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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词对元好问词的影响

2011-08-15黄春梅

关键词:元好问花间宋词

黄春梅

(揭阳职业技术学院中文系,广东揭阳,522000)

论宋词对元好问词的影响

黄春梅

(揭阳职业技术学院中文系,广东揭阳,522000)

作为金代首屈一指的词人,元好问在如何继承宋词面前表现出的是一种兼收并蓄、勇于超越的自负与自信。在抒情范式和词的章法结构等方面元氏超越了“豪放”与“婉约”的樊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词风。在宋词对金词的熏染以及金词对宋词吸纳过程中,起到了整合、创新甚至提升的作用。

元好问;宋词;抒情范式;章法;意象

元好问(1190—1257),字裕之,号遗山。元氏被唐圭璋、钟振振先生等认为是金代唯一能够出入于两宋诸大家之间的词人[1]。

金词在北宋之后,与南宋并行,它虽然在艺术上没有宋词那么高的成就,但其词“亦多可观”[2]。因为自女真人入主中原后,北宋词和金词就有一个交会的过程,这一过程是中原地区汉民族的农业文化和北方少数民族的草原文化交融与碰撞的过程。在这种交融与碰撞中,元好问不仅以其诗文方面的成就,而且还以其极高的词创作成就,成为这两种文化交叉点上的佼佼者。元好问在词创作方面所取得的成就,不是对宋词某一家、某一派的学习,而是他能在学习苏、辛之外还善于容纳其他宋代词人的格调,并能熔铸成自己所特有的词品、词格。元好问在如何继承宋词面前表现出的是一种兼收并蓄、勇于超越的自负与自信,在宋词对金词的熏染以及金词对宋词吸纳过程中,起到了整合、创新甚至提升的作用。以下将从抒情范式和词的章法结构等方面考察元好问对宋词的学习,从接受传播的角度探讨遗山词对两宋词的继承,希望有助于我们从更具体的角度认识宋词在金元的传播。

一、“东坡范式”的抒情方式

王兆鹏先生在《唐宋词史稿》中将唐宋词史上的抒情范式归纳为“花间范式”、“东坡范式”和“清真范式”三种类型[3]。考察元好问词,我们发现,元好问在词中对现实人生、历史、社会和自然的感受的抒发上表现的是对“东坡范式”的接受。其主要特征是:主体意识的强化、感事性的加强、力度美的高扬以及音乐限制的突破。

(一)“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

元好问词绝大部分都是表现词人的主体意识,塑造自我形象,表达自我独特的人生体验,抒发自我的人生理想,“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与东坡词着重揭示自我内在心灵的矛盾冲突相似,遗山词所表现的情感意向也是多维的,双向的,表现的是创作主体心灵的内在矛盾,如《江城子》:

醉来长袖舞鸡鸣。短歌行。壮心惊。西北神州,依旧一新亭。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古来豪侠数幽并。鬓星星。竟何成。他日封侯,编简为谁青。一掬钓鱼坛上泪,风浩浩,雨冥冥。

这是金室南度后作者游嵩山时所作。词上片写景,其中“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是词人气壮山河、气贯长虹心境的写照;下片则写老大无成,理想落空的悲概。一豪迈,一悲凉,反映了此时词人内心世界的矛盾与痛苦。词作对主体心灵世界的矛盾冲突的揭示,使词烙下词人鲜明的个性色彩。而这种表现自我、抒发自我情志的抒情模式,正是对风格如人格、词品如人品的“东坡范式”的继承。

(二)大量地使用词题和小序

词题和小序至东坡词被赋予新的功能,具有与词本文相互补充、印证、生发的作用,二者构成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元好问词多半是“感事”而作,是主体心灵受现实人生的振荡,情感郁于中而不得不发。如果单从纪事方面出发进行写作,势必使词失去其“抒情”的特质,因此,遗山创作中学习东坡,以词题和词序的形式解决了词的抒情性与纪实、叙事的矛盾,在词作中大量地使用题序。这些题序一方面作为词“感事性”的表征,题序交代词的创作动机和缘起,确定词中所表现的情感指向,加强情感的确定性;另一方面,作为词本文纪事的补充,题序与词本文在叙事与抒情上互补。如《雁丘词》、《双莲词》等名作,皆用题序。《雁丘词》题序云:“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为识,号曰雁丘。时同行者多为赋诗,予亦有《雁丘辞》,旧所作无宫商,今改定之。”我们从序中得知,大雁殉情而死事,强烈拨动了词人心灵的琴弦,使他挥笔写下这充满激情的词作。而《双莲词》则在序中叙述了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词人以同情的笔调详细交代了这个悲剧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以及故事的始末,词本文则就这个悲剧抒发词人的感受。元好问词中的题序,不仅交代了词创作的缘起,给抒情奠定了基础,同时也使词与序相互补充、生发。

(三)表现富于力度的阳刚之美

元好问早年的词作大多“挟幽、并之气”,不管是所抒发的情感还是词的气势,皆表现出富于力度的阳刚之美。如其作于金哀宗正大三年(1226)的《水龙吟》:

少年射虎名豪,等闲赤羽千夫膳。金铃锦领,平原千骑,星流电转。路断飞潜,雾随腾沸,长围高卷。看川空谷静,旌旗动色,得意似,平生战。城月迢迢鼓角,夜如何、军中高宴。江淮草木,中原孤兔,先声自远。盖世韩彭,可能只办,寻常鹰犬。问元戎早晚,鸣鞭径去,解天山箭。

词中词人以“少年射虎名豪”自比,活脱脱一位青年英杰的形象。而“平原千骑”的气势,笑傲前世英雄的自负,无不令人想起唱“西北望,射天狼”的东坡。词的结尾“问元戎早晚,鸣鞭径去,解天山箭”,以薛仁贵事表达希望能义无反顾为国冲锋陷阵的报国之心,全词充满爱国报国的豪情壮志。又如山水词《水调歌头·赋三门津》,词以奇横之笔势,写雄阔之壮景,抒博大之情怀,况周颐称此词“崎崛排奡”(《惠风词话》卷三),可谓的评。

(四)偶有不协律处

元好问的壮词偶有不协律处。遗山词的不协律,一方面是受其追求情感抒发真挚自然的词学思想的影响;另一方面,元好问在北方文化熏陶下的豪爽个性,使其在抒发激情时,为了痛快淋漓地传达出强烈的内心感受、创造高远绝尘的美学境界,而没有“剪裁”情感去迁就音律,因此,个别词作于音律偶有不合。但是,这并不损遗山词的感染力。宋末元初刘辰翁之子刘将孙曾指出:“歌喉所喜于谐婉者,或玩辞者所不满,骚人墨客乐称道者,又知音者有所不合。”(《养吾斋集》卷九《新城饶克明集词序》)刘氏看到了不同的接受者有不同的审美要求,甚有见地。

遗山生活于河溯之地,“察雄深浑厚之气,习峻厉严肃之俗”,北方的丛山峻岭、雪原大漠,陶冶出北方人雄豪粗犷、朴直真率的个性气质和清劲刚正的性情,因此,在词的抒情向度上遗山选择了适合其情感抒发的“东坡范式”,后世评论家常将其词与苏、辛词并举。如陈廷焯评遗山《洞仙歌·黄尘鬓发》:“颇似坡仙笔路。”(《词则·放歌集》卷三)评遗山《鹧鸪天·隆德故宫》:“苍茫雄肆,竟似稼轩手笔。”以上评论,足见遗山词在抒情向度上对苏、辛的继承。

二、回环往复的章法结构

元好问词在章法结构上,更多的是借鉴周邦彦词回环往复、跌宕顿挫的结构方法。

周邦彦作词似杜甫,精心结撰,“下字运意,皆有法度”,其中的“法度”之一,便体现在章法结构上。周邦彦之前的词人,如柳永、苏轼,在词的结构上一般是直叙,较少变化。周邦彦词则变直叙为曲叙,往往将顺叙、倒叙、插叙错综穿插[4],时空结构上体现为一种跳跃式的结构,过去、现在、未来的时空场景交错叠映,使结构繁复多变。遗山的不少词作显示出他是有意打破晓畅抒情、直线发展的路数,而代之以回环往复的格局,表现出对周邦彦词的借鉴。如其《水龙吟》:

素丸何处飞来,照人只是承平旧。兵尘万里,家书三月,无言搔首。几许光阴,几回欢聚,长教分手。料婆娑桂树,多应笑我,憔悴似,金城柳。不爱竹西歌吹,爱空山、玉壶清昼。寻常梦里,膏车盘谷,孥舟枋口。不负人生,古来惟有,中秋重九。愿年年此夕,团栾儿女,醉山中酒。

词的上片由景入笔,明月使词人惊觉又到中秋时节,接着由与承平时期一样明亮的月勾起对过去离乱生活的回忆与概括,接着笔锋一转,结句又回到对月的情景中来,以月亮作镜子,照出自己憔悴的容颜。由景到人又由人到景,融写景与抒情于一体。这种结构手法,避免了平铺直叙时容易带来的松散、平庸之累,使行文显得生动紧凑,有跌宕顿挫之妙。

元好问的长调词,常将景、情、事融为一起,按照词意发展的顺序进行抒写,意脉线索清楚,所表现的是主体在特定时间与空间的感受,以勾勒的方法使时间关系较为明显,但在具体的创作中也依然表现为情景或时空交替上的回环。如其怀古词《木兰花慢·游三台》:

拥苕苕双阙,龙虎气,郁峥嵘。想暮雨珠帘,秋香桂树,指顾台城。台城,为谁西望,但哀弦凄断似平生。只道江山如画,争教天地无情。风云奔走十年兵,惨淡入经营。问对酒当歌,曹侯墓上,何用虚名。青青,故都乔木,怅西陵遗恨几时平?安得参军健笔,为君重赋芜城。

这首词写词人游三台而怀古寄慨。一般的怀古词,往往是词人先将目睹之景物摄入笔底,然后再追昔念旧,抒发感慨。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周邦彦的《西河·金陵怀古》、姜夔的《扬州慢》等,莫不如此。但遗山此词,却避开前人窠臼而另辟蹊径。落笔不胶着于眼前的景物,而是以描摹追忆中的邺城繁盛画面发端,于雄阔高朗的意境中,寄托了无限感慨。词人惟恐人们误解了他的刻苦用心,将追忆中的画面误认作现实的存在,在词中一再以“想”、“只道”、“芜城”等词加以提示,足见其构思之绵密。全词上片侧重写景,情由景生,末句又归结于情。下片则以叙事入笔,转而抒情,又继之以写景。情景交替出现,互相融合,空间上是由古到今,再由今到古,历史与现实关系明显。词意则上下勾连,层层递进,犹如剥茧抽丝,缕缕不绝。清刘熙载《艺概》谓:“一转一深,一深一妙,此骚味,倚声家得之,便超出常境。”

三、“花间”式的意象组合

元好问的词中,有些直接模仿“花间”的作品,如《江城子·效花间体咏海棠》,词咏海棠,婉丽隽永,无论是语言风格、艺术表现方法,还是词所流露的情感,都称得上是“与之俱化”的“花间”式的作品。

遗山词有刻意追摹花间词的迹象,这主要体现在其情词意象组合上的“花间”影子。如《鹧鸪天·候馆灯昏雨送凉》:

候馆灯昏雨送凉,小楼人静月侵床。多情却被无情恼,今夜还如昨夜长。金屋暖,玉炉香,春风都属富家郎。西园何限相思树,辛苦梅花候海棠。

这首词主要写别情。下片中“金屋”、“玉炉”不仅标明是富家器具,而且又有金屋藏娇典故的潜在暗示,使人联想到富家男女终日厮守的情景,这正是构成花间词典型的生活场景的意象。另外,诸如“金钗”、“金粉”、“罗袜”、“绣被”、“鸳鸯锦”、“翠袖”、“眉黛”、“宝靥”、“妆痕”、“红泪”、“红袖”、“雄蜂”、“雌蝶”、“镜鸾”、“芳酒”等花间词中常可见到的意象,在遗山的情词中俯拾皆是,不胜枚举。

综上所述,面对宋词的不同风格,元好问以其博大的胸襟,在对宋词的学习上采取了兼收并蓄、勇于超越的态度,拆除了“豪放”与“婉约”的樊篱,熔铸豪放、婉约二体,形成了自己疏宕而不失豪健,蕴籍而不失恻媚,得刚柔相济之妙的词风,在词史上独树一帜。正是元好问对宋词的兼收并蓄,融会贯通,加上对宋词词风、词境的开拓与创新,使元好问成为集金词之大成的大家,在宋、金词的沟通中扮演了关键角色,其词在金、元词的延续上也产生了深巨的影响。

[1] 唐圭璋,钟振振.金元明清词鉴赏词典:前言[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

[2] 唐圭璋.全金元词[M].北京:中华书局,1979.

[3] 王兆鹏.唐宋词史稿[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138.

[4] 刘扬忠.周邦彦传论:第九章[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1.

I207.23

A

黄春梅(1978-),女,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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