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名广

难得的聚会

□邱名广

“老同学，我们准备搞一次同学聚会，你能不能参加？”

接到这个电话，我迟疑了一下。“按理说，你可以不接受这个邀请，因为初中你到城里读书，没和我们同窗到底。不过同学缘是割扯不掉的。我们80届今年毕业30年了，由于没有一个很好的牵头人，同学聚会一直没能搞起来。其他班级有的聚会两三次了，人家会怎么看80届的同学？我们心里急呀！你回来支持一下，我们争取在今年这个有意义的时间段，把聚会搞起来！”几个在农场机关和连队当小干部的同学，经过多年设想、多次谋划，终于时不我待地向我发出呼吁，希望我能响应。因我在农场的边缘地带谋生，拉开了些距离。再则这届同学的背景有些混乱，有79届留级为参加刚恢复高考的，也有从连队学校转过来的，颇多的人都生疏，没了印象。

30年了！怎就真过了30年？这个数字令我打了个激灵。三十而立，再加上十几年的虚度，可不是要“知天命”了？既然他们想起我，还把我放在“有影响”的人物中，我没有理由不参加。终是一种信任。况能寻回孩提时某些苦涩、天真的生活片段。

那天，陆同学在家里设宴，一帮热心响应的支持者从农场各连队会聚而来。毕竟没有组织过类似的活动，他们拿来其他班级的聚会材料相片，一一斟酌借鉴。期间，谷同学还把他珍藏的从小学到高中的毕业合影照拿出来。这种珍藏意识和无心行为，此刻却弥足珍贵。在辨认昔日面孔，对照而今相貌时，大家都今非昔比，不免唏嘘感伤了一番。

陆同学是农场边远连队的领导。几个热心职工知其有众多同学要来，自告奋勇前来帮手。陆妻更是激动得杀鸡宰鱼，生怕怠慢了我们。在杯盏交错中，大家初步拟订了聚会计划，把筹备小组的人员点将出来，并决定某日到我处相聚时拍板。

之所以我也热心，倒不是没参加过这类聚会。我读的学校较多，聚会自然也多。年轻时只顾打拼，反不热衷这些门面的事。偏是农场这帮同学，也算近在咫尺，久远的不见响动，渐就疏远淡漠了。我们这个年龄段的，生在国家“三年困难”的特殊年代，父母们都在为祖国的橡胶事业舍身忘己、任劳任怨。处在长身体、学知识时光的我们，种甘蔗花生番薯，打砖烧瓦建学校。繁重的政治任务，落在与年龄不相符的我们身上，使眼睛饿得绿绿的我们，还要抵抗精神上的压抑。偷吃几粒花生被老师批评，偷吃一节甘蔗给学校点名。饿是我们最大的“敌人”。现在的学生打死也想象不出那种灰色调的艰辛的生活情形。那时，劳动积极分子比学习标兵更荣光。在能吃饱一顿饭、有一身新衣裳过年的念想里，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能使我们读好书……且都属虎属牛的。论性情，虎喜独行，牛好勤勉。独行者两耳不闻窗外事，勤勉者埋头耕作一亩三分地，能出两个教授一个作家，似乎是这届同学仅有的可怜话题。没大官大老板横空出世，有点可叹，却不可悲。起点低，又生不逢时，奈何？

我定了一只羊，叫人宰好了送来。六部大小车子东南西北的同学来到我处，着实也令我手慌脚乱。人多了，免不了就有了比对，喝茶寒暄中，仅我和一两个尚存些年轻态，大部分同学被生活岁月蹂躏得“百孔千疮”，个别的还“惨不忍睹”。我妻见此情形，颇有嫁对了人的兴奋，得了便宜似的手脚勤快起来，不一会就整出三桌羊肉火锅。

我们先确定了组委会，并选出彭同学当会长。

与别届不同的是，他们大都以班级形式聚会。而我们则把整届三个班级联合起来，人数之多，事项之细，得一一俱到。防止美好的初衷落个怨叹的结果。整理出同学名单，已六个不在人世，有几个也艰难地在病痛中挣扎着，恐某时接济不上磕磕绊绊真就“远离”我们了。我内心很是悲哀感叹了一番，不自主就萌生责任感，有点慷慨之举。基本确定了聚会的举措。尤其是对很多离开农场工作的、回大陆定居的、生活维艰的同学，都出台了相应对策。还初步构想了成立同学基金会的条款。接下来便是畅饮、叙旧、感叹……喝高了的，忘形之中便有手舞足蹈、胡言乱语的憨态。30年了，天各一方，出出洋相，显露童真，无妨。

在岑同学处确定了出行和筹资事项。深圳工作的女同学刘，慷慨应诺出资一万元，很令大家感动鼓舞。除了大陆的同学，岛内有实力的同学基本到位。岑同学被大家叫“老大”，自然有他做大的本钱，对哥们姐们自不必说，一身宋江的气概。让大家喜欢。偏偏岑同学也和我一样，都没和这届同学“善始善终”。但他也被拉了进来，激昂中就成了出头鸟。岑同学有一习惯，酒光喝二锅头，烟只抽黄红梅。茅台中华他一概不领情，唯此足矣。台面的事让别人讲究去，自己觉得舒服就好。性情和我颇为相似，便有很多不谋而合之处。这顿酒自然是喝得天花乱坠、尽兴而归。

具体的筹备通联均由在机关、医院、学校工作的谢、邱、欧等几个同学负责。终是天长地久，好些大陆或国外同学地址、电话已无法寻觅。但近八成多的还是被大家东问西询给凑出来，三个班级有120多人归档。于是向大家发出聚会邀请。结果令我们大为惊喜，几乎接到通知的都应诺参加。毕竟是30年了，也许皆有人生苦短之叹，再一个30年已是不能的了。无法挪移的岁月，转眼是要烟消云散的。

在海口工作的李、王等同学积极联络旅行社和定制纪念服装、礼帽。在机场、码头迎接大陆同学的任务也落在他们身上。而农场的组织者则做好了宣传接待准备。

2010年8月6日，阔别了30年的同学从四面八方会聚到农场。场部的街道上，欢迎和祝福的横幅一路悬挂着。那些从大陆和其他市县回来的同学，虽然很多的父母都退休在农场，但他们许久未归，农场的巨变着实令他们耳目一新，惊讶不已。更何况有农场众多的同学热情迎接，嘘寒问暖，热泪盈眶者有之，忘情相拥者不少。曾经的争斗、恩怨、隔膜、嫉恨、伤痕在时间的磨砺中消失了。重逢时生命最本质的情，溶解了岁月最难跨越的障碍。接下来的晚宴、座谈会和燃放烟花礼炮，把活动的内容推向了高潮。

第二天，给几经搬迁焕然一新的母校敬献了纪念品，同新、老校长和个别老师拍了集体照。整个行程聘请了专业摄像师。这是以前没有的科技消费的奢望。三辆旅行车浩浩荡荡驶出农场，开始了我们30年后的第一旅。看博鳌，走植物园，踏天涯海角，瞻仰南山，游亚龙湾……那些身边的久仰的慕名的风景，只因生活的累赘止步了，也因远走求生而错过了。那么来弥补吧！已不是蛇虫走兽的胶园、孤影劳作的山岗，更不是立志远嫁、发展无门的岛国了。海南国际旅游岛的定位，把农场的形象提升到相当的高度。此时我们一路同行，暗恋的彼此袒露心语，嫉恨的双方会心点头，离婚的痛苦不再延续……游船内，花丛中，沙滩上，观音前，海浪里，笑声是久别重逢的舒放，快乐是身心难得的解脱！

三亚湾的傍晚海风习习。天空虽不十分明朗，晚霞还是烧灼起来。

结束了南山的膜拜，旅行车在三亚湾路缓缓行使，仿佛明天即将结束的行程此刻也变得沉重了。

最后的晚餐定在三亚湾的兴盛海鲜酒楼。从农场出来三亚打拼的同年龄段的相知者，听说80届同学聚会搞得轰轰烈烈，好些都羡慕地赶来祝贺。酒楼一下子多接待了我们这些人，人手一时也见紧缺。大厅都坐得满满当当的。由于临时多加了几个菜，把服务生忙得团团转。大厅里有歌手在点歌演唱。遇上我们一大帮人应是他的福气。同学中好几个是嗓门好的，放歌起来把那歌手都比了下去。不知谁说了一声，今天是女同学赖的生日，一曲《祝你生日快乐》，把晚宴乐融融的氛围推向高潮，赖同学更是热泪盈眶、激动非常。酒楼是那种观景式的，四周通透。我们奔放的歌声，热烈的场面，感染了旁边的食客。连隔壁酒楼的服务员也频频探头探脑，惊羡不已。

在《难忘今宵》的欢歌中，唱到祝愿祖国好时，我上前暗喻歌者和大家把祖国改成同学，现场效果那就是一个好！最后，大家都激动得站着，拍起齐整的掌声，高声合唱，把整个酒楼和一些过路的行人，都吸引得感同身受起来！

今夜肯定无眠……

第四天，聚会的脚步，在天蓝蓝、海蓝蓝的亚龙湾止住了完美的节拍。多么希望这不是最后的相聚啊！

“美丽的海南，我们还会回来！”那些大陆的同学就此分手。当他们踏上归程的大巴车和我们这些还在农场的坚守者一一惜别时，每个人都心潮澎湃，感慨万分。毕竟再聚，已不会齐全。因为变迁的生活，命运之手又将改写大家怎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