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娘

楔子

三更天。

气势恢弘的章府大宅正沉睡在这深夜之中，然而睡梦之外的杀气却不断地逼近。

房间内，猛然惊醒的男人被剑刃反射来的光晃了眼，正要失声大喊，就被牢牢地捂住了口鼻，任凭自己怎样挣扎，也发不出丝毫声响。

“想活命的话就老实点。”冷得没有感情的话从眼前粗衣蒙面人口中传出，男人只好妥协地安静下来。

“照我说的做，否则……”手掌离开了男人的脸，取而代之的是脖子下方架上了那寒气逼人的剑。

男人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脖颈处传来的凉意让他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很好，现在把你屋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

1

砰！

剧烈的撞击声。车祸吗？是不是我出车祸了？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里一片空白？

可恶，希望这场车祸 不要太惨烈。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的东西，努力想睁开眼睛，但视线触及之处仍是黑暗一片。

残存的意识除了告诉我“眼前不应该是这么黑煳煳的一坨玩意儿”之外，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抓刺客啊——”遥远的吼声传来。

什么？刺客？什么跟什么啊。不管了，先睡吧。

“该死！该死的女人！”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传来刺耳的吼声，我皱着眉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像马棚一样的木屋，从破烂的窗户处依稀可以看到外面泛白的夜空。

身子被不断地摇晃着，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正以一个十分不雅的姿势死死地抱着一个人——手脚不知哪来的力气将这个人圈了起来，脑袋则埋在这个十分躁动的胸膛里。

原来他是想把我弄下来。

虽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我还是很迅速地从他身上下来，手中的行李箱也在，可见刚才把他压得够惨。我不好意思地抬眼看去，对方立马跳离我身边。

竟然是个穿着粗布衣服，头上还留着马尾的男人！实在与他那张凶残却好看的脸不搭啊。

“你是在玩COSPLAY……”我正要说出心中的疑问，这男人又一跃而起拿了把剑架在我脖子上。

“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可以在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突然出现扑过来？害我宝贝没拿成还差点被抓……”他凌厉的眉皱了皱，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继续问道，“你是不是那个章狗官的人？快说！”

我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瞄了瞄脖颈处这不像假货的剑。

难道我……穿越了？

啊！一定是穿越了！那个神人辈出的21世纪，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可为什么偏偏是我楚依依呢？我做错什么了？我纯良无害地生活着，为了向往已久的意大利辛辛苦苦地攒了三年的钱，终于可以风光无限地穿上Prada的高跟鞋和Chanel的小裙子出发去机场了，想到不久后可以钓个意大利帅哥回来，我便在机场外面兴奋地自拍留念，可这拍摄键一按……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穿越过来了，而且还很可能不明不白地被人一剑戳死！这都是什么事啊？看着寒光逼人的剑和眼前凶巴巴的男人，想到我那破碎的意大利浪漫之旅，破碎的意大利帅哥之梦，我不由得悲从中来，咧开嘴大哭：“我会洗衣，会做饭……”

所以不要杀我啊。

2

自拍的时候我左手提着行李右手拿着手机，现在它们都安然无恙地堆在小木屋的角落里。手机一点信号也没有，原本充好的电也因此只剩下最后一格，我慌忙关了机。行李箱已经被那个残暴的男人翻过一遍了，除了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服，以及一些他不认得的钞票外，再无其他。

我无比痛苦地瑟缩在这男人发馊的被子里，竟然说我的穿着有伤风化，太没风度了！而这个逼我裹上被子的臭男人正在一边把玩着我的洗漱用品，盯着我问：“你要怎么证明这些东西不是毒药？”

“我每天都在用，你看着就好啊。”真想用八厘米的鞋跟踩死这个土著。

他冷笑一声：“那好，你就留下来每天用给我看，我倒要看看你这来路不明的女人要耍什么花招。”

“什么？留下？要我住你这儿？”

“怎么，心虚了？”

“你才心虚呢！住下就住下！”

我咬咬牙，只身一人来到这不知年岁的地方，住马棚我也是毫无怨言的，只是……真的要和这个面露凶相的人一起生活吗？真的要像奴隶一样地每天给他洗衣又做饭吗？

不管了不管了，圣母玛利亚啊，你只要保佑我长命百岁就好了。

“天亮了。被你这死女人搅和，我昨天没捞到钱，今天又要误了打渔的好时辰。”臭男人看了看外面，起身在火炉边拿起了一堆捕鱼的工具，开始往门外走去，又好像想到什么一样扭头看向我，“敢穿成这样出去，你就死定了。敢逃跑的话，死得更惨。”说完，他拉开门就走了。

确定他不会再回来以后，我扔开被子下了床，从窗户望出去。仿佛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一个人影，但依稀可以听到远处有人的吆喝声。空气里传来潮湿的鱼腥味，看样子这里是海边的一个小渔村。

我的心情蓦地放松下来，原来只是个渔民嘛，装那么凶干吗。再打量这个小破屋子，说实话比马棚还要小一些，只有一张床板、一个破橱柜和一张木板拼起来的桌子，窗户边有个旧炉子，角落里放着个小箱子和水瓮。住一个渔夫倒是绰绰有余了，不过今后我也住进来，一定可以带那个臭男人脱贫致富。

把裙子和鞋子放好，我从行李箱里拿出从淘宝上淘来的休闲衣服换上。名牌什么的真是贵死了，我省吃俭用攒了三年的工资，除去意大利之行的费用外，只买得起一条裙子和一双鞋子。但是为了让年轻的时候能光彩照人一次，我下了狠心花掉所有积蓄，却落得个穿越的下场。再美的裙子和鞋子，在这充满封建教条的旧社会又有什么用武之地呢？我难过地抱着它们，趴在床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窗外是漂亮的晚霞。

海边的晚霞还真好看，我一时没注意门响，反应过来后，放下渔具的男人已经在点灯了。

看到我以后，他明显不痛快地道：“你这又是什么打扮？”说着从一边的包袱里掏出一件衣服扔在我头上，“路过集市的时候刚好有卖便宜货的，换上它。”

我拿起来一看，是料子很好的蓝色纱裙，不由得喜欢起来。见我没有反对，他走了出去，我赶忙换好衣服，再扯一个布条把一头风情的大波浪卷起来，转了几个圈，然后出去叫他。

这个臭男人仍是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把一个木桶递了过来：“你不是会洗衣服会做饭吗？去做鱼汤。”

终于有东西可以吃了，我开心地接过木桶一看，里面的两条小鱼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你捕了一天的鱼？”

“嗯。”

“只有这两条？”

“嗯。”

我……我还能说什么！这个男人是白痴吗？我平时钓鱼再不景气也能钓个七八条啊，他一身好功夫捕了一天的鱼就这么可怜兮兮的两条！他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啊？

“怎么，你有意见？”

他那双杀气腾腾的眸子扫了过来，我立马摇了摇头。

生火，烧水，清理鱼鳞，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我打开橱柜翻了翻，问躺在一边甚是悠闲的他：“调料呢？”

“不是给你醋和盐了吗？”

“光那些哪成啊？你平时怎么吃的？”

“拿火烤着吃。”

“我……”我忍！

一番折腾之后，“鱼汤”终于问世了，不论味道怪不怪，我都饥不择食地喝了好几碗。看起来壮壮的臭男人却只喝了一碗就放下了。

看他又开始换衣服，我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里？”

“昨晚被你搅黄了我的好事，今晚还得出去一趟。”

总是说什么昨晚昨晚，昨晚我到底做了什么啊？我砸吧砸吧嘴，再看他时，他已经换上了夜行衣，脸都蒙了起来。想起昨晚睡梦中那声“抓刺客”，他又埋怨我差点害他被抓……我才恍然大悟：“你要入室抢劫啊？”

他不理我，麻利地从角落的箱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别在腰间。我急了：“你这样做不好，干昧着良心的事会睡不踏实的。”

“贪官污吏那么多，拿他们一点银子花又有何妨？”

说得也是……而且看他这打渔的技术，养活两个人实在困难，我只好点头叮嘱道：“那万事小心哦。”

他愣了愣，语气僵硬地说了句“老实点等我回来”后，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3

看着他把一大堆银子和珠宝倒在桌子上时，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天已经亮了，他现在才回来，看来走了很远的路。我忙下床腾出床位：“你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今天不去打渔了吧？”

“不去了，拿银子买就好。”

“你这抢得也太多了吧。”

他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说：“若只我一人用当然有富余。”

什么意思？当初分明是你这个臭男人要留下我的啊！我握紧拳头，敢怒不敢言。

他惬意地躺到床上，丢过来两锭银子：“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回来做饭吃。”

还真把我当奴隶使唤啊。我撇撇嘴问：“集市在哪儿？”

“出门往东三里。”

“家里还要添一些别的调料和……”我话还没说完，他又丢了两锭银子过来。

我也不知道这是多少，只觉得应该够了，这才兴冲冲地跑了出去。总算可以出门了。

想不到那个冷清的小马棚之外还有这么热闹的一块地方。旁边不远处应该是个码头，各种各样的人穿梭在集市上，我这样的打扮也就不足为奇了。买过鱼肉、蔬菜和调味品，一锭银子都还没花完，我兴奋地跑去衣服店买衣服。

老板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给我不断地介绍各种款式的衣裙。那些只有在古装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漂亮衣服此刻正真实地展现在我眼前，而且还任我挑选，我激动坏了。只是莫名地，我却把注意力放在男款的衣服上了。臭男人似乎只有那身粗布衣服和一套夜行衣，虽然他整天凶巴巴的，不过也只比我大两三岁的样子，多少也该换换衣服，这才像年轻人嘛。

“姑娘是为谁挑衣服啊？”

看我在几件长衫面前犹豫不决，善解人意的老板很快冒了出来。

“啊，给我表哥。”

“姑娘是西域来的吧？”

“啊？”西域的人深眼窝高鼻子，我哪里像了？该不会是因为我这一头卷发吧？我忙应道，“对对对，怎么了？”

“西域男子应该比中原男子高大许多……”他拿出一件很威猛的异族衣服来给我看。

“不对不对，他是我中原的表亲，也住在这个镇上，比我高一个头，身材嘛……像个练家子。”

“哦？也是我们镇上的？”

“对啊，往西三百米，不过那里倒是冷清许多。”

老板听了这话，突然眯起眼打量了我一番，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怎……怎么了吗？”

“恕我冒昧。姑娘的表兄来镇上确实好多年了，只是从不与人来往，你生得这么水灵，我实在难以将二位联系起来。”

他并不是一直生活在小镇上的？而且……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啊，不会寂寞吗？

回到小马棚以后，他还是在床上躺着，珠宝也原封未动地乱扔在桌子上。我摇摇头，把它们收拾进包袱里，放进橱柜，又把没有花掉的银两放在桌子上，开始做饭。

“喂，女人，你叫什么？”

难得见他跟我说别的，我受宠若惊地回答道：“楚依依，我朋友都叫我楚楚，你也叫我楚楚就好了。”

“啰唆。”

“…………”是你先问我的好不好，真是难伺候。我拿起洗好的菜偷偷地瞟了他一眼，冒着被砍的危险问，“那你呢？”

“我没有名字。”

“啊？”肯定是不想告诉我，我一脸不满，不过这难不倒我，我蹲在他床边说，“没名字不行的，多不方便啊，我给你起一个吧。唐龙怎么样？好听吧？就叫唐龙好了。”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我：“随你的便。”

不久前看电影，甄子丹扮演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唐龙瞬间俘虏了我的心。这个臭男人也凶残得很，说不定杀起人来比唐龙还狠，不过电影里面的唐龙最后变成一个好男人了，也算是我对这个臭男人的一种寄托吧。

4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来，我竟然平安地在这个小渔村待了个把月。每天都去集市的我也基本上跟镇上不少人家混熟了，大家对唐龙的看法也渐渐改变了。

唐龙，几乎所有人都习惯了这个名字。这家伙也在我每天的使用下认识了牙膏、洗面奶和沐浴露。好在我都准备了双份，而且牙膏和毛巾也带了些换用的，回21世纪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了，只能省着用。

虽然让他知道牙膏什么的是没毒的，但我也不担心他会赶我走了，因为我现在……彻底沦落为他的奴隶了。不会洗衣不会做饭的他很好地利用了我这点。

平日里不用去打渔的时候，他可以在床上躺一天，闲得很，无法忍受无聊日子的我怎么能放弃这么好的出海机会呢？便用各种激将法把他激到了船上。

“总不能抢一辈子过活吧？总要学点硬技术，即使我不在了你也有鱼吃。”

“啰唆死了，赶紧撒网。”他边说边把渔网一扔，就在小船上打坐起来。

我总算知道这个白痴为什么打不到鱼了。

“有你这样撒网的吗？”我气鼓鼓地把渔网收回来，这种破破烂烂的渔网都好意思拿出来捕鱼，我真是服了他了。

我拿手的是用鱼竿来钓鱼，把鱼饵弄在鱼钩上，我用脚踢了踢他说：“看着，要这样甩出去……”

一天下来，整个小木桶都装满了鱼，我兴奋地抱在怀里，看着唐龙撑杆往回划。

“我们家乡啊，环境差得很，没有随便就可以捕鱼的地方，也没有这么纯净的鱼。不过想想啊，你们这些土气的古人把好鱼给我们留了不少，可我们却没有拿得出去的鱼留给后代……甚至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食物，什么都不敢吃，保不准里面被注射了什么毒药呢……”

我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讲着，他一句话也不说。晚霞把整个海面都染成了橘红色，海风徐徐地吹过来，看着他沉默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我们像是一对与世无争的小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偷笑起来。

趁着天还没全黑，我拿着鱼到集市上换了一捆木桩和几斤菜，回家以后，烧水做饭，他脱去上衣，开始弄起篱笆来。

篱笆好啊，可以挡院子也可以晾衣服，我央求他有一段日子了。水烧好以后，我端了一碗出去，他正徒手把一根木桩劈成四根木条。好功夫啊，我在心里由衷地赞叹道。

“累了吧，喝点水吧。”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碗仰头喝水，嘴角流出不少来流到胸膛上，和汗水混在一起，喉结上下蠕动，看得我出了神。

喝完后，他把碗递过来，见我迟迟不接，喊道：“喂！”

回过神来，我忙接过碗朝屋里跑去。

怎么回事？刚才那莫名的心动是怎么回事？

吃完晚饭后，熄了灯，我像以往一样躺在火炉边的一床毯子上，才闭上眼睛，就感觉到有人在掀我。睁开眼睛，唐龙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蹬了他一脚：“吓死我了，干吗啊？”

“上床睡吧。”

“什么？”

“老子让你上床你听不懂吗？”他火大地一把抱起我，然后将我扔到了床上。

真是不知道温柔的浑蛋，我揉了揉被磕到的胳膊肘，问：“那你呢？我可不跟你睡啊。”

“死女人，我睡你原来的地方。”

这还差不多。我重新躺下来，把他的小破被子盖上，还是那没有改变的馊味，但是为什么突然觉得好幸福呢？

5

唐龙似乎喜欢上了每天去打渔的日子，这小子进步很快，没我帮忙也能钓好多条鱼了，只是耐性不好，不愿意等鱼竿有动静。

“你以前是怎么打渔打一天的？那个更需要耐性好不好。”

“撒下网以后就可以躺在船上睡了啊。”

这个男人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作为师父的我决定让唐龙一个人去捕鱼，他百般不情愿，我只好说：“弄满一桶就可以回来了，不用拿到市集上去卖，回来给你做大餐吃。”

等他走远后，我这才把被子拿出来开始清洗。也不知道他多少年没洗了，脏水倒了一盆又一盆也不见干净，忙活了半个上午，总算把洗好的被子晾在了篱笆上。

下次要央求他建个新木屋，做我的闺房好了。

我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回到屋子里开始做饭。

下午的时候，唐龙果真提了一桶鱼回来，让我都吃惊不小。

看着这些新鲜的鱼，我夸他：“不愧是为师的关门弟子，只要下工夫，还是很有成就的嘛。”

他擦擦汗进了屋，看到满桌子的佳肴后，心情变得似乎不错起来：“确实没闲着啊。”

“这些是我的拿手好菜，接下来做鱼汤和红烧鱼，包你吃了还想吃。”

“哼。”他坐下来吃了块肉，“去集市买几条就好了，何必让我辛苦去打呢？”

难道要我告诉你，我只是想晒晒被子等晚上给你一个惊喜吗？

“对了，为什么做这么多好吃的？”他皱眉看向我。

“聊表谢意啊。你看，我一个弱女子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鬼地方，你非但没有杀我，还收留我，我当然很感动啦。”

“杀你？我有那么凶残吗？”

好吧，我不计较你是否还记得当初是为了让我“试毒”才留下我的……

酒足饭饱之后，已经是晚上了，他在院子里洗漱过后，进屋躺在地毯上睡下。我收拾好碗筷，出去把被子抱了回来，松松软软的，我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

“喂。”我叫他。

“干吗？”

“你过来。”

“过来干吗？”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听不懂啊？”

我想我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唐龙睁开眼睛，怒气冲冲地走到我身边。我恶作剧一般地拉了他一把，他整个人就倒在了床上。

“死女人，你到底想怎样？”

我把被子盖在他身上，开心地问：“暖暖的，有没有？”

像是发现了被子不同以往，他嗅了嗅，道：“好香啊，你做什么了？”

“该洗洗晒晒了，盖着不难受啊？”我钻进被子里，挨着他宽厚的肩膀，也不是头一次靠他这么近了，只是这次心却怦怦地跳个不停，“被子分你一半，你不要想歪了，我只是想和你分享一下干净被子的味道。”

很久以后，他才生硬地应了一声：“哦。”

第二天，我们是被一阵迟缓的敲门声弄醒的。从窗户那边吹进来的冷风告诉我昨晚下了雨，而下雨的结果就是我为了取暖把整个身子都埋在了唐龙赤裸的怀里，他的臂膀紧紧地圈住我，让我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场景，我也是这样把头埋在他胸膛里的。

他什么时候脱去外衣的？我脸红地爬了起来，正撞上他躲闪的目光，起身以后发现他的衣服都盖在了我的上方。是为了给我取暖吗？我心里一动，越发甜蜜起来。

“快去开门。”

“遵命，主人！”

我冲他调皮地一笑，下床打开木门。眼前的景象却吓了我一跳——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捂着伤口倒在门边。听到有人开门，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我后，突然怔了怔。

“哪个不要命的这个时候来敲门啊？”唐龙穿好衣服杀气腾腾地走了过来，看到趴在地上的人，突然愣在了原地，他迟疑地说道，“风……风破？”

地上的人看清唐龙后，如释重负地扬了扬嘴角，说完“救我”后，便晕了过去。

我看看他，又看看唐龙，问：“你们认识吗？”

6

“廉之啊，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厉害的，也是最笨的。师父教我们每人学认草药，以防日后行走江湖时被人下毒，但是廉之就是如何都分辨不出毒药的气味，所以没少挨过师父的打呢。”

难怪连我的牙膏都被他认定为毒药。

“他当然笨！连鱼都不会捕，还是我最近才教会他的呢。”

“哈哈，真是一点都没变。不过我真是吓了一跳，从小到大，没见他和什么女孩子接触过，楚楚姑娘你这么漂亮，跟了他真是委屈啊。”

“哪里哪里。”

这个长发飘飘的男子真是好体格，我把随身携带的跌打药涂在他身上，再擦去他身上的血污，傍晚就生龙活虎起来，笑嘻嘻地给我讲着唐龙的往事。

臭男人，分明有名字，叫廉之，这么好听的名字都不告诉我，还有他的过往，一字都未曾向我提过。

我真是太气愤了！

“你们够了。”唐龙黑着脸把药端过来，“风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叫风破的男人收了笑脸，严肃起来：“你当年离开井华楼不做杀手之后，楼里许多人把你说成叛门的恶棍，然后不断地羞辱你，我实在不能忍受，替你说话，谁想被当做叛徒关了起来，我好不容易逃走，他们一路追杀，我只好弄了条船逃到这里来，谁想就遇到了你。”

“原来你以前是杀手啊。”我调侃地看向唐龙。

“楚楚姑娘，我们井华楼是江湖上很有名气的杀手组织，你不怕吗？”风破又笑眯眯地看向我。

“怕什么？杀手很帅的，拿着枪来无影去无踪……”

我的崇拜之情又汹涌而来，唐龙无奈地对风破说：“她常胡言乱语，你不要见怪。你身子还有伤，不嫌弃的话就先在我这儿住着，我们再从长计议。”

我一听，觉得正是一个好时机，于是兴奋地说：“那你再建一座小房子吧，三个人挤在这里多不方便啊！”

唐龙一下就把我扛起来扔到院子里去了：“死女人，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啊？”

风破伤好以后，已经可以随意走动了。

“廉之，你真打算以后都住在这里，平凡度日了吗？”

我做饭的时候，两个男人便坐在院子里聊天。

“是，这样没什么不好，我厌倦了血腥的味道。”

吃过饭后，风破提出要下海捕鱼，样子很是期待。

“现在这么热，怕是没什么鱼吧。何况你伤才好。”唐龙一脸的不情愿。

“廉之你还是这么懒啊。”

我忍俊不禁：“好啦，你就陪人家风破去嘛。整天闷在屋里又没意思。”我把渔具拿起来放在唐龙怀里，“快去快回，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楚楚姑娘辛苦你了。廉之我们走吧。”

风破心情很好地拖着唐龙走远了，我进屋去洗碗，想到唐龙那个别扭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虽然知道他有名字，叫廉之，但我还是喜欢叫他唐龙。而且他自己也对风破说过：“这世上再没有廉之了，我只是个叫唐龙的小百姓。”

收拾好后，我又去整理床。门突然打开了，我头也不回地问：“怎么这么早啊？打了多少鱼？”

“嘿嘿嘿！”奇怪的笑声传来，我猛然转身，却看到三个中年男人不怀好意地走了进来。

“你们是谁？”

“想不到这么偏远的小镇还有这么正的妞，哥几个真是走运了。”

“你们要做什么？”看着他们一步步逼近，我心里恐慌到了极点。

“做什么？当然是要找乐子啊。哈哈哈哈！”

其中个头最大的一个已经向我扑来，一股恶心的感觉从我胃里冲出来，我吐了他一身。

“好你个小贱妇，今日就让你尝尝爷的厉害。”他一把脱去衣服，就开始撕扯我的衣衫。

我脑海里只剩下唐龙的身影，除了他，谁都不可以！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道：“唐龙！”

唐龙，救我，我就要被人玷污了。

“唐龙！”

内衣被眼前的禽兽给扯了出来，我号啕大哭，却挣脱不开。这宁静的小镇一角，何曾出现过这般禽兽不如的路人？

“臭娘们儿，你尽管喊破嗓子……啊！”

压在身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了，我哭着把自己蜷曲起来，几声惨叫之后，熟悉的声音终于传来：“楚楚，楚楚，没事了，没事了。”

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叫我楚楚，却是这么不堪的时候。我把头埋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我叫你，你怎么才来？”

“我听见后，一刻没停地就往回赶。没事了，对不起，那几个畜生被我打得不死也残了。”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很久之后我才平静下来，乘机把鼻涕眼泪都蹭到他衣服上，撒娇道：“不许走了，反正今天不可以。”

他好笑地扯过被子来盖在我身上：“是，不走了，再也不走了。真是的，也不知道今天是谁要我出去的。”

门口是气喘吁吁跑进来的风破，看到这一幕，他苦笑道：“廉之，你的轻功，丝毫不减当年啊。”

7

这晚不论我和唐龙怎么说，风破都执意要在院子里过夜。

“楚楚姑娘，你不知道，我和廉之在海上的时候，海浪声连绵，他竟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听到你的喊声，连渔船都不要了，还动用轻功飞回来救你，便知他的心意了。我又怎能不给你二人谈心的时间呢？”

风破一番话说得我和唐龙都面红耳赤，他笑了笑，把我推进屋子里：“好了好了，不要管我了，我又不会走丢。”

关上房门，唐龙支支吾吾地说：“你……别听他瞎说。”

还以为他要表白呢。我气鼓鼓地坐到床上：“误了您捕鱼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是不是。”他懊恼地走过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傻站着。

这个白痴，说他笨还真是笨，难道非要本姑娘主动吗？真是受不了了。

我只好开口说道：“你知道，当那个男人扑过来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除了你，谁都不可以……”我咬紧下嘴唇，紧张地低下头去。

他一下子走过来把我压在床上，厚重的呼吸喷在我脸上让我心动不已：“楚楚，你当真愿意和我一起过这穷苦的日子？”

我又忍不住撒娇道：“你还穷苦啊？这天下的富豪不要被你洗劫了才是。”

他少有地笑了起来，还夹杂了几分邪气：“我先洗劫了你。”

轻解罗裳，我紧紧地抱住他宽厚的背。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8

想到风破在外面吹了一夜的风，我和唐龙都不敢缠绵太久，天还没有亮就起了床。

“风破！”打开门，我朝外面喊道。只是久久没人应。我出去看了看，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

“怎么了？”唐龙边穿衣服边走出来。

“奇怪啊，风破不在外面。”

“也许是到海边去了，进屋来等吧。”

我点点头，心里却隐隐地不安起来。

一天过去了，风破仍然没回来。唐龙去海边和码头都找过了，我去集市上也找过了，但都没有。

“会不会觉得太打扰我们所以不辞而别了？”看着一脸阴郁的唐龙，我小心地猜测道。

“你知道吗，当年在井华楼做杀手的，人人都各怀鬼胎，我也不愿与人来往，但风破，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竟凉凉的。

入夜以后，门外突然传来火光与人声，我和唐龙出去一看，小小的木屋周围竟围了一圈人。唐龙把我藏在身后，说：“果然。”

果然？果然什么？我抬头看去，那为首的，竟然是风破。他换了身黑色的衣服，长发依旧披下来，在火光的映衬下，好看的脸却显得十分狰狞。

“风破？你这是做什么？”我冲他大喊。

“在这世上，永远都不存在井华楼的叛徒。”

唐龙冷哼一声：“枉你我兄弟一场。”

“兄弟？这世上除了强与弱，权与钱，还有什么兄弟之情？”

“那你为何用了一天一夜才带人过来？”

那个欺骗我们的风破，竟落下泪来，朝唐龙咆哮道：“你为什么不逃！“

“逃？逃到哪里去？一生都活在你们的追杀之中吗？我便是想拿你我二人的情分来赌一场。”

“情分？还有情分在吗？”风破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以为那三个盗贼是凭空出现的吗？那是我特意安排过来的，伤了你的女人，来分散你的注意力。虽然事情的发展与我想的不一样，但我的目的仍然达到了。楚楚姑娘，我无心杀你，若你现在离开廉之，跟了我，不仅不会死……”

后面的话我还猜不到吗？我早就在电视里看烂了，只是想到我这么尊敬这个男人，他却不仅欺骗了我们，还叫流氓来欺负我！不等他说完，我就破口大骂：“贱男人！做梦去吧你！我要是有颗原子弹，一定炸死你！你看你，干的都是些断子绝孙的事……”

我还要继续骂，被唐龙无奈地捂住了嘴：“好了傻女人，离开我还有活路，何苦跟着我做困兽之斗呢？”

“何苦？”我泪眼汪汪地看着这个男人，“你觉得我选择生死随你是苦的吗？你怎么就不理解我和你在一起时的幸福呢？”

唐龙小心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然后迅速把我带回屋子。

“傻女人，听着，他们虽是井华楼的精英，但我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到时，你就走，永远不要回头……”

“怎么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和你一样，我不会逃，我只有你，我已经做好了与你生死与共的准备。”

我扑到他怀里，死也不松手。

屋外传来风破冷冷的声音：“放火。”

小木屋很快就燃烧了起来，唐龙把水瓮里的水都倒在被子上，然后紧紧地将我裹住，又用身子护住我的头。

真的要死了反而什么都不怕了，反正我已经找到了愿意为我而死的男人。我突然想到自己穿越过来以后一直没有开机的手机，然后从怀里掏出来，开机，仍是没有信号，但最后一格电还在。我让唐龙也到被子里来。

“这是什么？”

“我没时间和你解释了，只是希望死之前，还能与你合影一下，我们的灵魂会定格在相片里，生生世世都不会分开的。”

“好。”他靠过来，紧紧地搂着我。

“要微笑哦。”我打开相机功能，轻轻地按了拍摄键。

9

头痛欲裂。我努力睁开眼睛，除了宽敞的柏油马路和身后的机场，没有一个人。

机场？

我不敢相信地站了起来，是机场没错！是京城那个国际机场！我看看四周，应该是在正门之外的地方，隐隐约约地传来我即将要坐的航班快要起飞的提示。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身上的衣服和手中有了信号的手机里唐龙温柔的笑脸，让我不得不相信一切是那么真真实实地发生过。他来了吗？他和我一起到了21世纪了吗？

我难过地哭了出来，在附近不断地寻找，期待能看到他的影子。只是徒劳无功。

我跌坐在地上，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坨黑煳煳的东西，凑近了一看，竟是那床湿漉漉的破被子！我感动得忍不住再次潸然泪下，然后抓着那被子朝天空奋力喊道：“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