题保守党内部出现的最大分歧。

“在这个危机关头,对是否退盟展开全民公决,时机不对。当邻居房子着火了,你的第一冲动应该是去帮着救火,而不是只想着怎么不让火势殃及自身。”卡梅伦对国民强调,但他也抱怨欧元区越来越明显的抱团行为,破坏了欧盟自由市场的规则,使10个非欧元区国家感觉犹如二等公民。

受到“屈辱”的还有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他10月26日对媒体“揭露”说,默克尔与萨科齐在被问及意大利债务状况时,交换“会心微笑”,默克尔事后向他道歉。但对此,德国不予承认。

“分歧肯定是有的,国家利益也需要维护。但欧盟国家、欧元区国家欲渡过难关,必须在经济和财政政策方面保持更密切的合作,给自己和世界以信心。”欧洲改革研究中心机构主任查尔斯·格兰特说。

德国人动脑子,法国人作决定

卡梅伦和萨科齐“吵嘴”不是目前欧盟唯一的矛盾。人们看到在欧元区内部,在法德这两架马车之间,也出现了某种错位。

10月27日,在布鲁塞尔熬了一夜的法国总统萨科齐出现在电视访谈节目中。对此,法国媒体都用了“罕见”一词。

“说真的,如果没有达成协议,陷入灾难的将不仅是欧洲,而是整个世界。”萨科齐的表态透出一种庆幸,随后他又开始高调地批评希腊,“希腊加入欧元区,是基于错误的财政数据,它没有做好准备,那是2001年的错误决定。而在过去几个月,我们开始承受后果。”

萨科齐所说的“我们”,是欧盟。法国《世界报》用不无八卦的语调评论说,萨科齐早习惯以欧盟代言人的身份说话,“他的调门很高,但是每次发言前,总要问问站在身边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妻子布吕妮,而是德国总理默克尔。”

“默科齐”,已成了欧盟内部的一个时髦组合词。在处理危机的过程中,萨科齐和默克尔总摆出并肩作战的姿态。但在分析人士看来,两人关系并非并驾齐驱,而更像是三轮摩托车上的骑手和乘客。德国驾驭车辆,法国坐在最醒目位置指挥方向,“这样的组合不仅隐藏了德国的实力,也暗含了法国的衰弱。”

来自欧盟的经济数据显示,从1974年以来,法国就没有出现过预算盈余。在欧元区所有享有AAA信用评级的国家中,法国的债务规模和赤字比例最高。但站在布鲁塞尔的萨科齐依然表现出欧洲领袖的范儿。

在前行过程中,法德并非总是意见一致。1万亿欧元的欧洲金融稳定基金并非现成,需要融资。萨科齐希望通过欧洲央行融资,默克尔明确反对,坚持要保证欧洲央行的独立性。欧洲金融稳定基金行政总裁克劳斯·雷格林也认为,欧洲金融稳定基金的杠杆化操作方法“简单而透明”,基本原理与住房贷款的杠杆效应相似,但如果对欧洲央行注资的话,会带来通货膨胀问题。

此外,在债务危机涉及的欧洲银行中,法国德克夏银行首当其冲,萨科齐提出将这一事态纳入欧盟议程,默克尔的态度却是“哪国银行出了事,哪国政府自己管”。

人们发现,每当出现分歧,最终占上风的往往并非萨科齐。

不久前,当法国主权信用和银行业务都遭遇市场攻击时,法国《世界报》问默克尔:此种情况下,和萨科齐的伙伴关系是否还能平等?默克尔笑而不答。相比之下,10月27日的电视访谈中,萨科齐对默克尔的评价却有些深意,他说,德国人动脑子,我们作决定。

还没有人看到马拉松的终点

在克劳斯·雷格林看来,欧债危机并不是没有出头之日,“我们还没有掌握危机的规律,各个国家都需要时间调整。2到3年之后,很多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而希腊人似乎早已失去了耐性。

希腊报纸上出现了这样的漫画:“瞧,又有个懒人在喝咖啡。”画面上,跟在德国纳粹身后的还有法国士兵。而这份报纸的头版标题则更直接:德国坦克带来了全新的备份录,更严格的紧缩政策和永远的监视。

如此担忧也许有些夸张,但自从欧债危机爆发以来,德国所表现出的影响力,的确引起了世界关注。

“我们面对的这场信任危机、主权债务危机,是四五十年积累而成的。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全面改变。”默克尔说。

欧洲改革研究中心机构主任查尔斯·格兰特认同“全面改变”的说法,但他更强调,欧盟政治一体化对经济一体化的影响。“实施单一货币只是经济一体化的一部分;经历危机之后,各国自身的和欧元区统一的经济政策需要调整,而政治一体化进程必须加速了。”

从经济总量只占欧盟2%的希腊开始发酵的债务危机,传染到爱尔兰、葡萄牙,欧元区第三大经济体意大利和第四大经济体西班牙也难以幸免……最终演化为疑问:欧元会死吗?

查尔斯·格兰特的答案是:不会。“他們必须保住欧元,否则对政治经济造成的影响难以想象,这是底线。应该说,欧元区诸国在数次挣扎后,逐渐找到了解决问题的路。”

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周虹也认为,欧元消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次危机后,欧洲的制度肯定是要转型,福利国家削减福利就是一个明显信号。欧洲人必须要回答,欧洲一体化到底要向哪个方向去。

这个问题需要时间来解答。面对欧盟有史以来最大挑战,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说,解决债务危机,绝非是一次短跑,而是一场马拉松,目前还没有人看到马拉松的终点。

10月31日,因对欧元区债务大举押注的期货经纪商全球曼氏金融申请破产保护,令欧洲债务危机忧虑抬头,欧元兑美元一下子就跌回到峰会前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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