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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娆双生

2011-05-14AnnaRiebel

飞魔幻B 2011年7期
关键词:槐树槐花欧阳

Anna Riebel

欧阳淮捧着锦盒朝沈家走去,心中有些不安。沈家大小姐昨日忽地晕倒,镇上的大夫都说不出个究竟来,而两天前他刚去过沈府为沈小姐绣这幅人面像,那时候她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刚走到沈府门口,就听见一阵喧闹声。

“本姑娘走遍大江南北,什么怪病没见过?沈小姐这根本不是病,是中邪!这镇上有妖物!”一道青绿的影子映入视线,太极的道符格外扎眼。

“黄毛丫头,少在那儿妖言惑众!赶紧走,别让我再看见你!”沈府管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重重地关上了门。青衣的女子拍了拍衣裙,骂骂咧咧地转过身,正撞上了走到她身后的欧阳淮。

手中的锦盒落到地上,盒中的卷轴在泥泞的地上摊了开。欧阳淮不觉瞪大了眼,愣在原地,手微微地颤。“青鸾——”他一把握住她的肩,“你回来了?”

“什么青鸾啊?我叫云姜,你认错人了!”她侧身想要挣脱,可欧阳淮拽得紧,“再不放手我不客气了!”

欧阳淮退后一步,定了定神,不对,虽然容貌一样,可青鸾不会说这样的话。他想着,刚一松手,她竟抽出腰间的木剑,朝着他用力地挥了一下,剑锋撞上他的头,划出一道血痕。

欧阳淮摸了摸额前的血,抬眼看着她一副想转身就跑的模样,头一歪,倒在了地上,眼微微眯出一条缝,只见她扑了过来,用木剑轻轻戳了他几下,见他还是没醒,直起身来拔腿就跑。欧阳淮迅速伸出手,拉住了她腰间的布袋。

“喂,你把我伤成这样,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啊?”他说道。

云姜回过头来,瞪大了眼,手扯着布袋,和他较上了劲:“谁让你自己不躲开,再说了,你刚才明明就是装的吧!”

欧阳淮瞪着她,正要开口,沈府的大门忽然打开了,管家从屋子里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跌在云姜面前。

“姑、姑娘,救命啊……有、有妖怪!”他颤抖着说道,云姜愣了一下,手一松,布袋落到了地上,里面的法器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

管家说,原本昏迷的沈小姐忽地醒了过来,在院子里像发了疯一般地捂着自己的脸,四处乱撞,身上还围着一团紫烟。欧阳淮跟着云姜刚进沈家大门,云姜手中的罗盘就开始剧烈地鸣动。

他们来到后院,一群下人颤颤巍巍地围在那儿,老远就能听到凄厉的惨叫声,沈小姐半跪在地上,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脸。

欧阳淮贴在云姜身后,拽住了她手臂的衣角,云姜回过头去,瞪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说着,她甩了甩手,将木剑对准沈小姐,轻声念咒,一道金光闪过,正中沈小姐的眉心,她顿时安静,双手耷拉了下来。

露出的脸却让云姜倒吸一口凉气,鼻梁陷了下去,紧闭的双眼似是被连在了一起,一团紫烟绕在她脸上,眼看着连双唇都渐渐合拢,顷刻间整张脸化为了一块光洁的皮肤,什么都没有。

欧阳淮瞳孔都收缩了起来,他指着沈小姐,颤抖着声线:“脸、她的脸——”

沈小姐忽地呆滞地转过身子,朝着云姜扑了过来。云姜迅速伸手从布袋取乾坤镜,但乾坤镜的雕花竟钩住了布袋边角,无论怎么用力都扯不出来,眼看着沈小姐伸长的指甲像利刃般冲她袭来。

欧阳淮上前一步,从左侧猛地推了她一下,云姜一个踉跄撞到了假山上,乾坤镜顿时碎成了几片。沈小姐亦是追了上来,云姜转过身,下意识地伸手挡在眼前,手里的乾坤镜碎片映出了微弱的光,反射在沈小姐身上,那团紫烟忽地散开。

沈小姐倒在了地上,周围的妖气也顿时烟消云散。

“你没事吧?”欧阳淮迎上去,刚才用力太大,云姜的额头被撞出了一片青紫。她捂着脸,松了一口气:“我没——”话到一半,头一歪,倒在了他怀里。

欧阳淮用力地晃了晃:“醒醒啊,青……云姜!”

欧阳淮站在床前望着昏睡的云姜,一阵风吹过,几朵槐花被裹在风里,带进屋里落在了他肩头。

他摊开手,槐花便飘到了掌心。“真的只是巧合吗?”他皱着眉,目光落在床上安睡的云姜脸上,仔细看来,那眉眼和青鸾真的一模一样。他想起了沈小姐,身子不由得一颤,这镇上素来平静,从未有什么妖孽作祟。

云姜在欧阳淮的绣庄里连着住了好几天,额前被撞伤的地方也渐渐痊愈了。欧阳淮端着热水,用纱布为她轻拭着伤口。

云姜安静地坐在那儿,她抿抿嘴,忽地问道:“虽说是你推我撞破了头,可本姑娘很大方的,就算你不献殷勤我也不会为难你。干吗对我这么好?”

欧阳淮略带诧异地盯着她,微微一笑不做声,他为她重新敷上药草,用纱布紧紧地缠好。

“因为我长得像青鸾?”她摸了摸额头,站起身来,凑到他跟前,“她是谁?”

欧阳淮收拾着药箱:“我娘子。”云姜愣了一下,睁大眼半天才挤出个“哦”字来。

“听说,沈小姐还昏睡着,她的脸也还是没能恢复。”沉默了一会儿,欧阳淮说道。

“那当然了,因为本姑娘这才要去收了那妖物!”云姜说着,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桃木剑,“你没有发现吗?”

一阵轻风过,扬起了漫天的槐花瓣,云姜伸出手,掌心便落了几瓣:“现在明明不是槐花的花期,可这镇上到处都开满了槐花。”

欧阳淮手一抖,药箱的木屑扎进了指尖:“那又如何?”

云姜抿了抿嘴,拿出罗盘轻声念咒,指针开始颤动,继而飞快地旋转,最终死死地指向了南面。她指着南方那阳光丝毫照不进的山头,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它就藏在那儿。”

不等欧阳淮开口,云姜便将罗盘放进布袋里,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外走去。

欧阳淮凝重着神色,站在原地,手中的木屑顿时碎成了粉末,他站起身来,望了一眼南面云雾缭绕的山顶,指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一道银光从中飞出,跃上青空直奔南面而去。他一拂袖,整个人蹭地消失了。

日薄西山,云姜刚走出城南门没多远,便在岔路旁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盯着身后的小树丛:“你干吗老是跟着我啊?”

默了一会,欧阳淮一脸无奈地从树丛里走出来:“山上入了夜很危险的,还是我陪你去吧。”

云姜白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用绷带缠得七零八落的乾坤镜:“本姑娘道行高深,才不怕呢!你可别拖我后腿啊!”

“是是是,高人。”欧阳淮说着,笑着跟了上来。

越靠近山顶,湿冷的雾气就越重,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云姜皱着眉,有些不安地望着天,忽地停了脚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总在一个地方绕来绕去?”她说着,从布袋里拿出一张黄符,默默地念咒,她身上隐隐开始散发出金色的微光,周围的场景竟开始变得扭曲、模糊。

顷刻之后,周遭的雾气忽地消散,他们眼前也出现一条蜿蜒的小路。云姜得意地笑了笑:“这槐树妖,居然想设伏困住我们。”她说着,向前走去,身前却忽地出现一道紫烟,将她弹了开,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欧阳淮连忙扶起她,紫烟飘在半空,从中抽出几根枝条,对准了云姜刺过来,欧阳淮一个转身,挡在了她前面,细长的枝条从他左肩贯穿而出,素白的衣衫霎时殷红一片。

云姜瞪大眼看着欧阳淮,枝条又舞动着刺了过来,她左手握紧木剑,对准紫烟快速地念咒,剑尖散出金光,斩断了枝条。她看了一眼欧阳淮,再回过头,紫烟竟忽地消失了,周围迅速地积起了浓雾,她感到自己一阵晕眩,身子渐渐瘫倒下来。

云姜醒来的时候欧阳淮正倒在她身旁,他们躺在了一片空地上,四周皆是浓雾。她挣扎着站起身来,晃了晃身旁的欧阳淮。

“这是哪里?”他四下看了看,皱着眉问道。云姜拿出罗盘,指针飞快地旋转,却始终停不下来。

“恐怕,这是那槐树妖制造的幻境,它一定躲在这幻境的某处,你要小心,别离我太远。”她说道,俯下身来,伸手触了触欧阳淮肩头染血的衣衫,眼里潋滟着说不出的思绪,却忽地变了脸色,“不是叫你别拖我后腿吗?干吗要替我挡着,你难道忘了自己只是个凡人吗?”

欧阳淮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埃,盯着她:“你不也是吗?”

她想反驳,迎上他坦荡的目光,心下一软,反驳变成了无力地嘟嚷:“我会法术嘛……”眼角又瞥了一眼他受伤的左肩,还好,血似乎已经止住了。

“先想想怎么回去吧。”欧阳淮说着,转过头去,原本笑着的神色霎时淡了下来,云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方浓雾缭绕处的树下,隐约有两个人影。

“东华告诉我,只要能撑过这次天劫,就不再为难我们。”白衣的男子说道。

“你太傻了,就算能撑过天劫不死,三魂七魄也会被打散,成为这世间的游魂,想要再回来……恐怕要几百年甚至几千年……”青衣的女子低着头。

“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

依稀能听到一些对话,云姜想要上前,刚迈出几步,却被一道紫光弹开。“这难道是……”她说着,转头拉了一下欧阳淮,有些欣喜地说道,“看来我们进入了槐树妖的回忆里,只要找到槐树妖的真身,杀死它我们就可以出……”

话到一半,她咽了回去,欧阳淮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凝重地望着浓雾中的两个人影出了神,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紫色的烟雾忽地从脚下泛起,将雾中的两人围住,透过雾气,云姜看到了两人身旁的树枝。“槐树妖的真身在那儿!”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握紧木剑正要向前走,手却被一把握住,欧阳淮正望着她。

“别去——”他喃喃地说道,皱着眉,一脸紧张,“危险。”

云姜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手上,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暖意,却又被生生地压了回去:“你是担心我,还是把我当成了青鸾的替身?”

他的手瞬间松了力道,又紧紧握住,目光如炬,双唇微微颤动,话在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她说道,转身朝雾中迈去,剑尖触到浓雾,眼前变得清晰起来,青衣的女子微微侧过身子,露出半张脸。她感到自己的心仿佛漏了一拍,念咒的唇也僵在了那儿,身后一道强烈的银光,生生地穿过她的胸口。

一口鲜血咯了出来,她挣扎着没能来得及回头,便倒了下去。

欧阳淮伸出的手悬在半空,轻皱着眉头,走到她身旁:“对不起,云姜,我不能让你伤害青鸾。”他这么说着,眼前的浓雾忽地散开,前方是一颗巨大的槐树。粗大的枝干从中间断裂开来,他伸手拂拭着裂口,轻声一叹。

一团紫烟忽地从裂口出腾出,细长地枝条猛地朝着地上晕倒的云姜刺去,欧阳淮一拂袖将枝条一一挡开。

“你疯了?”他对着紫烟吼了出来,“我还没有问你,那天在沈府……真的是你做的?”

紫烟悬在半空中,渐渐散开,化为一道人影。

“肉身——我要肉身——”她喃喃地说道,“杀了这个女人,我就能复活了……你让开!”

“青鸾,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你遗失的魂魄,别再杀生了,你会堕入魔道的……”欧阳淮说着,挡在了云姜身前。

青鸾盯着他,眼忽地变得血红:“不,你就是要护着她!在沈府的时候,你暗中在她的乾坤镜里施法将我逼走,方才我本来都要捉到她了,你又从中阻挠!你变了……”

她说着,透明的身子散发着邪气,槐树的枝头开始颤动,无数的枝条朝云姜刺过去。

欧阳淮一个转身,将云姜抱起,腾在半空,指尖轻划几道,几束银线将青鸾困在树干上。“我不会让你再造杀孽了,青鸾。”他说着,纵身朝山下飞去。

“我们等了八百年的魂魄,就在她身上!”青鸾忽地吼了出来,欧阳淮顿时愣在了半空,他有些僵硬地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青鸾,她嘴角微微扬起,“我遗失的三魂就在她身上,她就是我的转世,把她给我,我就可以复活了。”

他皱了皱眉,看着怀里昏睡过去的云姜,飞回到青鸾身旁,她笑着伸出手,轻放在云姜的额前。

“不……不行!”他忽地说道,抱起云姜,头也不回地转身朝着山下飞去。青鸾红着眼,瞪着他离去的背影,巨大的邪气笼罩了整个山顶。

云雾在他身旁呼啸而过,所有的思绪积聚到了一起,沉重地敲打着他的胸口。

当初,天庭为了拆散他和青鸾,三道天雷生生地劈散了青鸾的三魂七魄。东华上仙施法保住了青鸾的七魄,却怎么也找不到剩下的三魂。他将青鸾的七魄封存在真身槐树里,只有不断地用游魂填进青鸾的真身,才能维持七魄不散,一直在这里等待三魂重新出现。

八百年来,他奔波在三道六界,收集着流窜的游魂,可眼看着青鸾吸收的阴气越来越重,三魂仍是不知去向。

如今终于等到了,为何自己却……

左肩忽地一阵剧痛,他低下头,云姜苍白着面色正瞪着自己,手紧紧地颤抖着抓着他的左肩,指尖嵌进了伤口里,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了下来。

她盯着他,看了看身下流转的浮云,山下的风景一览无遗,忽地笑出了声:“师父说我道行不够,让我不要下山……呵呵,我真是高估了自己,竟然这么有眼无珠。”

“云姜,我——”他想要解释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紧紧地抱着云姜,无论她多么用力地抓着他受伤的左肩,回到了绣庄。

他将她安放到院中的石凳上,她立刻挣扎着要站起来,却一个踉跄倒了下来,他伸手去扶,被她一把推开。

“你到底,是什么人?”云姜盯着他,用力地咬着唇,强忍着眼里的泪光,“你既然出手偷袭我,为何又要救我?”

欧阳淮愣了一下,张开嘴却不知说什么好。是啊,为什么呢?害怕她伤害青鸾,却又不忍心青鸾伤害她,明明只要一闭眼,顷刻之后青鸾就可以复活了,他等了八百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你撒谎。”云姜凝视着他的眼,默了良久,用力地甩开,她说着挣扎着站起身来,朝外走去。“不管你是谁,救过我也好,伤过我也好,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说着,回头瞪了一眼欧阳淮,他坐在那儿,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云姜,对不起。”他轻声说着,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欧阳淮在绣庄里坐了三天三夜,胸口的伤还隐隐作痛。云姜去了沈府,说是休养数日后,会在沈府开坛布阵,将树妖消灭,救回沈小姐。

南山上的邪气越来越重,青鸾应该已经挣脱了他施下的束咒,就算云姜不布阵,她也会去找云姜,夺回云姜体内的三魂吧。若真是那样,他该怎么办?

他等了这么多年,可却在这一刻,突然不愿意伤害云姜,她不过是一个修行不够的小道士,嘴上大言不惭地耀武扬威,明明就不是青鸾的对手,却始终想要保护他。

他有些恍若隔世,自己虽为仙人,可八百年来他四处收集游魂,身后早已种下了无数的怨孽,云姜无邪的笑在他眼里就仿佛清明的月光,让他歉疚的内心稍感安慰。

欧阳淮到沈府的时候,正遇上云姜在庭院里赏花,她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迟疑。“你来干什么?”她说道,别过头去。

“来看看你——”欧阳淮说道。

云姜笑了笑,微微挑起了眉头:“明晚朔月妖气衰退之时,我会在这里布阵,将那南山上的槐树妖赶尽杀绝。”

欧阳淮后退了几步,瞪大了眼,一个没站稳险些跌进池塘。

“怎么?害怕了?”云姜说着,凑到欧阳淮面前,他忽地伸手握住她的肩:“云姜,你信我一次,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和青鸾有着相同的魂魄,因为……你就是那槐树妖,若是青鸾的七魄被灭,你也活不成,更何况,青鸾如今入了魔,你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云姜,其实你……”几乎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转身走出了院子。

云姜站在槐树下,望着空荡的庭院,微风扬起了片片粉白的槐花。

“不要来啊。”她轻声说着,“说得这么明白了,千万别来呀……”

欧阳淮呆坐在窗前,窗外飘散着满院的槐花,从初见云姜起,他便跟着她,这短短数日,就好像是青鸾回来了一样,久违了八百年的暖意一直漾在心头。

他方才几乎脱口而出想要告诉云姜,她就是青鸾,告诉她,她不能将槐树妖杀死,可是,那又如何,青鸾一定还会来找她。那夜在山上,青鸾周身散发的邪气恐是早已将她的神志抹去,就算她收回了云姜体内的三魂,青鸾也不再是当初的青鸾了。

斜阳渐渐落下了山头,云姜站在庭院内,静静地看着眼前布好的法阵。院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她抬头望去,一袭白衣出现在回廊尽头。

心顿时就沉了一下。

“准备好了?”欧阳淮走到法阵前,微笑着问道。

云姜点了点头,左手暗暗握紧,她张嘴想要问他,为何说得那么明白了还是要来呢?难道就一定要和她拼个死去活来才甘愿吗?

却说不出口。她抬头望了望天,背后尚未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忽地一阵风来,南边迅速漫出一团紫色的烟幕,云姜站在法阵中央开始念咒,周身渐渐现出金色的光。

一睁眼,金光乍出,将那紫烟团团围住,困在了半空。

“云姜,不要!”眼看着云姜的剑气就要贯穿紫烟,欧阳淮忍不住冲上前去,施法在紫烟外设下结界,却不想剑气忽地转弯,生生地扎进了他的心房。

云姜转过身来,眼里带着一丝幽怨:“你为何要来?不是告诉过你,再加害沈小姐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吗?”

“那天在幻境里,我看见了她的脸。那个青衣的女子和我长着一样的容颜,白衣的男子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我知道那是你,你就是槐树妖对不对?你为了要让青鸾复活,才不断吸取魂魄想要逆天而行对不对?你对我好,三番五次地救我,也是因为我有一副和青鸾长得一样的肉身,等你吸足了魂魄之后,就会杀了我让青鸾借尸还魂,对吗?”

欧阳淮眯着眼盯着云姜,鲜血汩汩地淌出,嘴角依旧是淡定的微笑,他沉默了良久,忽地放声道:“是,我就是槐树妖,本来想再等些时日的,呵呵,你以为就凭你可以杀死我吗?”

他说着,提气将云姜推开,一拂袖解开了围住紫烟的金光,随手抓了沈家的几个下人,纵身往南边飞去。

“想救他们的话,跟过来。”

欧阳淮将沈家的下人安放在了南山下的破庙里,胸口的伤越发疼了,伤口愈合得也越来越慢,算起来他的大限之期也不远了。既然云姜认为自己就是槐树妖,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从云姜的剑气刺穿他胸膛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他喜欢云姜,八百年前他没能保护好青鸾,八百年后,他不能再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坐在槐树下,青鸾的身子从裂口中飘然而出,她望着欧阳淮,眼里带着痛心的笑意:“后悔了吗?你这么维护她,她却想要你的命。”

他捂着胸前的伤,自嘲地笑了笑:“青鸾,我累了,或许八百年前我就不该去求东华,不该强行留住你,如果那个时候我就随你而去,如今或许早已转世,虽为凡人但却能够相守一生。”

“凭什么?只要从那女人身上收回我的三魂,根本就不用等来世,那本来就是我的魂魄!”青鸾说着,邪气渐渐地浓烈起来,她飘到欧阳淮跟前,盯着他的眼,“你喜欢上她了。”

他抬眼直对着青鸾,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

“为什么?我们几百年的感情比不上你们短短数日的相处?”青鸾说着,巨大的邪气将她团团围住,“我不会放过她。”

他看着青鸾有些扭曲的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掌中暗暗聚积着真气:“青鸾,我好后悔,如果当初没有用游魂强行留住你,你就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

“变?呵呵,到底是谁变了?”

“就算是我吧。”他睁开眼,盯着青鸾,忽地将掌中的真气冲向青鸾,强烈的银光将她身上的邪气一点点地吞噬掉……青鸾痛苦地呻吟着,透明的身体在银光中被渐渐撕扯成碎片……最终汇成一团荧光,落在欧阳淮掌心。

“对不起,青鸾,这些年来,让你受苦了。”他对着掌心凝结的七魄,喃喃地说道,夜空里,仿佛又出现了青鸾温和的面容,对着他浅浅地笑。

邪气一散,树干裂口里的万千游魂不断地向外散去,回到它们最初的地方。他闭上眼,靠在槐树干上,真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看起来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了,他几乎能感到云姜的步伐越来越近……

“沈家的下人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欧阳淮眯着眼,靠在树干上,左手握住青鸾的七魄,藏在身后:“吃了。”

云姜看着他,紧握的木剑松了力:“你骗人。”

欧阳淮抬起头,强忍着痛,笑道:“你看,这树里这么多的冤魂,每一个都是一个生灵,像我这样十恶不赦的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你骗人!”云姜大声地吼着,泪水从眼眶里滚落出来,“我都听见了。”她说着,目光落到他的右臂上,真气的消散,他再也维持不住肉身了,渐渐化为烟尘消散在夜空里。

欧阳淮脸上的笑意霎时淡了下去:“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他喃喃地说道,眼睛缓缓地闭上,半个身子都消失了。

“我不要听对不起!”她伸手想抱住他,但却怎么也抓不住缓缓散开的烟尘。

他眼眯成一条线:“好吧,那天你问我,为何对你这么好么?那是因为……”

他说得小声,云姜没有听清,不自主地靠近了些。

“我喜欢你。”话落,藏在身后的左手猛地将青鸾的七魄打入云姜体内,“你在我眼里,从来就不是她的替身。”

他看着惊慌失措的云姜,嘴角弯起浅浅的笑意,眨眼间,整个人都化作了烟尘。

云姜推开房门,绣庄的屋内还残留着槐花的花香,她掀开那块盖着的绸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绣了一半的屏风。

白衣的是欧阳淮,青衣的……

屏风的一角绣上了清秀的小字——云姜。

窗外一阵风拂过,满院的槐花都被吹动,粉白的花瓣漫天飘散。她回过头,满簇的枝头迅速地枯萎下去,整院的枯木在风中瑟瑟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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