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茗茗

空城记（组诗）

胡茗茗

空城记

一

其实，我们一出生就是别人

或西或东，没有不同。十二岁

你会为四千斤的玉米着急地哭一夜

会被十七趟的独轮车累弯脊梁，而我

在漫天大雪中舞着《白毛女》，旋转

晕眩，脸蛋通红……直到昨天

昨天，我看到了一泓清水，你看到鱼

鱼看到你的身后是我，我的身后

两座青山，一座空城

二

翅膀越来越低，城门越来越近

城墙，以决绝的方式阻挡湍流

葡萄架下的影子都是酸，都是疯狂

一年之后，大鸽子领着小鸽子，屋檐下安家

女主人名曰倾国倾城，小主人名曰心照不宣

男主人，左手带回吃食，誊出右手

抚摸爱情

三

答应我，白天做温沙晚上做西门

之后，放马劈柴，面朝大海

三盏菊花淡酒，两袖白衣清风

一心山水，半生热爱，剩下的

十足沉默，用以欣赏

百年之后的洪水滔天

四

最后一次占卜来自内陆的浮尘

七月，支起旧伞的女子贪恋烤鱼的味道

解开第二粒纽扣，天就黑了

天气预报说华北地区降温十度

她抽走了余温和底牌，红桃A被打湿

“我死了，你们还能活出光彩吗”

又一座城池，输了

五

现在，我可以枯萎而抖落花瓣了

我可以摇身变成园丁，手持锄镐

对露出泥土的根，轻轻地说出

谢天谢地，青春终于逝去……

中年

我看到众多面孔如风疾走

花瓣凋谢，阳光直抵核心

核心之上，我因百感交集而绻卧

而闭上眼睛

有一些虚弱，一些迟缓

拦腰折断的植物慢慢泡出根须

我看到白光深出的马匹直面而来

踏平我饱满而懊悔的青春

我看到高傲的雄鹰抓起羔羊

那羔羊不挣扎，不惊恐

只用漆黑的眼睛盯紧母亲的哀鸣

我松开上帝的左手

里面有我最想要的爱情

合上右手，那些筹码

随风散落

最初的殷红，那么轻慢

被草草席卷，千朵玫瑰的灵魂

我们称之为香精或者神奇

它毫不夸张地凝聚成一串珠链

如果第一颗是锁

最末一颗决不会是钥匙

我们爱上这份骨肉难离

甚至爱上痛苦本身

失之交臂的生活总是如此松软

软到游离，软到厌倦

倦到难以呼吸，而我

竟选择远离的方式朝你走去

这火山口上的白雪多么刺目

下面的草子，那些名字

雪化之后它们还会疯长吗?

剩下的还有什么?我反复用早晨的

锄头叩击夜晚的荒丘

——滴答，滴答

孩子们在指针上快速奔跑

例数下来，它们依次是

露水，云朵和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